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暗中,有个女孩在哭泣。
那是小时候的我。我在这天的「狩猎」中捅了大篓子,结果被伯父──师傅臭骂了一顿。
旁边还有另外一个女孩。
那是我的姊姊──和叶。
「不要怕。皋月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狙击狩龙师……所以不要怕。」
「真的吗?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是皋月的姊姊啊。只要是关于皋月的事,我什么都知道哦。」
每当我挨骂时,和叶总是会像这样一直陪在我身边安慰我。
我的不安应验了。
在介绍完姊姊和叶之后,伯父告诉我,从今天开始,我将接受使用滑膛枪狩猎魔兽的狙击狩龙师的修行,规定我要叫他师傅。
于是我展开了身为狙击狩龙师学徒的生活。
说到狙击狩龙师的主要装备,也就是滑膛枪,那是在铁制圆筒内装入火药和炮弹,透过引爆火药来将炮弹打入魔兽体内的单兵火器。原理是透过扣扳机来摩擦内部的打火石,藉此产生火花而爆炸。
据说狙击狩龙师是起源自名叫「叉鬼」这种来自东方岛国的猎人。滑膛枪也是古代文明的遗产,目前唯有自己等人继承了技术。
既然如此,为何要使用「狩龙师」这个称呼──当我这样询问师傅时,一旁的和叶脸上带著微笑,将一坨粉末放到我手上。
「这是……?」
「炼骸素材。这是从魔兽那里『收到』的炼骸术原料。皋月应该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两年前,我曾经因为发高烧而徘徊在死亡边缘──来到孤儿院的医生开了处方,用炼骸术制成的药保住了我的命。
我醒来后听说这件事时,单纯地受到感动。
炼骸术好厉害!文明的力量好厉害!
另外,听说在像王都那样的都市,炼骸术很「普通」地被使用著,人们过著富裕舒适的生活。
因此,直到被师傅领养的不久前,我都是这么想的──
我长大后想住在都市,过著普通的生活。
我想在日常生活中存在炼骸术的地方,快乐地过著普通的生活。
「狙击狩龙师就是将炼骸素材塞进弹药,利用其产生的反应来打倒魔兽。」
「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因为有许多强大的魔兽不做到那种地步就打不倒。」
「…………」
「所以不光是滑膛枪,我们也得精通炼骸术才行。炼骸素材多达几百种,要记住每种素材的调合分量……可是很辛苦的。」
每件事都让我难以想像。我虽然对炼骸术怀抱著憧憬,但从未听说过这种使用法,心里越来越不安。
「可是不用怕!皋月肯定能学会的。我也会尽可能地支援你!」
和叶的话对错参半。
师傅在王国东方的考尔曹格地区和妖精自治区一带辗转漂泊,四处承接狩龙的工作,只赚取足够维持生活的金钱。因此,我与和叶也跟随著师傅,学习狙击狩龙师的本领。
修行很严苛。师傅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所有本领都得靠眼睛偷学。只要做不好就会遭到师傅严厉训斥。
我顺利掌握了滑膛枪的用法,这部分主要是靠「直觉」来搞定。
只是我拿炼骸术的调合没辙,怎么也学不会。这部分比起「直觉」,「理论」和「计算」更重要。
不擅长念书的我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一次又一次地挨骂。
生活也不轻松,光是几乎整年都过著旅行生活这点就够辛苦了。食物是自给自足,利用滑膛枪的狙击猎杀野生动物,然后宰来吃。夜晚基本上是露宿野外,每晚都燃起篝火,三人轮流守夜。
这根本不是我梦想的「普通」生活。
去镇上购物时看到的那些同龄女孩看起来都好耀眼。
身上穿戴著使用炼骸术生产的漂亮衣服和饰品的时髦女孩们,每个看起来都既漂亮又可爱。放学后跟朋友一起逛街,或是一边喝茶、一边愉快地聊天,那种生活本来应该有机会降临在我身上。
然而,现实中的我明明同样使用著炼骸术,却是以一身寒酸的打扮在山野间奔波,身上涂著泥土和白雪,手里拿著像骨董似的古代遗产来狩猎魔兽。
「我受够了……!我不想过这种生活……!」
一如往常,我在被师傅臭骂一顿后,哭哭啼啼地对著和叶说:
「这样一点都不『普通』!我也想像大家一样过『普通』的生活!我想像大家一样笑著度过欢乐的时光……!」
「皋月……」
「为何和叶有办法忍受呢?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生活……!」
虽然用的是疑问语气,可是答案早已在我心中。
因为和叶比我更能干。
虽然我操作滑膛枪的技术更好,但和叶在其他方面全都超越我。尤其是炼骸术的调合,她在这方面是天才──甚至开发出师傅也没想过的调合公式,创造出新的反应。
我羡慕和叶羡慕得不得了,甚至到达嫉妒的地步。
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对和叶说泄气话。
因为只有和叶是我唯一能依靠的同伴。
和叶遵守著最初的约定,一直在帮助我,有时甚至不惜跟师傅吵架也要护著我。
和叶就像亲生姊姊一样──像家人一样对待我。
那样的和叶对著哭哭啼啼的我这样说:
「喏,皋月……你知道师傅为何不向委托人收取大量的钱财吗?」
「因为师傅讨厌那样做……」
就我看来,我觉得师傅的做法很愚蠢。我们可是赌上性命在狩龙,结果在完成委托后,竟然只收取生存所需的最少报酬。
除此之外,师傅只会从杀死的魔兽身上收集足够制作炼骸弹的炼骸素材。若是将取得的炼骸素材全部卖给公会的话,明明就能过上更富裕的生活。
「那或许也占了部分因素……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什么意思?」
「师傅说狙击狩龙师有著自古传承下来的『职责』。」
「职责?」
「没错。就是『成为联系人与魔兽的纽带』。」
和叶用力握紧我的手。
「我们妖精和师傅一样,只会进行必要的狩猎。为了守护日常生活,才不得不狩猎魔兽……如果用其他理由来狩猎魔兽的话,将会打乱自然的法则,因此妖精也不使用炼骸术。」
听起来好像很有说服力,又好像没有。
我们是利用使用了炼骸术的炮弹来狩猎魔兽。如果没有炼骸术,我们就赢不了魔兽,也就无法守护人类或妖精的生活。
「所以我们才要战斗。」
「…………」
「我们需要炼骸术来对抗魔兽。然而,过度利用炼骸术,将会打乱自然的法则。因此,保持平衡是很重要的,不然我们迟早会跟自然同归于尽。我们正是为了传达这点,才会使用人类创造的炼骸术,像妖精一样与魔兽战斗。如此一来,三方共存──的可能性就会增加。我想其他亚人大概也是一样。因为同属灵长类──同样都是人类。」
「那就是『成为联系人与魔兽的纽带』吗……?」
「我是这样解读的。这好像是从炼骸术发明前的久远时代流传下来的话。也许真正的意思不一样……但师傅肯定是这样想的。我也希望能透过这种方式,让所有的人类与魔兽和平相处。」
那或许确实是一种理想,可是就算是那样──
「为何非得由『我们』来负起那种职责不可啊?」
那种事交给其他人或妖精去做也可以吧?
就算不是由「我们」来做也没关系吧?
「……爸爸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和叶应该只有在提起已经过世的亲生父亲时,才会用到「爸爸」这个称呼。
和叶的故乡在妖精自治区。直到几年前为止,她都还跟父母亲以及小三岁的妹妹在那里生活。
然而就在某一天,和叶居住的村庄遭逢魔兽袭击,她的父母亲牺牲自己,保护年幼的和叶与襁褓中的妹妹逃跑──和叶顿失依靠,最后被碰巧逗留在附近城镇的师傅领养了。
明明有这种痛苦的回忆,和叶为何有办法跟魔兽战斗呢?我心里一直抱持著这种疑问。
她刚才说的话也许就是答案。
「每个人生下来都有其意义存在,都有其应尽的职责。我相信爸爸的话──不然我会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生在这世上,甚至不知道自己活下来的意义。」
「…………」
「所以我想成为像师傅那样了不起的狙击狩龙师,负起『成为联系人与魔兽的纽带』的职责。只要能完成这项职责,感觉我就能找到自己出生和活下来的理由。」
和叶这么说,动作温柔地紧抱住我。
「总有一天,皋月也能明白自己出生的意义与应尽的职责。不过,在那个时候到来之前,绝对不能逃避眼前的辛苦。如果逃避,那份记忆将化成腐蚀皋月的毒药。」
和叶喃喃说道,彷佛正以现在进行式体验著那份痛苦一般。
说不定……和叶现在也一直为自己过去拋下双亲逃走这件事而后悔,心中怀著无法向任何人倾诉的痛苦。
也许就是想逃离那份痛苦,她才会紧抓著「成为联系人与魔兽的纽带」这种大义旗帜,试图将其当成自己的职责。
「所以……让我们一起努力吧。然后一起成为狙击狩龙师,创造出一个『不会逃避的自己』。」
「和叶……」
「我希望……皋月总有一天能露出真心的笑容。」
到头来,我还是无法理解和叶所说的话。
出生的意义。应尽的职责。
我只是想过普通的生活,哪怕和叶有著痛苦的过去──我跟和叶明明就是不同人。
逃避痛苦、保护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我明明是这么想的。
但我同时也这么想──
也许和叶说的是对的。
也许总有一天,我能像和叶所说的一样找到适合自己的职责。
我也希望那一天能够到来。
所以我决定按照和叶说的去努力。
因为和叶是我最喜欢的姊姊。
2
探索开始的第三天早上,由澄也等人组成的三支队伍来到了「云海之塔」第九十二楼。
九十二楼──远远超越二十楼这个人类过去到达的极限。
不用说,对于现今的王国人民来说,九十二楼是完全未知的领域。妖精们对「云海之塔」的瞭解也只到七十楼为止,妖精们的知识现在完全派不上用场。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必须以塔顶为目标。」
在营地召开的早晨会议上,克鲁鲁这样向众人宣告。
「从探索开始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按照原定计画,我们必须在接下来的三天内抵达塔顶,考虑到这点,时间很难称得上充裕。今天的目标是至少要前进到一百三十楼。」
克鲁鲁训示完毕后,各小队开始动作。
按照之前的做法,由「莉蒂雅」担任开路先锋,五号战车豹式和四号驱逐战车朗格尾随在后。
即便是九十二楼,「云海之塔」的内部景观依然毫无变化。墙壁上描绘著大量花纹,眼前所见就只是如巨大迷宫般宽阔的空间。
「……尽管如此是吗……」
「舒茨,怎么了吗?」
澄也问道。对此舒茨回答: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正如克鲁鲁所说的,计画进展得很顺利。我根本没想到能在两天内就到达九十楼。」
「就是啊……」
确实正如舒茨所言。克鲁鲁在训示时也说了,从开始攻略「云海之塔」到现在,众人才花了两天的时间便挺进到九十二楼,计画进展得很顺利,同时也堪称是王国史上的壮举。
照这个情况下去──也许大后天真能抵达塔顶,与巴哈姆特来一场邂逅也说不定。
话虽如此,探索也并非一切顺利。
「唉……」
坐在通讯席上的菲妮叹了一口气,情绪显得相当低落。
「……菲妮,我知道很辛苦。但现在是关键时刻,我们也只能说加油了。」
「我明白,只是不晓得一切是否会顺利……」
这时,澄也向皋月问道:
「昨天进步到什么程度了?」
「从前天开始,小菲妮变得能够传达简短的命令了。」
皋月回答的声音比前几天听起来更有精神。
「只是接下来遇到了瓶颈。小菲妮不管怎样都会陷入恐慌状态,问题一箩筐……」
「这样啊。菲妮,你已经有进步了,所以不用那么沮丧嘛。」
「可是被骂的人是我耶~~」
──该说是不出所料吗?在与魔兽的战斗中,菲妮的指挥很难统率三支队伍。
总而言之,就是菲妮无法好好联络其他队伍,就是这么简单。
尽管在皋月的指导下,她这两天变得能够下达字数少的简单命令,可是要进一步下达复杂的命令时就会卡词,自己陷入恐慌状态──最后对话就中断了。
结果导致菲妮受到来自多方的压力。
「人类公主,你是怎样啊?竟然连正常下令都办不到!」
「就算身怀驾驶战车的才能,这样也是白搭啊!你还不如独自抱著水晶球坐到朗格上,传达我们的指令!」
朗格小队的卡雅克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就算知道菲妮是王国公主,卡雅克讲话依然不留情面。就连朗格小队的指挥官雅恩也是,每当菲妮下达的指令不明确(或是传话不正确)时,她也多半会自行做判断。
反观「莉蒂雅」这边,也许是菲妮的身分起了作用,没有人提出抗议。
只是似乎对菲妮的指挥感到无所适从。就连萝特也说:
「……公主大人不如乾脆从豹式上下来,跟著我们一起行动,这样是不是比较好呢?团长会偷偷告诉您战斗指令……」
最后提出了跟卡雅克类似的建议。
「呜呜……我明明不是驾驶战车的天才。明明就是舒茨同学吹牛说大话!」
菲妮抱著水晶球哭了起来。一个不注意,她很可能又会伪装成啤酒桶。
「总之,若是快要陷入恐慌时,你就深呼吸!小菲妮,听懂了吗?」
皋月充满耐心地持续鼓励菲妮:
「另外,卡雅克的个性就是那样,但她本性不坏,所以就算被骂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要是她实在说得太过分,我会当你的挡箭牌。」
「皋、皋月同学要当我的挡箭牌吗?可是卡雅克小姐和皋月同学不是……那个……」
「我现在是豹式小队的队员,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不在乎,所以菲妮也要加油哦!」
「是、是的……」
──皋月和妖精们依然处于一种微妙的关系。
卡雅克毫不掩饰对皋月的厌恶。而皋月也不正面回应。
唯独乙叶例外,她有事没事就会过来缠皋月。比方说──
「那个……舒茨小姐!」
豹式和朗格并行前进──坐在朗格车上的乙叶说道:
「请收下这个!」
乙叶丢出某样东西,舒茨眼明手快地接住。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麻袋,里头装著──
「这是──饼乾吗?」
「是的!那是我烤的饼乾,不嫌弃的话,大家一起拿去吃吧!」
饼乾是妖精的代表性口粮。重量轻易于随身携带,可以边走边吃,而且利于保存,是一种好处多多的食物。即便是在人类社会中,一直到运用炼骸术的食品保存技术发达为止,饼乾也一直都是旅行的必备品。
「我想光是吃罐装和瓶装食物会腻,所以我烤了饼乾!上头涂满了砂糖,我想应该会合大家的口味!」
「……这样好吗?」
「没关系!只是……希望各位能跟皋月小姐说饼乾是我做的。」
「我明白了──澄也,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拿来当作回礼?」
「回礼?那样的话,你觉得这个怎样?」
澄也在木箱里翻找,接著拿出一个圆型的小白铁罐交给舒茨。
「这是……什么东西?」
乙叶接住舒茨丢过来的罐子,然后打开盖子。只见罐子里塞满切成披萨状的咖啡色食物。
「那是巧克力。正式名称是『能量巧克力(SCHO-KA-KOLA)』。」(注:德国二次大战时生产的军用口粮,具备高热量,俗称飞行员巧克力)
「能量巧克力?」
「澄也,你来说明一下。」
「这是一种内含可乐果和咖啡豆的巧克力,是我故乡的名产,听说是我爷爷将它推广开的。」
澄也一脸自豪地回答。
「可乐果和咖啡豆具有提升专注力的效果,相传机甲狩龙师自古在行军时,就会吃能量巧克力来备战。我也仿效前人,在故乡大量采购带过来了。」
「这样啊……」
「……难不成你从来没吃过巧克力吗?」
「不好意思,因为我们妖精的饮食生活,基本上是地产地销……」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咖啡豆和可可豆的需求主要是仰赖海外进口。王国的全年降雨量少,属于夏冬温差剧烈的大陆性气候,所以很难种植像咖啡豆和可可豆这种生长在高温潮湿环境的植物。
妖精只吃在地食材,所以没吃过这种食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那你吃吃看吧。又甜又好吃哦。」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乙叶咬了一口能量巧克力,整张脸顿时亮了起来。
「这个……好好吃!不只是甜而已,还带有恰到好处的苦味……再加上一点刺激性的口感!脑袋确实都要清醒过来了!」
「喂,不要为人类制造的食物而感动啦!」
这时,卡雅克从舱门探出身,一脸不高兴地说道。
「咦──!这个真的很好吃耶。」
「那是透过炼骸术的易货贸易取得的食材吧,没什么值得夸奖的。」
「别这么说嘛……张嘴!」
「唔咕!」
卡雅克如同遭到偷袭般,嘴巴被塞了一片能量巧克力。
「……唔!这个……」
「喏,我就说很好吃吧?」
「……是、是啊,味道还不错嘛……」
卡雅克一脸不甘地皱著眉头。
「不、不过就算很好吃,我也无法全盘接受!何况我听说可可豆会对身体造成各种不良影响!」
「不良影响?」
「总之我不吃了!」
卡雅克没好气地撇过头,接著回到车内。乙叶朝舒茨等人露出歉然的笑容,随后追了上去。
舒茨将乙叶给的饼乾交给皋月。
「乙叶给的……?」
「嗯。我看她好像希望皋月第一个品尝呢。」
「是吗……」
皋月犹豫不决地收下饼乾,接著吃了一口。
她脸上露出分不清是微笑还是苦笑的表情。
「……看来乙叶的手艺进步了呢,味道比以前更好了……」
「听你的语气,难道皋月以前也吃过吗?」
「嗯。我师傅也经常承接妖精的委托,过去也曾受到乙叶家的关照……小舒茨,帮我告诉乙叶,就说饼乾很好吃。」
「你当面告诉她的话,我想乙叶会更开心的。」
「……抱歉。」
「……我明白了。我晚点帮你跟她说吧。」
「那、那个……皋月同学!」
这时,菲妮突然说话了:
「那、那个……今天也请多多指教!我、我会努力的!」
皋月似乎也明白菲妮想说什么。
「啊……啊哈哈!嗯,我明白。你要好好保持那股干劲。」
「是、是的!」
「抱歉让你为我操心了。」
「才、才没这回事!我才是给皋月同学带来许多负担。」
「为朋友而努力是很普通的事。再说──」
这时,皋月露出前所未见的霸气笑容说:
「尽管如此,我感觉这场战斗还是有办法搞定……!」
3
皋月会发表这种乐观言论是有原因的。那就是──
「来了!」
萝特的叫声响彻「云海之塔」九十四楼的中央大厅。
在少女们的视线前方,只见三只巨龙猛冲而来。
三只龙全都是相同的个体,外表酷似始祖格伦戴尔,但全身包覆著令人联想到灼热火焰的红色。
「果然是法尔格伦戴尔……!」
那是始祖格伦戴尔的亚种,顾名思义,其特徵是嘴巴会喷火,而且腕力和机动力皆略逊于始祖格伦戴尔,整体能力在翼龙种的标准之上,是栖息在「云海之塔」的代表性魔兽。
然而,克鲁鲁等人显得很冷静,全员进入了备战状态。
「菲妮!下令战斗开始!」
「是、是的……!那、那个、这个……」
菲妮快要卡词了──皋月稳定她的情绪。
「小菲妮,快点深呼吸!预备~~起!」
「是、是的!嘶──哈──嘶──哈──!」
「喂,怎么还不下指令?」
「噫!」
听到卡雅克的抱怨,菲妮吓得耸肩缩背,但皋月不为所动,继续对著菲妮说话。
「别在意!小菲妮镇静下来了吗?」
「是、是的!大、大概吧!」
「那你说说看!慢慢说就好!只是注意力不能中断!」
「大、大家按、按照事前的作战计画……战、战、战斗开唔呃!噫──────!」
「小菲妮?」
「啧头、啧头……偶咬貂啧头了……!」
她似乎是想说:「我咬到舌头了……」
与此同时,法尔格伦戴尔也步步逼近,马上就要进入肉搏战的距离了。
皋月大喊一声「小菲妮!」为她打气。菲妮眼眶含泪,自暴自弃地大喊:
「战豆……开属────────!」
彷佛就在等这一刻,三支队伍接连发出「了解!」的喊声。
最先采取行动的是豹式。在吉野的操纵下,豹式试图绕到法尔格伦戴尔的侧面,炮管也威吓性地指向敌人。
法尔格伦戴尔群不得不做出反应,面朝豹式吼叫,同时从嘴巴连续喷放火球。
「吉野!」
舒茨大喊──吉野回答「我明白!」的同时改变前进路线,猛然冲向法尔格伦戴尔群。由于豹式突然改变方向,法尔格伦戴尔喷出的大量火球全部落空,打中墙壁爆炸。
豹式紧接著停下来,朝眼前的其中一只法尔格伦戴尔发射穿甲弹。
穿甲弹划著弧形的弹道飞向法尔格伦戴尔。在与「九头」的战斗中大显神威的炼骸弹已经全数消耗完毕。
「嘎吼──!」
穿甲弹击中最前面的法尔格伦戴尔的身体产生爆炸,遭到直击的法尔格伦戴尔哀嚎著倒下了。
然而,停车开炮也让豹式露出了破绽。
看准这个良机,剩下的两只法尔格伦戴尔锁定豹式,作势喷放火球──就在这时!
「发射────!」
背后传来大喊声──趁著法尔格伦戴尔们的注意力被豹式吸引过去,雅恩所指挥的朗格从炮管发射出鱼叉。
尾端拖著锁链的鱼叉猛然射向其中一只法尔格伦戴尔的颈部──刺穿包覆皮肤的红色鳞片,深陷进皮肉里。
「嘎吼──!」
法尔格伦戴尔发出嘶吼,同时身体产生摇晃──雅恩的朗格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开始绕著敌人转圈,锁链捆绕住法尔格伦戴尔的全身。尽管法尔格伦戴尔拚命挣扎抵抗,但乙叶接著又朝头顶补上一箭,不让它有机会脱身。
最后剩下的一只法尔格伦戴尔明显陷入混乱之中,只是看到豹式朝自己冲过来,还是作势瞄准豹式喷放火球。
「菲妮!」
「是、是的……!那个、这个……!」
「小菲妮,再做一次深呼吸!」
「是、是的……!嘶──哈──嘶──哈──!」
同一时间,豹式承受著敌人的火球攻势,可是在吉野的操纵下,豹式灵巧地做出闪避。
「那个……莉、莉蒂雅的各位,请趁现在发动突唔呃!噫────────!又咬到舌头了──!」
「了解!全员听令,全力解放炼骸结晶!开始发动突击────!」
无视菲妮的惨叫,「莉蒂雅」全体杀向法尔格伦戴尔。
结果,无伤的法尔格伦戴尔承受到「莉蒂雅」等人的斩击,在全身剑伤的状态下死去。另一只行动遭到朗格封锁的个体也很快步上后尘。
「该怎么说……」
几分钟后,三支队伍再度踏上征途──领头的克鲁鲁喃喃说道:
「竟然如此乾净俐落地结束战斗,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
「老实说,我也一样。」
在豹式车上的舒茨回答。
事实上,目前的状况正如两人所言。
面对原本那么令人恐惧的「云海之塔」内部的魔兽,莉蒂雅、豹式、朗格三支队伍接连轻松取胜。
比方说刚才与法尔格伦戴尔的战斗。
如果是实力高强的狩龙师团队,要在野战中对付三只法尔格伦戴尔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这里是名为「云海之塔」的迷宫内部,由于构造复杂,经常会突然遭遇袭击。加上欠缺补给手段,假如是一般的队伍,面对接二连三的战斗,体力、气力和物资等将会不断流失。最后,当一切消耗殆尽──就会全军覆没。
话虽如此,克鲁鲁等人却轻易地颠覆了这个常识。
在菲妮这位名义上(实际上是舒茨)的队长指挥下,三支队伍接连击败来袭的魔兽,以猛烈的气势朝著塔顶前进。
确实,菲妮慢半拍外加错误的指令对战斗造成了影响。拜其所赐,众人经常陷入惊险场面之中。
不过从整体上来看,三支队伍几乎每场战斗都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对克鲁鲁这种高手来说,要不是有菲妮这个拖油瓶,她大概连「杀敌」的感觉都感受不到吧。
她认为原因可能是──
「……舒茨姊姊。我可以老实说出自己的感想吗?」
「……说吧。」
「你不觉得战车太强了吗……?」
克鲁鲁脸色铁青地说道。眼前的克鲁鲁已不是那个第一次遇见澄也等人时,将豹式误认成「魔像怪」,对其力量感到怀疑的她。
「以刚才的战斗为例,战车拥有一击打倒法尔格伦戴尔的攻击力,以及闪避火球的机动力。另外,恐怕还具备足以承受其打击的防御力──实在太强了。因为战斗在短时间内结束,也降低了我们这些狩龙师的消耗。换句话说,我们可以随时保持良好的状态和士气,进行长时间的作战……」
「另外,一边载著能让大约二十人吃上两周的食物,一边跑来跑去,像我和公主大人这种不适合成为一般狩龙师的人也能操纵战车……」
舒茨并非自卑,只是单纯道出事实。
「我开始觉得豹式可能真的是默示战争(Apocalypse)的遗产了。这种武器若是有个一、两百辆,我等狩龙师恐怕将会完全失去存在价值。而且只要有炼骸弹的话,战车想必能发挥更为强大的力量……」
「就我看来,战车并没有你说得那么强。」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战车比外表看起来更加脆弱。基本上,战车的视野狭窄,也不适合单独行动,在地形恶劣的环境中移动会受限,要是胡乱驾驶的话,很容易就会拋锚。没炮弹就无法发动炮击,挑起近身战也会增加受损的风险。无论是修理还是取得炮弹都得借助矮人们的力量,更要花钱养护。」
运用所需的基本开销实在太大──舒茨接著这么说:
「如果有个一、两百辆战车,那确实很有威胁性──但我不认为光是这样就能把狩龙师们比下去。就算赢个一、两场,之后大概也会自取灭亡。」
「那样的话,我们现在的状况又该如何解释呢?」
「恐怕是因为豹式、朗格和『莉蒂雅』这三支队伍的协调性很好。」
「三支队伍的协调性……」
「由机动性强的豹式吸引敌人的注意,朗格从背后发动袭击,『莉蒂雅』再趁乱杀入战圈──换句话说,就是战术充满弹性。我们这两辆战车之所以能自由行动,全都要多亏『莉蒂雅』有扮演好前锋的角色。」
「原来如此……」
在众多狩龙师公会中,也有许多公会是让使用魔法、攻击范围涵盖远、中距离的狩龙师,以及具备近身作战能力的使剑狩龙师组队,藉此提升队伍的应变能力。
其中「莉蒂雅」属于例外,使用剑、斧头和长枪等武器,擅长近身战的学生狩龙师占了绝大多数,这主要是重视公会的「排场」。在面对不打近身战的魔兽时,会临时雇用使用魔法的自由狩龙师来补充战力。
舒茨的意思是自己等人在不知不觉间重现了那种做法。
「再说,我们这次组成的队伍是特别的。首先我们有公主大人……不,有菲妮在。尤其是那颗水晶球,威力实在惊人。」
「确实如此。」
一切都在舒茨等人的计画之中,在三支队伍的合作上,菲妮的水晶球起了很大的作用。菲妮(也就是舒茨)的指令能透过水晶球即时传达给所有人,其功用更胜十几名实力高强的狩龙师。
而且水晶球的功用还不仅止于此。
「舒茨。」
澄也从车体的后方舱门探出身子。
「菲妮说这条走廊前面的转角右转有泉水,她好像听见了流水声。」
不知基于何种原理,「云海之塔」到处都有冒出温水的泉水。虽然因为含有大量的矿物,所以不适合饮用,但足够用来清洗身体了。只是泉水处同时也是魔兽聚集的场所,在使用上需要注意。
「这样啊……总之避开那里前进比较好。克鲁鲁,你认为呢?」
「我也这么认为。请公主大人也通知雅恩小姐一声。」
「明白了。」
──菲妮水晶球的另一个大功用,就是她能利用水晶球来「听音」探路。
由此一来,三支队伍便能从「流水声」来掌握泉水的位置,还能从「魔兽的脚步声」事先察觉到魔兽接近。刚才与法尔格伦戴尔战斗时,也是多亏如此,克鲁鲁等人才能摆好阵形,守株待兔。
舒茨是这项战术的构想者。她想起菲妮在与「九头」战斗时的神勇表现,于是在这次的任务中采用了那种做法。
在向菲妮传完话后,澄也再次出现在舒茨和克鲁鲁面前。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啊?我听到你们在说战车什么的。」
「我们在讨论战车强大的原因。」
「……!那样的话,我也──」
「可是要是让澄也加入,我觉得就没办法冷静地讨论,所以不聊了……毕竟澄也是公认的『战车狂』嘛。」
「好、好过分……!」
舒茨完美地预测到结果。对此,澄也一脸不甘心地发出呻吟。
反观舒茨,她不知为何笑得一脸幸福。虽然她刻意露出得意的笑容,眼中却充满了慈爱。
克鲁鲁很快从中察觉到了什么,于是试探性地询问澄也:
「不好意思,冒昧请问一下……澄也先生是豹式小队里唯一的男性──要比喻的话,就是万红丛中一点绿,没错吧?」
「嗯,是这样没错。」
「你对此有没有什么想法?」
「想法?」
「毕竟在执行任务的期间,豹式就类似于住所。也就是说,澄也先生和舒茨姊姊等人是同住一个屋檐……不,是同住一块装甲下……」
澄也不明白克鲁鲁这么问的用意,但还是做出了回答。
「这个嘛,当然有很多时候需要顾虑到队友的存在,像是换衣服或上厕所之类的。」
「澄也……!」
舒茨感觉很难为情地责备澄也。也许是话题实在很尴尬,澄也也很不好意思地搔著后脑杓,同时回答:
「不过日子还过得去啦。第一,如果将豹式当成生活重心,那身上沾满泥巴和油也是家常便饭,如此一来,是男是女就没差了。再说我们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都在一起。」
「这跟这有关系吗……?」
「是啊。何况舒茨她们是我重要的『伙伴』,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关系,所以我们的关系绝对是纯洁的!舒茨,你说是吧?」
「就、就是啊……」
然而,舒茨虽然表面装作平静,但内心明显受到了打击。自己早已明白,但不想再次听你提起这件事……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我明白了……就我的立场而言,只要澄也先生和舒茨姊姊不觉得尴尬就好……」
「……这样啊。」
「顺便问一下,澄也先生喜欢哪种女性呢?」
「啥?」
「澄也先生喜不喜欢冷静、知性又沉著,却有著会勾起人保护欲的弱点的少女吗?」
「克鲁鲁!」
舒茨脸红得如同法尔格伦戴尔一样。
听到这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澄也顿时语塞,但随后露出由衷感到抱歉的表情并说道:
「抱歉啊,因为我是个战车狂,所以完全不懂那方面的事,就连想像都未曾有过。就算要我举个详细的例子,我也说不出来……」
听到这番话,克鲁鲁脸上露出「我就知道──」这种古典的微笑。
另一方面,舒茨──虽然依旧装作平静的样子,但内心毫无疑问受到比刚才更大的打击。
「啊,不过我只是单纯不懂,并不代表我对那方面的事不感兴趣。」
「意思是……?」
「爷爷曾经说过,在当个机甲狩龙师的同时也要当个男人。我想意思就是要好好结婚生子,繁衍自己的子孙。」
「这、这样啊……」
「所以说,为了成为那样的男人,我必须先成为了不起的机甲狩龙师。为此我必须成为一个懂得珍惜伙伴的人,这样没错吧?」
「这个嘛,确实是这个道理……那么,最后再让我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澄也先生对吉野小姐是怎么想的呢?」
「吉野?就只是青梅竹马啊?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事了……」
之后,澄也纳闷地回到车内。但舒茨依旧无精打采,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总之,目前是平手是吗?」
「笨……!克鲁鲁,你、你在说什么啊?」
「真实情况又是如何呢?只要是为了姊姊的幸福,无论是什么事,克鲁鲁都会支持姊姊的。」
「所以我问你究竟是指什么啊?」
「事到如今,姊姊还打算装傻吗?」
「克鲁鲁才是,为何要问澄也那种问题啊?」
「因为舒茨姊姊在对澄也先生训话时,看起来非常幸福。」
「……唔!」
「确实,姊姊身边过去没有关系真正对等的朋友,而且姊姊似乎很感谢澄也先生……所以就算发展成更进一步的感情也很自然,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你误会了!我对澄也纯粹只是感恩罢了!所以说,那个、我……」
舒茨说不出下一句话,红著脸陷入了沉默。
「……抱歉。其实我只是想逗逗姊姊。」
克鲁鲁淘气地吐舌。
「因为我们决定将敬爱的舒茨姊姊的『身心』交付给澄也先生,所以这点玩笑还请见谅。」
「就说不是那样了……!」
「好好好,就当作是这么回事吧。」
「不要随便下结论!」
克鲁鲁愉快地笑了。她在舒茨面前就会做出符合年龄的举动。
「不过,我似乎明白豹式小队那么团结的原因了。」
「……什么意思?」
「正因为是追逐相同梦想的伙伴,所以要一视同仁──这就是澄也先生的信条。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种公平。」
克鲁鲁语带羡慕地说道:
「那也许就是战车强大的真正原因吧。」
4
「唉……」
舒茨深深叹了一口气。
地点是「云海之塔」一百三十二楼的泉水区,时间是晚上九点过后。
舒茨正与伙伴们泡在泉水中,纾解今日战斗的疲劳。当然,是在扫荡完周边的魔兽,在附近搭建好营地之后。
警戒也没有放松。此刻,泡在泉水中休息的是舒茨等人的豹式小队,以及雅恩等人的朗格小队。「莉蒂雅」的十二名成员正代替他们监视四周环境。
另外,身为豹式小队唯一的男性,澄也应该同样在舒茨等人看不到的地方休息。这一层楼的泉水面积大小相当于一个小广场,而且是沿著构造复杂的墙面扩展开来,所以男女能够分开来泡澡。
在数公尺外,吉野和皋月,还有因为害羞而磨磨蹭蹭,结果被豹式小队的全体女队员强拉过来的菲妮,以及妖精四人组正享受著泡澡时间。
虽然依旧是原因不明,不过「云海之塔」的泉水似乎具有各种促进健康的效果,已然成为将这里当成狩猎场的狩龙师们的隐藏名胜。
「唉……」
舒茨再次叹气,理由当然是因为……
「都要怪克鲁鲁乱讲话,要是能这么说就好了……」
也就是说,自己的心事被戳中了吗?
舒茨这么想,脑海中自然联想到澄也的脸──一种难以形容的羞耻油然而生。
──如果说自己从未对澄也抱有好感,那就是骗人的。
毕竟澄也是将自己从绝望深渊中拯救出来的人。光凭这个理由,就足够让人心生好感了。
然而,那种好感大部分是因为单纯欣赏澄也的人品,以及对他的感恩。她记得自己好像也对吉野等人说过同样的话。
只是正如克鲁鲁所言,直到最近,她隐约察觉到自己对澄也的感情不是那么简单。
自己不知何时开始将澄也视为异性。
自己此刻剧烈的心跳证明事实胜于雄辩。
「难道我……澄也吗?」
她没办法说出「喜欢」两个字。因为她觉得这实在很不像自己。
然而,确实也有一部分的自己想接受这个事实。
虽然是公认的战车狂,但正因如此,澄也才会梦想自己将来成为一名机甲狩龙师。
澄也是个思考模式跟自己截然不同的人,虽然其言行举止也会让自己感觉到危险,但他有著一颗单纯为伙伴著想的心,以及坚持追逐梦想的热情。
在澄也和卡雅克的那场争论上,自己感觉掌握到了澄也的本质,当时之所以会感到心痛,也是因为她感觉自己被遗弃了。也许就算没有自己,澄也也会一直向前迈进吧。
那样可就伤脑筋了。至少对自己来说是如此。
自己还需要澄也──正因如此,她希望自己也被澄也需要。她想和澄也一起追梦,尽可能地度过在一起的时光。
然而,如果这就是恋爱──
「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自己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喜欢上某个人。从小到大,作为一名骑士,自己一心只想著要守护领地和人民。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自己立志要成为狩龙师。
老实说,究竟该如何成就这段恋情,自己没有半点头绪。
越想就越深陷其中,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唉……也罢,反正也不是马上就必须处理的问题……」
只是就算想切换思绪也很难,自己无可避免会想起今天与澄也的对话。
尽管梦想著成家立业,但澄也只视自己等人为「重要的伙伴」,只能用木头人来形容他,难搞的是澄也觉得这样完全合乎道理。
假如澄也一直这样下去──
一直只把自己等人视成「伙伴」的话……
自己的恋情不就等同于已经宣告终结了吗?
「才、才没那回事!」
舒茨忍不住叫出声──一直默不吭声的其他人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
「舒茨,你、你没事吧……?」
吉野语气担忧地问道。舒茨急忙搪塞道:
「没、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是吗……」
两支队伍刚才还隔著一段距离,各自浸泡在泉水中,这时已经靠近到伸手可触及彼此的距离。
「那、那个……!」
可能是为了避免气氛变尴尬,乙叶率先开口说话了:
「为了加深两支队伍的情谊,我可以问各位一个问题吗……?」
「这样啊……」
「可、可以啊,说来听听。」
若是能让自己忘掉内心的迷惘,要问什么尽管问──舒茨如此心想。
乙叶握紧双手──
「请、请问……各位是澄也先生的后宫吗?」
「噗!」
听到这个问题,吉野和舒茨不禁同时喷笑。菲妮也因为太过惊讶而僵在原地。
「等、等一下!乙叶,你在说什么啊?」
皋月急忙插嘴道。乙叶感觉有些开心地望著皋月,接著又说:
「不是啦……该怎么说,因为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那是误会!怎么可能啊!小舒茨、小吉野,你们说是吧?」
「对、对啊……」吉野立刻做出回答,反观舒茨,她想起刚才的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下意识地瞥开视线。
只是她内心是这么想的。
为何要在这时候提起这个问题啊!
虽然不晓得乙叶这样问的理由是什么,影响力却极大。自己等人是澄也的后宫──这个联想不禁让舒茨脑中浮现一个主意。
没错。乾脆就让在场的四个人全都爱上澄也,那样一来……
不就不用烦恼那么多了吗?
「笨蛋……!我、我在胡思乱想什么……!」
「……?舒茨同学?」
「……!啊,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没什么……只是一点私事罢了。」
皋月目不转睛地盯著舒茨,但很快又重振精神,斩钉截铁地否认。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乙叶说的那回事。」
「这样啊……」
「顺便问一下,你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呢?」
「不是啦……五人驾驶战车,唯独一人是男性,一般来说不会这样吧……」
「也许确实是那样,但我们也有我们的苦衷……」
「这样啊。太可惜了……」
哪里可惜啊──舒茨很想吐嘈。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乙叶彷佛蓄力般再次握紧双拳,以热情的视线盯著豹式小队的四名女性队员的脸──不对,是盯著在浴池里载浮载沉的胸部。
「那个……各位的胸部都很大,果然是因为澄也先生的喜好吗?」
「噗!」
「还是说,各位是为了澄也先生才努力让胸部变大呢?」
「噗噗!」
「还是说,女生必须让胸部变大才能搭乘豹式呢?」
「噗噗噗!」
「还是说──」
「等一下,等────一下!为何你会冒出这种奇葩的想法啊?」
「很奇葩吗?我觉得这是非常合乎常识的问题。」
「合乎常识?」
「嗯。豹式小队的巨乳率达到百分之百,只能想成背后存在什么原因……」
「当然只是巧合啊!」
皋月立刻为自己辩护,但舒茨心里一直隐藏著某种想法。
果然是这样吗……?
事实上,舒茨之前就察觉到这件事了。
豹式小队的少女全都是大胸部。
不,不光是大而已。可能是因为体格差异,即便大小相同,但每个人各有不同韵味,可说是任君挑选。
就算跟妖精四人组相比,其差距也很明显。以人类的标准来看,朗格小队的妖精们的胸部大小就是在标准范围或以下。
话虽如此,之前好像只有吉野意识到这点。
要说为什么,因为舒茨发现每次只要像这样四人一起泡澡,吉野都会一直盯著所有人的胸部瞧,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
然而,吉野可能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而舒茨也跟她一样。
乙叶很乾脆地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原来是这样啊……哎呀,我还以为人类都有这方面的风俗呢……」
乙叶似乎还是觉得很可惜──究竟有什么好可惜的啊?
「不过男人都喜欢大胸部,所以这样感觉也不错……」
「你、你是说真的吗?」
舒茨抢话似的问道,但马上便惊觉到自己说了什么。
果不其然,豹式小队的所有人都呆呆地张大嘴巴看著她。
「……我、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想长点知识罢了……」
舒茨乾咳几声,接著重新返回主题:
「所以说,乙叶,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嗯……至少我听说在妖精自治区,好像有做出这方面的统计。因为大胸部会让人联想到大地的丰饶,所以好像很受欢迎。简单来说就是『数大就是美』。」
「说来好听,可是该怎么说,感觉会让妖精的形象破灭呢……」
明明男妖精和女妖精一样,大多都是美型男……
「完全就是这个道理。身为妖精,我不太喜欢那种风潮。」
卡雅克愤然地双手抱胸,身体往后仰。
「真要说起来,胸部大小和自然的丰饶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娶到胸部大的老婆,男方家里的田地收成也不可能会变好。」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那种风潮与妖精们热爱自然的心有著紧密的关联,听起来是值得骄傲的事……」
「怎样?你这个人类公主还打算干涉妖精的文化吗?我只是在说好东西和坏东西要区分开来!」
「不、不是的!对、对不起!」
「真是的!拜其所赐,像我这样的一般妖精实在很伤脑筋。与生俱来的身体被人贴上好坏的标签,这种事谁受得了啊!」
「那卡雅克为什么要减肥?减肥不是也会让胸部变小吗?」
「又、又不一定会变小,乙叶……不,八成错不了!」
卡雅克的声音异常严肃。豹式小队和乙叶思考她话中的含意,最后默默无语。
「怎、怎样啦……」
吉野、舒茨和乙叶三人齐声说道:
「意思就是说……」
「嗯,没错……」
「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说究竟是怎样啦?」
菲妮一副看不下去似的提出忠告:
「卡、卡雅克……透过减肥来减掉胸部以外的肉,好让胸部看起来『相对』变大,这种尝试任谁都想得出来……但实践起来相当困难哦?」
「……!」
卡雅克似乎被人完全说中了心事。这时,吉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说:
「这么说来,王国最近很流行一种说法,就是喝豆浆能让胸部变大,而咖啡豆和可可豆会让胸部变小。听说这是在探索让女性胸部变大的炼骸术的研究过程中发现的现象……难不成你参考了那个学说?」
「咕……!」
「卡雅克……」
乙叶向卡雅克投以怜悯的目光。
「如果对热爱自然的妖精文化感到骄傲,就应该多尊重自己一点……」
「……!那、那个跟这个是两码事!我又不是直接依靠炼骸术!」
「这也改变不了卡雅克同样依靠著人类文化的事实。」
「……唔!」
卡雅克不甘心地闭上嘴巴。乙叶见状笑得很欢畅,吉野和菲妮也跟著含蓄地笑了。
舒茨的嘴角也微微上扬,眼睛同时瞄向其他人。
只见乙叶和卡雅克以外的妖精──队长雅恩和黑妖精赛丝在远处看戏,始终贯彻著事不关己的态度,只是赛丝满脸通红,缩起肩膀泡进浴池──果然是个内向的人。
另一方面,舒茨也在豹式小队中发现一个跟大家疏远的人。
那就是皋月。虽然跟著吉野等人一起笑,但总觉得她试著保持距离。
在那之后,由两支队伍发起的女孩谈心时间,也以「该如何不依靠人类文化让(卡雅克的)胸部变大」为主题,持续进行了半小时以上。
5
舒茨比谁都更早离开泉水,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
为了去跟代替自己等人守营的克鲁鲁等人交接──这是表面上的藉口,其实是为了避免被人看穿自己火烫的心。
只是目的没能实现──一因为她马上就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澄也……?」
「啊、嗨……」
澄也向舒茨打招呼,脸上露出近似苦笑的微笑,样子明显不对劲,整张脸也红通通的。
「怎、怎么了吗……?你来找谁吗?」
想起刚才与乙叶的对话──以及逐渐寄宿在自己内心的某种情绪,舒茨也感觉到脸颊微微发烫,同时做出回应。
「没有啦,我只是有事来找舒茨而已。」
「只、只是来找我……?有、有什么事吗……?」
「哎呀,那个……」
舒茨察觉到澄也的目光有一瞬间投向自己身上的某个地方。
「……原来如此。看来你听到刚才的对话了呢。」
「……唔!」
澄也吓了一跳,在舒茨的冷眼下──他认命似的回答:
「是啊,我听到了……应该说,我不小心听到了。」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虽说分成男女浴池,但中间只隔著一道墙。
安心的感觉盖过了害羞。毕竟总比自己的心事被人察觉要好,何况这也让她领悟到澄也也有著一般人的常识,在听到那种对话也会感到不知所措。
「然后呢……那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该怎么说,也真是难为你们了……」
「难为?是啊,我们确实很难为──但唯独这件事无可奈何。就我来说,听到那种对话就脸红的澄也,原来也有『健全』的一面,这让我觉得很有趣。」
「……唔!我、我也是个男人。听到那种对话,任谁都会这样……」
「原来你不是只对战车感兴趣啊。」
「那个跟这个是两码事!」
澄也气呼呼地回答。因为样子看起来很滑稽,舒茨不由得失笑。
「别介意,这件事我们也有错。不过,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摆出这种态度,不然我们也很难做人。」
「我、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我就帮你向吉野保密吧。」
「为何要在这里提到吉野的名字啊?」
「不然你会很困扰吧?」
「才没那回事……!」
舒茨再次忍笑。因为澄也的反应实在太符合预料,一提到吉野的名字,澄也就变得更激动起来。
同时,舒茨也感觉胸口隐隐作痛。
吉野心里对澄也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当真就像澄也白天告诉克鲁鲁的一样,两人单纯只是青梅竹马吗?
不问就不会知道答案,而自己现在没有勇气去问明白。
因为如果问了──她觉得可能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是重要到让她产生不如就按照乙叶所说的,将这支队伍打造成澄也的后宫这种想法的东西──
而且吉野恐怕比任何人都要瞭解澄也。她应该十分清楚澄也早已设想好自己的未来──以及拥有某种异于常人的感性。正因如此,吉野基本上不会阻止澄也乱来,也不会离开他身边。
吉野究竟对澄也怀著什么样的情感……感觉光凭这些就能明白。
「话说回来……你找我有什么事?你应该不是来找我谈这个吧。」
「嗯,有件事我有点在意……」
澄也再次别开视线,表情变回平时那个纯粹关心伙伴的澄也。
「……是关于皋月的事吗?」
「真有你的……」
澄也没有表现出佩服的样子,而是点点头,想必是冷静地对自己的能力做出评价吧──要说不高兴是骗人的。
就算没目睹到刚才在泉水那里发生的骚动,他也很清楚皋月想跟妖精们保持距离。
虽然在泡澡时,舒茨等人与乙叶聊得很愉快──但正确来说,那应该是被乙叶算计了。虽然乙叶将自己提出有点令人害羞的话题的理由,说成是「为了加深情谊」,但具体上究竟是想跟「谁」加深情谊,一眼就看得出来。
然而,皋月却抗拒著这件事。就连卡雅克也是,虽然慢慢习惯了豹式小队的存在,但并不代表她对皋月解除了戒心。
在那三人的心目中,皋月的姊姊和叶想必是很重要的人吧。
正因如此,卡雅克才会怀疑皋月,怀疑她是不是在战场上弃和叶于不顾,进而逃离自己等人。
「舒茨对皋月的事怎么想?」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觉得卡雅克的话是真的吗?」
澄也的意思是皋月有可能在撒谎──她有可能当真对和叶见死不救,然后声称自己「不记得了」。
「我不清楚真相为何。毕竟只有皋月本人才知道当时的情况,卡雅克说的也有可能是真的。只是……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肯定的?」
「无论她记不记得,皋月肯定一直受到那段过去的折磨,让她痛苦到拋下亲近的伙伴们逃走。」
「…………」
「在这次任务找上门的不久前,皋月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澄也彷佛在搜寻记忆般叹气。
「她说自己能帮助菲妮,但无法成为像菲妮那样的人。她说不想成为身上背负『职责』的人,不想成为在该逃跑时却逃不了的人,自己想当个『普通』人……」
这是一番不知该如何解读才好的话。也许很像皋月的作风──然而,她拋下乙叶和卡雅克逃跑也是事实。皋月的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肯定逃跑的自己。
如果事实与她说的相反,皋月其实记得失去姊姊时的记忆,而皋月谎称自己「不记得」的理由正如卡雅克所言,是因为皋月让和叶牺牲──
另外,如果对皋月来说,自己等人成了她舒适的「避风港」──
「……只是我不认为事情就像卡雅克所说的一样……皋月是因为害怕而逃走了。」
澄也继续说道:
「皋月不是那种人,这点我们最清楚不过。皋月一直为我们尽心尽力……感觉那家伙优柔寡断的态度,是出自于其他因素。而且我们确实成了皋月的『避风港』……但那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你想怎么做?」
舒茨问道。如果不明白澄也的打算,自己就无能为力──她是这么想的。
「……无论真相是什么,可以的话,我想为皋月和妖精们创造和好的机会,由此减轻皋月心中的负担。不然的话……」
「──『内心的迷惘会导致判断力下降,给自己和伙伴招来危险』是吗?」
舒茨说出这段出自埃文的对白。澄也点点头,面露苦笑说:
「何况那家伙是我们队上的开心果。即便这次任务顺利完成,如果皋月和乙叶她们的关系依旧处于紧张的话,那皋月也会很难受吧。我希望那家伙能一直带著笑容,这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很有澄也直率作风的回答。无论在任何时候,他都将伙伴和成为机甲狩龙师的梦想摆在第一位。
伙伴和梦想。澄也是个绝对不会将两者放上天秤「衡量」的男人。虽然乍看之下很有男子气概──但同时也令人感到极为不负责任。当伙伴与梦想相互冲突时会发生什么事,即便是现在的舒茨也能轻易想像出结果。
然而,澄也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但也多亏如此,自己等人才能在两个月前与「九头」展开的那场死斗中获胜,带著自信来到这里。
自己等人觉得现在的生活非常快乐。
因此,她们不会离开澄也身边──也不愿离开。
尤其自己……现在还喜欢上了澄也。
喜悦与煎熬两种情感同时铭刻在心中,舒茨忍不住讽刺地说:
「……澄也的要求实在有些任性呢。既希望皋月和老伙伴们重归于好,却又不希望她背叛现在的伙伴……很容易让人以为你当真想建造一个后宫。」
「喂、等一下……!我是认真的……!」
「开玩笑的……而且我基本上也是同样的意见。忧郁的表情不适合她。」
「既然如此,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坦白说,我一点主意都没有。何况皋月的情况跟你的魔兽恐惧症,还有菲妮怕生的毛病不同,不是搭乘战车就能解决的问题。」
「原、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算、算了,那样也好。」
尽管不晓得今天第几次受到打击,舒茨还是勉强稳住阵脚。
她试著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重点就在于『妥协』吧。」
「妥协?」
「这也是菲妮父亲说过的话……如果心中不能达成『妥协』,就无法向前迈进。我也是接受了自己的缺点,现在才能勉强撑下去。」
「你从一开始就很坚强了。」
「不是那样的。」
「……?」
自己决定接受自己的缺点,最一开始是因为「不希望伙伴──尤其是澄也被他人瞧不起」──也就是自己的自尊心很强,这种话实在很难说出口。
「无论皋月有没有撒谎,只要她不跟那份记忆妥协,那就无计可施。她迟早也得向乙叶和卡雅克妥协,接受自己拋下她们逃走的事实。」
「…………」
「就此意义而言,无论是对皋月还是妖精等人来说,我认为这次的任务都是个好机会。举例来说,如果皋月这次能缴出丰硕的成果……」
「皋月也许就能摆脱迷惘,卡雅克也有可能对她改观。」
「我也许把事情想简单了,但若能亲手找回自信,应该也就更容易向自己的过去妥协。」
舒茨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她也是在战胜「九头」后……最终找回了自信。
澄也之所以很少表现出犹豫,除了总是想像著未来的自己,恐怕也是因为他一直在潜意识中与自己战斗。为了成为机甲狩龙师,为了这个梦想,无论别人怎样说,他都努力持续驾驶著豹式,是这样的自信驱使著他前进。
但愿他能在这次的任务中,帮皋月找到取回自信的机会。
……另外,就如同现在的自己等人一样,吉野总是陪伴在澄也身边,从小守望著澄也的战斗,看著他一路努力到现在。
比起两个月前才认识澄也的自己,双方共度的岁月差距实在太大……
「话、话说回来……为何澄也是最先来找我商量呢?像这种复杂的话题,感觉澄也应该会先去找吉野商量才对……」
舒茨下意识地问道。明知应该结束话题了──但要是不问清楚,感觉自己的心就会坠入无底深渊。
吉野和澄也一样是自己重要的伙伴──她希望两人的关系不要改变。
「啊……单纯只是因为舒茨是队长。」
「……就只是这么简单?」
「这个嘛──还有就是舒茨才是最好说话的人。」
「……唔!」
意思是自己比任何人──甚至比吉野还要被澄也视为倾诉的对象。舒茨感觉心脏快跳出来了。
然而,澄也以极为正经的语气,说出与舒茨的想像截然不同的答案。
「因为舒茨出身骑士世家,总是为平民百姓著想,所以我觉得找你帮忙比较容易。」
「…………」
「直到认识舒茨为止,我一直不喜欢贵族,因为贵族看起来都很高傲。所以我很尊敬像舒茨这样心地善良、为人坦荡的骑士。」
「……澄也真是个狡猾的男人。」
「……?」
「没什么。」
被人这么一说,自己不管是要生气还是难过都没办法了啊。
舒茨如此心想,但她当然没打算说出来。
「那么,我就成为一个能回应你期待的女人吧──毕竟是你救了我嘛。」
6
「来、来了!新、新魔兽出现了!」
两天后──「云海之塔」第两百零二楼。
菲妮的叫声透过水晶球,在三支小队的所有人脑中回响。
虽然如同往常一样,句尾因紧张而带著抖音,听起来丝毫没有信心。
即便如此,却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卡词,或是咬到舌头──是属于菲妮的坚定「声音」!
「是大蝰蛇!数量为一只!」
同一时间,从走廊前方的十字路口冒出一个巨大黑影。
那是与法尔格伦戴尔并列「云海之塔」两大代表性魔兽的大蝰蛇。
尽管外观就如同野生的眼镜蛇,但全长超过二十公尺,拥有颠覆常识的巨大身躯。其獠牙自然含有毒素,有时毒液还会像莲蓬头的水势般喷射而出。行动也很灵敏,凭战车的炮击很难击中目标。
「舒茨同学!」
「战术和上次一样,以近身战来决胜负!『莉蒂雅』和朗格掩护豹式!」
「了解──各位,豹式将发动近身战。请各位掩护我们!」
菲妮将舒茨的命令转换成自己的话,接著传达给众人。这代表菲妮是冷静听著舒茨说话,并领会了其中的意思。
「战车前进(Panzer Vor)!」
豹式勇往直前。唯有豹式和朗格才有办法与速度快的大蝰蛇打近身战。而且要打近身战的话,炮管上安装著大剑维克尔雷德的豹式最适合。
大蝰蛇露出尖牙,向豹式发动袭击。大蝰蛇试图从侧面逼近,但皋月巧妙地转动炮塔让大剑指向大蝰蛇,不让它轻易靠近。
「发射────!」
这时,炮声和雅恩的叫声同时响起──朗格射出了鱼叉。即便是沉默寡言的雅恩,在战斗时也会发出音量大得吓人的声音。
伴随著爆炸气浪,尾端拖著锁链的巨大鱼叉射向大蝰蛇。
只是大蝰蛇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翻转身体躲避鱼叉。
随后,只见大蝰蛇张开血盆大口,作势向朗格喷射毒液──
「吉野!」
「我明白──上啊────!」
紧接著换成豹式向前加速──炮管朝著前方冲向了大蝰蛇!
一瞬间,维克尔雷德刺穿敌人的咽喉。一种肉被撕裂的鲜明触感透过维克尔雷德传递过来,接著喷出红色的鲜血。
「菲妮!」
「好的!那个……『莉蒂雅』的各位,拜托你们了!」
「了解!杀啊──!」
十二名学生狩龙师一齐杀向大蝰蛇的背后──
在击败大蝰蛇后,三支队伍来到了通往最上层的楼梯口前。
楼梯设置在天花板高达数十公尺的中央大厅,其宽度也比先前那些楼梯宽了两倍,长度超过四倍。
「前方就是『云海之塔』的最顶层……」
克鲁鲁的声音里充满感慨。
舒茨和澄也等人也是同样的心情。自己等人按照原定计画,在五天内征服了整座「云海之塔」。不用说,这当然是王国史上前所未有的壮举。
「……克鲁鲁•文克?」
雅恩小声叫道。用全名称呼对方,想必是雅恩希望与克鲁鲁保持的距离吧。
「……继续前进吧。我想尽快确认传说栖息在塔顶的巴哈姆特,是否当真存在。就算不存在,要调查塔顶也需要耗费时间。」
「……了解。」
以此为讯,三支队伍开始登上楼梯。
「没想到我们当真按照原定计画,成功抵达塔顶了……」
听到吉野喃喃自语,舒茨坦率地点头﹕
「我也没想到当真成功了。只不过,我从中途就开始产生一种想法,就是没有这支队伍办不到的事。何况我们还有一位可靠的队长。」
听到这句话,吉野、澄也和皋月纷纷转头望向菲妮。
「咦?那、那是在说我吗……?」
「当然就是在说你啊。菲妮现在是三支队伍的队长,况且你今天也有好好展现出队长的风范。」
菲妮又高兴又害羞地低下头。
在今天的战斗中,菲妮顺利完成了指挥的工作,也没有因紧张而中断话语,或是因脑袋空白而陷入恐慌。
对舒茨等人来说,这是相当于征服「云海之塔」的重要成果。毕竟他们与菲妮的父亲有约定──
「话虽如此,努力的不光是菲妮而已──皋月,感谢你尽心指导菲妮。」
「你说我吗?讨厌啦,我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
「才、才没那回事!」
菲妮大声盖过皋月的话:
「因为皋月同学说愿意帮我,我才敢面对自己的职责。如果没有皋月同学,我也拿不出那种勇气……我能努力到现在,皋月同学是最大的动力!」
「不,我……」
「因此,接下来轮到我向皋月同学报恩了!如果你有什么烦恼,请尽管告诉我!」
「喂喂,菲妮,现在放心还太早了。」
「咦……」
「菲妮目前取得的成果,只是变得能在豹式车内指挥战斗。如果要让演说成功,就必须在豹式外办到相同的事。」
「确、确实如此……」
事实上,克鲁鲁每天早上在发表训示前,都会试著过来询问菲妮要不要代替自己向众人训话,但舒茨顺应菲妮本人的意愿,每次都事先帮她挡了下来。
假如是在豹式里,自己就敢跟大家说话……这是菲妮给自己找的藉口。
要在不熟的人的注视下,说出心中的想法──这就是菲妮必须跨越的下一道关卡。
「可不是吗?所以,接下来才是关键。毕竟就连我也很难在离开豹式的状态下跟魔兽对战呢。」
「就是啊。虽然舒茨也『进步』了许多,不过感觉要『离开豹式』独立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或许确实是那样没错……但我可不想被澄也那样说。」
「就算你要我治好对战车的狂热,我也办不到哦。」
「我没有那样说。我的意思是你在生活上完全依赖吉野,这样不太好。」
「为什么要提到吉野的名字啊?」
「就、就是啊!舒茨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啊!」
不光是澄也,吉野也从旁插话。舒茨落落大方地搪塞过去。
「不,我这样讲是有根据的。听说澄也是多亏吉野才能考进亚涅尔贝,另外还有豹式的经费问题,若不是有吉野在,问题也不会浮上台面。」
「咕……那确实……」
「事情就是这样,吉野,澄也往后也要拜托你了。」
「所以说为何要拜托我啊……?」
「因为我有这种感觉。」
舒茨脸上露出带著迷惘的微笑,接著清清喉咙,回到原来的话题:
「……因此,菲妮今后也不能疏于努力。」
「唉……可是我该怎么做……」
「这个嘛……」
舒茨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就连她自己也很难离开豹式战斗。
「只能透过实践了吧?」
皋月提出一个建议。
「实践……果然还是演说吗?」
「嗯。」
「突然就要我进行演说,我不行啦────!太难为情了────!」
「总之,你先设法让自己能在我们这三支队伍面前说话吧。毕竟透过这次的任务,你也跟大家认识了。」
「呜……这个嘛,应该不是办不到……」
「总之,哪怕一句话也好,只要说出心里的话就行了。或是你有什么想传达给我们的话,那样也行。」
「想传达的话……」
「生日演说就类似一种仪式,基本上不就是传达出自己想说的话吗?只要诚实说出心里的话就行了吧?」
「想传达的话……」
菲妮拳头抵著下巴陷入沉思。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有话想传达给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那么,只要把那句话说出来就行了。话说回来,你想说什么?」
「这、这是秘密!」
「咦──」
「因为感觉很不好意思……」
菲妮忸忸怩怩地摇晃著身体。
「嗯……我明白了。那就到时候期待了。」
「好的……!」
菲妮不知为何露出开心的笑容。随后,她端正姿势对皋月说:
「皋月同学真是帮了我大忙。虽然我还有必须克服的难关……但我想尽可能回报皋月同学的恩情。」
「咦?啊……这样啊,如果有机会的话。」
「是的,到时候请务必让我报答!」
菲妮开朗地回答。皋月──不用说,自然是脸色复杂。
舒茨觉得自己有些明白皋月的心情。传达想说的话──如果办得到,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无论是对皋月还是对自己而言。
「可以看见塔顶了──全体『莉蒂雅』成员听令,解放炼骸结晶,进入随时能够战斗的状态。」
走在最前头的克鲁鲁转过头,对著雅恩和舒茨说道:
「万一我们出了什么事──剩下的就拜托各位了。」
7
「这是什么……」
安全抵达塔顶不久后,在豹式的车上,澄也目瞪口呆地喃喃自语。
其他人也同样说不出话来。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完全超乎想像的光景。
浓雾弥漫的昏暗荒野,一整片生长著草木、鸟儿群聚的沼泽,感觉彷佛身处在地上世界一般。
然而,最让澄也等人感到震撼的──是彷佛要填满整个景观一般,大量横倒在地的巨龙骨骸。
其形状不符合始祖格伦戴尔等现存的任何龙种。
因为太过震惊,两辆战车的乘组员全都跳下战车,注视著眼前的景象。
景象就是如此惊人。
「难道这些全都是……巴哈姆特的……遗骸……?」
无人回答克鲁鲁的问题──因为只能这么想。
「这是怎么回事……袭击妖精自治区的就是像这样的巨龙吗……?」
所有人的视线自然地转向皋月。
只是皋月受到的打击看起来比谁都要大。只见她茫然地低喃道:
「骗人……不可能……」
「皋月……?」
「不可能……当时我所见到的……杀死和叶的巨大黑龙……难道真的是像那些骨头一样的──」
「……你果然记得呢。」
卡雅克向她投以冰冷锐利的视线。皋月下意识地否认。
「……不、不是的!我……」
「那个时候,和叶和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喏,你说啊!乙叶来这里,也是想要知道这件事!」
皋月面色紧绷──乙叶忍耐著不去看皋月。这代表卡雅克没没错──
「你其实记得当时的事吧!喏,皋月!」
「有什么过来了!」
这时,菲妮突然叫了一声。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就连卡雅克也不例外。在场的人都很清楚菲妮那颗水晶球在探路上的威力。
「菲妮,你说什么东西过来了……?」
「不知道!不过,有某种巨大──浮在空中的东西正在逼近!」
下一瞬间,笼罩视野的浓雾被吹散,某样东西现身了。
那是一条浮在空中的巨大飞鱼。
全长将近一百公尺,身体像蛇一样长,全身包覆著厚实的甲壳。五官凶恶,巨大的胸鳍像龙的翅膀一样拍打著。
「鱼?不对,是龙吗?那是什么鬼?」
「那是……巴哈姆特!」
「啥?公主殿下,您在说什么……」
「那是另一种巴哈姆特。相传那是活在默示战争(Apocalypse)以前,浮在空中的一种传说中的巨大鱼魔兽!据说龙形巴哈姆特的名字也是源自这种魔兽……!」
「叽沙────!」
浮在空中的巨大鱼魔兽──巴哈姆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同时改变姿势,速度猛烈地冲向这边。
「全体『莉蒂雅』成员听令,全力解放炼骸结晶!将敌人给打回去!至于其他人还请回避……!」
十二名学生狩龙师浑身释放著七彩光辉,纵身冲向了敌人。
然而,克鲁鲁的判断错过了时机。
下一刻,所有人的攻击被反弹──巨大的冲击袭向地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