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要和后藤小姐吃饭吗?」
「是啊……」
我点点头,三岛便把筷子上夹着的烤鲑鱼掉到了盘子上。
「啊……」
「咚」的一声似乎令三岛回过了神,她再次夹起了烤鲑鱼。
三岛正在吃的,是方才她表示「这个我很喜欢呢」而在员工餐厅所点的鲑鱼套餐。菜色有烤鲑鱼、炒青菜、汤品和小盘腌菜还有白饭,是个简单又有抓到重点的菜单。
相对的,我则是点了「中式拉面」来吃。当我端到位子上吸了一口时,面条已经有点泡烂了,不怎么好吃。
「咦……咦,那是你主动邀约的吗?」
三岛挥动着筷子问道。
「不,是后藤小姐约的。」
「咦咦咦……莫名其妙!」
三岛咬了一口鲑鱼,而后——
「莫名其妙啦!」
又再说了一次。
我鼻子哼了一声,摇头回应。
「我也搞不清楚什么状况。」
「搞不清楚你还要去吗!」
「上司找吃饭,哪有人会拒绝啦。」
「我会很平常地拒绝掉喔。」
我吸了一口面。
「因为是你,才会被容许啊。」
「这什么意思?」
只见三岛嘟起了嘴,但我并没有答复,而是再次吃了一口中式拉面。
我没有必要特地对她说「因为你是个容貌俏丽又得到上司欢心的女性社员,所以才会被容许做出这种事情」吧。
三岛皱起眉头,把最后一块烤鲑鱼抛入口中。
「那贴定素陷阱啦。」
「你别边吃边讲话啦,认真的。」
年轻女子不该做这种事情。
前几天的酒席中我也有这么想,看来这家伙活到这把年纪,没有被人提醒过咀嚼时不要说话。一般来说会是父母亲出言叮咛吧?纵使不是父母,像是要好的朋友之类,我想也会告诉她才对啊。
最近的年轻人都不介意这种事情吗?搞不懂。
三岛吞下了口中的食物,而后说:
「那铁定是陷阱啦。」
「什么陷阱啊?」
「你受骗了,最好不要去比较妥当。」
「骗我要干嘛?」
听闻我这句话,三岛发出「呜」的一声,游移着视线寻找巧妙的话语回应。
这家伙只是在随口说说是吧。
「总……总之……」
三岛倏地用筷子指着我,又说了一次。
「你绝对不要去比较妥当啦。」
「别拿筷子指着别人啊。」
她整个用餐礼仪都很糟糕。
*
「吉田,你来烤你来烤。」
「啊,好的。」
「小野坂部长有说过『吉田是烤肉负责人~』喔。」
「哈哈……」
那个大叔,竟然说出这种自私的话。
那只是因为小野坂部长净是顾着和新进的女生聊天不烤肉,我被迫独自烤个不停罢了。我带着苦笑,把盛装在雪白盘子上的「葱花盐猪五花」一片片放在网子上。
后藤小姐坐在我对面的位子上。
「啊——好香好香!」
「是啊……」
我总感觉没办法好好谈话。
满脑子都在挂心「她为什么今天要邀请我吃晚饭」一事。
「那个已经可以吃了喔。」
「啊,真的?那我就拿喽。」
后藤小姐笑咪咪地把肉移到小碟子里。
而后,大口咬下猪五花。细长的五花肉无法一口吃掉,后藤小姐咀嚼的时候试图咬断一半的肉片。因为她是利用前排牙齿去咬,嘴唇因此嘟了起来,感觉莫名性感。
……不好不好,不该直愣愣盯着别人吃东西的样子。
我连忙将目光从后藤小姐身上挪开,再把烤得恰到好处的猪五花移到自己的小碟子里。沾上酱汁后,我一口便把肉给吃了。当我利用臼齿咬下肉块后,肉汁便满溢在我的嘴里。
「……嗯嗯。」
明明是场尴尬的晚餐,肉却是依然一样美味。
这么说来,沙优鲜少会做份量十足的肉类餐点呢。鸡肉在前些日子和三岛去居酒屋时已经吃腻了,猪肉倒是很久没吃了。我缓缓地咀嚼着感觉格外美味的猪肉。
我忽地抬起视线,于是和直勾勾地凝望我的后藤小姐对上了眼。我的心跳重重地漏了一拍。
「你会一口吃掉呀。」
「咦,这样不太好吗?」
「不,我只是想说『你果然是个男人呢』。」
语毕,后藤小姐浅浅一笑。
……唉唉,她一举一动都很撩人耶。拜托饶了我吧。
「呃,我自然是个男人啊。」
我说出这句明显不成回应的话语,接着又塞了一片肉在嘴里借以掩饰羞怯。
什么「自然是个男人啊」,这种事情看就知道了吧。
或许接触炭火的热气也是原因之一,我感到自己脸庞的温度升高了。
「感觉你好像很紧张?」
后藤小姐稍微低着头窥探我的表情,略略扬起的目光朝向我而来。
我带着苦笑回答:
「我当然会紧张啦。」
「为什么?」
「这……甩掉自己的人突然邀我用餐,会让人心想发生什么事了不是吗?」
「啊哈哈,是那个意思?」
后藤小姐逗趣地颤抖双肩笑着,而后大口咬下五花肉。
我又再次悄悄从她身上别开目光。不可以去看那副模样。
一个弄不好,我的小老弟会揭竿而起。
「那么,我们来彼此提问缓和紧张,怎么样?」
吞下肉片后,后藤小姐说。
「彼此提问?」
「没错,我们问彼此三个问题。一旦被问到,就一定要回答。如何?」
「……问什么都行吗?」
我如此询问,后藤小姐便「呵呵」哼笑了两声。
「你打算问些什么呢?」
我觉得她真是狡诈。这个人明明看穿了我想问她什么事,却不主动提起。说到底都打算让我问出口。
我很不喜欢她这样的地方,与此同时,她映照在我的眼中又极具魅力。
当我穷于答复时,后藤小姐嘻嘻笑着,而后轻轻挥动筷子。
「你要问什么都可以喔……多少有点色色的事也行。」
「不,那种事情我并不……」
我摇头回应。
这是骗人的。我超想问她的。你那对双峰是什么罩杯呢?
「那么,首先是第一个问题!请问!」
后藤小姐开心地说着,并凝视着我的双眼。
我稍微烦恼了一下。
坦白说,我现在最想问的事情是「你为什么要约我吃晚饭」。我当场就想问个清楚。可是,害怕听到答案的情绪,也和那个想法同样强烈。
我没有勇气打从一开始就直捣黄龙。
「……为什么要来吃烧烤呢?」
「咦,这是怎样?你只能提三个问题喔。」
「没关系,请你回答我。」
提议要吃烧烤的人是后藤小姐。
老实说我吓了一跳。我实在不觉得,她是个邀请男人共进晚餐时,会提议去吃烧烤的类型。
我忍不住猜想,邀约吃烧烤这件事本身,可能就带有某种意义。
「因为对象是你嘛。」
后藤小姐若无其事地如此答道。
我一瞬间目瞪口呆,随即反问:
「因为是我?」
「对,因为是你。」
「这啥意思?」
「啊,服务生。麻烦来一份牛心。」
后藤小姐打断我的提问,向路过的店员点了肉。
「你呢?」
「啊,那我要盐味牛舌。」
「牛心和盐味牛舌。啊,另外再请你拿两杯啤酒来。」
后藤小姐挂着笑容向店员告知,对方便说了句:「好的。」同时操作手持点餐机,还瞟了一眼她的胸部。我懂,就是会忍不住去看嘛。
「所以,我们聊到哪儿了?」
「喔……你说『因为对象是我』。」
「对对对!因为对象是你。」
后藤小姐「嗯嗯嗯」地点点头,拿起自己眼前的啤酒杯,大口喝着还剩下一半左右的酒。
我愣愣地眺望着她的模样。喝得还真豪迈。
数秒后,后藤小姐喝光了啤酒,「噗哈」一声吐了口气。这副样子看起来总觉得有背德感,于是我慌慌张张地别开眼神。
「怎么样?」
「咦?」
「我一口气把半杯喝光光了。」
「喝得还真是豪气干云呢。」
我歪过头如是说,后藤小姐便咯咯笑出声来。
「就是这种地方,你就是这点好呀。」
「……呃?」
我不懂她的话中之意而露出苦笑,于是后藤小姐挥了挥手说:
「像是在同期或上司面前,我没有办法主动率先吃烤肉或喝啤酒。因为大家都在要求我『贤淑端庄』嘛。」
「喔……是那个意思……」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我理解了。
的确,她的外表看来相当成熟,在上司之间——理所当然地——非常受到欢迎。说穿了,大伙儿都以下流的目光在看她。
我隐隐约约可以明白,气氛不容许这样的她主动说出「烤肉」啦「啤酒」啦,这些感觉是大叔才会做的提议。
「所以,为什么在我面前就OK呢?」
「因为你不会被这样吓到退避三舍呀。」
「嗯,毕竟烤肉和啤酒都很美味嘛。」
「呵呵。就算我吃着猪排咖喱,你也丝毫不在意。」
后藤小姐眯起了双眼,摇晃着肩膀一笑。
而后,她撑着脸颊看向我。
「所以,我只有和你会去吃烧烤喔。」
「哈哈,我可以感到开心吗?」
「嗯——不晓得耶。或许有点微妙,呵呵。」
由后藤小姐的鼻子所发出的,是稍微带了点鼻音的笑声。
这莫名拨动着我的心弦。打从五年前开始,我就一直赢不过这张笑容。
「那接下来呢?第二个问题。」
后藤小姐依然撑着脸颊,对我催促道。她的目光略显上扬,好似在测试我一般。仿佛像是在挑衅我说:怎么,你还不问吗?
我轻轻吐了口气。
「今天你为什么会约我呢?」
我清楚明白地询问她。
「你应该有什么事情对吧?」
我回望她的双眼如此问道,于是后藤小姐缓缓扬起了嘴角。
从容不迫的态度,简直就像在说「我等你这个问题很久了」。
真的就是这种地方——我用力咬紧了牙关。
让我觉得不擅长应付这个女人。然而,我却是如此地受她吸引。即使是现在,我的心跳依然快如擂鼓,剧烈地跳动不已。
好希望早点得到答案。
「这个呀——」
后藤小姐缓缓开了口。
她伸出食指对着我。
同时嫣然微笑着——
「吉田,你果然有女朋友了吧?」
她如此说道。
分外肯定的口吻,让我瞬间呆若木鸡。
我好不容易才左右甩着头,表达否定之意。
「不,真的没有啦。」
「骗人,我无法相信你。」
「为什么啊!」
听到我反问,后藤小姐很罕见地目光游移,像是无言以对似的。
接着,她以小了些许的音量说:
「因……因为很不寻常嘛。」
「不寻常是说?」
后藤小姐放下筷子,不知为何稍微驼起了背,继续说了下去。
「我可是看了你五年喔。五年来完全不在意加班,一——直热衷于工作的你,忽然……忽然间喔,变得想准时下班回去。」
「所以说,那是……」
「因为想睡饱一点?这哪有办法取信于人呀。如果你是个会因这种理由而准时回家的人,早在很久之前就会那么做了。」
我语塞了下来。
从前遭到后藤小姐逼问之际,我之所以会说出「想确保睡眠时间」这番话,是为了蒙混过沙优的事情而随口胡诌的。被她这么一说,我确实哑口无言。
「然后……近来你和三岛格外亲密不是吗?」
「……什么?」
「她也是个几乎每天都会准时回去的孩子,而且看也晓得她非常黏你,你们先前不是还一块儿下班吗?所以我才在猜想说——」
「请……请你等一下。」
我感觉到状况明显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于是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话语。
「你……你该不会……」
「什么?」
「以为我和三岛……正在交往吧?」
「不是吗?」
「当然不是啦!」
我反倒不太明白,她怎么会那么想。不,理由她方才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但我总觉得全都不太对劲。
三岛很黏我?不,才没那回事。
还有,一块儿下班八成是指先前我俩单独去喝酒时的事情,可是真的就只有那一次而已。我和三岛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有亲密到才一次就会让人如此胡乱猜想吗?
「没关系,你不用掩饰。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不不不,真的没有嘛。」
「……真……真的吗?」
后藤小姐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反问道。
「千真万确……你忘了我才刚跟你告白过吗?」
我一说完,后藤小姐微微红着脸,轻咳了两声。
「我怎么可能会忘……可是,这样……毕竟我姑且拒绝了嘛。之后不论你跟谁怎么样,也都不奇怪……」
今天的后藤小姐当真很不寻常,举止莫名地可疑。而且和方才游刃有余的态度截然不同,她现在让我觉得好像在应付比我小的女孩一样。
「那个……」
我喝了口啤酒之后,发出略微强硬的声音。
「什……什么事?」
后藤小姐惊慌失措地看向我。
我可不希望一直遭人误会,所以我决定要说清楚讲明白。
「我……这五年都在惦记着你。」
「咦?」
「自从进公司之后到现在,我一直爱慕着你。我是认真向你告白的。所以,如果你认为我会因为被甩就马上找下一个对象,会让我有些遗憾。」
我笔直看向后藤小姐的双眼这么说道,于是她转瞬间涨红了脸,猛力左右摇头。
「不对,不是那样的!我并非觉得你是那种不诚实的人,只是……」
后藤小姐说到这儿暂且停顿了下来,而后更是缩起了原本就稍微驼起的背脊,低声喃喃道:
「我想说是不是比起我,年轻女孩比较好这样……」
「唉……」
我不禁叹了口气。
「……如今我仍然喜欢着你喔。」
因为没完没了,我决定把话说清楚了。不晓得是否曾一度被甩过,我并不太觉得有什么好害臊的。
「老实讲,其他女人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你对我而言,就是如此特别。」
这番话实在令我难为情,我是略低着头这么说的。
这份感情可是放了五年啊。
就算被倾心了五年的对象甩掉一次,我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死心。
过了几秒钟之后,发现后藤小姐仍然缄默不语,于是我抬起头来,看见了眼前的她脸庞红到一望便知。
「怎么了吗?」
「啊……不……没有……」
后藤小姐像是回过了神似的左右摇头,接着喝起啤酒,借以蒙混带过。
「那……那么,你和三岛之间真的没什么吗?」
「没有啦。」
与其说这个——
先前困惑于她没头没脑的问题,我并未对重点抱持疑惑,可是一旦冷静下来后,就有一个疑问不断涌上心头来了。
「你怎么会在意这种事情?」
「呃?」
后藤小姐的动作戛然而止。
「因为是你甩掉的对象啊。说难听一点,一个不喜欢的男人无论之后要和谁交往,我想都不关你的事耶。」
「不,这个……」
后藤小姐一瞬间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随即像是回想起来似的拿筷子夹起眼前的肉,大嚼特嚼。
我反射性地别开了眼神。
当后藤小姐咀嚼完毕,我把视线移回她身上后,她便用鼻子哼了一声说:
「一个表明喜欢自己的男生马上被其他年轻女孩抢走,会让人有点火大不是吗?」
「是……是这么回事吗……」
「就是这么回事。」
后藤小姐断定道,而后大口喝着啤酒。
今天的后藤小姐果然令我百思不解。然而,她的个性就是自己不想说的事情会绝口不提。都认识了五年,即使不愿意也会明白。
「唉,总之,我和三岛是清白的,而我也没有女朋友。」
我认为继续针对这件事情讨论下去也是白费工夫,于是再次斩钉截铁地说道。
在喜欢的女人面前说什么「没有女朋友」感觉莫名屈辱。我并非在气任何人,只是有点火上心头。
「这样……若是如此,那就好了。」
后藤小姐再度清了清喉咙后,才像是终于找回了平时的冷静般说出这句话,而后点了点头。
「咦?」
「咦?」
「就这样吗?」
「就这样的意思是?」
后藤小姐对我的提问偏过头,感到纳闷不解。想歪过头的人是我啦。
「今天你约我吃晚餐,就是想问这件事吗?」
我再次重新询问,于是后藤小姐错愕地点头回应。
「是这样没错……」
「……真的假的啊?」
我浑身无力地吐了口气,靠在椅子上。
「我还以为是……更重要的事情。」
「这也很重要呀!」
由于她的语气强硬,我吓了一跳。
「为什么这种事会很重要啊?」
我一问完,后藤小姐瞬间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不过随即轻咳了一声,忽然疾言厉色地断言道:
「那是秘密。」
「喔……是秘密啊。」
虽然我完全无法接受,可是面对打定主意绝口不提的对象,不管问什么都没用吧。
我打消了念头,把盘子里剩下的肉放在炭烤炉上头。
「所以——」
后藤小姐似乎总算恢复了自己的步调,只见她以平时的口吻歪过头说:
「你还剩一次发问权,要问什么呢?还是不问了?」
后藤小姐把玻璃杯搁在桌上,如此说道。
她毫不隐藏地留下了「你想问的事情都问到了吧」此种弦外之音。而且,我还感觉到她意欲打断迄今的对话走向这样的居心,这点令我莫名地气恼。
「……那么……」
我根本是趁着酒意在提问了。也许我心中,带有「想将各种不能接受的郁闷感受统统发泄出来」这种念头也说不定。
我决定豁出去问问看了。
「你那对胸部是什么罩杯?」
后藤小姐笑出了声音来。
接着她将手掌轻轻搁在嘴巴旁边,做出讲悄悄话的姿势。她小小声地说:
「……是I罩杯喔。」
I罩杯是多大啊?
我掰着手指头计算。
后藤小姐见状,又嘻嘻笑了起来。
*
我随着电车摇来晃去,同时愣愣地眺望着窗外。
还真是一场惊涛骇浪的烧烤。
之后轮到了后藤小姐的提问时间,她卯起来问了关于三岛的事情。像是「就算没有在交往,但你有没有在意人家」或「你会不会喜欢上人家」,诸如此类的问题。
当我问个究竟,才发现她似乎是感觉到我和三岛之间的距离急速拉近,所以才会焦急地约我吃饭。
光听这段来龙去脉,便会觉得后藤小姐也有莫名可爱的地方呢。
我反复对她表示「三岛只不过是我的后进」,讲了无数次。
可能酒意差不多窜遍全身也有关系,后藤小姐过度地追问着有关三岛的事情。像是「其实你还是比较喜欢年轻女孩吧?」或是「三岛的身材也很棒呢,你应该喜欢那种类型的吧?」之类,总之相当烦人。
对于三岛,我只有「拜托给我认真工作」这个感想而已。
我丝毫没有料到会遭受那种误会。
可是——
我呼一声吁了口气。果然还是无法接受。
后藤小姐可是把我给甩了耶。不久前才拒绝了我认真的告白。
然而,不知为何她却很在意我和三岛之间有什么进展。
不,或许确实就像她所说的,照理说没多久之前才向自己告白的男性,转而找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女性,会令她一肚子火。不过,从后藤小姐今天的表现看来,我总觉得她相当拼命,散发出一股原因不仅如此的氛围。
我忽地回想起桥本之前所说过的话。
『我认为啊,搞不好出乎意料地八字有一撇喔。』
『被甩掉之后才是关键啦。』
搞不好当真是这样吧。
假如后藤小姐对我有意思,那么她方才的状况,在各方面就解释得通了。
然而,对方可是那个后藤小姐。我实在不认为她是那么好应付的类型,在被我告白之后,原本没有的八字就忽然出现一撇了。
我原本快要欢欣雀跃的心,一鼓作气地消沉了下去。
在搭乘电车的期间,我不断反复思量和否决着,精神变得愈来愈疲惫。
回到家的时候,尽管脑中都是后藤小姐的事在打转,但我的心情已是不愿再去思考她的事情了。
「我回来了。」
「喔!」
我打开门锁进入室内后,人在起居室的沙优轻快地跳起身子,往我这里走来。
「欢迎回来……你那张表情是怎么啦?」
「咦?」
「吃得不开心吗?」
沙优窥向我的脸庞。
「不,很开心啊。」
「咦——你的脸上不是这么写的。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吗?」
「并没有。」
我脱下西装外套,同时穿过沙优身旁,踩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起居室去。
这丫头对人的脸色为什么如此敏感呢?
「嗳,吉田先生。」
「干嘛?」
我回过头去,只见沙优双手伸向我,站在那边。
「我来给你个拥抱吧。」
「啥?」
我皱起脸来,沙优则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把身子靠了过来。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抱抱JK应该会变得很舒畅吧?」
「才不会咧,你是笨蛋吗?」
「嘿。」
无视于我的反驳,沙优紧紧抱了过来。
而后把头用力蹭在我身上。
这丫头是想做什么啊?尽管我如此苦笑着——
却隐隐约约地明白,她是想要鼓励我。
「好了。」
我拍拍沙优的肩膀,于是她抬起了头。
「你有打起精神了吗?」
「有有有。」
「真的吗!你真单纯耶,吉田先生。」
「你很吵耶。」
我扯开傻笑着的沙优,拿出家居服来。
「等等、等等!」
就在我要解开衬衫钮扣的时候,沙优出声说道:
「你身上的烟味臭到不行,直接去洗澡!」
「咦,你已经有放水啦?」
「隐约觉得你差不多要回来了,所以先放好了!」
「唉唷,你还真神耶。」
沙优一脸得意地比出V字手势,而后指着浴室的方向。
「你去清洗身体泡在浴缸,把无趣的事情忘掉吧。」
这番话令我心头变得有些温暖。
不会咄咄逼人,一份放任的温柔。她的话语中,蕴含了这样的事物。
「喔,我会的。」
我颔首回应后,沙优便心满意足地回到起居室,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接着,她像是要催我快点去似的,以下巴指向起居室外头。
「好好好。」
我拿着替换的内裤和家居服,前往更衣室。
我一面脱着衣服,一面稍稍吐了口气。
唯有今天,我觉得有沙优在真是太好了。倘若我是独自回家的话,搞不好后藤小姐的事会一直在我脑中打转到睡前,让我很痛苦。
「唉……真没出息。」
我喃喃低语,而后露出苦笑。
再次体认到,沙优好几次都成了我的精神支柱呢。
「都是个老大不小的成年人了……」
我冲掉身上的汗水后,泡在浴槽里。
话说回来,那丫头有先泡过澡了吗?
我不经意地思考着这样的事情,看向浴槽里的热水。
「不,那种事一点都不重要吧。」
我独自低喃后浸到热水里,泡到肩膀的高度。
甫一回神,先前和后藤小姐有关的那些凌乱思绪,不再打转了。
而后,一阵有些闷闷不乐的情绪浮现在我心中。
虽说有许多事情无法接受,但我和倾心的后藤小姐吃过这顿饭,算是聊得颇开心地才回来。
然而沙优八成是在为我担心。她不但准备了洗澡水,搞不好就连激励我的话语和动作,都是事前策划好的。
明明我应该是那丫头的监护人才对,今天却彻头彻尾地受到她照顾,不是吗?
这样一来,感觉简直像……
「……不不不,我是在想什么东西啊?」
简直就像是……
有了老婆还去跟其他女人厮混的男人一样——我这么想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酒意上来,让我的思考变得异常。不管怎么说那丫头都是个高中生,并不是我的太太或什么人。我没有必要涌现奇怪的罪恶感。
只不过,我认为自己得再振作一点也是事实。
「让高中生费心顾虑我……实在没办法摆出一副监护人的态度啊。」
我以手捞起浴槽的热水,洗了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