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我是对授课内容有兴趣才选了那堂课,教授却真的只会照着课本念,声音又超级小声,连要听清楚都很吃力!想到那堂课还要上好几个月真的很令人无奈耶。」
「这样啊……」
「反而是单纯为了拿学分才选的课比想像中有趣!说真的,猜也猜不到会发生什么状况耶~下次选课干脆全部靠直觉随便选算了~我是有这么想啦。」
「哦~……」
「…………你都没在听对吧?」
「啊?」
麻美的声色突然改变。而我一把视线转向她,就被锐利的目光扎中了。
「啊、啊啊……抱歉。」
如她所言,我忙着想事情,麻美刚才谈论的都被我当成耳边风了。
见我坦然道歉,麻美鼓起腮帮子。
「没关系啦,反正这些对你来说应该都不重要吧?」
「我并没有那么觉得就是了……」
「可是你今天一────直都在发呆耶?」
「啊,抱歉……」
「我不是要你道歉!你在想什么啊?我很好奇。」
麻美毫不留情地抛来视线,我不由得别开了目光。
「没什么,跟你无关吧。」
「啊~!你又用那种口气!很伤人耶!」
「倒不如说,错在你要挑这种时间跑来我家吧!」
我忍不住还击。麻美撇了撇嘴。
「要说的话,我也觉得不好意思啊……但你说过我随时想来都可以嘛。」
「哎……是那样没错。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啦……反正百分之百该怪我。」
跟后藤小姐吃完饭,我回到家,就发现麻美等在门前。
记得前阵子才发生过像这样的状况……如此心想的我问麻美出了什么事,果然今天她的父母似乎又大吵一架了。
她的父母一旦吵架,据说要隔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化解疙瘩,往往还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吵得更凶。
麻美在家里无论做什么都无法专注,一不小心还会被卷进争执,因此就偷偷溜出来了。而高中生在这种时候也没地方能够独自消磨时间,只好到我家。
她这么做对我来说完全不成问题……可是,挑在今天就有点不凑巧了。
「你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说给我听啊?」
麻美状似担忧地望着我。
看她露出那种表情,我就会心软。明明对方在为我担忧,我却什么都不肯说的话,总觉得很尴尬。
「哎,我遇到了不少事……」
我敷衍似的说道,于是麻美又撇了嘴,还对我稍微加重语气。
「所以说,你是遇到了什么事嘛!」
「呃,这个嘛……」
「假如不是难以启齿的事,就说来听听啊?」
麻美没有退让,还一举把脸朝我这边凑过来。
尽管并不是难以启齿……然而这件事,说来是有点令人害臊。
跟女大学生商量这种事,也让我觉得不光彩。
话虽如此……
总不能在麻美来访的期间一直发呆下去。
我终究做出了觉悟。
「今、今天呢……」
「嗯。」
「后藤小姐邀我去约会了。」
麻美听我这么说,眼睛一下子就睁圆了。
「真的假的?」
「而且……好、好像还会在外过夜……」
「在外过夜的约会!」
麻美几乎蹦起身叫道:
「进度未免跳太多了嘛!」
「对吧?你也这么觉得吧!」
「不过那就表示她是认真的啊?」
听麻美那么说,我变得支支吾吾。
「……这个嘛,感觉不好说耶…………」
「为什么喜欢的人找你约会,你还摆得出那种脸啊……?」
麻美一副不敢领教似的板起脸。
「呃,可是,对方是后藤小姐耶?结果会不会都只有我在穷紧张。无疾而终以后,还要看她一脸平静地说:『这趟旅行玩得很开心呢。』然后就没戏了?」
「你怎么会喜欢上那样的人?」
「我也不知道!」
「别突然发飙啦!」
我深深地叹气,靠上了床铺。
「………………而且,好像只订了一个房间。」
「咦咦……?两个人住一间?」
「对。」
「那样…………那样的话……」
麻美红着脸,低声说道:
「肯定『有戏』的嘛……从各方面来想。」
「就是啊!」
「唔哇,吓我一跳!」
「但是不可能会那样啦!」
「都说你声音太大了!」
虽然我在后藤小姐面前故作平静,内心却相当混乱。
后藤小姐突然邀我出外旅行过夜。而且还用心准备了让我无法拒绝的理由。或许她以为自己瞒过去了,但我再迟钝也听得出那是「准备好的说词」。
我怎么可能不为此喜上心头?
但是,我同时也感到不安。她邀我去旅行会不会是为了作弄人?她会不会是在把玩我的情意?我如此担忧。
如麻美所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令自己起这种疑心的对象。不过,喜欢就是喜欢啊。光是想到这段酝酿长达五年之久的感情说不定会修成正果,内心就不禁雀跃。
「所以呢,你会去吗?」
麻美战战兢兢地问。
「会啊……我答应她会去了。」
「咦~!吉田仔,那就是来真的了嘛!」
麻美如此叫出声之后,才尴尬似的「啊」地捂了嘴。
「吉、吉田先生,所以你们是认真的喽……」
「你别勉强自己。」
看得出她从上大学以后,就有努力设法改掉以往那种说话的口吻,对我的称呼变成「吉田先生」,平时的口吻也逐渐变得稳重……不过,偶尔像这样激动时便会打回原形。
「吉田先生,那对方万一是抱着『那种意愿』来邀你的,表示你也会回应她那样的心意吧?」
麻美状似兴奋地问道。
虽然我完全没办法想像后藤小姐是怀着「那种意愿」来邀我的……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回事──
「哎……的确会变成那样没错。」
我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我如此回答以后,麻美就笑了笑表示「就是嘛」,然后不知怎地,她消沉似的垂下了目光。
「……怎样啦?」
我问道,麻美便无力地摇了头。
「吉田先生,虽然我想声援你这段感情,可是……总觉得有点感伤。」
麻美所说的话,让我也变得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
我自认能理解她的言外之意。
「……你是指沙优吧。」
面对我的问题,麻美虚弱地点头。
麻美与沙优交换了联络方式。听说她们偶尔也会通电话……恐怕,麻美也知道沙优对我怀有身为异性的好感吧。
否则她才不会有这种反应。
「吉田先生……所以说,你对沙优都没有任何感觉吗?」
被对方一问,我迟疑自己该怎么回答。
「你说的没感觉……是什么意思?」
「好比说~像是可爱啊,或者喜欢之类的感觉……」
「……我是觉得她很可爱。」
我坦然回答以后,麻美就讶异似的将嘴巴半张了。
「你是怎样?问完还这种反应……」
「呃,因为你答得好坦率……」
「毕竟是事实啊。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她很可爱。」
「那、那么……」
「不过,那跟恋爱是两回事。再说,她是未成年者,我是成人。成人对未成年者出手是会构成犯罪的。」
「你们喜欢彼此的话,跟年龄就没关──」
「我并没有对她产生过恋爱方面的好感。」
我明讲以后,麻美就难过似的沉默下来。
「对我来说,她是该保护的对象,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的确,沙优也为我填补了生活中的寂寞……但即使那样,我也不曾想过要跟她变成『那种关系』。」
这是我毫无虚假的心声。
麻美听到我的说法,便安分地点点头。彷佛事情也就只能如此。
「……这样啊。」
「嗯。」
「……那就没办法喽。」
麻美说着便咧嘴一笑。
「毕竟,吉田先生也有自己的感情要顾。大家都只是努力地在过自己的人生嘛。」
麻美连连点头说道,接着又露出一抹落寞的微笑。
「……凡事总无法尽如人意呢。」
听她这么嘀咕,我搭不了任何话。
经过几秒钟的沉默,麻美猛然抬起脸,上头已经浮现一如往常的开朗神情。
「唉!既然对方都邀你旅行了,就不要思考任何事,先去再说喽!」
话题带回去了。代表在她的心中,沙优的话题已经结束了吧。从中也能感觉到几分对我的体贴,但我就不多提了。她的这份体贴……我会感激地收下。
「要我不思考任何事,说来是有困难的地方……」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对方曾经甩掉我耶,突然接到旅行的邀请是要我抱着什么心情跟她一起去啊?」
「可是,后藤小姐也喜欢你吧?」
「要说的话……似乎是那样没错……」
之前,麻美死缠烂打地找我聊过「感情事」,我就把自己跟后藤小姐之间发生过的事大致告诉她了。当时她肯定也是想问我跟沙优的关系吧。麻美听我谈那些显得颇讶异,彷佛没想到除了沙优之外,我会有其他恋爱的对象。
「明明是喜欢的对象却一点都不敢信任,也太好笑了吧。」
「她就是那样的人啊……」
对方明明单身,却说了「自己有男友」这样的谎话而把我甩掉。如今还要敞开心胸信任当然是有困难的。
「不过她会邀你去旅行,感觉非同小可耶?」
「……哎,也对啦。」
「假如后藤小姐是很会到处玩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白痴,她才不是那种人!」
「都说你突然发飙会吓到人了。」
麻美嘻嘻笑了笑,然后看向我。
「无论如何,还是要去了才晓得吧!别一直犹豫,赶快下定决心啦!」
「……嗯,你说得对。是那样没错。」
如她所言,既然已经约好了,无论如何我都没有不去的选择。
这样的话,我唯一该做的就只有拿出觉悟而已……
「可是……」
「唉~~!明明你帮助沙优时就很帅!」
那天我被麻美苦口婆心地一直说教到深夜。
在恋爱方面被年纪小的人念东念西实在很丢脸,当我反问她「那你自己又怎么样」当成反击后,她就翻了白眼嚷嚷:「我的事情跟目前的问题无关吧!」
麻美回去以后,我换好睡衣,即使躺上床也还是觉得睡不安稳。
跟后藤小姐旅行。
我连两个人一起观光都完全没办法好好想像,之后还说要在同一个房间过夜。
房里甚至附设露天浴池……
「…………」
泡完温泉,就我们俩相处。
或许还会喝个酒。
醉了以后,便睡在同一个房间。
「……………………」
妄想的画面变得鲜活。突然间,几个月前发生过的事从我脑海里闪过。
被三岛吻的那时候。
我不禁触摸嘴唇。
到现在,我还能想起那种感觉。
柔软的嘴唇、吐出的热气、舌头交绕时的湿润。
我使劲甩了甩头。
三岛用全力向我做了告白,还吻了我以留下痕迹。
以言语叙述只是如此。我认为自己有义务承受她的感情。
可是……可是呢……
以往,我因为跟沙优住在一起,始终都要努力排除自己体内潜伏的「性欲」。
我的「自由」时间唯有沙优假日去打工的空档,除此以外要是克制不住那方面的欲望时,就得压低声音设法在浴室内处理,然后再仔细冲干净。那一切,都是因为我想当她的「优良保护者」。
然而,如今我连那样的使命感都没了,在这方面便完全没有枷锁。
接吻的触感,再次于嘴唇上复苏。
「唉──!混帐!」
我把盖被踹开,并且从床上起身。
在三岛之后,又接到来自后藤小姐的邀约。这几个月是怎么搞的?
「啊~~……受不了……真是……」
既然拒绝了三岛拼命做出的告白──
我就必须全力投注于跟后藤小姐的这段感情。像这样努力成就自己的恋爱,我觉得是自己没能回应三岛心意所应负起的「责任跟义务」。
尽管心里这么想,结果目前在身体深处不停主张存在感的,仍是单纯的「性欲」。
「懒得管那些了啦!」
我自顾自地大吼大叫,还一边脱掉长裤与内裤,一边在昏暗的房间里打开了笔记型电脑。
多么空虚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