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义体?」
玛莉花了点时间才发觉那是人类。
并不是因为那个人全身机械化的关系。
纯粹是因为眼前那样东西已经不成人形。
到处缺损、断裂、破了大洞,模样凄惨,几乎呈现半毁状态。保留原形的就只有头和胸部、以及右手而已。
抱着昂克儿的直人愣怔地瞠大眼睛问道:
「这个随时会死掉的大叔是怎么回事?应该说他还真命大。」
「是没错,不过既然是第六代全身义体,我想还承受得住这点程度的损伤。」
玛莉这么说完,在倒地的义体男身旁蹲下。
她拆掉损毁零件,检查剩下的机件。
「嗯——……从这个特征明显的静音结构判断,我想是奥德玛制……就看起来的感觉不像市售品。可能是使用了机密技术的特制品吧。」
「啊~像哈尔达大叔那样?」
「差不多。不过哈尔达是布列格的第八代型。从这身残破不堪的样子看来,大概是与戴着面具的昂克儿交战过……」
玛莉侧眼看着抓住直人不放的红白配色的少女。
少女现在实在不像能够问话的状态。
尽管如此,从状况推测——
「……这个人是被昂克儿操纵空间消灭以后,至今一直被『储藏』起来了吧。」
玛莉一边整理思绪,一边熟练地动手开始修理。
删除多余机能,将未损坏的发条与最低需求的硬体介面连接到陷入休眠状态的脑壳。
直人望着玛莉的流畅动作,问她:
「坏成这样,修得好吗?」
「只有脖子以上,顶多就是应急而已。不过应该至少能够讲话才对。」
玛莉说完,提高连接男子脑壳的发条转速。
男子那身义体宛如痉挛般剧烈弹动起来。
「——咯、叽——」
男子猛然睁开眼睛醒来了。
轧轧声响不是痛苦呻吟,而是受伤的发声器官发出的杂音。
义体很快就停止痉挛,接着只有脖子以上的部分顺畅地开始活动。
玛莉给男子大约十秒,等男子稳定下来以后问他:
「嗨,你醒了吗?」
「唔、啊——这是怎么回事……」
义体男似乎亮得睁不开眼睛般眯着眼睛扭曲着脸庞。
玛莉伸手,在男子眼前弹了两下手指。
「听得见吗?你是谁?告诉我你的所属单位与名字。」
「——……」
男子没回答。
相对地他稍微转动脖子,让义眼映出玛莉的脸庞。
那双眼睛瞠圆了,表达小小的惊讶。
「——玛莉·蓓尔·布列格?」
「看来神智很清楚呢。」
玛莉点头。
「哈——可见这里是地狱罗?」
「你还没死,我也还活着。这是现实世界。」
「那么就是地狱没错了。」
男子哼地发出一声冷笑,报上姓名:
「我是苦艾酒。请多指教,小姐。」
玛莉投以狐疑的视线。
「那是本名吗?还是代号?」
「当然是假名,希望你见谅。毕竟你想想看,真正的名字对我这种人渣而书也太奢侈了吧?」
「……所以你是秘密谍报员罗。所属单位是奥德玛吗?」
「天知道,你说呢?」
苦艾酒继续装蒜。
「虽然我想早就被炒鱿鱼了,其实隐瞒也没意义。但人渣还是有人渣的道义在,同样希望你见谅。」
「……好吧,就算了。反正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也可以发问吗?这里是哪里,今天是几号?」
「这里是日本的秋叶原区。现在是二月八日天亮之前。」
玛莉一回答,苦艾酒就感到意外地皱眉。
「唔嗯……二月八日的东京?虽然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我还活着……这就表示结果超乎期待地顺利吗?」
玛莉歪头问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会在这里,不就表示你收到了给幽灵的通讯吗?」
瞬间,玛莉的脸变得像般若一样狰狞。
「——喔,总之就是你吧?你就是那个不要命的傻瓜,向本小姐传送了那种该死的通讯。」
「正是。居然会为了那种挑衅追到地狱来,真不愧是布列格的疯癫公主,名不虚传。不过你好像带来超乎期待的成果,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啊、哈、哈——有胆识。我想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那当然。不过你到底有多欲求不满啊——再说我也一把年纪了。要是希望我理你,就先摇着屁股央求我再说吧。」
「————」
只见玛莉迅速站起来,浮现宛如天使般纯真可爱的微笑,扬起单脚——然后击落。
她用脚跟使劲践踏着苦艾酒的头,告诉他:
「喂,笨狗——嘴巴再不放尊重点,小心我把你的头砍下来塞进马桶喔❤」
直人冷眼看着这幕,开口说:
「玛莉小姐,那个大叔好歹也是半死不活的人,你还是收敛一下吧。还有,你这样对昂克儿的教育不好,能不能到其他地方做?」
「以这具义体的性能,即使只有脑壳也能够生存喔。没有任何问题。还有,已经运作一千年的自动人偶,事到如今还需要教育吗?」
在玛莉脚下,苦艾酒口气轻快地笑了。
「总之,小姐,你的内裤会不会太小孩子气了?要不就换条性感一点的,要不就干脆脱了吧。」
「你是真的想找死吗!?」
玛莉大声怒骂,同时跺了两三下脚。
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从房间外叫住玛莉:
「喂喂喂,大小姐?这么大声是怎么了?」
房门打开,哈尔达探头看进室内。
这时,被玛莉踩住的苦艾酒提高嗓门大声说:
「——你不是瓦伊尼·哈尔达吗?」
「啊……?喂,大小姐,这个快挂掉的小子是怎么回事?」
哈尔达冷漠地回答,苦艾酒就歪扭着嘴唇说:
「真冷淡啊。小弟我是你的崇拜者。史卡博罗市集事件,现在在业界依然为人津津乐道喔?」
「史卡博罗市集事件?」
直人歪头一愣。
哈尔达嫌烦地摇摇单手说:
「不必放在心上。那是发霉的陈年往事。」
苦艾酒浮现浅笑说:
「当我听到你在布列格公司就职、担任大小姐的保母(保镖)时半是遗憾,却又觉得谢天谢地。」
哈尔达疑惑地问道:
「谢天谢地?」
「这样就不必在第一线对上像你这样的怪物了吧——我当初是这么想的。怎知道会以这副德性遇上你。人生真的是世事难料啊。」
「明明只有头,你这小子还真多话。算你有种。想要签名就给我闭上嘴安静。」
「我不要签名,能不能救救我呢。我快被这位公主杀掉了。」
「这不是很好吗?你就去死吧。」
哈尔达无情地撂下这句话,面向玛莉问道:
「说真的,这个碍眼的小子是从哪来的?」
「好像是被昂克儿操纵空间储藏起来的。那则该死的通讯似乎也是这家伙传送的。我现在正在好好答谢他。」
碰的一声,玛莉的脚跟重击苦艾酒的天灵盖。
「喔。」哈尔达点头简短回应,接着说:
「明明大可以直接杀掉的。不如说他怎么没死呢?」
「啊——是因为昂克儿设定成不能杀人的缘故吧?」
直人依然抱着抽噎的昂克儿,这么插嘴。
苦艾酒瞠大眼睛,恐惧地发问:
「喂,难道那家伙,就是打烂我的lnitial-代号Y系列吗?」
「是啊,怎样?——先说好,不给你喔。」
「就算你求我我也不要,小鬼。」
看直人用双手抱紧昂克儿主张所有权,苦艾酒露出打从心底无法理解的神情看了直人一眼,绷紧嘴唇。
「重点是我听你在放屁,你居然说那家伙不能杀人?我们小队可是被那家伙全灭了。全身义体化就不是人类了吗?」
「——呣?这点我也很在意。」
这么说完,哈尔达摸摸下巴看向昂克儿。
「最初遇到时,我也列入攻击对象了吧?然后,这个吵死人的小子的同伴也遇害,就只有这小子生还?……判断基准究竟是什么?」
假使苦艾酒也丧命,就能够归因于不是血肉之躯的缘故。
但实际上全身义体化的苦艾酒只有被储藏进空间而已,留下了活口。
——既然如此,昂克儿决定杀害与否的因素究竟是什么?
听到哈尔达这个问题,直人看着空中视线游移了半晌。
然后他回答:
「大概是——人性吧?」
「……嗄?」
哈尔达露出怀疑的眼神,直人继续说:
「因为,大叔那时候是以舍弃我和琉紫为前提,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毫不在乎,就只想着要让玛莉逃走吧?」
「…………」
哈尔达沉默不语。
他无言以对,心想的确是这样。
那时候,哈尔达在遇到昂克儿的同时抛弃了人性。
意识从有感情的人类,切换为作战的士兵——把自己当成机械。
那是哈尔达为了保命而学会的极基本技能。精神控制。在战场上,没有不允许的事。所有选项永远平等,必须根据合理的判断基准来下决定——为了实践这项原则,感情会碍事。
哈尔达的使命,就是护卫玛莉·蓓尔·布列格。
为了平安地带她回去,哈尔达甚至能够若无其事地选择将直人或琉紫当成诱饵牺牲。
说到牺牲,当然——连哈尔达自己的命都算在内。
——结果就是昂克儿不认为哈尔达是『人类』。
「——」
哈尔达看向地下。
被玛莉踩住的苦艾酒。这名男子——考虑到他传送那种讯息给玛莉这点,哈尔达认为他恐怕最后从士兵恢复成人类了吧。
毕竟那种行动看不出任何理论性与合理性。为什么其他公司的人员,要传送通讯给布列格公司应该已经死掉的董事千金呢?
会做这种莫名其妙事情的——原来如此,就是人类没错。
就在哈尔达持续沉默时,直人帮哈尔达找台阶下:
「啊,大叔,先说好,我不是在责怪你喔。我知道那是大叔的工作。应该说大叔太有决心了,我反而觉得很厉害。」
「……啊,算我败给你了。真是的。」
听到这番话,哈尔达苦笑了。
想说的话像山一样多。
先不说别的,这表示直人连当时哈尔达的心理状态都看穿了吗?即使听到了义体的运作声,脑部本身却没有机械化。
——真是的,真不知道这个装傻的小鬼到底都听了些什么……
哈尔达抖抖肩膀,深深叹气了。
「……我居然被自动人偶质疑人性,还遭到否定?」
这还真是伤人啊,喂——
哈尔达由下往上抚摸光头,声音一沉地这么嘀咕。
●
上午五点三十八分,东方天空开始泛鱼肚白的时候。
玛莉环视工作室一圈。
「那么,转播设备都处理掉了,会留下证据的东西也全部清掉了吧?」
玛莉报出撤收前的确认事项,哈尔达点头。
「对,康拉德老师他们已经先离开了。就剩我们而已。」
「好,还有牵涉这次事件的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
「当然办好了——除了直人以外。」
「嗯、嗯。」玛莉点头,面带笑容地转头说:
「真是太好了呢,直人。你要在教科书留名了喔。」
直人一边被玛莉的笑容吓得稍微退缩,一边回答:
「……随便啦,只要琉紫和昂克儿没事,我都无所谓。仔细想想,要把这场大规模恐怖攻击行动当成是我一个人做的,实在太勉强了吧?」
在直人身旁随侍的琉紫颇感满足似地说:
「或许反而应该这样想才对:直人阁下终于摆脱在学校这种愚蠢的社会缩影中所得到的评价,晋升为世界级的评价了。」
「虽然是世纪大坏蛋就是了。」
「跳蚤主观判定的善恶究竟有何价值呢?相较之下我认为优劣就能明确地鉴别出来。」
「爸爸好棒喔!」
笑得无忧无虑的昂克儿紧紧地抱住直人的手臂。
直人瞬间笑容满面,发出心神荡漾的声音。
「糟糕……我或许会因为现在这份幸福感而导致开悟得道呶嘿嘿嘿嘿——」
「不要要宝,赶快撤收了。」
玛莉冷冷地告知。
这时,哈尔达有些不满地敲了敲抱在腋下的圆球。
「倒是大小姐,我看这东西就丢了也没关系吧。」
「喂喂喂,哪有人这样的。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讲义气的男人。只要给我新的身体,我会好好工作报答你们的。」
圆球——更正,只剩一颗头的苦艾酒轻佻地笑了。
虽然沦落到小孩子看了好像会哭出来的凄惨模样,不过态度倒实在放肆。
玛莉从鼻子发出冷笑说:
「哼,我会好好使唤你的,做好心理准备吧。」
「感谢你的大慈大悲,公主——啊啊,话说回来,有烟吗?」
宛如乞讨般的玩笑话,被所有人无视。
不料——
就在这时……
「喂,等一下。」
本来笑容满面的直人警觉地出声。
玛莉转头看他,疑惑地皱眉。
「怎样,忘记拿东西了吗?」
「不是那样!……喂,这个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地下传来的!?」
直人提高嗓门发出宛如惨叫的声音。
随后——
轰声由下往上贯穿地面,猛烈的冲击与震动撼动都市。
所有东西全都上下摇晃,晃动的幅度明显可见。
玛莉实在站不住,当场跌坐在地。
她看到直人就这么捣住耳朵发出惨叫摔倒在地,然后琉紫与昂克儿冲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玛莉大叫。没有人回答。
这不是地震。震动与轰声没有停歇,反而愈来愈强烈。
就连没有直人那种超感觉的玛莉,都能够透过身体感觉理解到有东西从地下爬上来了。
「——不会吧!」
直人急得喘不过气地大叫。
「那家伙——那个巨大兵器咬破地下层爬上来了!」
「你在开玩笑吧!」
玛莉一发出惨叫,直人就嘶喊回应:
「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蠢货!」
「东京『军方』在做什么!?难道溃灭了吗!?」
玛莉咬紧牙关,怀疑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那个兵器的确是超弩级的兵器。
配备无数炮门,并拥有连琉紫的镰刀都斩不断的装甲。
但既然体积那么大,就只是个靶子。一旦陷入物量战就没有胜算。如果巨大兵器与『军方』在都市底部交战,在那里可以不必在意某种程度的损害,就算没办法做到零伤亡,还是有办法击落巨大兵器。
那是玛莉拟定的计划,然而——
这时,只剩一颗头的苦艾酒焦急地大叫:
「喂,你该不会诱导『军方』去对付那个兵器了吧……!?」
「要你管,当时没有其他办法了!」
苦艾酒的语气仿佛在责怪玛莉一样,玛莉发出啧的一声这么回嘴。
但苦艾酒仿佛头痛般皱紧眉头:
「饶了我吧,幽灵小姐。你遗漏最重要的事情了吗?这是在开玩笑吧。」
「——你是指哪件事啦!?」
「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要特地用电波通讯?在滋贺进行的违反国际协定研究,导致滋贺遭到抹消的研究内容——就是『电磁技术』。那个怪物是电磁技术的集大成之作啊!」
电磁技术。
在旧时代蓬勃发达,在现代不再使用的旧技术。
废除的理由,是因为那个技术产生的电磁波,会导致几乎所有精密机械都会使用的奈米齿轮出错——
——等一下。
玛莉感觉到背脊战栗,喘不过气了。
这一周以来所看到、听到的无数事情掠过脑海。
玛莉有的是借口辩称当时没空管那么多。但是——
被抹消的滋贺区。
在那里进行的违法研究——电磁技术。
从研究败露导致的蛮横抹消处置中幸存下来的技术人员。
同时,在玛莉的脑海中,那句令人作呕——三重知事说过的话一闪而过。
——政府不知道。他们创造的那个,根本不是单纯的威吓。
「为什么……我会没想到呢!」
那是——
那个兵器是——
那个巨大兵器的真正性能是——
「控制电磁场——是巨大的电磁铁吗!?」
「————啊!?」
瞬间,直人捣住耳朵发出不成声的惨叫。
仿佛要盖过他的惨叫般——
——所有都市机能,以及——
哈尔达、琉紫、昂克儿、苦艾酒……也就是运用齿轮技术制造的所有东西都——
——机能停摆了。
●
轮历一〇一六年二月八日上午五点四十七分。
发生宛如地震的地鸣现象,而且逐渐增强,就在这时——
以秋叶原区为中心进行避难的广大群众,目睹了那幅光景。
一道巨大的蓝色光柱,笔直贯穿了开始泛鱼肚白的破晓天空。
随后,一阵特别巨大的轰声响彻云霄,整个秋叶原区发出轧轧悲鸣。
然后,从竖起光柱的地点开始,宛如波纹扩散般,所有采用时钟机关的机械都接连停止运作。
之后,虽然实际上只有几分钟,但在当事人的感觉却像是一、两个小时般漫长的时间之后——
巨大的钢铁蜘蛛发出宛如咆哮的声响,咬破都市现形了。
●
在昏暗狭窄的房间里,占了整面墙壁的荧幕不停显示、更新着外部状况与机体资讯。
「到达地表。无法确认威胁对象。继续搜索敌人。」
「主炮冷却率十四%,能量充填率三%。」
「重新计算到下次充电为止的剩余时间。」
听完接二连三的报告,他深深坐进椅子,神态自若地点头。
站在一旁的副官仿佛要确认般告诉他:
「如果事情如阁下所言,Initial-代号Y系列应该有两具才对……」
被问话的男子——头发与胡须白中带灰的老人以疲惫的声音回答:
「……即使是『Y』的遗产,在静止的世界中也无计可施吧。」
布满皱纹的脸庞上,炯炯发亮的铁色眼眸敏锐地瞪着荧幕。
副官——戴眼镜的年轻青年冷不防地端正姿势说:
「阁下。我可以请教一下吗?」
「无妨。说来听听。」
「是——阁下在三年前退休,在地下层离群索居对吧?」
「你是不满隐居的老人家出来抢锋头吗?」
「回阁下的话,不是,属下不敢。有幸得到阁下指挥,属下深感光荣。这只是属下的私人疑问罢了——硬要说起来,阁下对这次作战本来应该是站在反对立场才对,为什么会复出了呢?」
「……因为我找到了非问不可的事情。」
「是?」
老人没回应副官的声音,阴沉地眯起眼睛。
他想起那天在地下遇到的少年。
——没有确切证据。
不对,本来就不需要那种东西。
但他理解了。看到那名少年与那具自动人偶时,他确信了。
——那是『Y』。
是转世投胎?还是后继者?怎样都无所谓。怎样都好。其实自己也不感兴趣。
但——直觉告诉自己:彻底否定世界的一切、深信自己的主观才是正确、对此不抱任何疑问的那个眼神,正是造就现在这个世界的元凶。
那非常——对,教人打从心底感到不愉快。
过去对未来怀抱希望、对历史感到失望,对世界觉得绝望。所以,本来觉得就这么在谛观之中结束人生也无所谓。
但是——想到这里,铁色眼眸中就灌注了满腔的愤怒与憎恶。
老人发出低沉沙哑的嗓音低语:
「看到那个以后,岂能就这样结束。你就好好见识一下庸碌凡人的志气吧——该死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