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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转学少女的魔法战略 第七话 两名节约术师

时间来到凌晨零点,节约生活终于正式迈入最后一天。

话虽如此……但事态已经演变至无暇顾及节约的地步。

「请喝,这是可乐。请趁气还没消失之前赶紧享用。」

为什么是可乐?在这种气氛底下,一般而言应该是要端红茶或咖啡上来才对吧?

我虽然用眼神表达上述意旨,然而服务我的这位女仆呢……

「炭酸的刺激有助驱散睡意。喏,毕竟长夜漫漫嘛……」

结果她不知为何竟然满脸通红地如此回答我,我也只好认了。

「别生她的气,她是希望借此缓和气氛啦。」

展露优雅微笑,端起茶杯啜饮可乐的人正是——键宫玲树。

这里,并不是键宫邸。

是某间饭店的客房

去过键宫邸之后,我被带到这间饭店,至此总算才见到玲树。

玲树身上所穿既非熟悉的学生制服,更不是便服,而是附有几何学剌绣图案、搭配一道醒目开衩的旗袍,上头还披着一件外套。这正是过去见识过两次的魔术师战斗装扮。

「你好像惹哭莉昂了呢。」

放下茶杯的玲树开口说道。

我们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坐的并不是像自家那种坐垫,而是附有正式靠背的椅子。附带一提,祭子维持着伫立于主人身旁的待机姿势。

「坦白说,我很羡慕。因为我完全无法让那孩子掉眼泪啊。」

玲树露出令人感受到一抹哀愁的表情,从我身上移开视线。

这显然耐人寻味,但可惜现在我没那种心情陪她一同沉浸在感伤之中。

「这些都不是重点,我可是有一大堆问题等着问你。」

「一大堆?真的这么多问题的话,就麻烦你列举出来吧。」

「……首先是那栋宅邸。在来这边之前,祭子带我走过一遭的键宫邸。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还有真白及枣跑哪去了?她们应该都平安无事吧?」

在抵达这间饭店之前,祭子先带我前往『键宫邸』一趟。

然而我所抵达的场所,却是只剩一片广大腹地加上烧焦建材散落一地的悲情空间也就是所谓的『键宫邸遗址』。

「哦,那个啊。是被真白破坏掉的唷。我完全来不及加以阻止呢。」

我的思考能力瞬间当机。

「……啥?」

「我说,是真白。你妹妹,她就是导致我家崩塌的主因。」

「真、真白她到底做了什么啊……」

「她的魔力失控了。」

这家伙……

这个女人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啊?

「——莫名其妙。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会冒出『魔力』这个字眼?」

「真白跟你一样同为潜在魔术的持有者。本来关于这次的整起事件,比较像是我注意到这点之后才开始着手进行。就算说全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计划也不为过。」

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真白身怀潜在魔术?这算什么?话锋未免也太过急转直下了吧!

「我虽然对你撒了不少谎,但大致总结起来就一个要点——敌人锁定的目标不是莉昂,而是真白。」

「为什么是真白啊……」

「你还记得『凶星』这个单字吗?我原本告诉你,那是指魔力值高达一万的才华原石的代名词,但这其实是真白的潜在魔术名称。其效力非常单纯,相信听了之后你也必能心领神会。」

「……给我讲清楚。」

「就是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的力量。」

玲树的说明有时候极其浅显易懂,甚至到了令人忍不住想哭的地步。

「你们的家人——我是指包含父母亲在内的家人,是不是从某个时期开始,家族关系就突然开始恶化了呢?」

「这……」

一段我想忘掉的过去,再次自我的记忆深处被唤醒。

——那是发生在我小学六年级,真白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原本感情融洽的双亲开始变得容易为了一些芝麻小事起争执,而且转眼之间便宣告离婚。我们兄妹俩跟着母亲一同过生活,然而到了国中二年级的春天,母亲竟撇下我们无故失踪。当时仍是小孩子的我们,就这么随波逐流地被阿姨收养。

难道那就是……?

「你八成心里有数吧?我猜呢,真白的力量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逐渐觉醒。下意识发动的力量,对最亲近的家人造成了影响。自那以后,绫濑家应该就频频遭到各式各样的不幸侵袭才对。」

包括父亲母亲的关系突然恶化,以及母亲撇下我们无故失踪。

这些全部——都是真白造成的吗?

「……那我又该怎么解释?」

即便我露出严厉的追究目光,玲树依然不改其冷静的态度。

「从以前开始,跟真白最亲近的人就是我。虽然我确实吃了不少苦头,但我的身体如你所见,健壮得很。要是你说真白会给旁人带来不幸的话——」

「那可以认为是拜你的潜在魔术『契节约』发挥效用所赐。」

——我没受到影响就很奇怪了。

我明明想这样点破她的说法,却被玲树抢先一步提出答案。

「『凶星』不同于『契节约』,需要耗费魔力才能发动。真白是在下意识当中解放魔力发动了这项潜在魔术。而我推测当有你陪伴在身旁的时候,会造成潜在魔术发挥效果而提高『凶星』的魔力消耗量——结果导致真白因魔力不足,往往无法发动『凶星』。」

「因此我……不对,稍等一下。假使你说我跟真白在一起就是遏止『凶星』发挥功效的条件,那把父母亲离婚一事怪罪到真白身上也太奇怪了吧!我们可是打从以前就一直腻在一起啊!」

「你的『契节约』恐怕是直到最近才觉醒的能力。幼年时期的你,还没有足以压制真白发动『凶星』的能耐,因此才没办法防止双亲离婚。这么想就合乎逻辑了。」

「那为什么?你为什么带走真白当作人质?」

如果我跟真白,真的呈现出如同这家伙所说的关系的话……

「刚刚那段发言让我了解了。你家之所以崩塌,是因为真白的『凶星』失控暴冲所造成的对不对?既然如此,基本上你只要别拆散我跟真白,『凶星』就不会失控了啊。只要我跟真白永远生活在一起的话——」

「但那样做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的『契节约』只能抑制『凶星』的力量。光是像这次一样稍微分隔两地,『凶星』便会再度复活。问题非得从源头加以解决不可。」

「所以你不仅把真白从我身边带走,还试图解决关于『凶星』的问题罗?」

「就是这么一回事。这才是提议要你接下节约生活工作的真正目的。」

换句话说,莉昂的魔术修行并不是原本的宗旨。

从我身边带走真白当作人质才是正题。

「搞什么鬼啊!要是你可以打一开始就把事情说明清楚,那也不必——」

「是啊。坦白讲是我的私心作祟吧!不过我对你提及的两个目的——莉昂的成长与击败『暗陶艺师』,我希望能够完成这两件事的说词并不是谎言喔。」

「而你一石三鸟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了是吧……!」

「正是如此。」

毫无反省之色的玲树开口说道。

但她刚刚说的那段台词。

「……你没骗人吧?」

「你指什么?」

「就是希望莉昂能够有所成长的那一部分。你想让她成为魔术师吗?」

我要在此追究上周日没能得到的答案。

玲树微眯双眼,一脸哀戚地如此回答我的质疑。

「我很希望她身为键宫家一分子的她,能成长到有办法完成最基本职责的地步。可是我已经放弃了,那孩子还是留在平凡的生活环境比较好。不对,她本来就该回归平淡才对。」

听到这里,我总算渐渐厘清键宫姐妹之间的关系性了。

玲树希望莉昂获得成长,莉昂本身也渴望以魔术师的身分有所长进,因此才展开了这次的魔术修行。但这两人却总是动不动就针锋相对——说穿了,她们两个都不够坦率。

真是够了……这对姐妹怎么会这么麻烦啊!

虽然还有很多话不吐不快,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先确认一件事情。

「真白目前人在哪里?」

「被敌人抓走了。」

「被敌人抓……抓走了!?」

听见她轻描淡写地讲出这句话,即便是我也差点忍不住霍然起身。

「昨天『暗陶艺师』唆使枣袭击了你们对吧?他就是趁那时候下手的。」

「但既然『暗陶艺师』的目标并不是莉昂而是真白的话,那他为什么还要设计袭击我们?」

「大概是企图借由袭击你们两个的行动,转移我这个碍事者的注意力吧。实际上,我也认为敌人会那么行动而前来保护你们。当然,我也有吩咐家里的人担任真白的贴身保镖。结果却在最不凑巧的时间点——」

「真白的『凶星』失控暴冲了……吗。」

「『暗陶艺师』用尽各种手段剌激真白的行径,也是促成『凶星』失控的主因之一。」

「开什么玩笑啊……再怎么说都未免太掉以轻心了吧!」

「不,这样反倒正合我意。因为再来只要击败『暗陶艺师』救回真白就好了。」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应该就代表她已拟妥营救真白的作战了吧。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我会很伤脑筋啊。

我沉吟片刻之后,忽见玲树缓缓起身离开座位。

「那我要先走一步了。」

「如果是要去营救真白的话,那我也……」

「不准。」

——眼前赫见一口绽放冷冽银芒的白刃。

到底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呢?只见玲树手中握着一把长剑。

「你只是被雇来担任莉昂训练伙伴的一般平民,假使想要踏入这一侧的世界,那就做好舍弃日常生活的觉悟吧!你……办得到吗?」

咻——地一挥而过的剑刃划过脚下的地毯,在我与玲树之间辟出一条界线。

或许是某种魔术吧,只见线上发出阵阵蓝白光芒。外表看起来明明就只是一条线但为什么?一看到这条线,我的双脚便不由自主地发软。

「这是认知结界。若缺乏『我能跨越』的坚强意志,便无法突破这道结界。」

玲树仿佛看透我内心想法似地开口说道。

「那就是你所居住的领域,强行跨越的话会死人的。」

声音透露出『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意思。

……的确,我只是个一般平民,没人敢保证介入魔术师之战的我一定能够活着离开。不仅如此,我甚至有可能成为玲树的累赘。

况且,我也无法舍弃掉平凡的日常生活,因为在我的日常生活当中,还有真白。

那么,外行人就该像个外行人一样,乖乖窝在家里才算正确答案吗?

可是即便如此……就算如此——

「等一下!」

「怎样?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那莉昂怎么办!你的妹妹哭了耶!?」

面对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难堪地大吼的我,玲树轻轻叹了口气。

「莉昂她不会有事,现在应该有我家的佣人负责保护她才对。」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身为莉昂姐姐的你,难道真的没有任何话要对她说吗!」

我认为这对姐妹,应该找个机会当面好好谈一谈才对。

然而……

「没有。」

键宫玲树是个非常不懂人情世故的家伙。

……若不是非常不懂人情世故,大概也就不会别扭成这副德性了吧。

傻眼。

傻眼到令我不禁笑了出来。

「很好啊!」

就在玲树伸手握住门把,准备打开房门的同时,我这样对她说道:

「你说的没错,我不管走到哪都只是个一般平民,要是介入魔术师的抗争八成会死,也没有割舍掉与真白相依为命的日常生活的觉悟。」

「你还满清楚的嘛。」

「没错,我清楚得很。所以我也只会继续下去,像个一般平民一样,与莉昂一同过完这段节约生活。我会代替她那个笨拙的姐姐,教导她学会什么叫作节约!」

我伴随这段宣言,跨过了玲树划下的线——跨越了我所置身的领域。

这只是干劲的问题。当我跨越之后,所谓的认知结界顿时失去光芒。

玲树只瞬间转头瞥了我一眼,但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便动手打开房门。

「祭子,我们走。」

「恕难从命。」

女仆撂下一句直截了当的拒绝,致使主人停下脚步。

「非常抱歉,玲树小姐,纠正主人的错误,是侍从的职责所在。」

「……你的意思是说我判断错误了吗?」

「是的,至少我认为君色先生的精神值得称许。」

面对露出嫣然微笑的祭子,玲树只以沉默作为回应。

之后她不发一语地径自走出客房。

「所以说呢,君色先生。」

祭子轻轻摘起裙摆,优雅地对着被遗留在客房的我鞠躬行礼。

「在下为键宫玲树专属『完装侍从』,名为剑祭子——尽管只是一小段时间,不过背叛主人的在下希望与您同行。那么,既然都已经夸下海口,就必须请您身体力行了,没问题吧?」

祭子开口发问。她那装出来的笑容,仿佛也带有测试我的意味。

我喝光手边这杯剩下的可乐,下定决心说道:

「求之不得!」

答案,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莉昂小姐一直都是个相当怕生的人,身边没有半个称得上是朋友的知己。」

搭乘跟刚刚同一辆轿车移动的途中,坐在后座的祭子,主动找坐隔壁的我交谈。

「她既不会主动尝试与他人建立人际关系,面对我们这些佣人也始终保持着有一线之隔的态度。」

我没有搭腔,只是静静听她描述。

「因此莉昂小姐对于敞开心门的对象会彻底放松戒心,甚至就跟被收留的流浪猫没什么两样。顺带一提,莉昂小姐以往不曾对同年纪男生敞开心门。」

我隔着车窗眺望入夜的城市景致。这个时段路上几乎没什么车流量可言,灯火通明的民宅也没几间。十一月下旬,距离天亮还有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玲树小姐是莉昂小姐最信任的人,也可以说是最理解莉昂小姐的人,但那也是仅止于幼年时期的事。现在的玲树小姐对莉昂小姐——」

「可以不要再提什么往事了吗?」

「哎唷,为什么呢?」

「关于那方面的事情,我会找当事人问个清楚。」

「哎呀,真是有男子气慨呢。」

祭子调侃似地笑着回应。

外面逐渐转变成熟悉的景色。大概再过不久,就能了解到更详尽的情报了吧。

「我可以请教君色先生一件事吗?」

「什么事?」

「君色先生为什么这么爱管闲事呢?当初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换回令妹真白小姐而已吧?啊,您该不会是有非分之想吧?我可以理解。男孩子通常都只会为了那种理由而全力以赴嘛。」

「别随便解读好吗?」

简短回应了她那调侃的语气之后,我开始思索答案。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我自己也摸不着头绪啊!只不过……」

轿车停住了。

周遭已不见围观群众的身影,恐怕是有人设下了结界吧。

「我就是看不惯家人失和的状况啦!」

开口说出这个答案之后——

我回到了自己被冰封的家。

那是一座美到无法单纯称为『公寓冰雕』的产物。

即便在黑夜之中,表面依旧绽放出亮丽光华,匀称的造型让人觉得仿佛一切都经过完美计算、精雕细琢而成;令人联想到水晶的精美作品,然是一座完美至极的艺术品。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这是我家变貌之后的模样吧。

根据祭子的说法,莉昂人已经回到这里——咦?

我看见好像有人伫立在爱巢庄前方的电线杆后面。

「嗨——」

原来是枣。

她维持着跟上次分开时同样的制服装扮,一如往常地对我打了声招呼,然而音量却很小,给人一种像是向来朝气蓬勃的向日葵枯萎般的印象。

「你这段时间究竟跑哪去了啊?玲树及祭子什么都不肯说明清楚,害我担心得要命耶。是说你独自一人在外逗留真的不要紧吗?」

「嗯,那个……因为发生了不少事情。我从玲树同学口中得知详情,对于被人利用的自己感到相当火大,也十分后悔自己为何脱口讲出那种话,于是这一整天……我就一边跟随键宫家的人行动,一边对抗自己的心情。」

「你是被操纵的受害者,错不在你啦。」

「这!啊……或许是这样啦,但若要说当时的感情全都是捏造的话,好像也并非如此……」

「真要反省的话,就去跟莉昂道个歉吧。遭到操纵的你可是吓坏那家伙了。况且我也对你说了不少难听的话,所以就当作扯平了。」

「我刚刚已经向键宫同学——不对,是莉昂道过歉了。但现在似乎不是说那种事情的时候。尽管已经成功将她带回这里了,可是……」

询问详情之后——

枣从玲树口中得知事发经过,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便与键宫家的佣人们一同行动,与暗中跟在奔离冰封现场的莉昂背后的忍子——就是那位键宫家专属忍者联手保护了莉昂。向她道歉之后,再设法说服她并将她带回此地。

「说服……说是这么说,但我不晓得莉昂到底抱持着什么样的烦恼,也没资格讲什么大话,所以接下来就交给你处理罗……应该没问题吧?」

「……这个嘛……」

面对心情显得分外低落的枣,我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

「虽说无关紧要,但你已经不再用姓氏称呼莉昂,而且直接改叫她的名字了呢。」

「啥?啊,嗯……我、我只是认为应该对劲敌表示敬意罢了!」

「劲敌、吗……那看来我也非得正经一点不可罗。」

尽管搞不清楚是哪方面的劲敌,但枣愿意直呼其名也算是好事一桩。

我带着「包在我身上」的意思,轻轻拍了拍枣的肩头。

脚步也确实地逐渐接近自己家。

——莉昂人在屋子前面。

她穿着家居便服躺在地上。

双眼紧闭,眼角红肿。活像个哭到睡着的小孩子一样。

我一边对她那张可爱的睡相说了声「抱歉」,一边轻轻捏住莉昂的鼻子。

过没多久,莉昂发出「噗哈」的声音惊醒过来。

「我回来罗。」

我对刚醒来的睡美人道了声回家的招呼。

大概是意识还没恢复清醒吧,她迟迟没有做出反应,我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好几秒钟。经过整整十秒左右……

「君、君君君、君、君色睅」

莉昂整个人跳了起来。

「别想逃。」

由于她惊慌失措地企图逃走,我立刻出手拦阻她。

我用力拉住她那被我紧扣的手臂,硬让她转脸望向我这边。

「当家人回来的时候,应该要说声『欢迎回来』吧?」

「欢、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

听见她率直地做出回应,我暂且感到满意了。

我让莉昂当场坐下之后,也同样跟着坐下。

「……你跑来这里干么?」

我悠闲地仰望着星空,莉昂见状便主动开口跟我谈话。

「没干么啊。只是今天累了一整天,所以就窝在家休息罗。」

「你没看见眼前这幅凄惨的光景吗?我们的家已经……」

「可是我们还得在这里过完最后一天的同居生活,也只能稍微忍耐一下啦!」

「都已经变堕一罚德性了,你还打算继续过节约生活吗?」

「你不也是有这种打算才回到这里吗?」

面对我的询问,莉昂抱着膝盖停顿了片刻。

「我……只是没其他地方可以回去罢了。」

「是吗,那就跟我一样罗。」

「君色还有原本居住的那个家吧?」

「真要这样说的话,莉昂你不也同样有家可以回去吗?」

这次她沉默的时间变长了。

由唹同居人闷不吭声,我也只好再次抬头仰望星空。

话虽如此,但今天天气并不太好啊,夜空只剩寥寥无几的稀落星光。真希望老天爷在这种时候能够识相一点,来个充满浪漫气息的演出嘛。

「这个家……之所以会遭到冰封,都是我的错。」

当我在内心暗自对天空表达抗议的时候,莉昂再次开口说道。

「你说,你失败了对吧?」

「嗯……为了让君色一回到家就能立刻下厨做料理,我试图施展『界门』变出火焰。修行也即将接近尾声,我有点期待搞不好自己的魔术也已产生某种程度的变化,结果却弄错变出了冰块……」

数小时前,莉昂脱口而出的那句台词浮上心海。

那果然是代表着她施展魔术失败的意思。

「我从以前就一直被揶揄成吊车尾。人人都说我身怀键宫家首屈一指的才华,却始终无法好好驾驭这股力量,于是大家都说我暴殄天物……」

莉昂的双手缩成拳头状。

简直就像是紧紧握住悔恨之情一般。

「不同于空有才华却无法发挥的我,姐姐是一位力求上进的人,从小便不断累积修行,等到升上国中的时候,已成长为一名完全不输给大人的优质魔术师。于是吊车尾的我,便渐渐沦为跟姐姐做比较的对象。」

「当你姐姐力求上进的时候,莉昂你又在做些什么呢?」

「你应该也知道吧,就是连学校都没去,只窝在家里当个茧居族。由于再怎么努力也完全没有进步,因此便闹起别扭了。」

虽然玲树说她只是自甘堕落,不过看样子这才是真正的事实真相。

而那家伙应该也早已察觉到深埋于莉昂心中的想法才对。

「即便如此,我还是决定再努力一次看看。可是结果单凭我自己一个人还是什么都办不到。跟君色同居之后,我还以为自己或多或少有点进步,结果依旧惨不忍睹。」

「……关于这次的节约生活,你究竟知道多少内情?」

「全部都知道。」

莉昂侧目瞄了路旁一眼。看到面露柔和表情伫立在轿车旁边的祭子,以及站在祭子身旁的枣,她大概也察觉到我已经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吧。

「姐姐利用我们充当诱饵,以便去除掉真白身上的『凶星』,要是幸运的话,还能趁机击败上钩的『暗陶艺师』。这就是计划的全貌。」

「明知自己有可能身陷险境,你还答应配合这项计划吗?」

「……我心里有股想争一口气给姐姐瞧瞧的想法,也有希望能够助姐姐一臂之力的念头。

更何况姐姐绝对会保护我,不致于会遭遇到什么危险。这就是我当初的想法。」

「莉昂,你……」

「可是姐姐的想法却不一样。姐姐试图让我看清现实。只是个吊车尾的我,无法与姐姐并肩作战,也不配与她并肩作战。所以她才会讲出那种话……」

我回想起玲树在学校屋顶撂下的那句狠话。

莉昂拼了命地追逐着姐姐的身影。

因此莉昂才答应配合这项计划,也很认真地投入魔术修行。

然而姐姐却冷淡地回绝掉妹妹的心意。

「我想姐姐八成从很久已以前就已经对我大失所望了。也是啦,姐姐都以魔术师身分在最前线卖力作战,我却只会闹别扭当个家里蹲……虽是咎由自取,但我真的很害怕。姐姐仿佛突然对我失去兴趣般,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形单影只的孤儿一样。」

对莉昂而言,玲树是天底下最理解自己的人。

然而这样的认知,为何在不知不觉之间悄然瓦解了呢?

「虽然在君色面前表现出一副溺爱我的模样,但那铁定只是演戏罢了。姐姐老早就已经舍弃掉对我的疼爱,并觉得我是个很讨人厌的妹妹吧。」

「所以莉昂才想借这次的节约生活让自己有所成长,好令玲树刮目相看——不对,应该说是赢得玲树的赞赏吗?」

「……嗯。」

全部都串连起来了。

玲树的目的、莉昂的心思、两者之间的磨擦与全貌。

原来是齿轮产生了微妙的偏差。不对,就算说已经偏差到完全分隔两地也绝不为过。看在旁观者的眼中,只会觉得这太扯了。

深刻地理解并体悟到这一点的我,忍不住长叹一声。

「你们这对姐妹喔,实在有够麻烦耶!」

我想我脸上应该是露出了几近轻蔑她的表情吧。

即便见到莉昂一脸茫然的反应,我仍然毫无手下留情的意思。

「简单来说呢,你明明就超级喜欢你姐姐的嘛。所以才想跟玲树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所以才下定决心力求上进。既然如此,拜托你坦率一点表露心声好不好。你姐姐又不讨厌你。」

「姐、姐姐她都对我失望透顶了,就算我事到如今再多说些什么也——」

「唉,那纯属误解啦。」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要是你对她在学校屋顶的发言耿耿于怀,那就真的大错特错了。就连那段发言,也全都是为了你着想的说词。」

「为、为什么是这样?跟我说你的理由。」

「因为这一切都跟魔术师脱不了关系嘛。我虽然不知详情为何,但魔术师承接的尽是危险的工作对吧?」

「呃,嗯……」

「那不就代表她不希望你遭遇任何危险吗?因此她才代替还不成熟的你,试图自行处理掉所有任务。所以她才会那样,故意说出冷落你的话。」

这对姐妹的笨拙程度可说是半斤八两。

即便透过行动表示,也时常会发生无法让对方明确感受到自身心意的状况。

玲树应该在采取行动之前,先透过言语好好表态才对。

表明她身为姐姐的心意。

「这种事——」

而莉昂大概也不是从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吧。

只不过她三两下便否定了这个可能性,才导致事态恶化到这种地步。

「这种事想也知道不可能明白嘛!我可是饱受折磨耶!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进步,姐姐变成一个离我愈来愈遥远的存在,这份焦躁感!这份自卑感!君色,你真的能够理解吗!?」

「我当然可以理解。」

「骗人!别讲得一副你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

「你才别在那边自以为自己的烦恼是别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难题。真要我说的话,莉昂的烦恼跟玲树的烦恼都太过单纯了。」

我张开手掌,轻轻地搭在这个大发脾气的小女孩头上。

顺便再做个总结。

「对方不懂自己的想法——只不过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而已嘛。既然如此,自然也只有一种解决方法,就是开诚布公地和对方谈谈。」

这就是结论。

一归纳出答案,莉昂宛如电力用尽似地安静下来。

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但看起来也像是松了口大气的神情。

真是个千面女郎啊。在初次见面时明明就只会摆出一张臭脸,人的印象还真是说变就变呢。

「坦白说,起初那个恣意浪费的你,给我的印象实在糟到极点。」

「……我想也是。」

「可是呢,改掉浪费恶习变得率直之后的你,简直可爱到不行呢。」

「是吗……咦!?」

「别吃惊。总而言之,你也试着用这种率直的态度去面对玲树吧。真要我说的话,这种做法其实很容易就能收到成效喔。」

坦率。

这是唯一一项指派给莉昂的作业。而姐姐那边也应该给予完全相同的课题才对。这对姐妹还真是个个都很麻烦!

「坦率……坦率、吗……」

莉昂像是在进行发表会彩排似地覆诵同一个单字。

最后大概是背得滚瓜烂熟了吧,莉昂发出霸气十足的嗓声说道:

「君色,我想去找姐姐,可以请你陪我一起去吗?」

「这还用你说。」

我原本就不打算把营救真白的任务拱手让给他人处理。

破晓时分即将来临。

我们动身前往敌人的根据地,同时迎接节约生活最后一天的到来。

现场离公寓并不算太远。

那是一间目前无人使用的荒废镇工厂,距爱巢庄大约十分钟左右的车程而已。

大概是为了防止外界遭到波及吧,工厂用地被玲树设下的结界所覆盖,不过祭子动用能发挥入侵结界效果的『即席魔术』,使我们得以轻松进入结界。

眼前有一间看似是办公室的小型组合屋,以及一栋作业用的大型建筑物。我、莉昂,以及祭子与枣一起踏入大型建筑物,转眼环视周遭一圈。作业器材很理所当然地几乎全都被清空了,只剩一片宽敞空间呈现在眼前。

同时,也发现正在最尽头交战的两名魔术师。

高举一把长剑,接二连三地砍杀形似狮子、老虎及水牛的魔兽的人,当然就是键宫玲树。

而与她对峙的则是一名高瘦男子。背心上头披着一件黑色长版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头,一头金发梳理成背头造型,正是睽违整整一周才再次见到其全身风貌的『暗陶艺师』。

如假包换的战斗场景,漫画常见的一格,非日常。

这就是键宫玲树——魔术师所置身的领域吗?

「喂,君色,别杵在原地发呆啦。」

「抱歉,一踏入战场就会不由自主的……呵,这算是武者特有的激动反应啦。」

「君色先生,您怕得发抖了吗?」

「笑话!」

我使劲摇了摇头。都已经来到这里,我哪能心生畏惧……!

我紧握双拳,凝聚全身力量,果敢向前踏出一步。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玲树甚至没有回头,在开口的同时边挥剑将马形魔兽劈成两半。

即便听见她那魄力十足的声音,我们依旧毫不畏惧地带着坚定=曰心志走向玲树身边。

「呵……这还真是出人意表的访客呢。」

发现我们到来的『暗陶艺师』开口说了些什么。

「两个完成任务的诱饵,以及一具被我用过即丢的傀儡,加上事到如今才参战的『完装侍从』吗?呵呵呵……无妨,观众愈多就愈能炒热气氛啊。」

『暗陶艺师』发出诡异的笑声。

下一瞬间,现场响起一阵不该出现在这座镇工厂的振翅声。

视线自然而然地被引向天花板。只见天花板上有一大群体色昏暗的鸟儿由其色调及体型来看,八成是乌鸦吧,只是外貌显得有点太过凶猛就是了。

「祭子,迎击!」

「遵命——虽然我很想这样说,但看样子似乎没那个必要喔?」

面对下达指示的玲树,祭子语调婉约地做出回应。

一只漆黑乌鸦扮演开路先锋,从头顶朝我们这边直扑而来。

不过率先做出反应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莉昂。

「喝呀啊啊啊啊啊阿阿阿阿阿!」

是枣。

她扬声一喝,以一记凌空回旋踢击退乌鸦

「哦,就区区人类而言,称得上是满不赖的反应速度。不过——」

『暗陶艺师』竖指轻比,头顶的乌鸦大军这次则是成群结队袭向我们。

总数将近十只左右,这可不是单靠一记踢腿就能收拾的数量。

然而枣面露得意的笑容——从怀里取出数张卡片。

「『即席魔术』发动——『火焰飞镖』!」

自摊开成扇形的卡片堆当中,浮现出等同于卡片数量的飞镖,而且全都是由火焰所构成的飞镖。

火焰飞镖同时射向乌鸦大军,一只不漏地让这群乌鸦通通回归黑暗。

「枣,原来你身上还带着那些卡片啊?」

「这是拜你所赐而没能用完的部分啦,只不过刚刚这一击已经全部出清完毕罗!」

原来如此。先前在学校屋顶跟我们交战时,因为我的『契节约』发挥功效而导致枣提前耗尽所有魔力。而在那之后经过了整整一天,枣应该也有好好睡上一觉,所以魔力已经完全恢复了。

「……我明明只给你刚好可以用光所有魔力的『即席魔术』卡片才对。是我错估了你的魔力值吗?总之真是误算啊。即便是傀儡,我也应该更不客气地使唤你才对。」

「如果不想被部下反咬一口的话,以后记得要勒紧手中的缰绳。」

哦哦,枣这家伙显然相当起劲嘛,不愧是在同一位师父底下修行的师姐,真是可靠到不行。或者该说我也好想讲讲同样的台词啊!

「君色,还有莉昂,再来就让给你们负责罗!」

「收到,剩下的包在我们身上,枣。」

彼此直呼对方名字的两人。

不错喔!原本针锋相对的两人在关键时刻团结一致的这种情节,令人热血到最高点。我也不能只是默默在一旁看戏——但现在还轮不到我上场。

现在我必须助我身旁这道小小背影一臂之力,先解决掉这对姐妹的问题再说。

「姐姐。」

「有话待会再讲。」

即便莉昂出声叫她,玲树也只给她一声冷淡的回应。加强紧握长剑的手部力道,挪移夹带敌意的剑尖指向目标·『暗陶艺师』。

魔术师·键宫玲树。

莉昂早已想好要对这位绝对的存在说些什么。

「我最喜欢姐姐了。」

斩钉截铁。

话一出口的瞬间,玲树的身体显然为之一僵。

「什、什么……?」

她的身体简直生硬到令人忍不住想替她上点润滑油的地步。

那大概就是莉昂的话语产生效果的最佳证据吧,魔术师的假面一转眼便濒临脱落边缘了。

「在、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你你、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我在破晓前的荒废镇工厂,对着姐姐说我最喜欢你了。我就只是为了说这句话而来这边的。算我求你,请不要对我视若无睹好吗?」

「……唔!」

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玲树如此不知所措的模样。

面对来自妹妹的坦率讯息,做姐姐的打算如何回应呢?应该如何回应呢?绞尽脑汁思考,却苦思不得其解,于是一反常态地感到焦虑不已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

「不要视若无睹——也可算得上是我该说的台词呢。」

为这对姐妹对谈的场面泼了盆冷水的家伙,当然就是『暗陶艺师』。

我冷不防地猛然打了个寒颤。

受到某种近似本能反应的催促,我转头察看背后。

只见一团黑色块状物飘浮在半空中,体积跟篮球不相上下。这颗神秘球体在我们眼前逐渐扭曲变形,俨然就像是一块黏土在上帝无形之手的创作下,缓缓造就出一件作品般的光景。

最后呈现出来的——是一只嘴巴造型形似钻头的巨大怪鸟。

「莉昂!」

「别紧张,君色。」

面对突然出现的敌人,莉昂完全无动于衷。

就连听到足以撼动整间工厂的尖锐啼叫声也不为所动,她只是静静地紧握住我的手。

我的右手与莉昂的左手互相交握,套在两者中指的戒指开始发烫。

紧接着,莉昂对怪鸟举起空着的右手。

「只要有君色的陪伴,我就有办法作战!」

瞬间,莉昂以掌心为起点描绘魔法阵。

「『界门』·极光贤者的庭院——开门!」

挥动强而有力的拳头,猛然击打瞬间成形的『界门』。

由魔法阵疾射而出的光箭,夹带豪雨般的劲势淹没怪鸟。遭到光芒照射的黑暗不堪一击,甚至连一根羽毛也不剩。

目睹她的精彩表现,『暗陶艺师』忍不住鼓掌叫好。

「呵!不愧是只有天分号称是键宫家排名第一的魔术师啊!」

「魔术师?呵,你错了,我——我们是『万点节约术师』!」

紧握着我手掌的莉昂如此说道。

一股暖意自体内泉涌而出。

内心感到万分欣慰。

没错,刚刚那是莉昂与我联手才得以完成的绝技。

因此那并不是魔术。

是莉昂借由我的力量减轻魔力消耗所施展的技术——没错,正是节约术!

「虽然搞不懂你们在玩什么把戏,不过那种令人做呕的自信与从容态度,的确是键宫家的

血统。然而……要是我以此为盾牌的话,你们又将做何反应呢?」

『暗陶艺师』做出诡谲的发言。我本以为他又打算凭空变出魔兽连忙提高警觉,然而我的预测却扑了个空,一阵令人不禁觉得他变出魔兽反而还比较好的强烈冲击朝我直扑而来。

「你——!?」

恐怕是早就藏在梁柱后方了吧。

一个黑色十字架从高耸天花板缓缓降下。

我的妹妹真白就被绑在上头。

她的手掌及脚掌没入十字架之中,不知为何竟一丝不挂的躯体遭到铁链捆绑。她本人失去意识,而仔细观察铁链夹缝底下的皮肤,幸好也没看见像是外伤的伤口。

「龌龊下流的东西……这就是你口中的盾牌吗!?」

「盾牌!?才不是那么无聊透顶的东西!这个十字架是深渊之壳,孵化魔王的蛋!我这招把『凶星』当作粮食加以吸收的魔术,即将迈向完成完全完结的结局——!」

这……这家伙是怎样?情绪突然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完成是什么意思啊!你究竟打算对真白做什么!?」

「他要把她当作容器。」

回答的不是『闠陶艺师』,而是玲树。

「这是魔王诞生的仪式那家伙打算把真白当作执行仪式的容器。」

玲树大概也对此感到相当棘手吧,她的声音夹杂着懊悔之意。

不对,还有更重要的事。『魔王』是什么啊?话说我并没有详细问过『暗陶艺师』盯上真白的目的,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害我的思绪根本无法及时做出反应。

「不是诞生,是复活!没错,魔王复活正是我们《大家族》的宿愿及重责大任!当这件事实现的时候,世界缩图将产生重大变化!魔术与技术的集结!认知的统一!与异世界的交易!以及幻魔的重生!」

「居然在门外汉面前讲个不停……」

玲树粗鲁地咂了下舌头。窥视她脸上表情的我,一眼便看出她相当火大。

「喂喂喂,那家伙到底在胡扯什么东西啊?所谓的魔王复活,具体而言究竟会造成什么影响?」

「……若用非常简单的字句说明的话……」

玲树停顿片刻,然而答案早在我预料之中。

「现在这个世界会迈向灭亡。」

糟透了。

这算什么?尽管提到魔王就一定会联想到征服世界或统治全人类等固定桥段。但该说是太过直截了当,或者说为何会突然跟世界灭亡的危机扯上关系?不,就算打从开头就是这么一回事,纯粹只是我毫不知情。

「身为平民的你用不着想那么多。在那之前,我会抢先一步救回真白!」

「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吗啊啊啊啊!?」

情绪激动到最高点的『暗陶艺师』就此放声咆哮。他在自身左右两侧唤出黑色球体,进一步造出全新的魔兽。甫诞生的双头巨龙,针对玲树展开袭击。

「身为容器的『凶星』!以我魔力为祭!借由献祭给容器,引爆内藏的无限魔力!这股魔力将再度还原,转变成唤醒魔王的粮食!」

换句话说,真白的『凶星』是个装满魔力的宝箱,而这项仪式,也就是『暗陶艺师』的魔力则是用来撬开宝箱的钥匙。

面临世界灭亡危机的我完全无暇心生动摇,因为疯狂的敌人也将矛头指向我们。

迎面直冲而来的,是令我很想称做地狱守门犬的三头犬。而且对方还一次派出五只体积跟大象没什么两样的三头犬军团。那个天杀的混帐东西,根本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才跳楼大放送嘛!

「莉昂,还剩最后一次机会喔!」

「我知道!『界门』·冰块巨人的岩窟——开门!」

我方也不觉得会落败。莉昂描绘出另一个新的魔法阵。

由打开的『界门』当中被召唤出来的,是一只巨大的冰臂。造型粗犷却带有亮丽透明感的这只冰掌,一鼓作气捏爆直扑而来的两只地狱三头犬。而其余三只也在转眼之间遭到冰掌指尖所散发的寒气所冻结。

莉昂昨天弄错召唤出来的就是这个啊?难怪能够轻易地把一栋公寓冻成冰雕。

总而言之,如此一来莉昂已经使用过三次『界门』。

其中一次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发动的,因此剩下的魔力为——

【名:键宫莉昂■称号:未登录■魔力:1700/10000】

我拿出『终端图书』加以确认,剩余魔力果然已不足以再次发动『界门』。

在前线奋战的玲树似乎也已经得知这个状况。

「祭子,带他们两个退下!要是无法再使用『界门』的话,那就——」

「还没完!」

莉昂语气坚定地回应着急的玲树。

她边回话边在自己脚下展开魔法阵,建构出另一种截然不同于『界门』的魔术式。

「看吧,姐姐。这就是修行的成果……是我与君色一同发明的节约术!」

这幕光景,与『神装职人』所行使的『神装创造』——也就是玲树昨天在学校屋顶创造出巨大镰刀时的情境十分相似。

事实上,应该是同一体系的魔术吧。

魔术完成后,自莉昂脚底浮现出来的,是一把得用双手抱住的巨大枪械。

「居然即兴……施展出跟我相同的制造魔术腺就算你是我妹妹,也太过乱来了!」

「是姐姐你太小看我罗!」

姐姐似乎有点开心,妹妹也乐不可支地互相回应。

只是真的没问题吗?我从没听她说过还有这一手耶看样子我似乎完全没有穷操心的必要。莉昂举起枪口对准双头龙,出声咏唱咒文。

「『连装弹花』上膛——开火!」

发射出去的,是玻璃弹珠般大小的小小光弹。那就是『弹花』吗……虽然那是莉昂的拿手魔术,威力却仅止于扔豆子的程度,就算命中一发也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吧。

然而——自枪口窜出的『弹花』数量竟然远超过百发以上。

声势宛如怒涛,伴随轰隆巨响发射的『弹花』骤雨,逼得双头龙不由自主地停止行动。过没多久,中弹部位冒出裂痕,迅速遍及全身最后应声碎散。

「那……那是什么啊!?太猛了,该不会是格林机枪吧!?」

「看样子似乎是将魔力注入枪身,强化『弹花』的威力后再行击发。而且由于原本就是『弹花』,因此一发的魔力消耗值为2,就算连续发射一百记『弹花』,应该也只会用掉200点的魔力才对。」

在枣的惊叹声与祭子的解说敦促之下,我拿出『终端图书』加以确认。

虽然不知道总共发射多少记『弹花』,不过莉昂只消耗了微不足道的魔力。

「这是君色你教给我的诀窍。你说节约的铁则就是『便宜解决』,即便是低阶魔术,只要多下点工夫也能击败高阶魔术!」

你讲的话实在太中听了,而且也确实地展现出节约生活的成果了呢。

相信玲树一定也已经接收到这个成果了吧。另一只双头龙遭到长剑斩杀,工厂内的怪物宣告全军覆没。

障碍消失了。当我如此认为的下一瞬间——

「不愧是键宫!然而你们似乎慢了一步啊!」

『暗陶艺师』的疯狂呐喊响彻整个空间。

「术式完成了!再来只要我把所有魔力注入其中,魔王便会破壳而出!睁大你们的眼睛!目击这个世纪性的瞬间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十字架不自然地蠕动,边裹住真白边转变成球体。

球体内部传来一股仿佛有某种东西即将诞生的气息

在展现出黏腻的动静之后,球体一度猛然收缩,仿佛凝聚力量准备爆开一般——

才怪。

「啥?」

——球体就这么维持着收缩状态,什么事也没发生。

非但如此……甚至还逐渐变回原状。

「为、为什么……」

「难不成。」

愕然失色的『暗陶艺师』,以及察觉到个中蹊跷的玲树。

我向前跨出一步。

「喂,垃圾,你刚刚有提到全部魔力一词对吧?你有仔细计算过在使用那个让什么魔王诞生的魔力时,究竟必须花费多少魔力吗?」

「你,你这话什么——」

『暗陶艺师』大概是心乱如麻吧,似乎完全无法理解现状。

事情非常单纯,就跟枣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暗陶艺师」并没有掌握到君色先生是潜在魔术持有者的情报。尽管如此,敌人仍企图动用自己所有的魔力发动某种大规模的魔术。那么,假使当敌人发动该魔术的瞬间,君色碰巧在场的话……您应该明白结果会是如何才对吧?』

在赶赴现场的途中,我先从祭子口中得到了情报。

如今回想起来,那大概有点像是作战概要的说明。

这家伙对我的能力一无所知,因此他没注意到自己的魔力受到『契节约』效果影响而造成过度浪费的事实。换句话说,这就代表他没能发现自己所剩的魔力已不足以促成魔王诞生。

「告诉你一件事,节约的基本要诀就是『保留余力』。只有生性爱浪费的人,才会做出为了施展高阶魔术而用尽所有魔力的蠢事。」

「怎、怎么可能,我的魔力竟在不知不觉当中见底了——」

「喂,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变态笨姐姐!」

我扯开嗓门对玲树大喊,同时拔腿飞冲而出。

若问我要冲向什么地方,当然就是困住真白的那个诡异十字架。

「如果真的那么重视妹妹的话!就不要丢给别人处理!无论是守护或安慰或疼爱!做姐姐的就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妹妹啦!」

「啧!」

大概是为防万一而以成形状态在暗中待机——也就是事先安排好的对策吧,只见『暗陶艺师』背后飞窜出数不清的漆黑乌鸦,朝我这边直扑而来。

但是……我才不会停下脚步!

「这种东西!」

我不避不闪地正面冲向乌鸦大军。

我挥动手臂驱散碍事的乌鸦,继续往前推进。以近似子弹的速度冲撞过来的乌鸦虽然撞得我痛得要命,但我也是个练家子。只要回想起师父的凶狠操练,就能轻轻松松地忍下这点痛更何况啊,沦为阶下囚的真白就在我眼前耶!

帮助妹妹——是身为哥哥,以及身为姐姐的职责吧!

「只要是为了真白,这一点点痛根本算不了什么啦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鼓作气穿越乌鸦大军。

前方已经没有任何阻碍。

不对,还有最后一名敌人。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本大爷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擅自采取行动啊!?我好不容易挖掘到的宝藏!这颗魔王之卵!说什么都不能失去,也绝不允许失败——」

『暗陶艺师』大吼大叫地朝着我发泄怒气,但这些全都只是噪音罢了。

「敬告某个把所有事情扛在身上的魔术师大小姐!」

我侧目瞥了键宫玲树一眼。

接着使尽剩余的所有力气,纵身扑向罪魁祸首。

「是家人的话……就好好聆听一下妹妹的主张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炸弹飞踢。

我丝毫没考虑到着地的问题,使出一记舍身般的炸弹飞踢。

『暗陶艺师』完全无暇防御或回避,就这么豪迈地被踹飞出去。

他在地板上反弹了两、三次,最后呈仰躺姿势倒地不起,四肢动也不动。

我转眼窥视他脸上的表情,看样子他的意识似乎已经飘向某个遥远世界了。

……赢了。

那个困住真白的黑色十字架,仿佛肯定我的胜利似地灰飞烟灭。

「嘿唷!」

真白自半空中朝地面坠落,接住她的人是枣。枣代替无法立刻起身的我,替一丝不挂的真白披上外衣。我的儿时玩伴果然机灵。

而这位机灵的儿时玩伴,竟看着躺在地板上的我,忍不住发出噗嗤笑声。

「最后一招居然是炸弹飞踢,实在有点难看喔。既然都要定胜负了,起码也该准备个比较像样的必杀技吧?」

「罗嗦!师父不是教过我们吗,人既然本来就拥有强悍的武器,只要能够善加运用的话,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其他技巧嘛。」

「啊——我记得我记得,是『体重』对吧?」

事实上,夹带我全身重量的这一击,也确确实实将『暗陶艺师』的意识踹进了黑暗深渊。

这下子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吗?

不,根本还没完结——最起码对键宫姐妹而言,事情尚未结束。

「……哪来的『万点节约术师』啊。」

玲树冷淡地丢下重话。

她并没有因为事情获得解决而露出安心的表情,反倒依旧一脸严肃地,突然出手赏了莉昂一巴掌。只见莉昂也火大地立刻还以颜色。

「你做什么?」

「这是我该说的台词吧。」

「你到底晓不晓得我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我当然明白,姐姐你最疼爱我了!」

「你!?」

玲树的表情登时垮了下来,冷冰冰的魔术师风范,逐渐染上孩子气般的焦躁色彩。

「姐姐你只是凭着自己的方式,尽力守护着没出息的我对不对?」

莉昂慢慢走向姐姐身边,伸出手指揪着她的衣袖。

玲树并未一把拨开妹妹的小手。

「忽视姐姐的心意,一直闹别扭耍自闭的人是我。我逃避身为魔术师应尽的责任,一直窝在家里当个茧居族……姐姐却没有撇下我不管,而且还一直守护着我。直到今天被君色喝斥一顿之后,我总算才体悟到这点。」

玲树只是默默倾听妹妹的话。

只是默默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妹妹。

「请告诉我,姐姐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一手包办魔术师应尽的职责,莉昂你只需要跟往常一样——」

「骗人。不然你为什么要安排这次的节约生活?姐姐给了我这次机会对不对?我明白。虽然心知肚明,但我希望姐姐能亲口告诉我。」

莉昂展现出率真的自我——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玲树了。

我坐在地板上观望。

观望这名笨拙姐姐的真实心声。

「……毕竟我是你姐姐啊,想也知道我当然喜欢你嘛。」

玲树挤出了一丝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

「其实我一直很迷惘。我希望莉昂你待在安全无虞的地方,可是我也明白莉昂想与我并肩作战的心意,因此我才故意说出那些冷落你的话……才故意跟你保持一定距离。」

「人家觉得很寂寞呢。」

「嗯,对不起。其实我老早就已经察觉到你的心情了……可是我却拿魔术师的职责作为逃避借口,还把当姐姐的义务丢给君色同学接手了呢。」

姐姐放下手中长剑,百般疼爱地轻抚妹妹的头。

我就说嘛。

键宫姐妹的问题,就只是这么单纯的一件小事罢了。

只要有个适当的契机,两人的关系便能破镜重圆,重修旧好。

「要是我就这样继续摸你的头,你会生气吗?」

「不会,我反而希望姐姐能再多摸一会儿。」

「嘻嘻……莉昂真是个爱撒娇的孩子呢。」

「姐姐还不是打从以前就一直很宠我吗?这样算扯平罗!」

「或许吧。」

「……希望姐姐今后能再多花点时间陪我。」

「嗯,我会的。就算莉昂你说不要,我也会继续黏着你不放。」

「……当我拒绝的时候,希望姐姐可以住手就是了。」

「莉昂,你真是任性耶!」

「有这么个任性的妹妹,真是对不起了。」

「身为一个笨姐姐的我才该跟你说声抱歉啊!」

在交谈的过程中,这对姐妹自然而然地互相拥抱住对方。

……有种尽释前嫌的感觉。

我也晓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露出了微笑。但是这样就好。

兄妹以及姐妹,本质其实都一样。

家人就应该『和乐融融』才对。

不管是节约生活,或是魔术师的职责,首先都该从体恤家人感受这点开始做起——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终于告一段落了。」

黎明曙光自自窗外透射进来。

十二月即将来临,住宅又遭到冰封。然而我却有种可以暖洋洋地度过这一天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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