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回到现在。
亚特兰提斯大陆上举行的太阳主权战争第一战结束后已经过了一星期。
关于原住民的收容问题,多亏各地的共同体愿意出面回应,后续处理进行得相当迅速。其中有个积极接纳难民的共同体,那就是被任命为东区的「阶层支配者」,现下正在扩大领地的「No Name」。
对于想尽可能多网罗一些强力战士的「No Name」来说,亚特兰提斯大陆的原住民是足以成为立即战力的集团。
虽说在各种信用问题方面起了很多争议,最后双方还是在几天前达成协议,采用出借土地并支援原住民重建的形式。
善后工作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之后,「No Name」的领导人──春日部耀精疲力竭地趴在桌子上。
「啊~……收容原住民的准备作业终于结束了,必须好好感谢主动提供支援的『六伤』才行。」
「毕竟不光是土地,还需要食物和衣服等物资嘛。这算不算是出外靠朋友?不对,应该说是出外要靠有交情的商业共同体。」
飞鸟带著苦笑喝了一口红茶。
坐在旁边的逆回十六夜单手撑著下巴,脸上挂著不怀好意的笑容。
「哎呀,首领大人真是辛苦了。又要扩展自家共同体又要跟同盟共同体合作,该做的事情堆积如山。」
「真的,都不能像某人一样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觉得差不多也到了可以来接替我的时候了吗?」
「我个人是很想那样做啦,无奈世上众人不肯放过我。等情势稳定下来之后,我会稍微帮一些小忙。」
十六夜讲得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不过他并没有说谎。
对于把经营「No Name」的责任完全丢给耀的现状,他心里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感到过意不去。
然而在亚特兰提斯大陆上亲自面对的真相让十六夜无法过著安稳的日子。
星辰粒子体(Astral Nano Machine)的实验体和牺牲者们。
疑似是实验主导者的国际组织黑暗面。
还有──会导致蓝星成为死星的星之大动脉崩坏,毁灭性的超普林尼式火山喷发。
(终于连自称蓝星星灵的家伙也出现了。主权战争期间是能够往来箱庭内外的少数机会,现在不是回归「No Name」的时候。)
激战后倒下的堤丰尚未清醒。他知晓粒子体研究的秘密部分,还认识十六夜与焰的父亲西乡东夜。
西乡东夜的知己有许多都死于不明原因,十六夜本人也没听说过相关的详情。
但是堤丰很可能知道什么连十六夜都没能察觉的最后一片拼图。
他很想立刻找堤丰问个清楚,可是堤丰、阿周那和黑天都处于必须静养的状态。
目前只能乖乖等待堤丰清醒。
……话虽如此,也不能把工作繁重的耀丢著不管。
不仅蕾蒂西亚和克洛亚至今仍旧没有消息,她还要参加主权战争。要是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必定会发生问题。
至少要把共同体内部事务交给清楚内情的其他人负责,否则耀恐怕会累垮。
「……总之,我多少也感到抱歉。所以这边会负责去找蛟刘或白夜叉、嘎罗罗大叔商量对策,你暂时再撑一阵子吧。」
「嗯,真的快要不行时,主权战争那边只能交给十六夜了……」
「不,我没办法。」
听到十六夜立刻拒绝,两人都吃了一惊。她们大概是认为就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十六夜也会继续参赛。
不过十六夜却不以为然地看向耀和飞鸟,一副这个回答是理所当然的态度。
「你们忘了吗?我的肉体年龄即将被判定为成人。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以参赛者的身分继续参战。」
「啊……!」
「啊……也对!十六夜快要成人了……」
完全忘记这件事的两人这下才重新体认到「No Name」确实面临危机。如果不赶快想点办法,「No Name」能投入主权战争的战力就只剩下身为客将的上杉女士,连继续参与游戏都有困难。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安排当春日部耀不在共同体时能够代理她的人员。
「到下一场游戏开始前还有一点时间,只能去找应该有空的家伙,委托对方帮忙管理『No Name』。」
「是……是啊,可以信赖的人很多,必须趁现在赶快联络才行。」
耀表现出坚强的态度,表情却带著忧郁。
想必身心双方都已经相当疲劳。看到她这副模样,似乎连十六夜都感到良心不安,他搔著后脑竖起食指。
「啊~……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在找到代理人之前,由我来负责共同体的事务。春日部你先去休息一下。」
「咦……真……真的可以吗?十六夜不是在忙外界的事情吗?」
「只到找到代理人为止,应该不会花很多天吧。而且为了掌握『No Name』的现状,担任领导人的代理是个不错的做法。除了判断必须由你才能裁决的案件,其他事情我都会统整起来。」
十六夜咬著吸管,像是觉得很麻烦。
棘手的事情又增加了。
必须解决世界灭亡的危机,查明粒子体的秘密,还要找到帮手。
为了改善现状,看样子只能由十六夜自己四处奔走。不过,或许像这样穿梭世界内外并解决各种事件的生活才符合他逆回十六夜的风格。
正好在三人聊到一个段落时,远方传来蛟刘的声音。
*
「喂!那边的问题儿童集团!我可以打扰一下吗?」
「啊……是蛟刘先生。」
「居然有个稀客主动来找我们搭话,有何贵干?」
三人笑著迎接蛟刘,他却无精打采地找了个位子坐下。
「哎呀……其实是受到白夜王的请托而接下有点麻烦的工作,所以我想找个人稍微聊聊。」
「哦?」
「既然是白夜叉的请托,就等于来自主权战争筹办方的请托吧?难道是关于第二战的事情?」
耀歪著头提出疑问,十六夜和飞鸟也换上严肃表情。
若是能在此处获得第二战的相关消息,他们当然尽可能想要多知道一些。然而蛟刘却笑著挥了挥手。
「抱歉,我必须遵守保密义务。而且很快就会公布关于第二战的细节,你们可以好好期待。」
「啊,原来是那样。」
「立刻获得情报♪」
听到十六夜如此刻意挑拨,蛟刘回以苦笑。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耳聪目明还是闻一知十……算了也罢,反正一旦讲明我的来意,大概还是会被你们听出端倪。」
看样子他果然是想讨论有关第二战的话题。
蛟刘对著十六夜做出要他靠过来的手势,两名女性也跟著把身体往前倾。蛟刘一边警戒著周围,同时低声问道:
「十六夜小弟,听说你在外界和华侨起了冲突──此事是真是假?」
「华侨?你是指横滨中华街的那件事?」
「没错。方便的话,我希望你透露一下详情。」
「我是无所谓……但是这事跟『护法神十二天』的公司有关。」
蛟刘冷静地点了点头,表示他早已知情。
十六夜很清楚蛟刘和十二天之间的对立与纠纷,这样的反应可说是完全出乎意料。换成过去的蛟刘,佛门的话题应该是禁忌,提到十二天时更是会不发一语地放出怒气。
他原本想进一步探问蛟刘的心境有何变化,飞鸟却抢先开口。
「等……等一下,十六夜!意思是你之前曾和『护法神十二天』一起做事?」
「嗯,不过时间不长。在箱庭内外到处奔波的日子没有白忙一场,我这样可也拓展了不少人脉。要不要我去拜托『护法神十二天』里有空的家伙来做我们的帮手?」
这句话让飞鸟和耀都相当惊讶。
所谓的「护法神十二天」是天军实战部队中最出名的共同体。
目前协助「No Name」的上杉女士也是其中一员,很难相信他们会愿意把好几个人才都派往同一个共同体。
飞鸟半是好奇半开玩笑地发问。
「十六夜,你该不会卖了什么人情给十二天吧?」
「卖人情的对象不能说是十二天,应该算是针对社长大人。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充其量只是我在外界时曾经协助他们处理过几次工作,还在社长大人赚零用钱时帮了点忙。」
「听起来很有趣,所以你丢下『No Name』后去做了那么好玩的事情?」
耀嘟起嘴巴提出抗议,十六夜则是带著苦笑耸了耸肩。
「这话我无法反驳,倒是有很多故事可以说给你们听……例如蛟刘想知道的华侨事件。」
「光说故事还不够,要请我吃很多东西才能原谅你。」
耀一说完就叫来女性服务生并点了一大堆餐点,准备边吃边听十六夜讲故事。
十六夜刚开始有点不太高兴,但转念一想,当作这是一次慰劳的话或许还算便宜。
单手撑著下巴吃起炸鱼薯条的他转头面对蛟刘,开始翻找脑中的记忆。
「呃……你是想知道跟华侨起了冲突的事吧?这个故事很长,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你。」
是吗……十六夜点了点头。
这是他参与「护法神十二天」的战斗时经历的风波。
起因于某件陶瓷作品,后来进而和外界的华侨发生冲突的事件──
(插图008)
在聚集了许多华侨的横滨某处。
矗立著一栋以红色大门为特色的大楼。
和外面大马路的繁荣热闹显得大相径庭的最上层房间里,一名男子满心怀疑地开口发问。
「……『护法神十二天』?这是什么乱取名字的公司?」
「听说是一间从事佣兵业的自由特务公司。把总公司移到日本之后似乎只承接了一些不太重要的琐碎案件,以前则是横跨多国,以相当高调的方式赚了不少钱的老练佣兵集团。」
男子脱下毛皮大衣,拿起报告书阅读所谓「护法神十二天」的经历。
原本面无表情的他在看完之后换上和先前完全不同的反应,还仰起头露出愉快的笑容。
「哈哈……不觉得这可真是相当放肆的代号吗?社长叫做御门释天?显然是用『御门(Mikado)』借指同音的『帝(Mikado)』吧?」
「是的。」
「所以这公司的社长想要主张自己就是『帝释天』?可是讲到帝释天,在这国家不是被视为天帝吗?」
帝释天──在印欧语系族群里广受民众信仰的古老神明。
相较之下,中华神话里的天帝则意指「天意的选拔者」,会选出统率时代的人物。而因陀罗、宙斯、唯一神以及天帝这些最高位的神灵都身为支配「天部」的领袖,据说有时候会被视为同一存在。
因此「帝释天」对于隶属于华人黑帮的这些人来说,绝对不是毫无关系的神明。
就像日本极道黑社会的信仰与神道相通,对宗教的信仰心也在华人帮派成员的内心深处扎根。
况且这些人自诩为继承汉民族正统的组织,出现自称天帝的家伙当然会让他们感到相当不快。
台面上的一般行业还勉强可以另当别论,同样是道上人物只会令人更加无法忍受。
「如果这些家伙是在咱们的地盘胡作非为,我会立刻好好教训他们。但是根据报告书,他们是在东京边缘低调过活的小集团吧?你说这种微不足道的组织在调查我们?」
「是的。不过老大,这些家伙的组织规模虽然不大,战斗能力却非比寻常──您听说过为了争夺中南美洲的都市开发权益而发生的抗争吗?」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提问,被称呼为老大的男子显得不怎么高兴。
「啊?我当然知道。那是指华侨、印侨、犹太移民和亚美尼亚侨民这四大移民集团偶然发生了冲突,后来却在战后持续了三十年,可说是在民间抗争中规模最大状况也最惨的事件吧?」
不知道才奇怪……老大很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
看这种态度,此事和他恐怕也不是毫无关系。
「而且据说在犹太人和亚美尼亚人都收手之后,华侨与印侨的抗争陷入胶著,后续的影响甚至造成了许多死伤。」
「没错,促使这场史上最凄惨的民间抗争得以解决的关键……就是这个名为『护法神十二天』的集团。」
啥?老大发出变了调的声音。
所谓的华侨和印侨,是指华人移民和印度移民。
他们在大战后前往荒废的世界各地,参与都市开发与复兴事业,成为在台面上下的社会都拥有极大力量的移民族群。
……这样的两个民族正面冲突的大规模抗争。
居然靠著一个躲在东京角落低调度日的公司来解决?
「……真的假的?」
「是真的,听说掌管华侨与印侨双方的统帅一致如此表示……
──不要对十二天出手。
那些贵人们是真货。」
身为老大亲信的部下刚讲完这句话。
事务所的一楼大门就在爆炸声中遭人踹开。
*
──倒回大约三天的时间。
从柴又帝释天往西北走一段路后会来到江户川边,可以看到河滨有个男子。
江户川位于东京都和千叶县的交界处,还有渡船可以往来两岸,造访柴又帝释天的观光客让此地很是热闹。
亲子出游的观光客彼此手牵著手往前走,享受天伦之乐。
「……唉。」
河滨的那名男子坐在长椅上,远眺著这幅景象。
他看起来年约三十出头。
要说外表给人的第一印象,应该算是比较正面。
一个正当盛年的男性平白无端地单独坐在公园长椅上,难免会被他人视为可疑人物。
不过因为这名男性的服装仪容都相当乾净整齐,像这样平日坐在长椅上的行为似乎不太可能真的毫无原因。
想必是基于什么重大的理由。
或许他只是在这里等人。
肯定是那样没错。
更何况只有到达无我境地的存在才能拥有如此空灵的眼神。
以虚无视线凝视远方白云的男子──御门释天脸上挂著达观的笑容,开口喃喃说了一句话。
「……好穷。」
结果,这家伙果然是个没用的大叔。
没有任何委屈内情,就是个废物大叔。
充其量只是一个还知道要注重外表,其他地方完完全全没有半点用处的大叔。
这个彻底没用的大叔尴尬地翘起另一只脚,打开行动电话确认邮件。
「工作日程表是一片空白,钱包是空无一物,连香菸也只剩下最后一根。虽说谁能无过,只有神有资格原谅人类的罪业……但是以我的状况,要向哪个神明忏悔才能获得宽恕呢?」
他拿出最后一根香菸,不舍地点火引燃。
男子的脚边有好几张被撕破的马券。看样子他拿最后的财产去赌了一把赛马,却精彩地全都没中。
居然因为这种事情而失去原本就所剩无几的金钱,可见这家伙的私生活非常随便。
释天抽著菸,装出似乎在烦恼如何赚钱的态度──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音量超大的般若心经。
被公开播放的般若心经吓了一跳的释天赶忙接起电话。
于是手机另一端传来年轻男性──逆回十六夜的声音。
「哟,社长大人。我也透过电视看了这次赛马的结果,你好像输得很惨,赶得上还款的期限吗?」
「……十六夜,你这是明知故问吧?」
释天很不甘心地咬牙回答。
目前,逆回十六夜也加入了御门释天经营的自由特务派遣公司。这是他为了让自己在找出方法回到箱庭之前能有个工作糊口,因此拜托释天帮忙。
然而这个自由特务公司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假象。
公司主要成员由御门释天──神王「帝释天」率领的最强武神群「护法神十二天」所组成。他们隐瞒自己的真实身分成立处理紧急状况的佣兵集团,原本的计画是在世界各地活动并同时对应各国的情势与今后的问题。
……三年前把根据地移来日本后却走了下坡。
毕竟基本上都很和平的日本当然不需要什么佣兵集团,公司很快陷入经营困难的状况。
原本手拿大钞过著安逸生活的御门释天来到日本之后,现今被迫过著连抽一根菸都舍不得的生活。
「可恶……!要是那时三号赛马跑赢了,不管是办公室租金还是酒店欠款都可以还清,剩下只要去跟颇哩提下跪求情拜托她再等我一阵子就好了……!」
「你也跟太多地方借钱了吧,真是废物,有够软烂。」
十六夜笑了出来,似乎真的很受不了释天。
「所以说你下注时应该要听从我的建议才对。我、上杉、颇哩提还有迦尔纳不都意见一致吗?大家都认为三号就算赛马本身不错但骑师却太年轻了。甚至其他三人还说平常一盘散沙的公司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气氛。」
释天抱怨了一阵像是快要吐血,十六夜却毫不留情地把他嘲笑了一番。他不确定释天到底欠了多少钱,不过肯定是债台高筑。
「算了,我也猜到有可能会演变成这种事态……顺便问一下,社长的日程表和钱包是什么状况?」
「当然是两边都一整个空空荡荡。如果日程表上面写了东西,我怎么可能会去赌什么博。」
「换句话说,你有意认真工作还钱?」
听到这似乎别有含意的发言,释天抬起一边眉毛。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只是想打来挖苦我,结果是要讨论工作?」
「没错。虽然是简单的寻人委托,但是内情好像有点复杂。收入大概不高,只是你现在没办法挑三拣四了吧?」
「是是是,在唐的餐厅会合可以吗?」
「嗯,时间是下午五点。委托人的名字……应该是叫做天堂正美吧?」
听到十六夜说出的委托人姓名,释天露出感到意外的表情。
「天堂正美?……对方该不会是个国中生?」
「哦?你怎么知道?对方跟你认识?」
「不,彼此不认识,只是我单方面知道这个人……是吗,那个小女孩已经可以来找我委托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释天似乎很感慨地摸著下巴。十六夜对这种反应感到不解,却也没有好奇到继续追问下去。
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的他看了一下手表确认时间。
「既然你知道对方,事情也比较好办。就算不是出手阔绰的客人,你也没有立场继续挑剔了。」
「我明白。反正穷人最忙,天下也没有白吃的午餐。」
释天不太情愿地站了起来,抬头看向天上的浮云。
在达成十二天原本的职责之前,恐怕还要过著这样的日子。
光是想像到那种未来,释天就忍不住乾笑几声。
带著乾笑仰望天空的他发现云层迅速往东流动,看来有暴风雨正在靠近,大概不消多久就会变化成带著雷电的雨云。
释天往前踏了一步,想趁著还没下雨前赶快离开。这时,后方响起一个语气沉稳的女性说话声。
「释天大人,我来接您了。」
「哦,是御松吗?抱歉让你跑一趟。」
「不,请不必放在心上。柴又对我来说如同自家后院,接送这种小事不成问题。」
身穿日式长袖围裙面带高雅笑容的人物──被唤作「御松」的女性离开小型货车,为释天打开车门。
释天坐上副驾驶座,一边拉著安全带一边对她发问。
「话说起来,御松,你知道天堂正美这个人吗?」
「天堂正美?……噢,是那个留著清汤挂面的发型,经常来柴又帝释天参拜的少女?」
「对,她似乎被卷入某个事件,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情报?」
毕竟此地名为柴又帝释天,帝释天是寺中供奉的主祀神。
信众热心前来参拜,内心的敬畏也会传达给释天。
天堂正美一家从以前就住在柴又,经常全家大小一起参加寺庙举办的活动。
从小就来参拜的少女现在却成了向自己求助的委托人。
也难怪释天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御松绑好安全带踏下油门,略为思考了一下。
「我不清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件……但是她父亲的公司似乎不是很顺利。您知道那一带有很多比较传统的中小型工厂吧?听说最近受到不景气的影响,大家都陷入相当严苛的处境。」
「原来如此。我发现她这阵子比以前更常前来参拜,原来是有这些背景。」
父亲经营的公司遭遇困难,她肯定过著不安的日子。释天点了点头像是已经掌握状况,和御松一起前往唐•布鲁诺的餐厅。
*
他一打开餐厅大门,身为店长的唐•布鲁诺立刻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
「……今天也太倒楣,你们这些捣蛋鬼都跑来这里是想做什么?要胡作非为的话给我滚到外面去做。」
「好了好了,别说那种话,现在不是平日的冷门时段吗?」
释天笑著挥了挥手,随便应付了一下店长。到了午餐和晚餐时间,唐的餐厅就会迅速涌入大量客人。
所以要是讨论太久,一行人就必须移动到其他地方。
释天看了店内一圈,这时坐在店内后方座位的十六夜举起一只手对他搭话。
「哟,社长,你来得真早。」
「毕竟我没钱也没香菸,根本没什么方法可以杀时间。」
「说得对……嗯?这位没见过的美女是谁?」
十六夜不解地发问。
御松带著微笑报上自己名号。
「初次见面,逆回十六夜先生。我是住在柴又帝释天的御松,虽然没去过箱庭,但以前就听说过关于您的传言。」
身穿日式长袖围裙的美女御松以端正有礼的动作弯腰致意,一头柔亮的黑发也跟著往下垂落。这种时代错误却流畅高洁的举止展现出她身为女性的品格。
然而十六夜的惊讶表情并不是针对御松的外貌,而是起因于她的来历。
「住在柴又帝释天的御松?……我说你该不会是龙吧?」
「哎呀,十六夜先生相当博学多闻呢。正如您所说,我是基于四百年的寿命与神格而成为瑞龙的松之树龙。因此使用『御松』作为暂定的名字。」
柴又帝释天的的瑞龙松。
在这种情况下的龙,应该是一种敬奉神灵的瑞兽。
据说瑞龙松是在四百六十年前寺庙创建之初就已经存在的大树,也是历史悠久的松之精灵。
既然她现在穿著日式长袖围裙跟在释天后面,想必是为了成为主神释天的随从才会显现于世。
「话虽如此,我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力量。听闻箱庭有一位历经千山千海的修行并成为仙龙的魔王,我完全无法到达那种领域。所以请把我当成能够处理杂事也还算贴心的松树就好。」
「原来如此,没想到世上居然有这么方便的松树。算了,美女变多总是一件好事。再说这次的委托人好像是个国中小女生,有女性在场应该能让对方比较放心。」
「希望真是如此。」
释天坐下的同时,餐厅的店门也被推开。
两名身穿宝永大学附属学园国中部制服的少女──居中介绍的久藤彩鸟与提出委托的天堂正美都走了进来。
「好了,正美学妹,如果你一直畏畏缩缩,事情就不会有任何进展。」
「可……可是学姊,对方真的是能够信赖的侦探吗?」
「对方不是侦探而是接受派遣的自由特务,也可以说是一种保全服务。而且还是我家公司也会委任案件的正派公司,你可以相信他们。」
彩鸟甩著金发露出笑容,正美却显得更加不安。
毕竟一般国中生根本不会和这类人物扯上关系,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店长,释天先生来了吗?」
「他来了,正在里面的座位不知道打什么歪主意。」
彩鸟看向店长指出的方向。
发现十六夜等人后,身穿制服的彩鸟换上心情似乎很复杂的笑容。
「……十六夜先生也要同席?」
「喂喂,你这话未免过分。帮忙找到社长的人是我吧?」
「很感谢你帮了这个忙,因为我的电话遭到拒接。」
御门释天社长抖了一下,直接把视线转开。
看样子他欠债的对象也包括彩鸟。彩鸟身为Everything Company的千金,想必获得了不少零用钱。
……话虽如此,一个成年人去跟国中女生借钱的行为到底算什么呢?
「哎呀,工作真的很有意义呢,社长大人!」
「这话真是去他的有道理,丢脸到让人想哭啊──那么,这位小姑娘就是委托人吗?」
「是的。这位是天堂学妹,她也是我在学生会的后辈。」
「……是……是的!」
留著清汤挂面头的少女躲在彩鸟身后,看起来颇为内向。虽然前来提出委托,不过她大概并不清楚负责承接案件的对手会是什么样的人物。
或许是眼前凶神恶煞般的两名男性让少女心生退缩,看著释天等人的眼神也充满惧意。
「……喂,都是社长你把人家吓坏了。」
「是我的错吗?」
两人都翘起二郎腿,没好气地瞪著对方。为了让天堂正美冷静下来,只好由脸上挂著苦笑的御松出面跟她搭话。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这位可爱的小姐。我们是自由特务公司『护法神十二天』的员工。」
「啊……是,我知道这件事,可是在日本没听说过这样的公司……」
「嘻嘻,因为在日本能接到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和侦探比较有关的琐碎案件。事实上我们以前也曾担任『Everything Company』重要人物的保镖,或是代为前往海外进行调查喔。」
「不过那个部门目前已经快要成为本公司的专属人员了。既然电话会遭到拒接,我很认真地考虑是不是乾脆把整间公司都买下来反而比较省事。」
彩鸟笑著讲出规模惊人的玩笑话。以「Everything Company」的实力来说,买下一间公司想必不是难事。
满头冷汗的释天再度把头转开,天堂正美则是惊讶到连嘴巴都合不起来。
「啊……对……对不起!我不是怀疑彩鸟学姊,只是生活水准实在相差太大,所以我跟不上话题……!」
天堂正美惊慌地挥著双手解释。虽说彩鸟只是补充说明并没有动怒,但内向的少女可能误以为她的发言是一种斥责。
御松优雅地轻笑几声,然后竖起食指。
「请不必那么慌张,正美小姐。就算看起来是这副样子,本公司的社长其实很优秀。例如这次的委托……是不是要我们帮忙寻找经营中小型工厂的令尊呢?」
被御松说中的天堂正美满心诧异地跳了起来。
「是……是的!我想拜托各位帮忙寻找从两天前就没回来的家父……可是你们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因为凭社长的实力,要收集这样的情报是轻而易举之事──所以怎么样呢?您要不要先试著跟我们聊一下?」
御松手段精彩地缓和了气氛。
看到她温和的态度和笑容,天堂正美的情绪应该也平复了下来。果然有女性在场会对事态有所帮助。
身为委托人的天堂正美在十六夜与释天的正面坐下,开始叙述详情。
*
「其实……家父的公司借了很多钱,原本正在进行破产手续。」
「受到经济不景气的影响吗?」
「没想到在我离开的期间,日本也变得如此难以生存。换句话说,你父亲是因为走投无路才会独自离家失踪?」
如果委托的内容是寻人,这次并不是什么棘手的工作。
即使释天自己处理,要找到对方也不是难事。
然而天堂正美却摇了摇头。
「不,实际上正好相反。因为一个突发状况,我们才刚找到偿还借款的办法。」
嗯?十六夜和释天的头上都冒出问号。
突然找到偿还借款的办法……如此可疑的事态不可能没有内幕。
释天想必很能体会这个道理。
两人发现风向没那么单纯,以认真表情继续聆听。
「这是大约一星期前的事情。住在九州的远亲因为交通事故过世,委托我家负责整理遗产。那位亲戚的家境似乎还算宽裕,整理遗产之后,就算无法偿清所有借款,也完全足以因应我们卖掉工厂并找到新工作之前所需的准备费用。」
「也就是获得了一线希望吗?」
「这样的话,看不出来令尊有什么理由离家。亲戚的遗产就算没办法还清债务,至少也能够让你们的人生重新再出发吧?」
「是……是的,可是后来有人找我们接洽,说愿意出高价收购亲戚的一部分遗物……请看这些东西。」
天堂正美拿出的物品是三件会让人联想到古老时代的瓷器。
其中两个是华丽的花瓶,另一个是将近没有任何花纹的青瓷香炉。
花瓶上画了著拥有三爪的龙,一眼就可看出装饰非常精巧细致,显然是贵重的宝物。
青瓷香炉却正好相反,几乎没有任何其他色彩,完全不像是高价的物品。
如果要特意找出香炉的价值,大概只能说很少见的青瓷算是特色。
「这是龙纹花瓶和青瓷香炉……对方说愿意出三千万日币来购买这三样东西。」
「哦……三千万吗……」
释天的视线有点乱飘,他可能是联想到有三千万就能还钱吧。御松弯腰观察眼前的瓷器,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三千万日币……?这些只是看起来很有年代的东西竟然那么贵?」
御松大概无法理解只不过是生活用品之一的瓷器为什么如此值钱,连身为当事者的天堂正美也抱著怀疑。
「呃,根据对方的说明……这些瓷器是中国北宋时代的作品,所以物以稀为贵。」
天堂正美说完这句话,彩鸟也帮忙佐证。
「我同样听父亲说过北宋时代的瓷器很珍贵又高价,例如他最近收藏的茶具据说要价等同于购买三辆新车的金额。」
「哎呀!原来会长大人对这方面也有涉猎。」
「不过他只是鉴赏家而不是鉴定家──天堂学妹的父亲说要去见那些买家之后,从昨天起就一直联络不上。」
既然说是北宋时代,代表这些物品是距今千年以上的古董。
北宋是中国瓷器的鼎盛时代,那时的瓷器数量非常稀少,大部分作品也相当抢手,据说甚至还有些作品被喊出了天价。
既然天堂她父亲去见了瓷器买家后失去音信,那么除了失踪的现状,还必须考虑背后是否另有事端。
万一今天还是联络不上,她应该会去报警。
听完这些说明的十六夜和释天都把视线转向瓷器,接著同时变了脸色。
「……社长,事情不妙。这玩意儿看来是……」
「我知道,我以前在宫中看过完全一样的东西……伤脑筋,我没有分辨真货和赝品的能力。」
……宫中?天堂正美困惑地侧著脑袋。
两人正一脸凝重地讨论,再也无法忍受他们一直不点餐的店长火冒三丈地走了过来。
「我说你们也别太夸张。这里不是公园,要聊天可以,至少该点杯咖啡当作场地费才算上道吧?」
「啊,抱歉,我一时忘了。」
「不过你来得正好,可以帮忙看一下这些玩意儿吗?有人说这是北宋时代的作品,想用三千万日币收购。」
啥?唐•布鲁诺不快地回应。
只是来问客人要点什么的自己为何要为了这两个赊帐不还的混帐家伙帮忙鉴定古董──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的唐•布鲁诺抓了抓混著白发的脑袋,然后才伸手拿起桌上的瓷器。
他先观察龙纹花瓶,敲了两下进行确认之后立刻面露苦笑。
「……哼,说这是北宋时代的瓷器?明明怎么看都是清朝以后的作品。」
「果然如此,年分大约是三百年前后吧?」
「嗯,尽管保存状态还算不错,历史价值依然不高。而且上面的龙纹只有三爪,可见这玩意儿大概是下级官员的东西,两个加起来差不多十万日币。」
「是……是那样吗?」
天堂正美连连眨眼。
龙纹反映了中华的五行思想,龙爪的数目则用来象徵所有者的身分。
五爪龙纹是皇帝专用,四爪则是给重臣和邻国的物品。
「所以这两个花瓶基本上不可能出于北宋时代,在持有物品上使用龙纹装饰并以龙爪象徵身分的文化主要是盛行于清朝。如果这是绘有五爪龙纹的皇帝用品,三千万日币恐怕还不够,但是这两个花瓶没有那种价值。」
「可……可是既然那样,为什么对方会说愿意出三千万来收购这些东西呢?」
「当然是因为真正的目标是这个香炉。」
唐•布鲁诺拿出手套和鉴定用的放大镜,再度开始鉴定。
他换上和先前完全不同的认真表情,逐一确认香炉的颜色、细微开片,还有用在釉药上的玛瑙。
唐花了大约十分钟,不发一语地移动放大镜,仔细观察内外的色调。
看到他这种行动,天堂正美满脸不解地向释天提问。
「那个……请问这间餐厅的老板是把鉴定古董当成兴趣吗?」
「也不能说是兴趣,听说以前鉴定才是他的正职。」
「这家伙原本在欧洲是各家争相聘雇的有名拍卖官,后来和黑手党家族的女性交往导致引火烧身,最后一起逃来这个东方的尽头之地。」
「哇……真是现代的罗曼史!」
天堂正美表现出有些没抓到重点的反应。
虽然看不出来这个小姑娘到底有没有听懂,不过她肯定为此事深受感动。总算不再紧张的少女第一次露出笑容,十六夜也换上促狭的表情。
「说是罗曼史好像也没错?只要换个讲法把这件事形容成『为了爱不惜与黑手党为敌并浪迹天涯』,听起来确实挺浪漫的。」
「而且对象还是比自己小三十岁的年轻女孩,这下更浪漫了。我也很想试试跟年轻正妹玩火一场然后必须四处逃亡的日子是什么感觉。」
「吵死了你们这两个臭小鬼!给我安静一点!」
被挖苦一番的唐很不高兴地对两人怒吼。
平常的唐•布鲁诺是个严格的餐厅老板,日本很少人知道他原本是拍卖官兼鉴定师。
既然他这次鉴定时如此认真严肃,代表这个物品想必不太平凡。
鉴定结束后,唐收好爱用的放大镜,重重吐了一口气并顺手点起香菸。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你们这两个臭小子居然给我弄来如此要命的事情。对方真的说要用三千万收购这个青瓷香炉吗?」
「对,这东西确实是北宋时代的作品?」
「虽然是北宋时代的作品没错,但是在我透露详情之前,你们最好先躲起来避人耳目,那边的小姑娘也是一样。」
唐•布鲁诺以凌厉的眼神提出警告。十六夜与释天马上确认店外没有人躲著监视,才把视线移回唐身上。
「目前外面没有问题。」
「根据情势的演变,或许我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所以我希望你现在直接说明。毕竟连身为粗人的我也只消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凡,这件瓷器果然是稀有的宝物?」
在两人的强烈要求下,唐一脸勉强地搔著后脑。
然而他或许已经推论出目前的状况。
最后认命般地把手放到香炉上,边叹气边说出鉴定的结果。
「唉……这玩意儿可不只是稀有而已。根据这个宛如雨后晴空的天青色,还有光线漫射后展现出温润光辉的表面……我绝对不可能误认,这个香炉毫无疑问是传说中的『汝窑青瓷』。」
原本静静旁听的飞鸟惊讶到几乎跳了起来。
「汝……汝窑青瓷?就是…那个被评为天下名瓷之首的汝窑青瓷吗?」
「没错,制造时期是北宋时代后期。把玛瑙磨成粉混入釉药而成的独特色彩,在瓷器釉色中被视为最高等级的『天青色』。这种颜色被形容为『雨过天青云破处』,是北宋的皇帝为了表现雨后放晴的蓝天而命工匠制作出来的东西。这种釉色被视为以现代技术也无法重现的失传技艺之一,作品总数在世界上大约只剩下九十件,因此竞投人只须一眼就能看出真伪。况且这东西的保存状态如此完美,若是在我的老巢那一带,根本不会有哪个笨蛋蠢到看走眼。」
所谓的汝窑青瓷,被认为是无法复制也无法重现的陶瓷界世界顶峰之作。
虽然名为天青色,这种色彩却不特别灿烂夺目。
纵使在各种美术品中可能会遭到埋没,还是展现出娴静雅致的姿态。不会绽放出宝石般的光彩,而是散发出如玉般温润祥和的高贵气质。
深受皇帝喜爱的这种青色至今仍保有唯一性,也是只有在失落的时代和失落的技术中才得以存在的传奇瓷器。唐断定这个香炉就是那样的汝窑青瓷。
「而且你们看,这个香炉的内侧刻著诗词。会在汝窑青瓷上题诗留词的皇帝只有清朝最伟大的皇帝『乾隆帝』,换句话说,这玩意儿是佚失的乾隆珍藏品之一。」
「真……真的假的……!如果是皇帝的收藏,肯定不只要价三千万。」
「唐,如果你是拍卖官,这个香炉你会估价多少钱?能够超过三千万吗?」
听到释天的问题,唐摸了摸下巴的胡须,瞪著眼前的香炉开始评估。
「这个嘛……既然是将近无纹的天青色汝窑青瓷……估得再怎么保守也要四十亿日币吧?」
「──四……!」
释天跟天堂正美正想惊呼,唐却举起一只手制止他们。
「噢,等一下,四十亿是针对瓷器本身的价值。如果再加上乾隆帝的题诗与历史上的价值,金额可以喊得更高。不管结果是没能冲破五十亿还是甚至又暴涨好几倍,其实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释天头晕目眩地仰头望天。
把香炉带来的天堂正美也半开著嘴整个人傻住。
她恐怕连作梦也不曾想到,原先以为只要能偿还借款就算赚到的东西竟然如此值钱。
只要有五十亿日币,别说还债,就算今后要吃喝玩乐一辈子也还有剩。
十六夜和彩鸟没有理会他们两人,已经推论出这次骚动的全貌。
「这下我想通了……简而言之,小姑娘的父亲应该是透过某些情报得知汝窑青瓷的价值。」
「嗯,所以他去找对方商谈合理的正当买卖,却遭到对方扣押。」
「毕竟要是站在买家的立场,会担心以小钱换到五十亿瓷器的机会有可能泡汤……可恶,状况比原先预估的更糟。」
「我刚刚不就那样说过了吗?五十亿是足以让人谋财害命的金额。」
唐的发言让天堂正美完全说不出话。
「怎……怎么会……!我……我们并不想要那么多钱!只要能还清借款保住工厂就好了!」
「但是买家并不那样认为……我想你的父亲也是。」
「不……没那种事……!」
「既然你的父亲没有接受对方开出的三千万,代表他或许还有其他负债。针对那种卖掉工厂还会被债务压得抬不起头的人,我们必须把其他可能性也列入考虑。」
听到十六夜的冷静回答,天堂正美一脸苍白。
对于还只是个国中生的少女来说,这些指责相当严酷。
不管她的父亲有什么苦衷,肯定有什么事情瞒著自己女儿。
说不定正如十六夜所说,天堂正美的父亲另外向哪里借了更多的钱。
但是……身为人子的天堂正美选择相信父亲,以透著稚气的双眼回瞪十六夜。
眼中含泪的她拚命思索理由,咬著嘴唇低声说道:
「家父他……是一个性格非常认真的人。」
「……?」
「当区里举行庙会时,他会和邻居一起庆祝……其他人有事找他商量时,他会和对方一起烦恼……个性老派又耿直,总是没办法拒绝他人的请托。听说公司的负债会越欠越多,是家父为了尽可能支付薪水给员工才迫不得已采取的手段。」
看在他人眼里,或许会觉得那是本末倒置的愚蠢行为。
为了让所有员工能领到薪水,反而导致负债增加拖垮公司,这种做法根本没有意义。
然而天堂家的小工厂里有很多年近退休的员工,大部分都处于一旦失业就很难重建生活的状况。对于守旧的天堂她父亲来说,这些员工都是共同奋斗的同伴,要舍弃他们并非易事。
「我打心里明白……家父是个很笨拙的人,唯一的优点就是诚实。所以为了让这样的父亲能获得一些好报,我一直前往柴又的寺院参拜。当然我们自己也很清楚现在这些事都是自作自受,可是我还是希望……至少要请神明认同父亲这种笨拙的诚实。」
「──……」
「没想到后来却演变成这种事态……!家父他……绝对不是应该像这样遭到别人欺骗……甚至可能会被杀害的人……!」
不安化为泪水,沿著天堂正美的脸颊滑落。
大概是连续听了许多可怕的推论,情绪已经到达极限。
既然她被选为宝永大学附中学生会的成员,想必是个优秀的学生。但是如果无法顺利还钱,恐怕将来只能休学。天堂正美之所以多次前往柴又帝释天参拜,或许也是为了安抚心中的不安。
因为她认为,要是真的有谁愿意帮助只有诚实这优点的笨拙父亲……
一定就是自己从小最熟悉的故乡之神──帝释天。
「……唉,真是没办法。看她这么拚命地祈求,要是还不肯稍微保佑一下,实在丢了身为主祀神的面子。」
「咦?」
「因为热心前来参拜的信众减少,您已经好久没有处理本职了。」
御松优雅地掩著嘴轻笑,释天却一脸苦闷。
他搔著后脑站了起来,正式回应天堂正美。
「我愿意接下你的委托,不过费用相当高。成功后收取报酬五百万,帮忙介绍可信赖的拍卖官要再加一百万,合计六百万日币。」
「咦……可……可是那么多钱,我们家实在……!」
「如果能让你父亲回来,还能把瓷器顺利送到拍卖会上,这算是不过分的费用吧?不然在参加拍卖之前,只要让彩鸟先暂时代垫就好。」
「怎……怎么能麻烦学姊做那种事!」
「我这边没问题。」
「咦!真的可以吗?」
「嗯。但是有个大前提,那就是释天先生必须完美解决这次的委托。必要经费请从这里支出。」
彩鸟拿出一张黑卡丢给释天。
释天收下卡片,站直身子咧嘴一笑。
「交涉成立。不过已经过了将近整整两天,必须赶快行动才行。」
「社长大人有什么头绪吗?」
「算是有,那些买家该不会操著中国大陆特有的口音吧?」
「啊……是的,我记得他们还要求使用港币付款。」
哦……十六夜的眼中闪出光芒。
「既然对方特别要求使用港币,代表幕后黑手不是日本本地的华侨。买家只负责担任和外界的桥梁,背地里另有其他组织……感觉是相当棘手的敌人。」
「不,这次有背后势力反而好办,事前的沟通就交给罗剎天吧。」
「咦?您是说铁扇公主大人吗?」
「嗯,那家伙和华侨的统帅也有交情。毕竟我直接行动的话会导致事态变得更加复杂。」
释天没有理会惊讶的御松,拿出自己的手机。
「既然没有报案,买家想必也不会轻易退让。我想对方极有可能会主动提出进行交涉的要求,天堂正美最好带著家人去我们公司避难。」
「啊……是!我立刻联络他们!」
「好,十六夜,通知目前有空档的所有人,这是紧急事态。」
「了解,看样子这次的工作要大闹一场了。」
十六夜爽快笑了。
释天穿好外套,带著十六夜和御松快步离去。
等到天堂正美心惊胆跳地目送一行人走远之后,彩鸟温柔地搂住她。
「别担心,虽然那个人的私生活荒唐到让人无法替他讲话,在工作方面却绝不马虎。他一定会救出你的父亲。」
「是……」
天堂正美用力握住挂在手机上的护身符。
看起来那似乎是在柴又帝释天购买的御守。
彩鸟突然产生很想恶作剧的冲动。
「话说回来,正美学妹……你知道帝释天是什么样的神明吗?」
「不……其实我不清楚。之前只听说过祂是非常了不起的战神,还有家父也提过帝释天是一位非常率性妄为的神明。」
「嘻嘻,确实是那样没错。帝释天一方面喜欢拈花惹草又行为不检,另一方面却很注重情谊又容易感动落泪。就算世界如此广大,如此具备人情味的神大概也只有帝释天一个吧。」
即使是对神话传说并不熟悉的人,应该也多少听说过帝释天是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神。
例如他曾经调戏过僧侣的妻子。
例如他曾经妨碍过儿子的决斗。
例如他曾经为兔子的牺牲而涕泗滂沱。
「听……听起来真的是一位很像人类的神明。」
「我也有同感。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百分之一百肯定。」
什么事呢?天堂正美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彩鸟面露微笑竖起食指,以带有亲近感的语气如此说道:
「帝释天这位神明……真的打从心底喜欢人类。」
「──……」
「他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陪伴在人类身旁,和人类一起持续成长的神明。据说现在的帝释天也化为守护人类与秩序的护法善神并融入人类社会,不为人知地保护我们的生活。」
诸神之王,天帝,英雄神。
帝释天在印欧语系族群和中国大陆都广泛受到信仰,甚至传颂著他拯救了世界的故事。
在与人类友好的神灵当中,拥有诸多别称的帝释天想必被视为其中最伟大的一人。
「原……原来帝释天是那么了不起的神明。」
「是的,尽管私生活方面确实很不检点……可是正美学妹,你拚命向祂祈求的那位神明大人,说不定是真的会帮助你的伟大神明喔。」
*
──于是,三天过去了。
某栋和中华街相隔一段距离的大楼正陷入充满怒吼惨叫的状况。
「老大!我们突然受到袭击,一楼正面被突破了!」
听到这通知形势紧急的报告,老大的亲信对著内线大吼。
「人数呢!对方来了几个人?」
「监视摄影机都遭到破坏,无法得知正确的人数!但是已经确认的人数并不多!顶多是三个人左右!」
亲信惊讶到眼镜都差点歪掉。
「你……你说三个人?你们这些蠢货!居然被这点人数给闯了进来!」
「非……非常抱歉!」
「等一下等一下,你们何必那么慌张。对方人数不多吧?有没有使用电梯?」
听到老大的冷静提问后,部下也稍微镇定下来。
「不……那些家伙似乎走了楼梯。」
「我想也是,对方肯定不是会让自身行动受限的外行人。这样一来,那些家伙很可能会在某一层楼分头行动后再继续往上。如果他们有事找我,当然必须想办法来到二十楼。是这样没错吧?」
「是……是的。」
「那么在十楼之前先随便他们乱闯,再把防火闸门全部关上,发动上下夹攻。到时对方就成了瓮中鳖。」
「……!知道了!我们立刻进行!」
老大露出凶猛的笑容,完全恢复冷静的部下们也迅速开始行动。
他看了亲信一眼,指示他跟其他人一样往下移动。
「这里有我在就好,你去负责指挥下面的部下。」
「是!那些闯入者要怎么处置?」
「这还用问,当然是杀了以后分尸丢到海里当鱼饵。」
反正横滨的大海会接纳一切……老大边说笑边挥了挥手。这种程度的袭击根本没有必要惊慌失措。
万一老大也因为一时动摇而做出错误对应,混乱恐怕已经更加扩大。
亲信也因为老大如此从容而松了口气,按照命令前往楼下。
老大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办公室里点起一根菸。
深吸一口烟再慢慢吐出后,他把身体靠到窗边的墙壁上。
「……真是,居然搞了这种拐弯抹角的手段。」
老大叹了口气像是真的满心厌烦,从怀中掏出手枪。
接著他迅速回身,在下一瞬间不断扣下扳机,像是想把所有子弹都击发出去。被击碎的窗户玻璃从大楼外侧往下掉落,让中华街附近的观光客发出惨叫。
清空弹匣的老大立刻翻身滚入办公桌后方,拿起备用的弹匣。
然而这个弹匣却被从窗户闯入的男子开枪打飞。
纵身从破掉的窗户跳入室内的闯入者──御门释天毫不迟疑地冲向老大,老大则是一脚把办公桌踢往释天的方向。
「唔!」
出乎意料的反击让释天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对方是人类而手下留情,但是把办公桌踢飞的怪力并不是人类能拥有的能力。
释天打碎办公桌,转动手腕拿出预先藏在袖子里的小刀。
他瞄准老大的肩膀射出小刀,却被对方惊险闪开,最后只射穿了混凝土与钢筋──显然这也不是人类做得出的闪避动作。
明白敌人不是人类的释天以右手取出金刚杵并释出闪电。
接著他一口气缩短彼此的距离,举脚踹向老大的胸口,把他整个人踢飞到大楼外。没能撑住这一击的老大飞往隔壁大楼,重重撞上水塔。
「呜……!」
老大压著脑袋发出呻吟。
释天俐落地跳上隔壁大楼的屋顶,满腹怀疑地提出疑问。
「哎呀……实在万万想不到,本想杀个措手不及结果反而遭到突袭。你到底是什么人?跟华侨的统帅一样是从箱庭越境而来的存在吗?」
「……当然不是。我们诞生于外界,也会在那瞬间同时回忆起曾生而为龙的过往。先不论灵魂的出处,若要追究肉体的来历,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的居民。」
释天睁大双眼,先前表现出的平稳态度也彻底消散。
「……是吗?但是你却知道箱庭的存在,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装什么蒜。在举行太阳主权战争的期间,为了测量命运,诸神的箱庭与测量中的单一世界将会极为接近。一旦和箱庭连结,龙种和鬼种自不用说,连源自诸神系谱的存在也会因而觉醒。这不是可以事先预想到的事态吗?」
没错──过去举行第一次主权战争时,从箱庭流往外界的传说和灵格并不在少数。这些诞生于箱庭的传说后来对外界造成了影响,例如《西游记》就是一个有名的例子。
「龙种、鬼种和幻兽种都融入了血统与文明。虽说原本是绝对不可能醒觉的存在,仍旧会有像我们这样带著箱庭相关记忆诞生的极稀少案例。」
「也就是说,身为龙之传人的汉民族有可能醒觉为龙吗……这下学了一课。毕竟那是天军尚未成立的时代,没办法追根究底查出传说究竟是历经什么过程才佚失流散。」
释天摸著下巴似乎颇为感叹,老大却一脸苦闷地咬了咬牙。他伸手从怀中拿出一把红柄的短剑。
「得知消息时我还觉得不可能有那种事,没想到真的是天军。那么……你这家伙就是神王因陀罗吗!」
天军──以护法十二天为首的多国籍神群。
既然这个名为御门释天的男子是天军的一员,显见他的真面目只有一个可能的答案。
面带无畏笑容的释天点了点头。
「没错,我们的工作就是要监视并防止你们这种跨越世界的存在躲在外界为非作歹……不过,既然拥有在箱庭的记忆,代表你原本也是有名有姓的龙吧?居然用这种手段来诈取豪夺,难道不觉得丢脸?」
释天瞪著老大。对方非但没有自省,反而回瞪释天。
「……哼,可别以为我的目的是为了钱。只消查明来历,就可以知道那件瓷器原本是皇帝的收藏。所谓的龙,一方面身为超越者,同时也是天子的瑞兽。让该有的东西回到该在的场所,这是理所当然的使命,也没有任何理由必须遭受指责!」
老大怒吼一声,引起宛如龙之咆哮的冲击波。
「帝释天,你是率领天军之人,黄帝也将天帝的权威委任予你。既然如此,你想必理解身为天子的皇帝权威。如果你真的是伟大的神灵,奉劝你安分收手。否则休怪我必须与你为敌……!」
老大不顾受创的身体强行站起,全身上下还冒出龙气。
根据唐•布鲁诺的判断,那个汝窑青瓷香炉是佚失的乾隆珍藏。看来老大就是意图收集那些珍藏才会用上此等强硬手段。
而且为了达成目的,他甚至狂妄宣言,就算对手是神王也绝不退缩。
然而一确定对方的理由──释天就满心激愤地怒瞪著老大。
「──这个愚蠢的东西,你打著如此忠义大旗却要犯法违理吗!」
「……呜!」
释天身上迸发的神气立刻打散了龙气。次元也因此断裂,地面相互推挤发出宛如哀号的刺耳声响。
盛怒下的释天放出闪电,眼神严厉到连修罗神佛都会心生畏惧。
「你刚刚提到皇帝的权威吧?好,就当作你是为了恢复皇帝权威才付诸行动。但是,假使你无视背后因此流下的鲜血与泪水,那么皇帝的权威和纸糊的老虎也没有两样。不,甚至名为权威的容器将积满鲜血,化为怨叹并制造出许多灾祸──既然你是有名有姓的龙,必定已经多次目睹那样的光景。」
听到释天的发言,狠狠咬牙的老大几乎把牙龈咬出血来。
刚刚那番话的最后一段带有像是在谆谆教诲的语气。
清朝之前的中国大陆历史并非藉由王族的血统去维系,而是仰赖皇帝宝座的权威来代代延续。
对于历经诸多民族争夺霸业,眼见盛衰荣枯不断重演的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血统的唯一性。
而是力量强大到能够统合各民族之血的皇帝,也就是帝位本身。
权威正是象徵「天帝」的天意,也代表身为「天子」的皇帝。
「……如果你坚持这场战斗还是非打不可,其实倒也无妨。既然你只能以死来证明自身的忠义,我自是能够奉陪。不过你要是愿意就此收手,我也不会再随便穷追猛打,还可以保证连你的部下也会被平安释放。」
释天取出手机,告诉老大整栋大楼已经遭到压制。这成了决定性的关键。老大收起龙气,满腹悔恨地看向天空。
「啧……只能就此抽身吗……也罢,好歹算是天帝的意思,这次就老实退让吧。」
毕竟无法违逆天意……老大又补了一句。
释天豁达地点了点头,拿起手机联络十六夜。
「你那边怎么样,十六夜?」
「找到委托人的父亲了,有点虚弱但不要紧。」
「果然牢靠。直接送他离开,这里的组织成员则全部绑起来丢著不管就好。」
没问题……手机里传出回应。
释天挂掉电话,满意地以手扠腰,望向逐渐下沉的夕阳。
「好……总算顺利解决。」
*
而后又过了三天──
释天满脸幸福地数著收到的酬劳,顺便让御松报告事情的始末。
「关于天堂正美小姐的父亲,听说他已经平安出院了。」
「是吗?那很好。」
「至于工厂方面,除了偿清借款,似乎还和Everything Company另外签订了新的契约。好像原本就只是受到不景气影响而缺乏新的客源,实际上工厂制造的精密零件的需求量已经开始增加。」
「哦?那真是最好的消息!虽然靠著拍卖一夜致富也不错,但健全的财产终归还是要靠著健全的工作!」
释天社长非常仔细又慎重地清点钞票,脸上的笑容爽朗到反而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人员安排和经费支出导致收益稍微降低,不过桌子上还摆著高达四百五十万日币的钜款。
「这次被十六夜和铁扇公主分走不少。只是考虑到他们的功劳,也只能说是合情合理。」
「要不是有铁扇公主大人去帮忙疏通,恐怕没办法找出让双方都能妥协的头绪。」
「是啊,中华族群的黑社会最重视面子,不会因为受到一点威胁就轻易收手。」
「所以您是为了先提出折衷建议才派遣铁扇公主大人出面吗?真是高明的手段,帝释天大人。」
听到御松的称赞,释天志得意满地挺起胸膛。
「拍卖会是三个月后吧?到时太阳主权战争应该也进入了第二战,我们必须先进行准备。」
「这些钱也是重要的军事经费。」
「没错,因为不知道何时何地才能再度接到大型委托,这次我一定要小心使用──」
「午安!这边是天草屋!释天先生在吗!」
这时,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用力推开。
一名绑著居酒屋半身围裙的女性,和一名身穿亮片洋装像是酒店小姐的女性,还有唐•布鲁诺、久藤彩鸟以及逆回十六夜等人都鱼贯进入室内。
「哦哦哦!这是发生什么事!看起来你真的大赚了一笔!」
「太好了!我还在烦恼如果阿天你再不把赊帐结清,人家这个月就惨了呢!」
「我这边也是一样,要是他再不把赊欠的帐款和修理费都结清,生意要做不下去了。」
「其实我什么时候把钱拿回来都可以……可是机会难得,我判断应该趁释天先生有能力还钱时先收回款项。」
所有人都动手从钞票堆里抽走释天的欠款。
因为这个突发状况而一时愣住的释天很快回过神来用力拍桌。
「等……等一下!你们到底打算拿走多少钱!」
「我反而想问问释天先生,你知不知道自己欠了多少钱?还有,请把我的信用卡还来。」
彩鸟一脸认真地伸出右手,释天却露出遗憾到痛心疾首的表情。
当所有前来回收欠款的债主都手拿钞票离开办公室时……桌上只剩下三张万元大钞。
「咦……怎么会……」
「哎呀……」
「哦!不愧是社长大人!居然把所有赚来的钱都拿去还钱,实在大方!」
「是你吧!就是你这家伙去跟那些人告密的吧!」
释天抓著十六夜的领口猛摇,十六夜却继续愉快地哈哈大笑。
「好啦,这叫做自作自受。既然剩下三万,不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吗?……你看,下一次决战的舞台已经在等待神王大人喽?」
十六夜挥了挥手上的赛马传单。
这完全是恶魔的诱惑,问题是释天手上还有其他负债,而且他先前才充满自信地找颇哩提夸口保证会全数偿还。
「很……很好!这次一定要赌上我身为神王的威信,猜中正确的结果!」
「不愧是神王大人♪我的建议是──」
如此这般,两名捣蛋鬼又回到了起点。这条要还清欠款的道路,似乎非常艰险又极为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