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或许是沙优前一天跟三岛出外走动到半夜的关系,平常都比我早起许多的她,唯独今天睡得特别沉。
即使沙优没有比我先醒,大多也会因为我从床上起身的声音而跟著醒来……这在假日是常有的事情,但我今天就算让床发出吱嘎声响,沙优也没有醒来,还是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她的睡脸安稳平静,看起来并没有作恶梦而发出呻吟,因此我稍微安了心。
看向时钟,已经过了上午十点。
我悄悄下床,走向厨房。虽然才刚醒来,肚子却觉得有点饿。
当我确认冰箱里有摆什么时,门铃突然响了,因此我吓得肩膀发颤。
我急忙看向沙优,发现她还是没有醒。
松了口气以后,我直接走到玄关,把门打开。
「来了,请问是哪……啊。」
「承蒙关照。」
站在家门前的人,是一飒。
「出了什么事吗?」
「不,我是在意沙优后来的状况……还有吉田先生,这次我有事找你。」
「找我?」
我暂且离开玄关,带上了门。
「沙优大概是累了,现在睡得正熟,劳驾你到外头一下。」
我说道,一飒便点了头。接著,他在凝望我之后开口:
「请问用过早餐了吗?方便的话,我们现在去吃顿饭如何?我有些事情想先告诉你。」
被对方这么说,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好拒绝。
「我明白了。那我去换套衣服,麻烦你稍等。」
我匆匆回到家里,尽可能不发声响地换上了外出服。在这段期间,沙优翻了几次身,却依然没有醒来。
我曾犹豫是否要刮胡子,不过电胡刀发出声音的话,感觉难保不会把沙优吵醒,因此便作罢了。
我只在口袋里塞了钱包和手机,然后出门。
*
「请点你喜欢的菜色。费用我这边会付。」
「好、好的……」
我万万没想到,会让对方开车载到明显属于高档次的法式餐厅,便忍不住摸了摸下巴的胡碴。早知道就刮过再来了,我心想。
我设法从有看没有懂的菜单上,找到感觉合胃口的菜色,并且点餐。
不久,餐前的饮料上桌了,当我拿起来浅尝时,一飒就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首先,上次拜访贵府之际,我曾说过相当失礼的话,请容我致歉。」
一飒突然低头赔罪,因此我慌了起来。
「不会不会,请你抬起头。我不介意的。」
「不……面对爽快地收容舍妹的人士,我那样是相当失礼的。」
「不会啦,能明白你是真心在担心沙优,我反而感到庆幸。」
我说道,而一飒抬了头,直盯著我。接著,他露出了略显放松的笑容。我觉得,他笑的方式跟沙优有点像。
「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呢……一般而言,像你这年纪的男性捡到女高中生,会用这么贴近家长的眼光来看待她吗?」
「……会有大人接近女高中生是出于肉欲,反而才让我难以置信。」
「我有同感。」
一飒点了点头,然后将饮料含进口中。果然,他流露出几分安心的神色。
「我认为沙优能遇见像你这样的人,是她的福气。」
「不会,你言重了。」
「我并没有夸大其辞。」
一飒的嘴角挂著微笑,我却能明显看出他的脸色变得黯淡了。
「吉田先生,假如她一直用『那种方式』在旅程中逃避,都没有遇见像你这样的人,而变得越来越无法信任他人……」
一飒把话顿在这里,然后凝视我。
「她肯定会在内心留下无法补救的伤痕,或许一辈子都要背负著那道伤。」
上次跟一飒见面时,我是没有问他,不过光听刚才那段话,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对于沙优在旅程中是如何走来,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吉田先生,沙优真的是在相当危急的时候遇见了你。」
「很荣幸听你这么说……不过,该怎么讲呢……哎,到头来我也只是陪著沙优维持现状……如果没有你这位哥哥来接她,我想她跷家的期间还是会越拖越久。」
我这么说道,而一飒微微吐气,笑了笑,然后稍稍偏头。
「呃……虽然请教这一点会显得相当庸俗。」
一飒先如此讲明,然后才问我。
「吉田先生,为什么……你肯对沙优这么好呢?若是觉得她可爱,对她动了心……从那样的出发点,打著那种主意才对她好,我倒是可以理解。」
换句话说,明明没有怀著「想跟沙优交往」或「想跟沙优做爱」之类的目的,为什么要对她好?对方问的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对于偶然遇见的跷家高中生,为什么,你愿意付出至此?」
被一飒这么问,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连我自己,都想不出明确的答案。
基本上,我在那一天,到底为什么会让沙优进来家里呢?
「那一天……我喝醉了。」
彷佛在整顿自己的内心,我一句一句地,把话说了出口:
「说来汗颜,当时我失恋了……哈哈,藉酒消愁以后,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飒带著严肃的神情听我说话。谈这件事明明不用摆那种脸色的,我如此心想,却无法对他打趣。
「那孩子缩在路边,而我不知道是站在哪门子的立场向她说教,于是那孩子就对我说了……『我会让你搞,所以给我住』这样的话。」
我说道,而一飒倒抽了一口气。为保险起见,我明确地告诉他。
「那件事,我当然是拒绝了。」
一飒对我说的话连连点头,然后放心似的吐了气。
「不过……我却让她留宿了。」
没错。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我让她在家里留宿了。
当时我应该没有想到……居然会跟沙优生活这么久。
「……搞不懂呢。我为什么会那样做。」
我逐一回想。
因为喝了酒,记忆也很模糊,但我还是拚命汇整,每一个细节。
夜路昏暗,路灯要亮不亮。还有,缩在灯光底下的女高中生。
略短的裙子,完全露出来的黑色内裤。
『喂,那边那个JK。』
沙优对出声叫她的我投以茫然目光。
那副表情,感觉缺乏温度。
我吞了口气。
「……果然,我是个烂人。」
我忽然这么说,一飒困惑似的偏了头。
「这话是什么意思?」
面对一飒的疑问,我苦笑著答了话。
「我按照顺序,回想起那一天发生的事了。」
失恋以后,喝得烂醉,在乱成一片的思绪中,我发现了沙优。
「我想起了……在我出声搭话之后,沙优倏地抬起脸时的表情。」
一飒默默地听著我说的话。
印象中,那时候我似乎想过,在夜路跟JK长聊的场面要是被撞见,八成会惹人非议吧。
那些,只是藉口罢了。
我──
「……那孩子被路灯照出来的脸……非常漂亮呢。」
我这么说以后,一飒就微微地吸了口气。
这也难怪,我所讲的内容,跟我之前对他提出的论调恰恰相反。
我也吓到了。不过,这肯定是真相。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正视的真相。
「所以说,我大概是失恋以后,感到寂寞……看见当时有个『漂亮的女高中生』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卸下心防了。」
我一直有疑问。
就算喝醉了,自己应该还是有一定程度的道德观,怎么会不慎让女高中生进到家里?
我也知道那相当于犯罪。
得知沙优的背景,因而投入感情,也是在让她留宿后隔天的事。
那一天,我根本没有理由要让她留宿才对。
不过,其实理由真的很单纯,而且无趣,那是我自己压抑在心里,简直猪狗不如的感情。
「再怎么以正义自居,再怎么装腔作势……我想,我大概就是因为沙优『长得可爱』,才让她留宿的。」
我在如此断言之后,发出了叹息。
「唉……我真是烂透了。」
我这么嘀咕,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跟著笑了出来。
面对貌似费解地看著我这副表情的一飒,我还来不及深思,就先对他说道:
「不过,总算厘清以后……我觉得心里非常畅快。」
我把话说完以后,一飒先是用呆愣的表情看了我几秒,接著,他突然莞尔一笑。
「哈哈。」
「咦,怎么了吗……?」
一飒好似被逗乐地笑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没有,该怎么说呢……你真的是个坦率到难以置信的人。」
或许是太好笑的关系吧,一飒擦掉眼角盈出的些许眼泪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一般来想,会有人选在目前这种时间点,对我提起那些心思吗?只要是大人应该都明白,你这样会危及自身立场。」
谴责我的话语。可是,当中带有的感情显然并非负面。
「不过,你却说出来了呢,老实得近乎憨直……」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就搔了搔后颈。
「我觉得无妨。」
一飒说道。
「男人面对可爱的女人,就是容易心软。比起嘴巴上尽是挂著冠冕堂皇的说词,来掩饰心里另有所图的家伙,我对你更有好感。何况……」
一飒把话断在这里,然后盯著我的眼睛。
双方视线交会。间隔几秒钟以后,他笑了笑,并且说道:
「你理应是怀著那种感情才让那孩子留宿,却没有染指她。那一点,还是非常了不起的……远比你想像的,还要了不起。」
一飒说的话,让我觉得肚子里稍微热了起来。
我在做些什么?
这算是正当的事吗?
让沙优在家里留宿以后,我一直……一直不停地思考。
而以往呵护沙优至今的人物,似乎给予我肯定。
眼眶一热的我,硬是忍耐住了。总不能在这种地方哭出来。
「呵呵,不过我明白了……因为沙优可爱才让她留宿吗……呵呵呵。」
一飒又心血来潮似的笑了。
「果然,你也是个人渣。」
一飒说的话,明显有责怪我的含意。可是,当中蕴藏的感情,却好像在调侃我。
我不禁也笑了出来,并且点头。
「对……真的如你所说。」
「不过,就算同样是人渣,吉田先生,果真得庆幸那孩子当天遇见的人是你……这我可以肯定。」
一飒说到这里以后,便忽然正色了。
接著,他好似下定某种决心,先是吸了口气。
「……那孩子,从小就不得父母疼爱。」
他看著我的眼睛,如此说道。
那恐怕是他在言语之外,对我表现出的信赖。
而且,肯定也是他即将揭露沙优未曾提及的过去,所做的开场白。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详情?」
为了明确向他表达自己有听出话中之意,我也认真地这么说道。
一飒点头以后,才慢条斯理地道来。
用不著多说也能够得知,沙优的父亲正是「荻原食品」的董事长。而且一飒似乎也不清楚,当时任职于荻原食品的沙优母亲,是在何种机缘下跟他相好的,总之两人遇见了彼此,然后结为连理。
母亲据说变成专职主妇,怀了一飒,将他生下来。
对沙优的母亲而言,那段时光似乎处于幸福的巅峰,据说一飒是在百般疼爱下长大的。然而那段幸福的时期,几年内就结束了。
沙优的父亲似乎非常多情,尤其喜欢外貌姣好的女性。照一飒的说法,沙优的母亲也是个大美人,从那方面来讲,一飒似乎姑且也能理解,父亲为何会跟母亲结为连理。我不禁苦笑。
那样的话,即使不听下去也能轻易想像后续发展,但一飒还是把之后的状况说了个仔细。
沙优的父亲逐渐对沙优的母亲失去了兴趣。明明如此,据说男方偶尔还是会心血来潮地只把女方当成行房对象。
「于是,家母怀了沙优。」
一飒如此述说的表情,看起来既欣喜又伤感。实际上,我想就是有那两种情绪在他的心坎里打转吧。
「然而,家父已经不爱家母了。」
那句话冷冷地响起。
「而且,家母也发现了那一点。」
一飒淡然地说道。
据说在得知怀了第二胎时,沙优的父亲曾率先提议要堕胎。说来令人难过,感觉却也理所当然。他不可能会想替不爱的人养育孩子。
然而,做母亲的反对了。对母亲来说,第二个小孩是留住父亲关爱的最后希望。沙优的母亲是真心爱著沙优的父亲。
于是她排除丈夫的反对,沙优就这样出生了。
「结果……家父离开了家母身边。目前他已经和别的女性再婚,但我不清楚是否过得顺利。毕竟家父生性如此……」
生性如此,应该是指以貌取人,还有多情的特质吧。一飒貌似看淡一切地说道。
「对家母而言,沙优理应是她跟家父的爱情结晶,待事过境迁,就成了家父不爱她的证明。后来的情形……我想你恐怕听沙优说过了。」
我无法立刻开口。
从沙优那里,我只听说母亲对她的态度实在太过分,然而听完这段往事,我也不忍心全部怪她母亲。
坦白讲,沙优的父亲在我看来就是个杂碎,话虽如此,沙优不受母亲疼爱的原因是否只出在父亲呢?我认为也不尽然。
有种种的因素跟感情交缠纠结,害沙优背负了不幸。
「……令人无奈呢。」
我好不容易讲出来的就是这句话。
对此,一飒也无言地予以肯定。
「沙优小时候,也曾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笑容可爱,而且活力充沛。可是,家母始终没有疼爱过她。当沙优长到懂得那些的年纪时,她已变成在家母面前几乎不会露出笑容的孩子了。」
话说到这里,一飒紧紧握住了搁在桌上的拳头。
「那真的……让我很难过。」
诉说这些的他,著实是一脸痛苦。
「只有我一直想著要疼沙优。实际上,我自认都有那样做。不过……」
一飒深深吐气,并且摇头。
「光靠我是不够的。我往往能感受到沙优的孤单。」
如此告诉我以后,一飒接著就闭起眼睛。
「……对小孩来说,父母的疼爱是必要的。」
他说道。
而那句话,十分沉重地在我的内心响起。
我想我一直都是在父母的疼爱下长大成人。因此,我想我并无法真正去理解,不受父母疼爱的小孩会是什么心情。
然而,要我想像从小就不受父母疼爱,还被充满敌视的目光看著长大,光想像便觉得可怕。
除了父母之外,当儿女的到底要依靠谁活下去才好?
「就这方面而言。」
一飒悄悄地把视线转向我。
「吉田先生,或许对沙优来说……你是她打从出生至今,第一个有如父母般的存在。」
说著,一飒就再次对我深深低下头了。
「……万分感谢。有你……肯珍惜沙优。」
「不,哪的话。」
请你抬起头──我本来想这么说,却看到一飒的肩膀在发抖,就把话吞了回去。随后,一飒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抵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好意思。」
「不会……没关系的。」
一飒是认真在替沙优著想。那一点,从他到目前为止的恳切语气就能明显感受到。
如此为沙优著想的一飒,正准备要带沙优回家。先不提之后情形会是如何,由我予以阻止的念头已经消失无踪了。
话虽这么说,我心里仍希望能以沙优的意愿为优先。
「我想……沙优大概还没有巩固好回家的决心。虽然……我也想设法提供助力,但……就我听到的来判断,感觉那并不是会让她自发想回去的家呢。」
我尽可能一面体恤对方,一面口拙地把话摊开来讲,而一飒也缓缓点了头,表示同意。
「我也是那么认为。不过……跷家期间再继续拖长下去,沙优回家以后难保不会受到更糟的待遇。无论如何,未成年的沙优不回家总是不行的。」
「……说得也对。」
照一飒所言,据说家长会开始在担心沙优的安危了。假如人已经跷家半年以上还行踪不明,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肯定会成为大问题吧。
那样的话,就连我也无法幸免于难。
尽管我能抬头挺胸地说自己并未做出有违道德的事,却明确地违反了法律。
考虑到这一层,我就无法不负责任地表示:「即使这样我还是要把沙优留在身边!」就算讲了也得不到一飒的认同吧。
「……虽然只剩下几天,沙优麻烦你照顾了。」
一飒用了有些消沉的口气这么告诉我。
「……好的。」
对此,我也严肃地颔首答应。
在我们俩对话中断的同时,餐点送来了。
一飒换掉先前的表情,对我微微一笑。
「好了,郁闷的话题就谈到这里,我们来用餐吧。这里的菜色无论尝什么都很美味。」
「那就承你美意……我开动了。」
为避免郁闷的气氛滞留不去,我也尽可能开朗地回话。
我点了名字看不太出来是什么花样的茄汁义大利面,不过才吃一口,我就知道那种美味显然与家庭餐厅或别处的义大利面属于不同次元。
早上刚起床的空腹感被唤醒,我一股劲地吃起了义大利面。
*
「那么,后会有期。下次我会来接沙优。」
「在那之前,我也会努力尽我所能。」
用完餐点,一飒又开车送我到家。
接著,简单问候过几句,一飒的车就开走了。目送车子直到看不见以后,我回到了家里。
我打开玄关的锁,走入家里,拘谨地坐在客厅的沙优就进入眼帘。
沙优盯著我这边说道:
「欢迎回来。你去哪里了呢?」
「我回来了。」
我脱下鞋子,回到客厅。
「我跟你大哥去吃了顿法式餐点。」
我如此回话,而沙优讶异似的瞪圆了眼睛,然后冒出一句:「这样啊。」
「你刚醒来吗?」
「是、是啊……对不起,我睡了好久。」
「没什么好道歉的嘛。反正是假日。」
「嗯……」
沙优答得有所迟疑,随即沉默下来。
我觉得在家里穿外出用的服装不自在,就匆匆地换起衣服。
回想起来,沙优刚来的时候,我连换衣服都有点战战兢兢,最近倒完全习惯了。
当我换好家居服以后,沙优开了口:
「……大哥他,都说了些什么?」
「你指的是什么?」
我反问,而沙优为难似的把视线落到地板上了。
「我会在意的什么……就是什么嘛。」
沙优那副模样很可爱,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并没有讲你的坏话啊。」
「那个嘛……哎,大哥是不会说那种话啦。」
「倒不如说,我觉得做哥哥的当真很疼爱你,看他那样。」
「疼爱……!呃,会吗……」
沙优脸红地变得慌张失措,然后才稍微压低音量,点了头。
「也对……大哥非常关心我。」
「你跟那么重视你的人断绝联络,我觉得这一点实在要反省才对喔……哎,虽然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啦。」
「嗯……那件事,我已经在反省了。」
看到沙优消沉,我也跟著反省自己又无谓地说教起来了。重提她本人心知肚明的这些事情,简直无用至极。
「……我说啊,你还会怕吗?」
我问道,而沙优将目光落在低处以后,缓缓点了头。
「……嗯。我怕。」
「这样啊……也对啦。」
我也予以肯定。感觉她不可能不怕。
「我想……无论经过多久,能让我不怕回去那里的日子都不会来到。」
「……或许是吧。」
「不过呢。」
沙优倏地抬起视线,望向我。她的眼神有几分毅然,使我也别不开目光。
「我知道,不回去是不行的。」
「……是吗。」
我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姑且应了她一声。
「只剩做好心理准备……就这样而已。」
沙优说话,稍微在发抖。
「不过……我还是会怕呢。」
「……也对。」
我想沙优比刚来到这里时,更能坦率地讲出自己的想法了。
那肯定是好的改变,我对那感到庆幸。
感觉沙优来这里以后有了许多改变。那是成长,或者退化呢?我想那必须由她自己来决定,不过跟我相处让沙优内心有所变化,结果要是能改善她的人生的话,想必是相当美好的事。
剩下几天的时间,我能为这孩子做些什么?
当我一边思索这些,一边望著沙优时,她忽然抬起视线,目光交会了。
「不过,我会先照往常那样把事情做好喔。」
沙优那句话,并没有带著先前不安的情绪,精神奕奕得彷佛重启了某种开关。
「我会努力做家事和打工,做完那些以后就放空休息,麻美来找我的话就跟她聊天……」
说到这里,沙优露出了平静的表情。那副表情,让我看得有点入迷。
「再享受一下仅限于这里的日常生活……也是可以的吧。」
沙优说的「再享受一下」,使我感觉到胸口隐隐作痛。
明明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意识到跟她一起生活的期限将至,果然内心还是觉得难受。
「吉田先生,有什么想吃的菜色要跟我说喔。我会多加把劲下厨的!」
「好、好啊……」
看沙优活泼地说著笑了出来,我也点了头以免让气氛变得黯淡。
「这个嘛,有想到要吃什么的话,我会立刻跟你说。」
「要记得喔!」
沙优毅然点头,然后站起身。
「好,既然睡过头了,就先从洗衣服开始努力吧。」
沙优自我打气似的这么讲完以后,便走向洗衣机了。
看著她那样的背影,我体会到,有几分奇妙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