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去三岛家里那天之后,又过了几个星期。
后来,三岛的模样都平平静静。
一如往常,她会来向我口头报告所有事,午饭也会一起吃……彼此相处的方式,看似真的都变回原样了。
桥本似乎也察觉到了那一点,却没有多问些什么。
他想必知道,我跟三岛之间做出了断了。
在三岛家过夜后的隔天,我跟她讲话难免有股无法言喻的疙瘩。但如今那种感觉都已经消失。
一切回归原状。
但……三岛曾经倾全力向我表达过心意,唯有这样的事实不会消失。
无论年纪再怎么增长,我应该都不会忘吧。
话虽如此。
风波结束以后,我的生活又回到了乏味的景象。
去公司上班、处理业务、工作做完就回家。如此的每一天。
我并没有什么不满。
只是,心里单纯有着「变回来了呢」这样的感想。
然而,即使在如此平淡的生活中,仍有事情正逐渐改变。
「吉田,今天你之后有空吗?」
下班前一刻,后藤小姐来到了我的办公桌。
这阵子,当后藤小姐像这样来搭话时,之后的发展都一样。
「啊,后藤小姐。有空是有空……要去吃饭吗?」
「嗯,不嫌弃的话。」
「我当然去。」
见我二话不说地答应,后藤小姐安心似的浅浅笑了笑。
没错,后藤小姐主动来邀约的情况增加了。
之前我把沙优留在家里,让自己的生活发生变化,也促使后藤小姐对我的态度开始有了转变……
如今,她来邀我的频率感觉比那时候更高了。
心仪的对象主动约吃饭,我不可能不高兴。工作结束后多了可以期待的活动,应该并不是坏事。
然而……每次让后藤小姐邀约,我的心情之所以会变得有些复杂,大概是因为曾经被三岛告白过的缘故吧。
先前,后藤小姐主动表示她喜欢我的时候,我信不过她的说词,讲出了「那么,下次请由你主动告白」这种话。
可是到了现在,我已经知道长大成人之后,想跟他人表达情意,是需要多么拼命的觉悟。
说不定,当时对我表达情意,在后藤小姐内心就是需要莫大觉悟的一件事。
我是否该再次对她表态呢?
然而,一度叫后藤小姐主动告白的那些话,该不该收回又是个问题……
如此念头正在我的脑袋里打转。
「你们下班后要去约会吗~?好好喔。」
三岛碰巧过来向我报告业务,于是在后藤小姐身后贼贼地扬起了嘴角。她已经把包包背在肩膀上,应该是打算报告完就直接回家吧。
尽管摆出一副调侃人的模样,但三岛内心是怎么想的,我根本无法想像。
「并不算约会啦,三岛。」
见我尴尬地回答,三岛细声笑了笑。而后藤小姐露出苦笑,将视线抛向三岛。
「他都这么说喽。」
三岛嘻嘻地笑了。
接着,她带着使坏似的表情看我。
「算不算约会都无妨……但前辈如果要带后藤小姐回家,请避开晚上十点钟左右的时段喔。」
「啥?怎么说?」
「因为,之后我会在离前辈家最近的车站看电影,假如你们在那时候经过车站前,就会被我发现喔。」
「……原来如此,你是这个意思啊。」
说这话的若不是三岛,我会用一句「胡扯什么」敷衍过去。但是我跟后藤小姐一起到离家最近的车站时,曾经被她一路追过来。
想想,那应该也是对我有好感的表现。假如她单纯出于好奇,一路追赶结伴而行的男女,未免太脱离常识。
知道她有何心意以后便不证自明,当时的我却连这种事都没发现。
我露出苦笑,并且摇头。
「我们只是吃个饭啦。」
「呵呵,是那样吗?」
后藤小姐戏弄我似的这么说。然而我哼声一笑,没有多理睬。
要是每次都被这种话逗得脸红,我可吃不消。
而三岛看了我与后藤小姐,然后发出「啊」的一声,好似心血来潮地说:
「对了。前辈要我整理的资料已经先归档了,麻烦明天找时间做个确认。」
「我明白了。谢谢。」
「好的~那我先失陪喽!」
三岛说完就举起单手打招呼,从办公室离去了。
后藤小姐目送她的背影,嘀咕了一句。
「她的气质……好像不一样了呢。」
我有同感。
要问到是哪里变了……这倒不好形容。
在一如往常的态度中,可以感受到三岛比往常更有自主性,或者说云淡风轻……
「……或许是那样没错。」
见我点头附和,后藤小姐侧眼望了过来,贼笑着扬起嘴角。
「表示我们四个人去喝酒那天,后来你跟她有发生过什么喽?」
我早想过,自己迟早会被问到这件事才对。
不过,答案已经确定了。
「……这是秘密。」
我这么回答。而后藤小姐一瞬间从鼻子悄悄吸了口气,随即摆出笑容。
「哎呀……难道有什么亏心事?」
「我跟她没做任何亏心事。」
这是谎言。
被吻了那么久还声称「没做什么」,实在有些说不通。
但我现在有自信将事情隐瞒到底。
的确,我怎样也不能说自己没做亏心事。
不过我明白,那对三岛而言,是一项必要的「仪式」。
而我们发生过的那些,是我必须「带进坟墓的秘密」。
所以我非得遵守约定不可。
后藤小姐朝我的眼睛凝望了几秒以后,断然将脸转开了。
接着,她以爽快的语气说道:
「是吗?那么,我就不多问了。」
后藤小姐当场耸了耸肩,然后嘀咕:
「有点让人吃味呢。」
「咦?」
「没什么。吉田,赶快准备下班吧。我们去吃饭。」
「也对……我知道了,马上好!」
看后藤小姐走向自己座位拿行李,我便匆匆开始收拾下班。
中途,后藤小姐回过头,对我嫣然一笑。
光是被投以那样的笑容就觉得心动,我认为,这果然是恋爱。
至今,我对于她的想法依旧是一头雾水。
后藤小姐察觉得了许多事,感觉她或许也看出我刚才不以为意地撒了谎。
要由哪一方主动告白之类的问题,暂且先搁到旁边。
不管怎样,往后我都必须面对跟后藤小姐发生的冲突,并且逐步加深对她的了解。
而且,我也要让她更了解我。
任何人都有所谓的「压抑心理」。
至今以来,我想自己对任何事都是用「工作」当借口,并没有确实去面对。
尽管我认为自己喜欢后藤小姐,却依旧以工作为重……追求的行动因而一拖再拖,结果这份感情便虚掷了五年之久。到最后,告白被甩的我深受情伤,更加剧了自己对于后藤小姐后续行动的不信任感。
我嘴上说自己不懂后藤小姐的想法,到头来却连深掘她心思的努力都未曾付出。
为什么她当初会谎称「自己有男友」呢?当中的理由虽然听她以言语解释过,然而我始终不能说自己有深刻的理解。
我曾想,也许要等我理解她那句「现在不是时候」的含意,才能站上同一个层次,让彼此心意相通。
有的事情不说就无法传达。呃……倒不如说,大多数的事情都是这样。
我必须有毅力,将自己能传达的想法全部让她晓得,还要反过来引导她把话说清楚才对。
我之所以能鼓起勇气,像那样用心与人沟通……是托三岛的福。
拜她动用全力跟我起了冲突所赐。
我深刻了解到,与人来往也会让对方有所改变。
三岛有属于她的故事,我肯定也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两个故事产生交集,让彼此逐渐出现点点滴滴的改变。或许人生一路走下去,就是在反覆那样的过程。
跟沙优相遇,以及与三岛深交……说不定都是我「命中注定」的。
还有,或许我跟后藤小姐的将来,也可以说是当中的一部分。
结识其他人,让我一点一点有了改变。而且还是在我不知不觉之间。
所以,我认为这一次,我本身也该对自己的故事更有自觉。
我应该要相信,自己的行动会让他人有所改变。
后藤小姐肯定有许多事还没有跟我说。
我决定去思考,为了将那些一一引导出来,自己究竟该采取什么行动、该讲些什么话。
正如同……三岛为我做过的那样。
「……加油吧。」
我小声嘀咕,并且抓了公事包起身。
「我先失陪了!」
下班时,我不经意地用了比平时大的音量问候,然后离开办公室。
工作结束了。既然如此,接下来我要过的是「生活」。
今天这个日子,仍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