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other Side Story 三岛柚叶 第6话 自炊

「啊!」

「啊?」

当我一边想三岛的事情想得晕头转向,一边回到住处,就在家门前跟熟面孔碰个正着了。

「你今天会不会回来得太晚?加班吗?」

「……你在做什么啊?这种时候跑过来。」

「总之,先让我进屋里啦。」

站在家门前的人是麻美。

沙优在东京第一个交到的朋友。

今天她并没有穿制服,而是套了件黑色洋装,上头再披米白色的针织衫。她的便服莫名地成熟稳重,跟发色不甚搭调。

「有什么事吗?」

我问道。而麻美气恼地噘起嘴唇。

「不就跟你说了,先让我进屋里嘛!」

「……哎,可以是可以啦。」

坦白讲,我大有「现在没空」的想法。

然而,自从沙优回家以后,麻美一次都没有在这种时间跑来拜访。

假如当中有什么隐情,我总不能冷漠以对。

我将玄关的门锁喀嚓转开。门开了以后,麻美就先我一步溜进了屋里。

「打扰喽~」

要说有什么隐情,麻美的模样倒显得开朗。

我也跟着走进屋里,带上门锁,脱掉鞋。

「哎~吉田仔,你家果然比较自在。」

麻美匆匆进了起居间,「啵」地坐到我床上。

我一边脱掉外套,一边侧眼看向她。

「所以呢,你是怎么了?」

「……唉~」

麻美则一边露出苦笑,一边摇头。

「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事啦。」

「那你回家吧。」

「唉,哪有这样的!吉田仔,总觉得你今天比平时冷淡了一倍耶!」

「有事你就说吧。」

我一边将外套挂上衣架一边这么说,麻美便略显畏惧地看向我。

「……你在气什么吗?是不是我来的时间不巧?」

可以知道的是,她的表情变得有点像在关心我。

我感到心头一紧。

被女高中生关心是怎样啦?

我缓缓吐气,随即摇头。

「呃,抱歉。我有一点疲倦……总之,你是怎么了?自从沙优回家以后,你都没有在这种时间来过吧。」

我尽可能以不凶的语气问道。

麻美用难以言喻的表情朝我望了几秒钟,然后微微吐气。

「呃,真的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事啦……刚才我家的父母大吵了一架。」

「这样啊……」

虽然麻美不曾跟我聊过,但我大致可以想像,她在家应该有无所适从的感觉。

正如同沙优跟麻美相处似乎很愉快,她跟沙优在一起时似乎也相当愉快。

沙优留宿的期间,麻美曾泡在我家长达好一段时日,简直不是光靠一句「合得来」就能说明的。

「我妈只要一歇斯底里,脾气就很火爆,还会扔花瓶之类的。」

「那可真不得了……你没受伤吧?」

「嗯,我没事。但我有点受不了家里的那种气氛。」

「所以你就偷偷溜出来了?」

「正是如此。对不起喔,突然来找你。」

既然如此,麻美只有我能投靠也是可以理解的。单纯就是家住得近罢了。

麻美也是女高中生。她要在这种时间搭电车到其他地方,或者在街上游荡,都容易有危险。

「唉,过几小时我就会回家。感觉不用你多费心啦~…………」

她摆出笑容这么告诉我,肚子却在话说到一半时就「咕噜噜」地大声叫了起来。

只见麻美的脸渐渐地变红。

「……原来你没有吃饭吗?」

我这么问道,麻美便害羞似的掩着嘴边,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两个从晚餐前就已经起了口角……气氛变得让人吃不下饭。」

「原来如此。」

我一边听她说,一边将心思转向冰箱。

里头正好有我昨天买的鸡腿肉与蛋才对。

打开电锅的盖子,刚好还剩一餐份的白米饭。

「好,我帮你弄点吃的,你等一下。」

我一边挽起衬衫袖子一边说,麻美就睁圆了眼睛看我。

「吉田仔,你会煮饭的吗!!!」

被她用今天最大的音量问这种事,我忍不住笑出来。

「唉,并不算多会啦。从沙优回家以后,我就习惯自己开伙弄点吃的。」

「太厉害了吧!你根本是优良主夫!」

麻美从床上蹦地站起身,高高兴兴地凑了过来。

「你要帮我煮什么?」

「随便凑合吧。」

「那是懂做菜的人才会说的台词嘛……料理新手随便弄不会有问题吗?」

「啰嗦。你待在那边等啦。」

「咦~可是难得有机会,我要在旁边看!」

麻美心情大好。

虽说我现在真的没空管那些……一想到这里,我才发现自己在这几分钟之内都没有去思考三岛的事。

「……哈哈。」

「嗯?你是怎样?」

「没有,没什么。」

我深深感觉到,麻美这个女生很有掌握现场的能力。

况且就这次的情况来说,有助于我。

我转换心情,从冰箱里拿了鸡腿肉和一颗蛋出来。

平底锅开火加热,确认锅子热了以后,再倒入几滴麻油。

将鸡腿肉剁成一半大小,剩下的摆回包装盒,收进冰箱。这餐要用的鸡腿肉则切成方便一口吃下去的尺寸。

「哦~感觉有模有样耶。」

麻美兴致勃勃地看着我手边的动作,总觉得有点紧张。

确认平底锅的油热了之后,我把鸡腿肉放下去。

伴随着滋滋声响,鸡肉的表面逐渐变白。

「我说啊,吉田仔。」

麻美一边探头看向平底锅,一边开口。

「你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于是默默地用长筷子戳着平底锅上的鸡腿肉。为了让还没煎到的那一面朝下,我伸出筷子翻动。

「在家门前碰面那时候,你的脸色很夸张喔。感觉像快死的人有事情想不开。」

「你在乱讲什么?我才不会死。」

「但你有事情想不开。」

麻美的视线扎到了我的脸庞。我不敢把脸转向她那边。

「从沙优妹仔回去之后,我第一次看见你那样的脸色。发生了什么事吧?」

「没什么啦。」

「骗人!什么事都没有的话,你才不会露出那种脸!」

麻美加重语气,我却回不了任何话。

老实讲,我不认为这是应该跟别人谈的事情。

被后进职场的女生告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拿这种问题跟女高中生商量,又有什么用?更何况,三岛恐怕作梦也想不到,自己告白的当天,会有她不认识的女高中生找我商量这件事情。我没道理做出像那样轻浮的举动。

「……这表示你不想说喽。」

见我不予回答,麻美嘀咕了一句,之后便什么也没说了。

确认鸡肉煎得够熟以后,我打了蛋加进平底锅当中。其实应该要事先拿个碗将蛋汁好好搅拌才对,但是直接打进去也勉强能在平底锅上搅匀,我就省了那道工夫。

以筷子在平底锅中搅拌几圈,由黄色与白色构成的大理石花纹随即出现在平底锅。

等蛋汁与鸡肉相结合,再加入酱油和少许鲣鱼露调味……

「好……」

我从餐具橱柜拿出小碗,然后把电锅剩下的白饭添进碗里。接着,将平底锅煮好的「滑蛋鸡肉」盛上去。

「给你。」

「哇~看起来超好吃的!」

「随便凑合而已。」

「我不太有机会吃这样的饭菜嘛。」

麻美说着,一脸欢喜地从我手里把碗接过去了。

她开开心心地走向起居间的矮桌。我从橱柜拿了筷子递给她。

「我开动喽~!」

「噢。」

麻美灵巧地用筷子夹起白米,以及添在上面的蛋与鸡肉,然后送进嘴里。

接着,她立刻灿然地亮起了眼睛。

「好吃耶~吉田仔,你该不会是天才吧!」

麻美说着,使劲拍起我的肩膀。

「反正你吃就是了。会凉掉的。」

「这来多少我都吃得完啦,真的。」

明明又不是多费工夫的菜式,麻美却高兴成这样,连我都觉得欣慰了。

只不过,这道食谱既不是我自己想到的,也不是从其他地方查来的。

「因为沙优写了笔记,将食谱留给我以后才离开。我看过那些,偶尔就会试着下厨罢了。」

我喃喃说道。而麻美缓缓搁下筷子,嘻地笑了出来。

「我晓得啊。」

「咦?」

「之前来的时候,笔记本一直都摆在桌上。沙优妹仔果然很用心。」

「……是啊,她真的很用心。」

沙优所记的食谱确实简单好懂。好比调味料的分量,她就完全不会写出像「酌量」这种让烹饪新手困扰的字眼,用量全都有明确指示。

起初我都规规矩矩地拿捏好分量来煮,然而相同的食谱多煮几次,渐渐地就算随便拿捏也不至于走味。因为我开始记得住材料的大致用量了。

我最常煮的,就是这道「冒牌亲子井」。笔记本里原本记载的是亲子井食谱,不过我刚才弄的版本最轻松省事,要洗的餐具也少,因此最近我煮的尽是这一道。

「但是呢,如果沙优妹仔知道你都有用她留下来的笔记,还多少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

话说到这里,麻美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我想,她肯定会很高兴吧。」

麻美那句直接了当的话,让我随之胸口一紧。

没错。跟沙优认识,让我有了一点点改变。

而且,沙优对此肯定并不知情。

「……这不好说吧。」

「绝对是啦。」

见我含糊地接话,麻美哈哈大笑,然后一脸享受地把冒牌亲子井扒进嘴里。

接着,她大口大口地咀嚼饭菜,咕噜吞下。

「或许你不方便告诉我。」

麻美用含蓄的视线朝着我。

「但如果有烦恼……该怎么说呢……你可以找比我更值得信赖的人谈一谈啊,那样绝对比较好。」

我又受到关心了。

难道我的脸色有那么容易被看出内心想不开吗?

「……唉,怎么跟你说明好呢?我想想…………」

我歪了好几次头,然后说道:

「这件事在我心里也还没有理出头绪。的确,我遇到了有点为难的状况,正如你所说的那样。」

「嗯。」

「不过,要说到这能不能跟人倾诉,或者倾诉以后有没有用……当中有许多环节,我都还没有想通。所以说,我是不打算找你谈的。」

「这样啊,这样啊。」

麻美安分地点点头,随后换上了使坏似的脸色。

「要我说嘛,吉田仔,你的脑袋就是超级顽固。我倒觉得你尽快找别人帮忙出主意会比较好喔。」

「……为什么我非得被女高中生说成那样啊?」

「你~看~吧~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说你脑袋顽固!」

麻美哈哈大笑,然后把筷子抓到手里。

接着,她狼吞虎咽地吃起冒牌亲子井,幸福洋溢似的眯细眼睛。

「嗯~……好吃!」

「那太好了。」

「下次再帮我做。」

「不要,你想吃饭就在自己家里吃。」

「小气!」

麻美一边嚷嚷一边吃饭,并在用完餐后双手合十。

尽管平时我都嫌麻烦,不过一向只为了自己才下厨的「自炊」这档事,首次对他人有了贡献……没想到感觉还不坏。

麻美的身影出现在玄关前时,原本我内心的想法应该是「来得真不巧」……如今,我却似乎庆幸着麻美能挑这个时候来访。

说来说去,我总是从麻美那里得到了救赎。

假如像这样短暂收留麻美,或者帮忙煮一顿饭就能回报她的恩情,倒算是便宜了。

随着我跟有些聒噪的女高中生相处,夜逐渐变深。

等麻美回家以后,已经累透的我连澡都没洗就蹒蹒跚跚地换上睡衣,不支倒地似的直接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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