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场游戏』。
我曾在哪里听过这么一句话。
对靠着制作游戏赖以维生的我而书,这句话可说是别有一番刻骨铭心的滋味。
庞大的故事结构、不胜枚举的选择键、多如繁星的超高解析度图片、从未间断的背景音乐与效果音,当然还有许许多多的角色们交织出的对话配音。
接着再来说说游戏主机的款式,难易度分为简单、普通、困难,搭载业界也不曾见过的惊奇动力学系统。这套不把收益当一回事的作品简直让人羡慕到都快流口水了。
我的人生说起来算是挺得过且过的,从来也没过过什么大风大浪……应该说,曾经也是偏向简单的普通类别啦。
之所以使用『曾经』这个字眼,是因为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换言之,我已经死了。不再呼吸了。蒙主宠召了。用怎样的字眼来表现都无所谓,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而最后的结尾,或许可以算是Good Ending吧。不过看在某些人眼中,极有可能是Bad Ending也说不一定。关于这一点,唔……就留待后世来评断吧。
此时此刻,正处于正片结束跑演员名单的过程。
说得再具体一点,现在正在举办我的葬礼。
话虽如此,却又不是往棺材里吹一口气就能复活的幸运状况,也不是变成一缕不知该往何处归去的幽魂那种凄惨的情形。
现在的状况是……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没有了生命,但又不是幽灵,一般状态下,大家的脑海里会浮现出其他怎样的答案呢?我并没有装模作样想虚张声势的意思,只是这个状况真的有点难以解释。
来参加丧礼的人们一一将手中代表追思的鲜花放进躺着我遗体的棺材里。
感谢大家的情义是必然的,我甚至听见些许微弱的啜泣声。
哎呀呀,真是伤脑筋。
我有没有好好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啊?老实说,我不是很有自信啊。
我就算真心诚意地摆出认真的嘴脸,却老是会被心情不好的老师、前辈或上司们痛斥「喂!你搞什么鬼,笑个屁啊!」「我说你是瞧不起我吗?你说说看啊?」之类的。不可否认,我的确是长了张轻佻的奸笑嘴脸,但这张脸是天生的,那些家伙也用不着把我说成那样吧。虽不至于直截了当地叫那些骂过我的人去死,却还是希望他们能有个不幸的下场。最好是每次夏天到来时,都会把冰箱里的麦茶跟凉面沾酱搞混,咕噜咕噜地大口灌进肚子里啦。
对了,刚才在说什么来着?
喔对对对,就立场来说,我得比在场所有人都更哀伤肃穆才行。
毕竟我可是这场葬礼的丧主呢。之前提到难以解释的就是这件事了。
因为此时待在这里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这可不是什么禅学问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的名字叫直海龙介。
是个不管出现在任何场合都相当羞耻的arond40,简称近柏的老头,但就在两天前,竟摇身一变成了无论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毋须难为情的十几岁青少年。
光是这样就已经够惊奇了,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还是我的爱子阿忍,这发展速度够吓人了吧。
这算是丰富的人生经历吗?就算是我这种体会过酸涩苦辣的狡诈大人,也完全搞不懂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说起事情的演变经过,其实也没有多曲折离奇,简简单单用三句话就能交代清楚了。
·忍跟我大吵了一架。
·一辆疾驶中的摩托车朝刚跑出家门的忍冲来。
·我急急忙忙挡在忍的身前。
这就是从头到尾的经过,再回过种时,已经变成透过忍的双眼看着我自己的尸体倒卧在地的状况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救了儿子一命,所以才说这应该算是个Good Ending。但另一方面,撇不开Bad Ending的理由在于——最重要的忍居然脱离了这副躯体,我根本不晓得他跑到哪里去了。
我跟他该不会是交换了身体吧——这恐怖的念头瞬间掠过脑海,但马上又被我否定了。不可能啦,这是我为人父的直觉。哪有儿子比老爸先死的道理,这说得过去吗!我死都不会允许这种不孝的事情发生。等等?由真的已经死翘翘的我来说这句话,是不是有点太帅了?
〈……你是白痴啊?〉
忽然之间,不晓得从某处传来了谁的声音。之所以会第一时间立刻察觉到这句话是对我说的,是因为那声音直接就在我脑海中响起的缘故。这话说起来是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但在发生这么多事情后,我已经不会再为一丁点小事就大惊小怪了。
你谁啊,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叫人家白痴。『骂人白痴的家伙才是白痴啦』,尼采也有说过类似的话喔!我记得好像是,呃……窥探深渊的家伙……窥探深渊的家伙……因为偷窥而犯法什么之类的……
〈是『窥探深渊时,深渊也正窥探着你』才对吧。果然就如你自己所说。是个近四十的老头啊。〉
不对,刚才说这社会都把四十岁前后的人称作听起来很像骂人白痴的『近四十』,其实只是种高级的揶揄玩笑罢了,我才不是什么白痴咧……(注1)
〈不管怎样你就是个白痴啦,居然对自己的儿子问『你谁啊』,真是够了。〉
讨厌,这家伙在说什么啊,居然还扯到我儿子也未免太装熟了吧……咦,等一下,他说的『儿子』该不会是……!?
〈你终于发现了吗?真是不敢相信……〉
最近的高中生都这么说话的吗?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那不知会进化成什么模样的下腹部,不由得感叹。在我年轻的时候,最多只会变得硬实或粗肥,这就是所谓世代的差距吧……
〈世代个鬼啊,根本就是毫无品味又缺乏道德良知吧!〉
开个小玩笑嘛~我知道啦,是忍吧?怎么可以叫自己的爸爸老头呢,好不容易能跟自己的孩子再相聚,我感动到都快流眼泪了,至少让我把这样的心情用不是很拿手的大人玩笑话来带过嘛……
〈少骗人了,你从以前就是这么下流的人,我清楚得很啦。〉
注1 日文中的白痴(アホ)和近四十(アフオ)念法相近。
晚点再来夸奖我的职业意识有多高尚迷人,我说你,把自己的身体丢着不管是跑到哪里去了?而且居然还能使出这种心电感应,难道你是连中二病都相形见绌的超能力者吗?你该不会瞒着爸爸跟什么黑暗组织对抗吧?
〈这些问题我可以用一句话回答你,把我的身体还来。〉
还真是有够不清不楚的答案犷到底是怎么回事?来啊,跟爸爸好好解释一下。
〈我并没有丢着自己的身体不管,是你霸占了我的身体啦!〉
平常总是过分乖巧的忍难得〈?〉大吼大叫。
照他的控诉是这样的:忍的意识并没有离开这副身体,而是所有的五感都与我共享了,不过身体的主导权好像完全操控在我的手上,他就算想稍微动一下手指都是不可能的事。
直到这一刻,我才总算明白自己遭遇到怎么样的处境。也就是说,我们父子俩的灵魂在忍的身体里同居了。这样的话,我们的双人组名就取作The父子·血融于水如何?
〈血融于水个屁,我只觉得自己被什么恶质的病毒给入侵了啦!〉
我提出的点子完全被丢到一旁,不被当作一回事。
刚才叫我老头,这下又变成病毒,我家儿子的嘴巴真是太坏了。光就视觉来说,他可是会让腐女乐于接纳的娇小眼镜正太呢。顺带一提,我们父子俩长得一点都不像,因为奇迹般地,忍完全继承了我那早逝妻子的DNA。谢谢你啊老婆。可是,得跟你说声对不起啊老婆,我们家儿子的情操教育好像落实得不是很健全呢。
话说回来,在我去世的这两天里,忍始终保持沉默又是为什么呢?虽然我是这种人,但无论是借用了应该是捡回一条小命的儿子身体、或是发现他的灵魂不在这具躯壳里,这些事真的都让我觉得很难过啊。明知道很可能只是徒劳无功,我还是把整个家都翻遍了就为了找他,尤其是忍的房间我找得特别认真。后来因为好奇忍不住打开儿子的笔电看了起来……有没有藏一些下流猥琐的图片或影片呢?看我把资料夹一个个全打开来仔细搜查。
〈你、你那样随便乱碰别人的电脑,谁会乖乖地连个声都不吭啊,只是我不管叫了几百遍你都无视我的存在,直到刚刚才终于有了反应啦!〉
忍是这么说的,但我也真的是直到刚刚才听见他的声音。说不定是我与忍的意识之间出了什么偏差,我可不是那种会无视自家孩子叫唤声的恶魔老爸啊。虽然忍的个性和外表有着能彻底激起对方嗜虐心态的被虐素质……我是没尝试过啦,不过他大概很适合被捆绑跟手铐吧。
〈我就意思意思问一下,我的亲生父亲到底在哪里?〉
啊,他终于开始否定与我之间的血缘关系了。
忍啊,你说那种话真的好吗?你的身体此时此刻可是掌握在我手里唷。譬如说。你心里偷偷憧憬的仁江稻穗,她现在就坐在旁边,要不要我伸手袭击她的胸部试试啊?这种美好的突发状况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唷。
〈……你、你这个人,真是差劲透了!〉
太好了,看来忍好像也明白他跟我之间的上下关系了。
〈你不准去碰稻穗姐!绝对不准碰!〉
我知道你想保护她,如果我是专门制造气氛的那个叫上岛什么龙的艺人,也会一不小心吐出这句台词吧。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发呆,没事吧?」
露出一脸担忧表情出声搭话的,就是正被我们拿来讨论的稻穗姑娘。
她是我的同事兼朋友。自从五年前妻子去世之后,她就不时会过来关照一下我们父子俩的生活,对忍尤其细心,简直是把他当作亲生儿子疼爱了,我也因为这层亲近的关系,而去掉了称谓直接叫她『稻穗仔』。
「没事没事,我没事啦,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稻穗仔。」
「『稻穗仔』……?阿忍,你真的没事吗?」
「啊,啊——呃……我叫错了,是稻穗姐才对。」
太大意了。忍才不会这么随兴的叫她『稻穗仔』,从很久以前他就习惯在稻穗的名字后面加个姐;但在如此谦逊有礼的态度下,我不禁也注意到他内心里那青涩的爱情火苗已经不受控制地点燃了……
〈……你要是敢用我的身体对稻穗姐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我就杀了你。我会把你杀了又杀,把你杀到再也站不起来为止。〉
就算看不见他的表情,我大概也能猜到忍的双眼现在必定是恶狠狠地盯着我不放。好嘛,对不起嘛,我玩笑开得太过分了。
「……你刚才的语气跟那个笨蛋好像,把我吓了一跳呢。也对,你现在一定还觉得一团混乱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吧。」
忽然感觉头顶有些重量,原来是稻穗仔稍嫌粗暴地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
奇怪……?
为什么胸口会感到有些刺痛呢?而且彷佛瞬间失去容身之处般,全身盈满了苦涩。
〈……我……〉
忍踌躇着出声。
〈我不想给稻穗姐添麻烦。〉
忍把声音压得很细微。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猛然意识到,胸口与心脏之所以会在一瞬间乱了节奏,正是因为这具身体在反应着忍的感情。
稻穗仔当然不知道我存在忍的身体里。不只是她,这件事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这话要是说出去了,忍肯定会被当成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所以再怎么样我也得扮演好忍的身分才行。
意外发生后,我才把警察与医院那里把事情都处理好,转身又立刻着手办理自己的身后事。就算想请其他亲戚代劳,可惜大家不是早我一步驾鹤西归,就是关系已经疏远到没怎么联络了。
在这个时候,率先赶到我面前来的人就是稻穗仔。第一个来到我的葬礼,在吊唁的时候说出「居然在大家这么忙的时候死掉,那家伙犯蠢的程度真是超乎我的想像!」这句话的人也是她。我确实有点在意她到底是把我想成多么严重的白痴,但还是不要继续深究好了。
「这么一来葬礼也告一段落了,除了我们公司的人,你还有请谁来吗?」
就在殡葬业者准备盖棺的时候,稻穗仔向我询问道。我只能摇摇头。
「我本来想请物流跟出版社、和一些有交流往来的同业,最后还是决定依故人的遗志,毕竟这是他的希望嘛。」
生前我曾说过希望能在自己家里举办只有家人参与的简单葬礼,所以包括稻穗仔在内也只来了六位吊客。换句话说,来参加葬礼的只有以稻穗仔这个董事长为首的『SOFTMACHINE』的员工而已。
『SOFTMACHINE』正如其名,是一间开发各种软体的公司行号——这只是表面,事实上是专门以『真心感应』这个品牌名称进行电脑游戏的企画、开发与贩售。
我和稻穗仔同样都是这间公司的开国元老,主要是负责编写游戏剧本。
顺带一提,这个世界上的电脑游戏分作两种。
一种是能对爹地妈咪提起的游戏,另一种则不。
而我们搞到额头冒汗努力生产出来的,虽然没什么好骄傲自满,但碓实就是后者没错。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而被贴上未满十八岁的青少年不得接触的标签。
「呜呜、呜咿……呜呜、嘤嘤嘤……」
从刚才就一直在旁边发出呜咽抽泣声的女生名叫穴水弥生。大家都管她叫穴妹。她是个编剧写手,我也曾以前辈的身分指导过她。只要套用某个演艺集团的名称用『穴妹JAPAN』来叫她,立刻就能惹毛她。
「你为什么死掉了嘛~前辈~呜呜呜……」
平时总是露出黑暗腐笑,不时来一句「嘿,前辈,你负责的部分还没做完啊~?我这边都结束了说,那我先走罗~」斜瞥一眼还身在水深火热地狱中的我,这丫头从没有留下来帮忙过,每天都是时间一到就准时下班,我真不知道原来她也有这样的一面。伤心啊,真是太伤心了。
「前辈死掉的话,我的工作量不就得增加了吗~你这个魔鬼~恶魔~」
伤心什么的都让它随风去,我觉得穴妹才是真正的魔鬼,你才恶魔咧。
〈我好像知道你在公司里的地位了……〉
从忍的口气听来,我猜测他现在一定是用很不屑的白眼看着我。第一次被儿子看到我身为社会人士的一面就是这难堪的模样,我觉得好丢脸啊。
「穴水小姐,这些话不适合在孩子面前讲吧。」
「可是……」
眼眶里噙着泪,穴妹不满地嘟起嘴。用沉静的语气训斥她的是负责编写程式的别所谷六实。大家都叫她『小实』。
「毕竟直海先生也不是自己想死才死掉的呀。」
「啊,老子……不对,我是无所谓啦,反正说起我爸爸死掉这件事,都怪他自己太傻了。」
小实面无表情,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她本来就是个缺乏情绪起伏的女生。
「阿忍真了不起,这个给你。」
递到我眼前来的,仔细一看居然是笔记型电脑常见的记忆卡。真是非常具有她个人风格的安慰方式,但我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反应才好,总觉得有点困扰呢。
〈虽然她好像是个怪人,还是得跟对方道谢才行啊。〉
「呃——谢谢你。」
忍说得没错,于是我乖乖低头向她道了声谢。这可是专业程式设计师&超级宅女的她所赠,就坦率地为收到礼物而开心吧。
负责后制美术〈平面设计〉的嶋和奈奈绪这时忽然扯了扯小实的袖口。因为『奈奈绪』念起来有些拗口,公司里大家多半都叫她『奈奈』。
「奈奈,干么呀?」
小实微弯着膝盖把耳朵贴到她的嘴前,就见奈奈小声地在她耳边不晓得说了什么。
「她要你『别太消沉了』,大概是这样吧。」
小实以传言游戏的形式向我转达了奈奈刚才说的话。奈奈极端怕生,是个在人际关系的沟通交际上有些障碍的女生,简称『沟障』。话虽加此,但她的工作内容也只需要安静地面对电脑进行上色作业,就算有沟通障碍也算不上什么问题,反正也能像这样透过别人间接理解她的意思,所以也没什么人在意。
「那个——我们先出去罗。」
负责企画宣传的和仓千野——昵称是『千面包』,向稻穗仔打了声招呼,好像要带着金石桂一起。稻穗仔朝她们摆摆手,那两个人便转身出去了。离开葬礼的原因是要和殡仪馆的员工讨论之后该怎么帮忙收拾。千面包外表看起来明明是个少女,却有着连男人都比不上的超大力气,小桂的年纪虽然是全公司最小的,但也是各种杂务都能处理得妥妥当当,在这种时候分外值得信赖。但平时,她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在空无一物的地方撞得满头包,然后发出「嗷呜」之类的哀号,这就是她可爱的地方。
除了我之外,所有员工清一色都是女性的公司在这个业界算是相当稀有的。尽管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但毕竟我都已经结婚有老婆了,从来没有「这是老子的后宫啦,哇哈哈~」的情况发生。站在其他同事的立场来看,也不可能把我这样的老头当作对象;就职业类别来说,我们的工作室算是相当安全吧。
殡仪馆的员工已经把棺材拾走了。
唉——真是的。
这两天还真是够动荡了。稍微伸展了下应该已经僵硬的右肩,这是我平时的习惯性动作。这才发觉动起来相当轻松,全身上下也不如我以为的疲惫。对喔,这是忍的身体嘛。高中生的青春肉体就是好,吓死人的好哇。
〈……嘿——是吗?我心里可是操劳得要命,都快累垮了好吗!〉
哎唷唷,我们阿忍真是的。怎么像个小老头一样呢,小心秃头喔?
〈只有你没资格对我说这种话啦!〉
什么嘛,哈哈哈哈哈哈我才没秃咧。
〈我不是在跟你说那个!〉
正跟忍咿咿呀呀闹着玩时,大门突然「喀嚓」一声打开了。我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接着「怦通」一声,我的心脏狠狠颤动了一下。
站在那里的,是个穿着学校制服的陌生少女。留着一头长而直的黑发,看起来闪闪动人,角质层想必很健康吧,最吸引人的是她修长高挑的身材。看起来就是那种走在街上常会吸引星探过来询问有没有意愿加入演艺圈的漂亮女生,何况她的气质又是那么成熟优雅。然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那双宛若猫咪般微微向上吊起的眼睛。我情不自禁地深深凝视着对方,但那双眼却澄澈得教人不由得有些退却。
「……呃,请问你是哪位?」
好不容易终于移开视线,我开口问道。
怦通怦通怦通,心跳得好快啊。跟心跳节奏一样迅速的,是少女朝找走来的步伐。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只可惜我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啪的一声,我的脸颊被拍出轻脆的响声。少女突如其来赏了我一巴掌。
除了少女之外,在场所有人都惊讶得连句话都挤不出来。
奇怪——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呀——正当我置身事外思索着这一点时——
〈平栗……同学……〉
忍茫然地低喃出声。嗯?是忍认识的人吗?
少女——平栗同学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安静地直盯着我。我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呆呆地抓了抓一点也不痒的头。
然后,平栗同学噙在眼眶里的小小泪珠似乎有逐渐变成大泪珠的趋向。等等等等,先等一下,忍啊,我说你到底对这位小姑娘做了什么啊?
为了不让眼泪滑落,平栗同学微微仰起头,但视线马上又转回我的脸上。
「刚才那一巴掌,是惩罚你不该在这种时候乱开玩笑。」
平栗同学用压抑着抑扬顿挫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比我想像的还要少女,也更加可爱。
就在我胡思乱想这些有的没的时,身体突然被什么柔软的触感包覆了。意识到平栗同学正紧紧将我抱在怀里的同一时间,她又拍拍我的头,脸上表情明显写着「好了好了,要乖乖的喔」。
「……这个是,因为你在这种时候还能倔强的说笑,特地给你的奖励。」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平栗同学的身体退开来,但她带来的温度彷佛还残留在这具身体上。
「那我先走了,学校见。」
裙摆随着她优雅的动作微微翻飞,平栗同学就如来时一样唐突地退场离去。
周围的人大概是顾虑到我的心情吧,全都只是沉默着,没有半个人来找我搭话。
忍哪,那女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啥。〉
『梅洒』是什么东西啊,听都没听过,是类似梅子粉之类的食材吗?
忍一副想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让我不禁烦躁起来。
你再不老实说我就要生气罗?你要是对人家小姑娘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我这个当爸爸的怎么能默不作声呢。
〈她名叫平栗美里……只是我的同班同学啦。〉
忍心不甘情不愿地用生硬的语气答道。但普通的同班同学会一来就做出『赏你巴掌,再给你呼呼』这种连续技吗?真奇怪。未免太奇怪了。不管怎么样,我都想听到更坦率的回答。
哼——怎么好像有点热啊。啊,对了,我干脆把裤子脱掉吧。
〈……不、不要这样,只是之前发生过一点事……我被她甩了啦。〉
什~么嘛,哈哈哈哈哈,只是被甩了呀——咦,不是吧,真的假的?
〈真的啦……〉
这样啊……对不起喔,我不晓得是这么敏感的话题。那快告诉我理由吧?
〈既然知道是敏感的话题就不要乱问啦!〉
咦——为什么为什么——哪!为什么嘛——?
〈…………〉
说嘛说嘛,告诉我嘛——好嘛——告诉我嘛——
〈闭嘴啦,享年三十六!!你还想再节哀顺变一次是不是!?〉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想尽力避免发生的事,只好乖乖回了句「好嘛」不再深入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