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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三话 信玄的临终

「少主,甲斐来文。」

「交上来。」

来自甲斐的书信本月也顺利寄达。织田信长的长男奇妙丸──元服仪式之后改名信忠──听闻来信的消息露出放心表情。信忠立刻审视收到的书信,发现已被开封过。

想必是听命于父亲信长的人事先确认过内容。

虽然不太高兴,考虑到来文的时机与寄信者身分,信忠认为实属难免。

来信者乃是武田信玄的女儿松姬,而信忠与松姬则是织田家与武田家谈定之联姻的当事人。

两人彼此不曾打过照面,但经历一阵子每月通信,不知觉间,双方已互相抱有强烈好感。

「此信恐怕是最后一封了吧。」

「……」

带信来报的人说的话听来令人颇不愉快,但信忠无法反驳。

因为两个人的婚事早已告吹。

信长本人并未正式发表信忠与松姬婚约取消一事。

只不过随著信玄违反同盟条约的举动,信忠与松姬的婚事已然注定化为白纸。

织田家当中没人特意向信长本人求证。众人都害怕特地询问信长这种理所当然之事恐怕反引来信长的怒火。

武田军侵略德川家领地的行动仍在持续著,东美浓方面亦开启了战端,双方牺牲颇惨重。

织田家重要的同盟对象德川家失去家主家康,织田家以次席家老佐久间信盛为首的几名家臣亦战死。

武田家的牺牲也绝对不在少数。双方的关系几乎不可能修复。

信忠亦预感两家的斗争势必持续到其中一方灭亡为止。

而前几天,滨松城的决战有了胜负。

信忠的姑丈新地光辉与德川信康的联军给予武田军毁灭性的损伤并获得完全胜利。且乘胜追击夺得远江与骏河。

至此,两家的斗争几乎已有了结局。

信长下令新地光辉、驻守南信农的泷川一益、羽柴秀吉联手前往讨伐武田家。

全面扫荡的大战一触即发的情况下还敢寄信过来的松姬也让信忠多少感到佩服,同时深信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通信。

以后无法再收到松姬的信。思及此令信忠悲从中来。

今后她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呢?

根据父亲所言,已失去绝大部分战力的武田家只有毁灭一途。剩下只在于如何以最底限的牺牲占得武田家领地。武田一族据守的甲斐由新地光辉负责应付。他平时待人和气,对敌人则是绝不宽贷。

这点从比睿山与纪伊地区的结局便可窥知一二。

信玄会投降吗?

不,就算投降了,父亲信长也不可能留他一命。信玄最终不是战死就是自行切腹。而松姬很有可能随他丧命。

想到这里,信忠便坐立难安。

「松……」

信忠阅读松姬写的信件。一如她体贴的个性,内容担忧著信忠感冒的状况。

自己染上风邪已经是好一阵子之前的事啦……

接下来的文字怎么也进不了脑子,压抑不住汹涌情绪的信忠只好将信收进怀里。急忙前往谒见信长。

「父亲!请让我去甲斐!」

「不可!」

武田家即将毁灭,女孩子家的松姬并无罪过。信忠想要接她回来。

听闻信忠述说心意,信长立刻愤怒叱责。

「太迟了!」

信长说话一向精简。无法从简短话语汲取出其真意者在织田家是混不下去的。

即使亲生儿子也是一样,信忠绞尽脑汁挖掘信长的言外之意。

「(太迟了……对喔……)」

信忠明白了信长真正的意思。信忠的元服礼已过,下一步就是准备初次上阵。本次征讨武田之战虽为选项之一,但就信长而言,武田家再怎么虚弱仍不得不防,不排除武田家穷鼠啮猫的可能性。

信长是想替信忠安排其他更安全的战役作为初阵。

但是假使信忠使劲请托,应该可以由信忠的姑丈光辉担任。

如此一来,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前往甲斐。

「现在动身太迟了?」

「迟来的决定百害而无一利!奇妙身为下一任织田家家主,务必事事于最初决定方向!」

既已成年,不允许意气用事。信长责备信忠太晚下决心。

「既然如此!」

「不行!不许奇妙给光、猴子跟一益找麻烦!」

一开始就任命信忠为总大将出阵还无妨。如今战局已然开启,信忠出面只会替三位家臣带来困扰。最惨的结局就是因为信忠中途插手导致我方落败且徒增人员损失。

「若想去就该在最开始时向吾报告。现在太迟了,老实待著吧。」

我会替你物色其他战事作为初阵,这次不可出场。信长再次向信忠强调。

一般大众多认为信长性格冷酷且时常压榨臣子,其实他对符合期待的家臣们颇为体贴。即使如外系出身的一益,或者缺乏武士身分的秀吉与光辉,信长对他们的贡献也给予公道的评价。

信长瞪著信忠叮嘱,别小看打仗,不准你中途插手干扰战局。

「父亲,儿子退下了。」

信忠只能垂头丧气地告别信长……乍看如此,实际上信忠并未放弃带回松姬的念头。他立刻找上某个人物商量。

「少主……你要接个女人,而且偏偏要踏入信玄的领地?太危险了吧?」

信忠谘询的对象乃是信长心腹重臣森可成的次子胜藏。

信长对胜藏也是偏爱有加,更于元服礼时亲赐长可之名号。

「我晓得很危险。但我还是想去接松。」

「你的心意值得嘉奖。但我们两个是去不成的。」

等待初阵的信忠,加上年纪尚轻的长可。就这两个人没可能到得了武田领内。

由于织田军的侵略行动,当地治安欠佳。恐怕路上遭受武装农民袭击。

也有机会遇上持续推进的织田军所遗漏之敌兵而丧命,信忠还得面对被挟持作为人质的风险。

长可对信忠明确表示,有必要凑齐某种程度的兵马。

森家的次子长可虽以爱闹事闻名,但他脑筋可不坏。

这也不意外。如果只是个冲动的小鬼头,信长也不会特别偏爱他。

「至于这个某种程度的兵马,需要先弄到一些资源啊。主上已经说过不准少主出马。恐怕没人愿意帮忙吧?」

听闻长可不符其冲动举止的中肯论点,信忠无言以对。

即使颇受信长宠爱,敢对次任家主信忠如此直接谏言的长可也算是非常有胆识。

「(一定要想办法……考量安全移动至少需要几百名士兵……还得准备相应的粮食与资金。而我……)」

虽为织田家下任家主,信忠也才刚过元服。

不仅如此,本次出阵还违背了父亲信长的意思,也不会被记录为初阵。

目的仅在于迎接婚约对象的松姬。信忠之外的人均无参与的必要。

不只这样,参加了恐怕还会引来信长的责难。

「基于这些前提,只有货真价实的蠢蛋才会参与。」

「是啊。这样还想找人的少主就是超级大蠢蛋。」

「这样啊。说得也是。不管如何,我就是想带松回来。」

能有多少人愿意跟随自己?没有一个人胆敢惹信长生气。

那么眼前的森长可又是如何?

别无他法的信忠只能在长可身上赌一把了。

「……没办法啦……我就陪你给主上骂一顿吧。」

年龄相近且熟识已久之信忠的请托,长可无法拒绝。事后别说是信长,恐怕跑不掉父亲可成的拳头伺候。心里有此预期,长可还是决定帮助信忠。

「军队方面,刚好父亲回领地,我能带上一些。但是钱跟粮食……也从家里借一点来用好啦。少主,之后一定要还我喔。不然我会被我爹给拆了。」

「知道了。我会连本带利奉还。」

「感恩啊。装备带一带,我们立刻出发吧。」

长可与信忠套上铠甲,坐上马背,前往第一站的森家领地美浓。

「主上!少主他……!」

理所当然地,陪侍信忠的两位家臣拚了命地劝告,但两位年轻人无视劝阻,就此离开了安土城。毋庸置疑的离家出走,两位家臣脸色发青地向信长报告。

「这样啊。奇妙跑啦。这个决定还是下得太慢。」

信长并未特别意外。表情像在说此事已在他预想范围内。

「胜藏随之同行,表示他们打算利用森家的士兵……盛月!」

「小的在!」

「带些兵马尾随观察。」

「遵命。」

信长吩咐隶属黑母衣众的津田盛月率领一个小队追踪两人。

「您决定默许了,是吗?」

「吾在奇妙这年纪,可从没乖乖听过父亲的指示。」

「您当年可是『尾张第一冒失鬼』呢。」

浓姬也认同,相较于以前的信长,信忠已是非常老实了。

「奇妙竟然有胆无视吾的命令,而且还是为了女人。有意思。」

假如是意图耍小聪明赚取战功,信长绝对会倾全力喝止信忠。

纯粹只想拯救长年通信且自家即将灭亡的未婚妻之理由,让作风特异的信长也觉得有意思,这才默认信忠离城。

「您不介意松姬入门吗?」

「哼。吾从没说要解除婚约啊。」

就是周遭人们自己这样以为,信长并未取消信忠与松姬的婚事。

绝对不是信长忘记处理,其中实则隐含了战国诸侯眼界下的沉著算计。

「多亏光、猴子、一益的奋斗,武田家已经没救了。但是信玄那老头,有可能这么简单看著武田家灭亡吗?」

「臣妾不这么认为。」

「所以嘛。到时奇妙与松结婚生子,武田家那些旧臣会怎么想?」

「两个人所生的孩子有很大机会继承武田家。」

「很懂嘛。不愧是美浓腹蛇之女。」

武田家乃是历史悠久的名门望族,一旦棘手的信玄暨其族内重臣不在了,其血脉便具有十足的利用价值。

「奇妙把松接回来,构不成问题。」

信长最后丢下这句话,便继续埋头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

***

「奇怪?为何不见敌兵?」

「胜藏,我们在赶路呢。没有敌人才好。」

「少主,南信浓对织田家的统治十分满意,没理由反抗。」

信忠与长可到美浓带上森家家臣各务元正与其手下军队,一行人正在南信浓地区前进。

长可似乎预期与来袭的敌人作战,元正则断言不会有战端。

「那就到北信浓或甲斐才打喽。」

「不会的。我等仅需护卫信忠少主顺利迎接松姬。」

信忠感觉元正与其主公森可成的行动似乎均受命于信长。

想著自己终究摆脱不了父亲信长的掌控,一边提醒自己眼下应以接回松姬为优先。转而安抚期望作战、发挥武勇的长可。

「待父亲决定初阵,届时再请胜藏尽量发挥。」

「好吧,那这次先忍耐。元正,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据羽柴大人那方的回报,新地大人已进军甲斐。我等将在羽柴大人控制住的上原城内稍事等待。」

即使信忠如此身分,亦不能以未满千人的兵马随侍妄入甲斐。

待在离甲斐不远,且位于甲州干道上的上原城等候消息乃是唯一可行办法。同时得祈祷信玄不会下令全族自刎。

「信玄肯定也不乐见武田家的血脉就此断绝。新地大人占有绝对性优势的情况下,应该会让妇孺逃亡,包含松姬。」

「也对。」

信忠遵循元正所言,进入上原城等待松姬的消息。至今仅限于通信的交情,忠信依然有信心。

相信自己与松姬是最理解彼此的人,并且两情相悦。

「姑丈,万事拜托了。」

信忠衷心祈祷光辉能顺利把松姬送回城内。

***

松姬的心境十分黯淡。

父亲武田信玄与缔结过同盟的织田家开战,起初占了优势,却在滨松一战大败于新地光辉,我军造成莫大损害。

如今新地军更已入侵甲斐,武田一族已从原住处之踯躅崎馆(注:原位于现今日本山梨县甲府市内,现已不复存)移居要塞山城。双方开战以来,众人都说松姬与织田信忠的婚事等同撤销。

订下婚约以来,松姬每月固定与信忠书信往来。自己寄出文纸,信忠总会回信。而自己与那位温柔的信忠之婚约已经消失。

还不一定,父亲信玄尚未提过解除婚约之语。松姬如是想著,三个礼拜前还勉强送出了信件。

但是这个月连给信忠寄信都办不到了。

明知无法交到信忠手里,松姬依然写著下个月用的信。

虽然是私下偷偷写,似乎已被无预警造访住处的信玄给猜透。

「松,你没在写信吗?」

「……松乃是武田家的女儿。怎能给成为敌人的信忠大人送信呢。」

松姬态度凛然地向信玄表示不会寄信。

父亲信玄于前次战役惨败,如今又得初次在自家领地内迎击敌军,松姬不愿替他增添多余的烦恼。

「那些杂事无须你担心。想送信就送。这里很快就会被敌人包围,最好在那之前寄出去。我想要害山城没那么容易失守,但是包围网解除之前都没办法派人送信喔。」

信玄一派自信地要松姬不必多虑,可以寄信给忠信。

「爹,但是……」

「战争是男人的工作。女孩子不必介意。」

信玄接著放话女子别管战争,松姬明白此话出自父亲的体贴。

「明白的话,就赶快开始写信吧。」

信玄允诺松姬可以寄信给信忠,随后回岗位准备迎击新地军队。

「爹……」

松姬内心充满对父亲信玄的感谢。实际上信玄也有自己的盘算。

「(虽已尽力募集兵力,武田家恐怕是凶多吉少。)」

接下来只能据守要塞山城,尽量争取时间,并在期间做好延续武田家血脉的保障。思想实际的信玄已有此念。

族内的男孩子怕是逃不了被讨伐的命运。如此一来,尚未正式解除婚约的松姬就是武田家存续的希望。即使本为策略联姻,双方已是固定通信的相依关系。

竟然连女儿的恋情都要利用,信玄暗自感觉自己彷佛十恶不赦之徒,也只能铁了心催促松姬写信给信忠。

「……我等或许不久于人世。但是,松不必烦恼这些,努力掌握身为女人的幸福吧。这就是拯救武田家的最好办法。」

信玄独自细声嗫语,果敢迎向自己身为战国诸侯的最终战役。

***

「把这番话当作是我的遗言,仔细听了。」

甲斐之地,邻近踯躅崎馆的要塞山城之内,真田幸隆唤来长子真田信纲与三子武藤喜兵卫,开始发言。

「武田家会灭亡。」

眼下乃是元龟三年(西元一五七二年)夏季。春天时,武田军于滨松城一战惨败,失去了东远江与骏河。

遭受新地军超越常识的猛烈火力攻击,只有极少数将领士兵平安逃回甲斐。

目前的防卫线不甚稳固,信玄决定据守要塞山城。

此时却发生了意料外的状况。

武田家放弃的骏河成了新地军与北条军争夺领权的对象地,斗争以北条军落败告终。

家主氏政的弟弟氏邦战死,北条军也损失了众多将领与士兵。

根据调查,战死人数逼近一万。于是北条军索性拿下伊豆作为报复。

氏政经历一番挣扎,为了专心应付上杉辉虎入侵东上野的状况以及散居关东各地的反北条的众多国人势力,与织田家达成停战协议。

同样陷入困境的信玄紧急与氏政缔结不可侵同盟,依旧阻止不了新地家进军甲斐。

同盟条件仅止于不可侵,北条军没有义务派兵救援甲斐。

「北信浓方面亦遭受羽柴军与泷川军的攻击。鬼美浓再怎么厉害也守不住。」

虽有「不死身的鬼美浓」之称号的马场信春负责抵挡侵略南信浓的势力,遗憾正逢农忙期,可用的兵力不多。

加上大部分甲斐人士均被召回守备甲斐本地,信春手上的兵马不足原本的半数。

考量至此,北信浓恐怕很难保住。幸隆是这么认为的。

「甲斐的防卫也很危险。」

主要将领战死太多了。

就连国人当中最强势的小山田家、本家支系的穴山家都失去了家主。

士兵牺牲众多,而新地军又挑在农忙期动兵。

信玄为凑不齐满意兵力而陷入苦思。

『人就是石墙,人就是城堡』。信玄平时总如此主张,不曾尝试守城战。如今也不得不据守要塞山城抗战。

信玄总是主动出击,连续获得胜利且扩张领土的战略终究吃了鳖。

失去所有胜利条件的武田家即将灭亡。幸隆如此强调。

「真田家的领地在信浓。信纲,你回领地待适当时机投降。喜兵卫留在甲斐,如果要塞山城守不住了,你就带著家人一起投降。」

「我跟大哥分开行动?」

「这是当然的。只要有一方留下来,就能延续真田家血脉。喜兵卫这边可能比较有利。」

「会吗?」

听闻幸隆的看法,喜兵卫提出质疑。

「新地光辉可是当代少见的仁心将领哩。」

「父亲,我可不这么认为。」

「喜兵卫说得没错。新地不知虐杀了多少人,何来仁心之说?」

关于新地光辉的经历,喜兵卫与信纲均有耳闻。

伊势国人众、纪伊的寺院势力、武田军及北条军,死在他火枪下的人不计其数。

世上恐怕无人如他打仗且夺取如此可观数量之生命。兄弟俩如此反驳幸隆。

「这点你们说得对。但战争结束的统治又是如何?」

积极建设领地,居民们均给予高评价。

偶有国人或寺院势力不服统治而意图举兵反抗,居民大多置之不理导致反抗势力聚集不到兵力。不仅如此,还会主动举报让新地军于初期镇压之。这类例子多不胜数。

那些百姓经历新地家的统治,生活明显获得改善。不愿回到以前的生活因而出卖了原本的掌权者。

「还有他的家臣都是哪些来路?」

以往打仗输给新地而失去了领地或上司者,参与三河的一向宗农民起义而叛离主公者,都在新地手下任官。

「就算有那些背景,忠心服务且表现出能力即可受到重用。这就是新地家的做法。」

新地手下包括首席家臣堀尾家,次席的山内家乃至日根野家、不破家、岛家、本多家、蜂屋家、岸家等。

诸多重臣无一不闯出一番天地,在内政、外交、谍报等方面给新地家强大支持。

「父亲的命令理应听从,但为何要我们分开?就算新地家是织田家的重臣……」

「信纲,你问这什么傻话,别让父亲多操心啊。」

「小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未来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测啊。你以为武田家最后会被谁毁掉?」

幸隆认为新地家扩张得太过度了。

在信长眼里,新地家是他能放心嫁出妹妹的忠实家臣更视之为准本系人手。也期望这层关系可以延续。

然而在新地家获得新领地之后,信长要求新地放弃纪伊与尾张。当中还包括新地家从蛮荒之地苦心建设并统治多年的根据地。

「倘使拒绝双方将立刻成为敌人,新地光辉当然是默认了。」

「所以说新地家就是织田家的忠实自家人啊?」

「只有目前是。织田家大概打算等新地家收服关东后,取回伊势的统治权。」

领地虽然增加了,同时也带来建设与治理的辛劳。

而织田家不断平白坐享新地家辛苦发展出来的丰饶土地。

独占伊势湾的海运之后带来的利益肯定非常惊人。

「全面掌控畿内地区的织田家几乎无人可匹敌了。」

「织田信长是个时运极旺的男人。然而这种人特别容易因为一些无聊小事而失足。」

假如信长发生了什么意外,势将引发激烈的继承权争夺战。

「织田家其中一个儿子、新地光辉、浅井长政、羽柴、泷川、柴田、明智、丹羽……大家都有机会,说不定还有其他可能的候选。」

随侍在信玄身旁的幸隆对织田家情报的掌握也很透彻。

「信长就此成为一统天下之人且新地家以最大功臣之地位存活的可能性并非为零。但是……」

幸隆停顿几秒,继续说下去。

「如果在信长统一天下之前就遭逢意外的话……」

届时想必乱世重返,而信长的继承者们将忙著彼此争夺。

幸隆有此预想。

「就我预测,最有机会的应该是新地光辉。那个人无法以常理论之。」

「但却是一位仁心将领?」

「若非他如此作风,怎能得天下?不过事情没有绝对。」

因此幸隆才要信纲与喜兵卫分别投靠织田与新地阵营,提高真田家存续的机会。

「父亲,但我已继承了武藤家……」

「蠢蛋!发挥你的本事,在新地家获得成功,建立分家不就得了?」

虽然被幸隆怒骂回应,喜兵卫却想著此话真有父亲风格而露出笑容。

「我也跟大人一样,身体状况不如以往。反正再没多少年可活,甘愿与大人共同迎接宿命。曾经被赶出领地的我,承蒙大人收留且重用才有今天。这是我在武田家最后的工作。所以你们无须对新地家怀抱无谓的怨恨。」

幸隆苦心叮嘱两个儿子。

「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喜兵卫。」

「父亲请说。」

「请你尽量保住年轻人。」

武田家族内的人或者重臣一家或许救不了,但那些年轻臣子与其家人都很无辜。

唯一的罪过就是出生于即将灭亡的武田家领地,甚至出身甲斐武家一事。

「以前的我们也是一样,只是找到并跟随了强力的主公才勉强活到现在。假使武田家灭亡,就让他们一起到毁灭武田家的新地家挣得自己的生活。没必要固守愚忠,跟著武田家灭亡。」

「明白了。」

谈话结束后,信纲归返北信浓的真田家领地。随后遇上羽柴军与泷川军入侵北信浓的攻势。

负责防守工作的马场信春竭力抗战,于几次阶段性作战当中逼退敌军。

然就整体战况而言,实则无力可回天。

佐久家与原隶属村上家之领地内发生叛变,导致马场军后勤无援。

紧接著诹访党亦公开宣称与信玄四子胜赖断绝关系。原本各自投奔武田方与织田方的诹访家家臣团重新会合。而此等发展则为羽柴秀吉与泷川一益的计策使然。

面临兵力与粮食严重不足情况的信春祭出最糟糕的手段。

那就是于当地强制支调资源。此举让北信浓居民们的怒气一举爆发,织田军立刻呼应出兵,无力可战的信春只能率领甲斐派人士撤退。

撤退途中遭遇猎杀落魄武者的百姓群,马场军的牺牲又增添了几分。

平安回到甲斐的兵力少之又少。

羽柴•泷川两军轻松镇压了北信浓与西上野。

同时不忘提防上杉辉虎的动向。幸好那头仍将心思放在关东而没有插手搅局。

想当初北条家与武田家缔结不可侵条款的主因就是上杉辉虎,如今他眼见武田家陷入困境,依旧未派兵支援。

羽柴•泷川军没有触及上杉的势力范围,双方并未进入战斗情况。

至于甲斐方面,则因自南方入侵的新地军之影响而饱受摧残。

内藤昌丰试图作最后的抵抗,可惜武田军的力道已大不如前。

支撑天下最威猛之武田军的众多资深将领与士兵多数战死于滨松城一役,本次勉为其难聚集的都是缺乏实战经验的年轻人。其中多数人一碰上新地军便夹著尾巴逃了。

武田军连能够及时阻止逃兵的低阶指挥官都不够。昌丰最终与仅存的数名家臣壮烈战死。

拿下昌丰首级的是本多正信的弟弟正重。

昌丰败北后不过一个星期,甲斐除要塞山城以外的地方已全数落入新地军手里。

新地军架起大炮不分昼夜地轰击要塞,据守城内的武田军无力反击,只能痛彻觉悟自军的落败。

期间信玄几次吐血且高烧不退,但仍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

「这下没辙了。」

「大人别说丧气话!」

存活的本系人士当中最具领导地位的武田信廉立刻反驳,信玄只在心底讪笑。

情况已回天乏术却还以为有出路的弟弟何等天真。

「武田家势必暂时分崩离析,重要的是保住武田家的血脉。所以我想跟织田家谈判。幸好我家女儿松还是信长家嫡长男信忠的婚约对象。」

信玄预见此等结局,并且已安排使者前往求见信长。

守城策略就只为了争取这么一些时间。

作风一向实际的信玄不会毫无理由地选择守城这等无谓战术。

「请贵公切腹自尽,以表诚意。」

畏惧信玄的信长以此为条件,承诺帮助族内的后代。

「以我为首,以下唱名者切腹。」

信玄直到最后一刻仍不改其风骨。

弟弟信廉、儿子胜赖,自北信浓撤退而来的重臣马场信春、真田幸隆,都列在名单上面。

「大人。」

「鬼美浓,你有遗言吗?」

「说起来臣还是比较期望战死沙场的。或许早该死在北信浓才对喔?」

「很像你会说的话。」

信春的说词引发信玄的笑意。

「幸隆有何意见?」

「对大人有些难以启齿,其实臣早安排好信纲与喜兵卫的生路。」

「没什么不能说的,武士本如此。」

「听大人这么说,臣就安心了。实际上臣也没觉得自己做错。」

「幸隆还是这么敢讲。」

信玄又被幸隆的说词给逗笑。

「胜赖大人也愿意吗?」

「他也有了年纪,诹访家又背叛我们另推举了新家主。料他没地方待。不如让更多孩子活下来。」

包括继承仁科家的盛信、继承葛山家的信贞、信清、菊姬……松姬则是务必保住性命并嫁给信忠。为此只能让胜赖牺牲。信玄果断地说。

「多么冷酷的决断。」

「还有,最好跟著织田家。」

「这又是何故?」

「新地那边恐怕也很难处理。」

新地军已不再进行炮轰。

那方收到信长令书而暂停攻势。

不仅如此,攻击停止后没多久,使者本多正信便送来了酒、零食与其他粮食。

具备慰劳守城之辛苦以及切腹前最后饱餐的意义。

「这酒真好呵。」

「还是透明的哩。」

得知新地家已有能力制造清酒,信玄又是一番佩服。

其他食材也尽是在甲斐要花大钱才能吃到的东西。

「我真是甘拜下风了。」

信玄享用最后一顿晚餐,一边觉悟自己的败北。

隔天早晨,以武田信玄为首,族内男子与仅存的几位重要臣子切腹自尽。殉死者的家人则由织田家收留,全数护送至刚修建完成的安土城。

***

「也好,我可不想再收棘手人物啦。话说……」

信玄等人切腹,要塞山城开城示降。

幸存的武田家幼童与重臣的家人们则利用甲州干道护送至安土。

这安排光辉没有意见,只是另外收到秀吉报告,表示信忠现在人在上原城,目的是要迎接松姬回家。

「至少这下不必一路护送到安土城,也算好事一桩。」

「说得也是……我是轻松许多啦。」

总不能让武田家的人遭到意外,于是光辉命蜂屋贞次率领部队护卫。现况而言,只需要将一行人带到上原城与信忠交接即可,因此算是替光辉减少了工作。

「大人可曾听主上吩咐过此事?」

「没有。……该不会是少主自作主张?」

「不。我想应该不会吧。」

贞次立刻否定了光辉的猜测。依照信长的个性,就算对象是具备继承权的儿子也不可能允许他独断横行。贞次是这么认为的。

「贞次,那也是出自爱吧。」

「爱……?」

「没错,爱。爱真是美好呢。」

贞次不知如何反应。平时英勇过人的今日子,眼下却为信忠特上前线迎接未婚妻松姬的举动而径自陶醉著。

「(大人,原来今日子夫人也会说些我家妻子跟女儿常说的话呢。)」

「(贞次的太太?)」

「(是的。最近清辉大人与孝子夫人出版了不少书籍……)」

「(这么说来好像是有。)」

清辉与孝子在新地领内创作各种主题的书籍出版。由于价钱合理,领内居民与家臣的家人们都是忠实消费者。其中未来世界常见的恋爱题材,与具备稳固支持者群的腐女子题材作品占据了绝大多数的销售比例。

可想而知,清辉的恋爱经验没有丰富到能写书,创作灵感全来自神奈川号的资料库。

『美少女游戏我玩得可多了。』

『喔,这样啊……』

光辉这才忆起弟弟常在闲暇时,热中地玩与登场角色进行模拟恋爱情节的游戏。

「(个人实在无法理解就是了……)」

贞次在家偶尔会拿妻女最近阅读的书来翻阅,怎么也无法理解战国时代的男性恋爱故事何来有趣之处。

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搞懂今日子所言之意义。

「(大人有何看法?)」

「呃────」

虽然不是无法理解,问题点在于那些恋爱故事的创作者的清辉在到这个时代之前没女友的年资等于年龄这一点吧。呃,虽然他在纸上或画面里交过许多女朋友。

基于对创作者真实面貌的理解,对于清辉创作的恋爱故事,光辉读了也不觉得有意思。

「咳哼。总之你到了上原城之后,替我跟信忠大人打声招呼。我还要忙甲斐的战后整顿。」

「交给臣办,您放心。」

由于武田家一行人当中多为妇孺之流,贞次特别小心翼翼地护送前往上原城。

武田一族已失去伟大家主信玄以及众多成人男性,领导的责任自然落到了信忠未婚妻的松姬身上。

武田一族今后的命运就掌握在松姬手里。

重大的责任,与父亲信玄永别的悲伤,与信忠面对面的欢喜。

松姬的心境十分复杂。

「松姬小姐,要不要尝一个?」

此时,同行的贞次给了松姬一颗糖果。并非士兵或义务劳动者常吃的咸糖,而是用蜂蜜制成的高级品,是光辉早先赏赐给贞次的东西。

「感谢您的体贴。」

武田家擅自违背同盟协议,与织田家打仗而失去了一切。身为落败的一方,族内仅剩女人与幼童幸存。松姬十分担忧一行人可能面临的命运,幸好脱离战事的新地军将领士兵都很客气。

有士兵特地为孩子们准备了零食与玩具,以免他们耐不住长时间的移动,且毫无怨言地陪同步行。还准备了台车供行动不便的老人搭乘。

「包括我自己,三河家出身的人以往参与一向宗农民起义而失去领地,也有家人去世。起初考虑到同为一向宗支持者而逃往长岛,却不受搭理。当时我也忧虑得不得了。承蒙新地大人出手相救,现在也活得好好的。」

「原来还有这段故事。」

在松姬眼里,蜂屋贞次就是个优秀的武家人,没想到有这样的过去。

「我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合适,简单来说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当下或许很难平复心情,我想现在您只需要带著笑脸与信忠大人见面就行了。」

「您说得是。」

身为战国诸侯的武田家已然消失,父亲信玄也不在人世。恐怕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放下。所以现在只需要考虑与深爱的信忠见面一事。

当松姬的脸上重新出现笑容,上原城也逐渐逼近眼前。

接著……

「松───!」

「太惊人了。少主当真在这儿啊……」

「那个人就是少主……?」

一名少年从上原城方向朝这边直奔过来。从他高贵的装扮与神似年轻信长的脸孔,贞次看出来者便是信忠。

「松───!」

「信忠大人───!」

贞次的一席话似乎给松姬超乎当事人预期的影响,只见她也霎时朝信忠奔跑而去。

信忠与松姬在贞次的部队以及追赶信忠而来的森军之间进行初次的面对面。

「松,我就是织田信忠。」

「信忠大人,松给您请安。」

初次见面的小俩口彷佛时间停止一般地深深凝视彼此。

「松,跟我一起回安土。」

「好的。」

好不容易相逢的一对鸳鸯并肩往上原城前行。此光景彷佛已暗示了两人未来的人生。贞次不禁有此想法。

「蜂屋大人,护卫辛苦了。」

顺利完成任务的贞次松了口气,此时指挥森军的各务元正上前招呼。

「彼此彼此。照理应该由我护送松姬到安土城的。」

「之后的路途由我们负起责任,保障安全。」

「有劳你了。」

贞次将护卫武田族人的任务交接给森军,返回甲斐。

此任务让人多所费心,贞次却体会到久违的爽朗心境。

***

目送武田族人离去,镇日忙于整治战后甲斐的光辉无预警获报名为武藤喜兵卫之人求见的消息。

除了他本身,还带著其他失去领地之甲斐、信浓的低官阶家庭。

「我们对新地大人全无怨恨之情。」

「少来了,你们打仗打输了耶。」

「比那更重要的是我等今后的生活……」

武藤喜兵卫言下之意,只求混口饭吃。

「咱们家一向来者不拒、去者不追,雇用是无所谓,劝你们别打歪主意喔。否则我就得做一些我实在不是很想做的处置。」

投效新地家求得职位尚且心怀不轨的人不是没有过。

这类人全都被潜藏在暗处的伊贺忍者给解决掉了。

所以最好老实一点。光辉如此警告喜兵卫。

毕竟父亲幸隆乃是知名的谋略者,光辉难免对喜兵卫多所戒备。

「我等自当粉身碎骨为新地家服务。」

武藤喜兵卫此言不假。其后他以新地家军师的身分屡建功绩,敲响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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