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咦?」
麻美突然在打工中向我攀谈道。由于这个时间点我正好专心在进行商品上架,因此不禁以愚蠢的声音回应了。
麻美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有些烦躁,于是加强了语气再次问道:
「咦什么咦呀,我是在问你和矢口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状况。」
「矢口?为什么?」
听到矢口的名字被搬出来让我心慌,不过我掩饰了过去,不让它写在脸上。
今天虽然他也和我排在同一班,可是一次也没有向我搭话。事情才发生不久,我也同样感到尴尬,因此真要说的话算是帮了我的忙,但麻美见状一定觉得很突兀。
把昨天的情形告诉麻美,对我和矢口恐怕都没有好处。矢口八成也不会自己主动提起,所以尽管对麻美不好意思,我还是想三缄其口。
麻美目不转睛地凝视了我的双眼数秒钟之后,咂了个嘴。
「沙优妹仔,我真的很讨厌你这点。」
「咦……」
麻美转过身,迈步走向通往办公室的门扉。目前在里头休息的人是矢口。
「等……等一下。」
我连忙从后头追赶上去,可是麻美却不理会我,径自粗鲁地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咦?怎么了、怎么了?」
矢口的声音由办公室里传来。
我也慌慌张张地跑进去,只见麻美气势汹汹地站在矢口面前。他正坐在铁管椅上吃著超商便当。
「你昨天对沙优妹仔做了什么?」
麻美直言不讳地如此问道。
矢口先是露出呆愣的模样看著麻美,才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他的眼神显然蕴含了「你对她讲了什么吗?」这样的疑问,于是我反射性地摇了摇头。
见到我的动作,矢口发出一阵苦笑后清楚断言道:
「我到了她家去,然后告诉她:『我们来做爱吧。』」
「啥?」
「可是被她拒绝了。」
「那是当然的吧,你是白痴不成!」
听见麻美大声嚷嚷,矢口皱起脸,摇头说道:
「什么当然,不拜托看看哪会知道。」
「在开口要求前你就应该先明白啦!呃,你应该没有因此硬是侵犯她吧?」
麻美问完话后,矢口以左手搔抓著鼻头,而后嘻皮笑脸地说:
「可……可能有稍稍变成那种感觉啦。」
「……唔!」
一听见矢口的回答,麻美当场奋力挥动右手,打了矢口一记耳光。清脆的声音在办公室响起,接著矢口手上的免洗筷掉到地上去。
矢口实在太过轻易地向麻美坦承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麻美突如其来的耳刮子让我吓了一跳,使得我只能在现场惊慌失措。
「好痛喔……筷子还掉了。」
「有什么关系,只要痛一次就解决了。」
面对按著脸颊的矢口,麻美以冰冷的语气放话道。
矢口脸色微变,抬头仰望麻美不寻常的模样。从我这儿看不见麻美的表情。
「你呀,做这种事情或许是你毕生志业中的一环啦──」
麻美以略显颤抖的嗓音说了下去。
「可是已经在某处受过伤的人呀,每当发生事情的时候便会增添新的伤痕,旧伤也会跟著疼痛。」
我看见麻美紧握著拳头。
「你轻率的举止,搞不好会让对方无数个看不见的伤痕隐隐作痛喔……!」
麻美的语调明显掺杂著怒气。我从未看过她如此明显地将愤怒表露在外,矢口铁定也是如此。我们俩什么也讲不出口,只能默默听著麻美的话语。
双肩震颤的麻美,静谧而清楚地说:
「继续弄伤一个身上已经带有伤痛的人,根本烂透了。你是个大烂人!」
麻美的嗓音愈来愈大,最后终于像是情感爆发开来似的怒骂著矢口。吓傻的矢口,身体一动也不动地望著麻美而僵住了。
「去向沙优道歉。」
「咦……」
「给我道歉!」
「我……我知道了啦,我会道歉啦,我会的。」
矢口折服于麻美的魄力,不断连连颔首。
当矢口把目光挪到我这边的同时,店里头传来了「不好意思!」的声音。
对了,店里还在营业中,我们三个人却都躲到办公室里了。
麻美猛然回神似的张开嘴巴,一瞬间皱起脸庞后,便转头看向矢口那里。
「你一定要跟她道歉喔。」
「好、好。」
一听完矢口的回覆,麻美随即穿过我身旁,冲回店里去了。「让您久等了,真是非常抱歉!」麻美比平时略高的声调,从收银台传了过来。
麻美离去后,办公室就只剩下我们两人。这时矢口像是紧张悉数褪去般叹了口气。
「唉……这一带的人净是一些老好人耶……」
「……」
矢口喃喃低语后,望向我这里。接著,他尴尬地多次咬了咬下唇,而后略微对我低下了头。
「昨天是我不好。」
「咦……」
「但我不认为开口邀约本身有错就是了……只是……嗯,我承认有点太强硬了。那个……该说是我太冲动了吗……」
矢口低头望著地板,同时含糊不清地小声说道,之后再次看向我。
「我从来没有霸王硬上弓过。假如那样子做下去的话,就要损害到这份成就了。」
「你在讲什么呀……」
我不禁脱口说出真正的感想。我心想:这个人还真是偏差到了极点。
只是,从昨日的言行举止还有表情来判断,他恐怕真的没有恶意。他和我们之间有著无可弥补的某种鸿沟,仅此而已。
「那个……」
「嗯?」
我提出忽然浮上心头的疑问。
「为什么你都讲了这么多,却没有跟麻美提起和我的往事呢?我认为一并告诉她的话,应该会有些许解释的余地吧。」
他昨天频频把「先前不是顺顺地做了吗」这样的内容挂在嘴上。虽然我不觉得那样就能将他的行为正当化,不过说出「过去我们是那种交情,所以才会以为现在开口邀约也不要紧」,我认为听起来会有几分道理。
然而,他并未那么做。
矢口眨了好几次眼睛后,露出诧异的神情歪过头去。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一旦你带我回家里去,我就不提起过去的事。」
他的答案让我不禁愣住了。
明明口口声声说什么「只是想聊聊」,来到家里却轻易地向我下手。结果他居然有遵守那份约定的意思吗?
面对这个实在过于矛盾的行动,我的感受已经超越困惑,而是觉得好笑了。
「噗!」
「咦,你干嘛笑啊?」
「呃,你这个人还挺偏差的呢。」
「咦咦……?」
听闻我毫不保留地说道,矢口有些受伤地皱起眉头。
「昨天的事……我还没有原谅你的意思……」
我一开口说,矢口便不发一语地微微偏过头。我把话继续讲了下去。
「可是我也气不起来了。不过……虽然昨天我只顾著害怕,但如果你下次又做了一样的事情,到时……」
我确实在自己的眼睛上头使劲,望向矢口的双眼。和我四目相交的矢口,霎时间惊讶得张大了嘴。
「我是会生气的。」
我如此放话后,矢口张著嘴巴愣了数秒之后,才由口中发出「啊」一声。
「那还真吓人。我不会再这么做了啦……毕竟我知道你有一只吓人的看门狗了。」
矢口戏谑地这么说,而后捡起掉在脚边的免洗筷。
「不过,和你同居的那个大哥,还真是暴殄天物耶。」
「咦?」
矢口把拾起的筷子拋进垃圾桶后,耸耸肩说:
「他明明就让一个女孩子变成愈来愈动人的女人,却不和人家上床啊。我觉得啊,人生正经过头也是会吃亏的呢。」
「动……动人的女人?」
「对啊,你没有自觉吗?」
语毕,矢口和昨天一样咧嘴一笑。
「我的脸颊痛到想去冰敷一下,我去贩卖机买个饮料。」
矢口从铁管椅站起,走向通往办公室外头的门扉。半途他一度转过了身子,伸出食指对著我。
「我已经确实向你道歉了,你要告诉麻美喔。」
「啊,好的……」
「还有……」
矢口先是搔抓著头,而后挑起一边眉毛说:
「如果你能替我跟她说『生气时也用辣妹语会比较不可怕,那样我会很感激』这样的话──」
「这请你自己告诉她。」
矢口对我的回应放声大笑了一阵,接著离开了办公室。
万籁俱寂的办公室当中,彻彻底底剩下我一个人了。
昨天明明还那么吓人的矢口,如今却丝毫没有那种感觉,这令我感到吃惊。
然而,理由很简单明瞭。
昨日有吉田先生保护了我。
今日则有麻美挺身相助。
我先前都不晓得,光是有人愿意守护这样的自己──
会让人心底感到如此踏实。
*
「咦,吉田仔今天不回家?」
「……好像是这样。」
我让下班后一副天经地义般造访家里的麻美进入起居室,而自己在厨房煮晚餐时,收到了来自吉田先生的讯息。
『抱歉,我工作出了点问题,无论如何都得在今天善后才行,所以很可能会住在公司。昨天才发生了那种事,结果隔天却无法待在家里,我真的很过意不去,可是这件事我也无可奈何……真的很抱歉。晚饭你只要准备自己的份就好了。也要尽量避免无谓的外出啊。万一有什么状况的话,再立刻传讯息给我。』
总是言简意赅地传要事给我的吉田先生,这次却传送了就他而言相当冗长的文章,使我吓了一跳。
我看到一半,麻美也探头过来窥视画面,跟我一起读著内容。
「唉唷,他也太操心啦,好好笑。难道他是爸爸不成……」
「嗯……毕竟我做了会让他担心的事嘛。」
说完,麻美侧眼瞄了我一下,而后以手肘戳了戳我的侧腹。
「这又不是你的错。」
「……」
当我犹豫著该如何回答是好时,麻美抢过了我的手机,擅自打起讯息来。
「咦,等等……」
「没~关系~啦。」
麻美语带轻佻地说著,以极其飞快的速度输入文字。
『吉田仔,呀喝☆我是麻美,现在和沙优妹仔一起待在你家。既然你无法回家,基于监护人的那个,我就来照顾沙优一个晚上好了~我认为这真是个不错的点子耶!拜托以最快的速度回讯息噜。』
麻美所打的内容让我吃了一惊。
「咦,你住在这儿没关系吗?」
「不要紧、不要紧。」
「你爸妈不会担心吗?」
听我提问,麻美的目光瞬间游移起来。当我心想「奇怪?」的时候,麻美露出了笑容,颔首回答。
「没问题、没问题,反正他们今天也不在家!」
「啊,是这样呀……」
我是不是问了什么神经大条的事情──我在内心稍稍反省。
接著手机随即震动起来,收到了吉田先生的回应。
『不好意思,可以的话我想麻烦你。谢谢。』
读完讯息,麻美一脸得意地笑道:
「他这么说耶,沙优妹仔。今天我们要共度一整晚耶,真不妙。」
「真不妙呢。」
受到她的影响,我也笑了。麻美所展露的笑容总是十分柔和,让我不禁被牵著走。
「那么,总之要先来吃晚饭吗?你肚子也饿了对吧?」
听见我提问,麻美隔了一拍后才摇了摇头。
「不,晚餐先不用管。」
「嗯?」
「我有个地方想去一下,你愿意陪我吗?」
说完,麻美指著窗外。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外头一片漆黑了。
「这么晚出去?」
「对对,或许该说,正是因为这么晚才要去。」
「嗯,两个人应该不要紧吧。我跟你去。」
「真不愧是沙优妹仔,有够通情达理!」
麻美夸张地敲打著手,而后精神百倍地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决定了,就立刻动身吧!」
「等等,你要上哪儿去呀?」
「你去了就知道。啊,要先绕到我家一趟喔。」
「咦,是这样吗?」
麻美滔滔不绝地说道,同时快步走向玄关,于是我也连忙关闭瓦斯炉火以及起居室的电灯。我把手机塞进口袋后,跟麻美一块儿走出家门。
「这一带路灯有点少,晚上一个人走感觉很可怕。」
「是吗?这样应该算普通吧?」
「我家附近的路灯更惊人喔,刺眼到令人火大。」
「这……这样呀。」
我们边走边聊著无关痛痒的内容,结果却走到我愈来愈陌生的道路了。明明距离吉田先生家不到十分钟的距离,可是放眼望去都是我没看过的建筑物。
接著如同麻美所言,路灯渐渐变多,让我感觉到街上明亮了起来。矗立在这儿的建筑物,也净是外观宏伟的独栋房屋。
「你在这里等一下。」
麻美忽然停下脚步,嫣然笑道。
「咦,嗯……嗯。」
我首肯回应,于是麻美从钱包里拿出一张薄薄的卡片,插进装设在眼前偌大门扉一旁的机械。响起一阵大大的「喀嚓」声后,大门自动缓缓开启了。
「……咦……」
我抬起视线,发现庞大的门扉深处,有一栋壮观的房子。反倒该说,我先前并未认知到这是栋「房子」,而是隐隐约约觉得它是栋「巨大的建筑物」。
「这……这是你家吗?」
听我询问,麻美重新面对我这边,答了一句:「对。」而后绽放笑容的她,看起来有些落寞。
大门开启后,麻美小跑步进去里头。过了几秒钟,我想说怎么有一道喀嚓喀嚓的声响,原来是她从里面牵了一辆脚踏车出来。
「久等啦~」
「脚……脚踏车?」
「对对,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用走的稍嫌有点远。」
「咦,我也要上车吗?」
「对呀,你上后座去吧。」
「双载……这样不要紧吗?」
万一警察发现,可是会抓我们去辅导的。
面对我的话语,麻美咧嘴笑道:
「那不然你用跑的?」
「好过分!」
「放心、放心,现在要去的地方就像是都市里的乡村一样,不会有条子的啦。」
「条子呀……」
就在我俩俏皮地打趣的期间,麻美重新关上了门,跨上脚踏车。而后,她拍了拍小小的货架。
「好啦,别说了,上车吧。」
「嗯……」
我战战兢兢地侧坐在货架上。麻美侧眼确认我坐定位之后,说了句「那就出发吧」并踩下踏板。
由于稍稍左摇右晃的关系,我失去了平衡。
「唔哇!」
「你可以抱著我没关系喔。好好抓紧呀。」
「嗯……嗯……」
我照著麻美所说从后方抱住她的身躯,于是忽然觉得找回平衡了。
脚踏车速度愈来愈快,承受著迎面而来的风。虽然双脚凉飕飕的,抱著麻美的上半身却很温暖。
为什么才见面没多久,她的存在会如此可靠呢?
我内心如是想。
「嗳,麻美。」
「嗯?」
回过神来,我已经说出口了。
「我呀……」
「嗯。」
「是从北海道来的。」
「喔~那乱远一把的耶。怎么了吗?」
「现在就告诉她吧」或「这时我说得出口」之类的──
我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些。
恍然回神,我已经顺顺地告诉麻美,自己是从何而来的谁了。
麻美一面踩著脚踏车,同时缓缓地以令人心旷神怡的节奏附和著。
那是一段相当悠闲的时光,感觉卡在我心里那个既沉重又巨大的黑色物体,一点一滴地融化于黑夜之中,令人解放感十足。
来到这儿之前的状况,与吉田先生、柚叶小姐、麻美,还有后藤小姐相遇的事──
谈完这些事情的时候,麻美不再踩下踏板。
「到了。」
麻美说著并停下脚踏车时,我终于注意到四周景色截然不同。
「哇……」
赞叹不禁从我的口中流泄而出。
我们身处一座略高的山丘之上。附近长了许多草木,让人不敢置信都市中有这样的大自然存在。而我的眼前,有一张小小的长椅和只长了草皮的公园。
以及天上耀眼的繁星。
「很漂亮吧。」
「嗯……」
「这里是我很中意的地方。」
麻美边说著边把脚踏车搁在公园一角,缓缓走向草皮的中心。
接著麻美便当场躺了下去,我也躺在她的身边。满天星斗填满了我的视野。
「真的好美……原来都市里也看得到这么多星星呀。」
「很吓人对吧。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吓破了胆。」
麻美咯咯笑了一阵后,轻轻吐了口气。而后,她轻声喃喃道:
「我爸爸是政治家。」
「咦?」
「妈妈则是律师。很好笑对吧?」
「是在说你的事情?」
「对。」
麻美从鼻子哼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我爸妈打从以前就很忙碌,一──直丢著我不管。我倒也不是有所不满,只是还是会觉得很寂寞,所以愈来愈讨厌那间宽阔到没必要的房子了。」
「……这样呀。」
「为了吸引爸妈注意,我试著把自己打扮成辣妹,可是只有搞到妈妈昏厥、爸爸发飙,场面鸡飞狗跳,完全没办法让他们思考我为何要那么做。」
「嗯。」
「然后,从小只要我不好好读书,妈妈就会大发雷霆,所以我有依照她的吩咐努力用功。」
难怪麻美的头脑这么好,听完我就能理解了。同时,我也觉得有点悲伤。
「我妈似乎想让我当个律师,这我大概在国中时期就知道了。可是我对那没什么兴趣。」
「嗯,我觉得你不适合。」
「噗哈,你这话还挺过分的耶。嗯,所以呢,我呀──」
至此,麻美暂且停下了话语。迟迟等不到麻美开口接著说下去,我感到诧异,看向身边后发现她不知为何脸颊红了。
「咦,你怎么了?」
「呃…………你不会笑我吧?」
「咦?」
「我在问你会不会笑呀。」
「我……我不会啦。」
尽管内心不安地想著「不晓得她要讲什么,这样回答真的好吗」,但我有打算认真听她说。
麻美听闻我的回应,略显举止可疑地东张西望后,以细若蚊蚋的嗓音说:
「我想当个小说家。」
「咦!很棒呀!你一定当得上!」
「可……可以吗……嗯……嗯,总之那些先暂且不提。」
「铁定行的!」
我看过好几次麻美在写学校所出的作文题目,她下笔简直行云流水,文章又写得缜密且有条有理,记得我看了深感佩服。
「我知道了,别说了。」
麻美脸蛋红到在黑暗之中依然看得出来,她继续把话说下去,藉以蒙混带过。
「因此我想去读文学院,而非法学院。」
「嗯,我想也是呢。」
「结果我提出来之后,就遭到妈妈强烈反对。」
「……嗯,这也难怪啦。」
麻美叹了口气,指著星空。
「我第一次和妈妈大吵了一架,然后爸爸很罕见地带我出来。地点就是这里。」
麻美略微眯细了眺望星空的双眼。她述说著回忆时的脸庞,看来有些成熟。
「我们就像现在一样躺在这儿,一起看著星星。当我惊讶于星星的美丽时,爸爸居然说:『你的烦恼和宇宙的星星比起来,简直沧海一粟。』」
麻美逗趣地自个儿放声大笑,随后又眯起了眼睛。
「我就心想:突然把话题的格局拉到这么大,你这秃子是在讲什么呀?」
「你的想法还真过分呢。」
「因为,忽然被拿来和宇宙相比,我会很伤脑筋呀。毕竟我只是个平凡人嘛。」
说完,麻美笑了笑,之后倏地面露正经神色。
「不过呀……虽然我一丁点也无法赞同爸爸那番话,但看到这片星空我就在想。」
「想什么?」
听我提问,麻美隔了一会儿,压低嗓音却清楚明白地说道:
「即使是在偌大群星多不胜数的环境之下,我们依然活在这里,做著某些事呢。」
凝望著星空如是说的麻美,她的侧脸极为美丽,而我也受到她的影响,把视线挪回天空中。
「就星斗来看,我们的格局的确渺小得可怜,甚至不会停留在任何人的目光里。然而,我们也确实拥有各自的历史及未来,每个人都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尽力求生存。」
「……」
感觉麻美这番话,似乎和映入眼帘的星辰美景一块儿慢慢地渗透至我的心坎里了。
「呃,你可能会觉得我冷不防聊起自己的事,根本很莫名啦。」
说到这里,麻美轻轻握起了我的手。
「沙优妹仔也有历史及未来,而不论如何那都是属于你的东西。像这样……一听,我就可以知道那是一段艰辛的历史,不过……」
麻美紧握我的手,随后把脖子往我这里倒,于是我们四目相对了。
「那绝对有意义存在,别担心。」
「……唔!」
我的双眼深处缓缓变热了起来。
麻美毫不顾忌地继续盯著我的眼睛说:
「即使遍体鳞伤到这种地步,你依然走了过来嘛。你很了不起喔。你这个人十分努力,我能明白你会忍不住心想『非走下去不可』啦。可是呀,我觉得偶尔骑个脚踏车也无妨啦。」
「……嗯…………嗯……」
「既然你都走过来了,肯定走得回去的。」
「…………嗯!」
我抱住了身旁的麻美。
火热的双眼像是熊熊燃烧著一般。自从来到这儿之后,我老是在哭泣。
「好了好了,别哭别哭……别哭喔。」
由于我把脸按在麻美的身子上,看不到她的脸庞,不过听见她的嗓音已经彻底变成了鼻音。
在这座略高的小山丘之上,以及满天星斗之下──
我和麻美两个人嚎啕大哭了数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