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昨天浪费了你快乐的放学时间,不好意思喔。
〈……我没差啊?反正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这回答怎么听起来这么空虚寂寞呢?唔,我说……就算你被平栗同学甩了,也应该找个其他人来试试,反正不成功便成仁嘛!
〈不、不要说得像是我一定会失败一样啦!〉
昨天一声不吭离开办公室之后,我还是拨了通电话回公司。电话那头的稻穗仔语气中满是歉意地说「明天可能没办法去帮你准备早餐了,不好意思喔。」看来公司内部现在肯定是忙得水深火热吧。
并不是很习惯地拿着炒锅在炉火上翻动。从学生时代开始,我跟煮饭这码子事就不是很合得来。但就算如此又怎样呢,早餐吃的虽然是超级简单的果酱面包加牛奶,但我现在可正为了中午的便当而努力着呢。
怎么样,今天要在学校吃的午餐可是爸爸亲自准备的便当喔,很棒吧?
〈火啦!你注意一下都快烧起来了!火焰窜天啦啊啊啊!〉
平底锅转瞬已化身成一尾喷吐着业火的恶龙。
不多时,火灾警报器已经响起类似骑兵队的激昂喇叭声。
偶尔像这样不与时间赛跑,悠悠哉哉地漫步去上学不觉得挺不错的吗?
看哪,路边民宅的庭院里,那圣诞红的颜色可真是漂亮。啊啊,今年再过不久就要结束了呢……总是活得庸庸碌碌、匆匆忙忙的,经常都会忘了注意季节的更迭转换啊。
〈能把上学迟到换个方式说成这样,你果然是个剧作家啊……〉
……在整理好被灭火剂布满的厨房,再向同住一栋公寓的邻居、管理员一一道过歉,然后躲回房间角落自我嫌恶了好一会儿后,早就已经赶不上第一节课开始的时间。正所谓Time is gone啊。
〈我说真的,拜托你以后别再想要做便当了……真的用不着去冒那么大的险……〉
可是,我也想做一些像个父亲会做的事啊……等一下?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那、那毕竟是我自己的身体嘛!〉
啊啊,对喔。这么说也对,这是忍的身体啊。真是的,怎么能让他遭遇到那种危险的状况呢,龙介这下记住了。
〈你能明白……就太好了。〉
像这样慢慢走着,才发现从车站到学校这一路的风景还真是不错。不仅有适度的水田景色,也不缺便利商店、小公园什么的。虽煞是通往学校的路径,但在这个没有其他学生、也没有其他路人经过,临近正午的时间点竟酝酿出一种异世界之感。
……之类的,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视线忽然捕捉到除了我自己之外,另一名桃夭高中的学生身影。她就站在马路的另一头准备转弯,彷佛是来自异世界的使者。也许下一秒我就要被召唤到某个幻想世界了也说不定。
〈在这种地方遇到同校的学生还真是尴尬……就假装不知道直接走掉吧。〉
和我截然不同的现实意见也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直海……同学?」
正当我打算依从忍的意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直接走过去时,那个学生却唤住了我的脚步。
「〈平栗同学?〉」
我和忍同时出声。
「……你迟到了吧?」
并肩走着,我脱口而出一句不如不说的废话。
「嗯,迟到了。」
唔,大概也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了吧。由于自己的词汇不足加上脑子不好,我果断地决定闭上嘴巴。
哪哪哪,忍哪,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她说的?
〈没有,这状况实在尴尬爆了好吗,真是……〉
和甩了自己的人因为迟到而一起上学。就如忍所说,这种凑齐整副牌的方式还真是挺有看头的,不过是在坏的层面上。可是,老这么沉默下去不是更尴尬吗,你意下如何?
〈这个嘛……〉
要不就选个不痛不痒的话题来聊聊,勉强撑到学校吧?
〈没办法……那就交给你了。〉
明白了。为了守护忍的尊严和玻璃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呃——平栗同学……」
「……?」
是的,有什么事吗?平栗同学面向我,沉默地以疑惑的表情表达询问。
「……为什么我不行呢?」
〈龙介————!!〉
糟糕。我是不是不小心选了个又痛又痒的话题啊。
〈这不是最不该触碰的话题吗!?我的玻璃心都要被你气到融化了啦!〉
可是,你不是一直都没问清楚被拒绝的理由吗?
〈不是没有问,是问不出口,因为我怕问了之后整颗心都会碎成渣渣好吗!〉
这样啊……我以为要是能把理由搞清楚,对你的心理健康会比较好嘛……
〈什么搞清楚,要是一个不小心,我的人生可能会因此画下休止符呀……〉
「…………」
〈你看啦,平栗同学也不肯回答啊。〉
哎唷唷,这下下只忍,我还对平栗同学说了不该说的话啊。我的本意明明不是这样的。
悄悄往平栗同学的方向瞥了一眼,果然是相当彻底的面无表情。好恐怖,该不会触到她的逆鳞了吧。
「直海同学。」
「是!」
「……我要晕倒了。」
〈哇——!!〉
前一秒还静止不动的身躯忽然一摇晃,平栗同学就这么直直往地面栽去。STOP,STOP————!!
我急忙伸手撑住她的身体,但她和我的身高整整差了十多公分啊。承接了她的体重后,我自己也踉踉跄跄地差点站不稳脚步,只好靠在附近的矮墙上分散重量。
「我、我看不如先到那间便利商店里稍微休息一下吧。」
一眼望去,隔着玻璃能看见前面那间便利商店有附设饮食区,没等平栗同学做出回应,我已经拉着她往前走去。
「……喝这个可以吗?」
把吸管插进纸盒装的奶茶递过去后,就看到平栗同学点了点头。
在这个时间点,仅有三组两人座席的饮食区里当然没有其他客人。
「灰常谢谢泥……」
除了低垂的脸孔布满红晕,她说话时的发音也有哪里怪怪的。显而易见平栗同学还没平复动摇的情绪。
「突然说了那么奇怪的话,都怪老……不对,都怪我不好,是我太愚蠢了,对不起。」
啊,她在对我摇头呢。一定是不想让我太自责的关系吧。
〈就是说啊,你这个白痴智障男。〉
忍怎么会知道那个古早搞笑节目里出现的角色名字呢?对了,因为我个人的兴趣,家里本来就有那节目一整套的DVD。不如今晚就把那节目翻出来边看边反省今天的各种失误吧。
「呼……」
也许是滋润了喉咙:心情也缓和了些,平栗同学轻轻吁出一口气。
「……准备好了。」
说出这句话后,平栗同学抬起仍有些绯红的脸蛋,双眼深深凝视着我,一副再认真不过的表情。
「准、准备什么?」
迫于对方的态度,我有些局促不安地将椅子拉远了些,端正自己的姿势。
「准备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她来真的啊!〉
忍发出错愕的大叫。关于这点,我也是高举双手赞成他的看法。
「既然难以启齿到会昏倒的程度,不说真的也没有关系啦!」
「不,直海同学一定也是痛下了觉悟才会问出这个问题的吧。」
说不出口……我怎么能说是抱着比电视购物贩售的高级羽绒被还轻(浮)的心情随口问的……
「那个……绝对不是因为讨厌直海同学的关系。」
〈拜托,要不就把我的耳朵塞住,要不就立刻转身逃跑吧……〉
我当然有听见忍的哀求,但平栗同学的态度实在太真挚,让我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应该说,你那么小一只就像弟弟一样,反而让我有种亲切感。」
啊,扯到忍的身高了,这可是我儿子很在意的一件事啊……而且还加上『像弟弟一样』,简直就是二次伤害。瞧瞧,那种心口狠狠抽痛的感觉都清清楚楚传来了:
「可是……直海同学偶尔被班上同学欺负时,也是一句话都不说,那个理由……」
被欺负?是被怎样欺负?
〈…………〉
忍没有回答。
「我听别人说,原因出在你爸爸制作的游戏……」
我的……?是这样吗?
〈…………〉
忍依然没有回答。
「我觉得被欺负了却默不作声是不行的……如果真是因为那种原因,就更不应该忍气吞声不是吗?」
〈咦……〉
或许我和忍各自有不同的理由,但都同样为平栗同学这句话而错愕不已。
「如果是我搞错状况的话,那真的很抱歉。」
忍,该怎么回应她才好啊……?
〈对、对她摇摇头吧。〉
我听话地照做了。毕竟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反应呢?
「虽然没办法解释得很清楚……这样算是回答你的问题了吗?」
〈我也搞不太懂……总之先点头吧。〉
唯唯诺诺地颔首以对。此刻我简直像是个听令行事的机械一样。
「……那么,这次可以换我提问了吗?」
「可、可以。」
在向忍确认之前,这句话已经先脱口而出了。
「直海同学你……为什么会对我……?」
不管怎么想,这都不是我能擅作主张回答的问题。忍,拜托你了。要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或许畲让你觉得难为情,但我到底该怎么回答她才好啊?
〈……我说,这已经算是拷问了吧?〉
你此刻的心情,我真的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双人餐桌那头的平栗同学也是红着脸,完全没有想移开视线的意思。
尽管不可能有这种事发生,但我就是觉得好像听到忍痛定思痛,咽下一口唾液的声音。
〈我……〉
嗯,尽量说得简单一点,我才好配合对方继续话题。
〈虽然看起来好像跟我一样被班上同学孤立了,但尽管如此,依然表现得落落大方的平栗同学真的让我觉得很尊敬。〉
忍吞吞吐吐地开始诉说起他对平栗同学的看法。
〈你的身体状况好像不是很好,常常都得去保健室,也常因此上课迟到,我曾经听别人揪着这点说过你的坏话,但就算是这样,平栗同学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令
平栗同学在那个班上究竟是如何自处的呢?是如同忍脑海中浮现的那一段又一段的影像情景吗?沉默寡言,对谁都不逢迎谄媚,总是挺直了腰杆的平栗同学。
〈我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尊敬的想法是会转变成喜欢的感情的。我心里或许也曾有过『如果能成为平栗同学那样的人就好了』的想法吧。〉
听着忍的自白,让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心情。或许这是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经历一次的体验,再平凡普通不过。
我只能尽可能将忍的感受百分之百地传达给平栗同学。就算是以剧作家为业的我,想达成这个任务仍是相当困难。
「…………」
在我一气呵成说完了这些话,抬起视线偷偷瞄了平栗同学一眼时,才发现她原本已经淡定许多的脸色又再度染满红晕。似乎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
「呃……那个,总之我是杂七杂八想了很多啦,或许给平栗同学带来困扰了。」
心想着真是糟糕啊,还是忍不住自作主张多加了几句话。
「这种事……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啊。」
「咦?」
「……啊,不是不是!我说的不是『困扰』,是指『想很多』这一点!」
吓了我一跳。不过我也没办法逼忍说出更多话了,于是朝店员喊了一声「老板,买单!」然后仔细想想,这里可是便利商店的饮食区啊。平时大概也只有在面对居酒屋里全身染满烤鸡串味儿的老爹时才会这么喊吧,这下要被忍抓包了。
〈那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我现在是要回答「这样就好」吗?
「是吗,那就好。」
毕竟还是得跟平栗同学回句话,于是我吐出这么一句。
「但其实我只是一直在发呆而已……根本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帅气呀。」
平栗同学有些羞赧的笑了笑。这孩子看起来很成熟,但一笑起来,反倒符合了她原本的年纪。
「我也知道自己跟班上是有些隔阂,但我还没有聪明到知道该怎么去改变现状……」
在觉得困窘时,她那双微微向上吊起的眼睛就会眯成线呢。虽然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但她的表情其实还挺多的嘛……忍,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毕竟我已经注意她很久了,可是我想班上那群人应该都不知道吧。〉
忍夸耀的模样令我忍不住起了一丝丝嫉妒。他比我以为的还要成长许多,或许就是这明摆在眼前的事实让我有些懊悔吧。
「而且我……不都已经是第二次了嘛……」
第二次?呃——什么第二次啊?忍,快告诉我。
〈不,我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可是看她的态度,就一副『你应该知道』的样子啊……
〈咦,呃……会是什么啊……咦?〉
「直海同学?」
也许是注意到我(和忍)那茫然无措的表情,平栗同学微微歪着头。
「那个……我是在想,你说的第二次是指什么啊……」
哈哈哈,我扯开嘴角露出无比空洞的笑容。
「嗨呀……难道你不知道咩……?」
平栗同学也被我的无知吓到差点咬了舌头。总而言之,嗯,我只能点点头。
「那个,我是第二次……第二次当二年级的学生了。」
啊。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重修,也就是留级吧……?
〈平栗同学是这样的吗?〉
我说你,这样的吗是哪样的啦,刚才不是还趾高气昂地说『我已经注意她很久了』,怎么连这些事都不知道吗?
〈可、可是,我根本没有机会知道啊……〉
拜托你多和别人交流一下好吗,像是你们班上的同学还有其他班的同学之类的!
〈你、你很吵耶!我在学校的交友范围大概只有二宫老师而已啦!老师难道会特地泄露这些情报给我这个学生知道吗!?〉
那才不算是『交友』范围!听着这不靠谱到极点的答案,身为人父的我在感受到必须负起一定责任的同时,还得分心倾听平栗同学未完的话题。
「再加上那种原因,所以我才跟班上同学有些隔阂吧。」
「怎么会呢,只是差了一岁而已,根本算不了什么啊……」
对已经年过三十的我来说,不管是差一岁、两岁或三岁都归类在只是有点小误差的范畴里。这么说好像也不对,难道在高中生眼中,一岁的差距真的有那么大的不同吗……?
忍要是早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上她了呀?
〈怎么可能不喜欢!年纪大反而是种赞美好吗!〉
讨厌,怎么突然就自爆你有姐控属性呢。
〈……才……才不是咧……我没有那种意思啦……!〉
不不不,我才该觉得抱歉……光凭我那庸俗的解读能力,实在接收不到除了你是个姐控之外的任何讯息啊……
「谢谢你……不过,其他人好像都不是这么想的呀,嘿嘿……」
这种自嘲的语气一点都不适合平栗同学,听着都让我不自觉地感到有些寂寥。
「可是我自己有时候也会刻意避着别人……所以算是半斤八两吧。」
她刻意避开别人是有什么理由吗?就算是我,也没办法轻易提起这种探人隐私的话题。
「啊,差不多该去学校了……」
循着她的视线瞥向便利商店里挂在墙上的时钟,再过不久就是午休时间。虽说已经迟到了,但我本来就打算要赶上第五节课,当然就不能继续悠哉下去了。
「那,我们快进校门吧。」
话说完我便站起身,「奶茶很好喝。」平栗同学微笑着对我说了这么一句。
这该不会是你跟平栗同学第一次聊这么多吧?
〈唔……是这样没错。〉
那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应该可以算是幸运的吧?
〈唔、唔嗯……不算吧,我也不知道。就算多聊了几句,我被她拒绝的事实还是没有改变啊。〉
就当作是幸运啦,因为你和她不是变成朋友了吗?这么一来,你在班上就多了一个朋友了呀?
〈……是这样吗?〉
正值午休时间,隔壁的座位依然空空如也。听平栗同学本人说,这时间她几乎都会待在文艺社的社团办公室里。文艺社的社员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毕竟是拥有几代历史传承的社团,尽管还没被废社,但哪天必须把社团办公室拱于让给其他同好会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她是这么说的。
哪——忍啊——你要不要也加入文艺社啊?
〈那很奇怪吧……好像自己还想死缠烂打一样。〉
咦——会吗……
〈会啊,我跟告白前又没什么不同,如果再继续靠近她……不是有哪里怪怪的吗?〉
可、可是,当朋友也不需要什么理由1……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耶……我说你,在这方面是不是有点迟钝啊?〉
咦咦咦!我、我很迟钝……吗……?太震惊了。为了创作出好故事,我一直都在努力学习观察人类那些细微的情绪反应,这岂不是太丢脸了吗?尤其近几年来我又倾心于对萌的研究,对于细腻的人心倒有些疏忽了,但我笔下的故事又被批评为「一点都不萌!」,真的好奇怪喔。喔呵呵。
〈明明是个老头还想了解年轻人的心理,你难道不觉得是痴人说梦吗?〉
忍正用似乎曾在哪里听过的台词打击我的自尊心。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那套脸上有伤疤的天才无照密医漫画全集摆在家里。
「唷,迟到啦?今天是怎么了?」
对伤心的我,或者该说是对洋洋得意的忍出声的,是昨天聊过几句的那个学生。
「唔,是啊。家里出了些事。」
就跟昨天一样,对方今天又主动打了招呼,该不会是总算要开启交友模式了吧。
〈怎么会这样……我之前跟他并没有什么交集啊。〉
有什么关系。能和班上同学变得亲近一点是好事,你就别太钻牛角尖了。
〈唉……你就是这样才会被人说迟钝啦……〉
又来了又来了。迟钝什么啊迟钝,你是在进行道路工程吗,白痴喔。(注7)
「你那伤口,看起来挺痛的。」
他指着昨天因为『草莓欧蕾』同学而摔伤的伤口,夸张地提高语尾的声调。我换了一块新的OK绷,伤口应该已经结痂了才是。
「没什么大不了的。」
「昨天你有去保健室吗?」
「嗯,有去一趟。」
「有跟铿鱼干说出受伤的理由吗?」
注7 迟钝的日文发音为DONKAN,咚锵咚锵延伸为道路工程发出的噪音。
不用特别说明,我也知道那是二宫的外号。超过时速一百六十公里过于直接的取名方式,是显而易见属于高中生的纯真。
「呃,我只说是跌倒了。」
他为什么要问这种事?是到了忍不住会想打听二宫工作态度的年纪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二宫未免太受男学生欢迎了,再加上他对另性过于强烈的兴趣,难道会是……
好,虽然说要当朋友,但还是保持适当的距离吧。忍的纯洁就由我来守护。
〈我觉得你应该是想多了,而且我好像已经知道他的目的了……〉
「咦——?老实说你是被国重推倒的比较好吧?」
他口中的国重,该不会就是『草莓欧蕾』同学吧?
〈……没错。〉
昨天不是还说不晓得人家的名字吗,原来你根本就知道嘛。还是说,那是个用不着记住名字的同学?
「那家伙以为加入棒球队就有多了不起,架子摆得可大了呢!」
看着他那副不怀好意的奸笑嘴脸,要说自以为了不起、摆架子什么的,我想那两个人应该是半斤八两。
不晓得是有什么私人恩怨、或是社团之间的对立关系,总之他应该是想把不利于国重的情报流传出去让校方知道吧。
……麻烦死了。
〈所以我才说只要管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该怎么回应才好呢,既然都发展到这个节骨眼上了——
「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势,谢谢你那么为我担心,先走一步罗。」
本能要自己别去瞠这种浑水,于是急急忙忙转身远离了这是非之地。我大约能猜到那个男同学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只能尽量眼不见为净了。
〈在这之前我跟他根本就没什么往来,他会突然对我嘘寒问暖,怎么想一定是有阴谋啊。〉
可是,我对你口中的『在这之前』并不是很清楚嘛……
〈在我说『只知道名字』时,就应该察觉了吧。不管我是被叫去跑腿还是被恶意推倒,那家伙都是不会管我死活的那个小圈圈里的其中一人啦。〉
看来忍的班级应该是以国重和他分为两大势力团体。最大的派系就是这两个,除此之外就是一些不受大势影响,各自存在的几个小团体。
忍和平栗同学在这之中仍坚持独善其身,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小圈圈。而他们之所以独善其身的理由却有很大的不同。
把提回来的购物袋摆在厨房的柜台上。为了落实今早的反省加上忍的要求,今天晚上就放弃亲自下厨的想法,买了附近便当店的便当回来。为了顾及营养均衡,最后选定了『二十种菜色的均衡便当』。除此之外还有筑前煮和虾仁炒结球甘蓝当配菜。
〈不要啦,我又吃不了那么多——……〉
你现在可是食欲最旺盛的成长期耶,当然要吃。就是要多吃才会长高啊。
〈不要跟我提身高!〉
忍的身高大概比高中二年级男生的平均再矮一点,但他会如此介意并不只是这样的理由,而是因为他跟体型高挑修长的平栗同学之间也有着明显的差距,所以心理负担才这么大吧。
今天也有买牛奶喔。等洗完澡就一口气把这瓶牛奶干了。
〈我哪喝得了一公升的牛奶啊,办不到!〉
没事没事,我国中时每天都喝这么多,我妈还称我是『牛奶小偷』咧,而且我喝着喝着身子就抽高了。可能是那时候留下的影响,现在我的肚子也有点松松的……不晓得到底是矮而结实比较幸福,遗是高却肉松比较幸福呢……
〈你自己都找不出答案的问题,凭什么要让儿子亲自来实验啊……〉
家里的电话响了,这对主要是以手机来联络的我们家来说还挺稀奇的,若打来的是推销电话,我就要用忍高亢的声音装成小孩子,不断重复「为什么~?」「是怎样~?」来让对方烦不胜烦,气到无力回天。
「喂?」
「喂,是忍吗?太好了,还好你在家。」
「啊,嗯。是,我是。」
电话那头的是稻穗仔。啊,对了,忍根本就没有手机嘛。以时下青少年来说,没有手机算是挺难得的,但忍始终坚持不需要手机,我也只好随他去了。我的手机应该是放在房间里,刚好可以直接让忍接收使用。
「那个,我有件事想麻烦你……」
听着那头传来不太轻松的语气,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话筒做出回应。
「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专程跑这一趟。」
这次为我打开公司大门的,是稻穗仔本人。
平时都是由小桂负责接待客人,但这次因为是她主动提出要求,想必应该已经等很久了吧。
「不用客气啦,唔——只要带这个过来就行了吗?」
我从后背包里拿出笔记型电脑。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是这个,这就是直海平常用的那台笔电。呜哇哇,他的兴趣怎么还是这么恶心啊……」
我平时都是靠公司里的桌上型电脑和自己的笔电这两台交互使用来工作的。比较简单的作业——像是开个记事本写剧本之类的,用自己操作习惯的私人物品会有效率得多。
「别担心,我不会偷看那些个人私密的档案,只是要检索一下有没有工作相关的资料而已。」
稻穗仔在电话里拜托我的就是这件事,于是我就带着直海龙介爱用的笔记型电脑·昵称『艾莲君』,二话不说起过来了。外壳彩绘着一整片色彩鲜艳充满迷幻感的涂料。因为以前我曾在咖啡厅里被偷过三口电脑,才会学聪明了,把自己的心头好改造成一般人不敢随便接触的模样。顺带一提,现在每当在外头使用笔电,大部分的时候,周围的路人都会自动离我得远远的,这也算是挺让人开心的一点小代价啦。
身旁也有人建议我干脆改造成时下流行的那种痛PC(注8)算了,可我万一在外头因为某些原因被逮捕的话,民众就会觉得「啊啊,从事那种行业所以使用那种电脑,会犯罪也是没办法的事啦」,到时候我哪有脸面对整个业界啊。但使用这种涂料,说不定就能用「啊,人家的脑子本来就……的~嘛~」来蒙混过去。总之有备无患嘛。
「我会在阿忍面前把工作处理好的,你过来这里看着吧。」
我的电脑里的确没什么不能被看到的糟糕东西,不过既然稻穗仔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罗。
注8 指以动漫或电玩游戏中的角色彩绘做为装饰,一看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的电脑。
〈刚才慌慌张张消除了一堆档案的人不晓得是谁喔~〉
哪、哪有啊,我才没有担心电脑里可能有些资料忘了消除掉,真的一点都没有担心过。你听好了,我一点都没担心啦。
「哇啊啊~是阿忍耶~」
〈呜哇,等等……这到底是……〉
一走进办公室,穴妹就咻地一下扑了过来。对喜欢小正太的她来说,忍真是再好不过的饵食了。可是光看外表,穴妹跟忍看起来根本没差几岁,这两个人相比之下,反而是穴妹长得还比较幼齿呢。
「呼、呼嘻嘻,姐姐会对你很温柔的,你应该明白吧,小弟弟?哪~?哪~?」
穴妹在耳边嗫嚅着,我只希望她的手不要在不知不觉问环到背后抱住我。
〈你快点……离这孩子远一点,快点!〉
什么孩子啊,她可是比你还要大上很多岁啊,真是伤脑筋。
〈骗人的吧!?〉
「好了好了,快点把电脑里的档案调查、一下!」
随着刻意加重音节的「一下」二字出口,稻穗仔突然伸手把穴妹从我身上扯开,同时赏了她一记稻穗猛砍。稻穗猛砍啊……我从没亲身经历过,也没有亲眼见识过,难道稻穗仔有刻意在我面前收敛吗?
「现在可忙了,你明白吧?臭丫头!」
「好啦,我现在就动手咩——」
好像前一秒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见她行了一礼。穴妹是那种能快速且切实转换工作与玩闹模式的类型,虽然有时也……嗯,是挺常闹过头啦。
「呜哇啊啊~不管什么时候看到这台笔电,都觉得超恶心的啦~」
穴妹肆无忌惮地发表感想。很好很好,这丫头的感性还没崩坏呢,真是太好了。
我与穴妹还有稻穗仔三人挤在我的个人工作区里,将笔电电源打开。
「要是有什么显着的目标就好了~」
因为我已经事先更改了设定,电脑启动后并不需要输入密码便直接跳到桌布画面。我的电脑桌面就是一片蓝,跟外壳比起来可真是相当简朴。毕竟我对电脑最大的要求就是实用,所以用不着什么华丽的壁纸。
「哇——好寂寞……简直是反应出了单身人士心中的孤寂啊……」
穴妹用一种充满同情的目光盯着电脑桌面。谢谢你唷,穴妹。下次我一定要杀了你。
「啊~前辈建立的资料夹果然很单纯嘛~」
点开C槽的使用者资料夹,一眼就看到下排那个标明『工作』的资料夹,穴妹立刻开心地叫了出来。这也是我刚才在家里为了方便寻找档案特地移动过的,想想真是懊恼。
「会是哪一个呢……唔,还有过去一些旧作的资料夹耶……『灰色与粉红的诗篇』、『维达莉·露露』、『为了夜夜变胖的女朋友』……唔,这个『Project C』是什么啊?」
……糟糕,居然忘了把最重要的档案移到外接硬碟里了。
「啊……那个没关系,找找其他的吧。」
稻穗仔出声制止了本想打开资料夹的穴妹。看来她应该是察觉到什么了。
「是这样吗~?」
〈奇怪,怎么回事啊?〉
没有啦,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以前一篇写到一半夭折的企画罢了。
〈是吗?〉
「嗯~!找到了~『圣邓斯坦之路的猛犬』!」
「太棒了!快点快点,快打开来看看!」
「我看看喔!最后一次更新的是……」
将档案依更新时间重新分类显示后,滑鼠再往最新的档案上双点击。TXT类型的档案立刻就显示在萤幕上。虽是别人的电脑,穴妹的操作速度却快得惊人。
「这个是秋穗篇的脚本,可是……光从档案大小就能看出来了,只有写开头的一小部分而已……」
穴妹口中的『秋穗』,就是我所企画且正在制作中的middle price游戏『圣邓斯坦之路的猛犬』里三个攻略角色中还没写完的最后一人,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主角。顺带一提,我还刻意让男主角与三个女主角的名字都搭上了四季的风情。
「其他的资料夹呢?」
「我看看喔……」
穴妹以华丽的敲击指技打开了一个又一个资料夹,但愈到后面表情愈是失望。唔……我早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了,当公司打电话要我把笔电带过来时,我已经有了预感,但又不得不这么做……啊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啊。
过了好一会儿,穴妹终于从萤幕前抬起头,举高双手表示自己已束手无策。
「没办法了……跟公司伺服器有关的档案都查过了,没有就是没有……刚才找到的脚本档案也只写了开头10kb左右~」
「事情果然不会那么顺利啊……」
稻穗仔也失落的垂下肩膀。
「还是只能把案子发出去了:要不就是延期……或者弄个无声版的下载主题,多争取一点时间直到master up(注9),我是可以发挥极限熬夜赶出脚本……但没办法保证内容的质量啦……」
「穴妹有这份心就够了,但这种做法太不切实际,况且公司都已经向外宣布会做为商品上市了,不管有怎样的理由,像我们这样的小公司出产的作品若是没有声音,玩家们是不会买帐的。」
注9 电玩界用语,意指游戏软体的制作已经到了可以上市的阶段。
在这个业界,若不是剧情或系统之类具有必然性的原因,作品里缺少了声音可是会受到严厉批评的。而龙获得谅解的,也不会是我们这种弱小的公司,只有能连续出产多部大红大紫作品的著名品牌才拥有那样的资格。
「说得也是!可恶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嘛~」
我也想和穴妹一样抱头大吼几声。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帮上忙呢?
「那个……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她们两人一脸诧异地同时转过头来看向说出这句话的我。
〈等等等等,你干么突然自作主张……〉
「……啊啊!」
一声感触极深的叹息后,稻穗仔用力将我抱在怀里。
「忍真的是充满勇气又纯真呢——!藏在眼镜底下发光的其实不是眼睛,是宝石才对吧!?是宝石吗!?眩目到我都没办法直视了呀——!」
不不不,才不是咧,我只是个想把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干净的老头而已啊……至于我的眼睛,就跟印度恒河一样污浊啊……
〈稻、稻穗姐在公司的状态跟平时很不一样呢……还有,她的胸……胸部好大啊……〉
脸部直接贴着感受,忍做出了浅显易懂的评价。
「阿忍有这份心真是太让人高兴了!啊,要不就帮我一点私人的小忙吧……」
穴妹伸出勾成鹰爪状的双手,一步步逼近而来。
「谁会乖乖成为你的欲望饵食啊!」
咚,又一发稻穗猛砍。
「只是让阿忍扮个我喜欢的同人角色而已嘛~」
「你喜欢的BL太重口味了好吗,连萝卜都可以随便拿来用了。」
〈BL……?萝、萝卜……?〉
忍啊,这个世界上有些事,你真的用不着明白的,知道了吗?
「阿忍,这是我们公司的问题,你不用放在心上啦。你上次来的时候没有把直海的私人物品整理完吧?就接着收拾吧。」
虽说是直海龙介的儿子,但仅是一名门外汉高中生哪里会有出场的机会呢。
「可是,至少……」
「嗯嗯嗯,我明白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请你帮忙整理一下回函明信片好了,你会Excel吗?」
「会是会,可是我不是想……」
「会就好,小桂,把夜胖女友的回函明信片拿过来吧——」
「好的——」
隔板那头传来小桂充满活力的回应声。
好奇怪,现在应该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啊……
我正敲着键盘把玩家寄还的回函内容输进Excel里。这分明是小桂闲到不能再闲时用来打发时间的作业嘛。
〈你说要帮忙,可是在别人眼中,我就只是『直海忍』,是能帮上什么忙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更何况。你是不是忘了我很讨厌这种游戏啊?先不提这个,我现在也只有十七岁耶?〉
……你说的我都很明白,可是,唉……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眼睛盯着明信片,扫视上头的文字。精神完全无法集中,但有件事做至少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双手还是认命地在键盘上敲击着。
真心领域的回函率挺高。
而在这样的游戏类别中,更难得的是女性玩家居然还不少,大概是男女五比一的程度吧。外人常说,这又不是战斗型游戏,这数字比例还真是奇怪啊。或许是因为每部作品都控制在温馨喜剧的氛围内,男性角色也很活跃的关系吧。不流于正统的走向模式,只是贯彻了纯粹的温馨喜剧风格,也算是能带来某种安心感吧。
除此之外,女性玩家一旦成为粉丝,就会有对品牌长久忠心的倾向。在这一点上,也是很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啊,又来了,又是个女玩家。你好你好。住在东京都。嗯嗯嗯。十八岁。感谢支持。名字是……好的,平栗美里。谢谢你,非常感谢你的支持。好了,下一张——……
〈呜欸,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干么啦,我很忙的耶,有事晚点再讲不行吗?我烦得脑子都快炸了啦。
〈刚才那张明信片你怎么可以看过就算啊!再看仔细一点啊!〉
咦——?居然会对东京都十八岁的女生这么执着,你这算是个人情报狂吗……真恐冈……
〈才不是咧,你看名字,名字啦名字!〉
嗯——……平栗美里。啊——真厉害,是同名同姓吗?
〈不是吧,住在东京都十八岁的平栗美里耶。〉
可是那孩子跟你一样读高中二年级不是吗?应该只有十六或十七岁吧?
〈她不就留级了嘛……〉
啊,对喔。也有可能已经十八岁了呀……欸,先等一下喔?
我在Excel系统中搜索过去的回函明信片资料,没一会儿结果就出来了,还是让人忍不住惊讶。
……这孩子把真心领域所有作品的回函都寄回来了呢。
〈真的耶……〉
虽然无法确认是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平栗同学,但看起来这孩子的确是我们公司的粉丝啊。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平栗同学……也就表示她喜欢的是我最讨厌的游戏,而我被她拒绝的理由是因为我以制作这种游戏的父亲为耻……可是她……啊啊,我的头好痛……〉
忍心中的纠葛我完全能感同身受。这就是共用一个身体的弊害。这种时候我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好?实在太让人困扰了。
〈可是,我也不只是觉得羞耻而已啊……〉
忍是在找藉口吧,所以他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对我吗?还是对平栗同学?
〈国中的时候,因为家人的职业被同学知道了,我一直受到讥讽嘲笑……好不容易上了高中,我本来打算慢慢改变自己的,结果居然又跟那个最瞧不起我的国重分到同一班……〉
哇啊啊,那真是……太值得同情了。不对,这语气怎么听起来好像事不关己似的。哎,我这个人就是这样。
〈所以怎样,我就非得喜欢这种游戏不可吗?办不到啦!不管内容好坏,我就是办不到啦!〉
这么说也是啊。我虽然不以自己的职业为耻,但也不觉得这一份工作有值得向人炫耀的地方。别人想怎么看待我,那是对方的自由,我一直都是坚定着这样的立场过活的。当然也不是没有为家人考虑过,只是自家孩子居然因此被影响到生活,除了反省还能怎么办呢。心里确实是有些愧疚的,尽管现在才发现这些事都已经太迟了。
对不起啊,忍。
对不起。
〈……无所谓啦,都已经成定局了。〉
忍的语气顿时冷却许多。
〈因为这份工作,我和妈妈才能好好过日子……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连这种事实都一并否定的。〉
你能这么理解就好了,我真的很高兴。高兴到都快哭了。
〈可是再怎么说,状况实在太复杂了,何况还加上这码子事。〉
我把明信片仔仔细细地又再端详一遍。平栗美里。整洁的字迹确实很符合她给人的印象,字里行间还到处能看到爱心符号。
〈就算她说『期待下次的作品』什么的……啊啊,我知道了啦!〉
盯着写满明信片意见栏的感想回覆,忍也不得不妥协。
会议室隔间里,稻穗仔和穴妹正针对『圣邓斯坦之路的猛犬』,进行着苦思不出对策的讨论。
「值得信赖的写手目前档期都满了,根本抽不出时间接这种突发的案子。我也说过好几次了,要是找那种没有合作过的写手,真的不晓得最后出来的内容质量会如何啊。」
「所以我不是说会在能力范围内帮忙稳住品质吗~现在已经不是说擅不擅长这种话的时候了啦~」
「……我对穴妹的纯爱能力一点都不信任,说不定还会在玩家之间成为话题呢,而且还是那种毁坏声誉的。我可不希望我们公司被嘘到发黑上榜。」
「好、好过分~」
「要有所自觉啊,『Kitty Carzy』!」
穴妹的笔名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无政府气息,我一点都不觉得讨厌。顺带一提,把那几个字转换成汉字则是『鬼畜隶死(Kitty Carzy)』(注(10)。但这几个字合在一起实在太有半夜在国道上飙车使坏的暴走族既视感,最后还是决定以Kitty Carzy的名号示人。
「……那个——不好意思在你们正忙着的时候来打扰……」
我放轻声音站在会议间入口处向那两人开口。
「嗯?怎么了?已经做腻了帮回函明信片建档吗?」
「不是的,我想说的不是那个,关于游戏脚本的事,我……」
「游戏脚本~?阿忍怎么会提起这个~?」
注10 鬼畜隶死的音读发音与Kitty Carzy相同。
该怎么起话头呢?又该怎么让她们接受才好呢?
「那个……脚本就由我来负责吧。」
到头来,我还是决定单刀直入,直接切入主题了。反正我本来就是个编剧嘛,一点都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嘎啊?」
「……喔噫~?」
一如预料般地,眼前的两个人都呆住了。会议间里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哈哈,阿忍,你说什么傻话啊。」
「真是的~小忍忍好有趣又好可爱喔~」
转眼之间会议间里又换上了和谐温馨的气氛。不是的,真的不能再这样蹉跎下去了呀。
「我不是开玩笑的,那个……其实这是我爸爸的遗言啊。」
「遗言……?」
稻穗仔闻言随之正色。
「爸爸在去世之前曾对我说过……『忍,你要替我完成来不及完成的那篇故事』……他是这么说的。」
耶嘿——亲身体验谈就是很够力啊。等等,我就这样放弃编剧的身分真的好吗?可是短时间内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种程度的别脚说词了……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们,我在学校里参加了文艺社,文章什么的我还是能写一些的……当然跟专业人士比起来,可能会觉得我有些得意忘形吧……」
想起平栗同学就是文艺社的一员,我便拿这件事编了个梗。
不管怎么样,她们两人都安静地听我把话说完了。不知是接受了我的说法,还是被吓到无法反应。
「阿忍……」
稻穗伃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穴妹伸手打断了。
「阿忍啊~」
呵呵,穴妹挂着满脸笑意把手按在我的肩上。
「可别太瞧不起大人了喔?你大概不懂我们公司现在正面临什么状况,但就算只是开玩笑,前辈都不会说出那种话的。别看前辈那样,他其实是个一根筋通到底的人,甚至担心自己的孩子会怎么看待这一份职业,像前辈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在临终时硬把自己的工作推到孩子身上的,他绝不可能说出那种话。」
穴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用力抽了抽鼻子吸回鼻涕。没错,是我一时心急忘了这回事。穴妹虽然评断我是个『一根筋通到底的人』,但其实她才是最适合这个称号的人。
好丢脸……我果然是个三流写手啊。
「啊……对不起。我明知道阿忍才失去父亲,现在肯定也不好过,但一激动就……」
穴妹忽然失了声,按在我肩头的双手也收了回去。
「阿忍,对不起喔,穴妹说那些话并没有恶意,她是真的很仰慕直海,所以才会……」
「没关系啦,不用跟我道歉……」
〈…………〉
忍沉默着不发一语。好不容易才让忍答应接受『儿子为父亲代笔』计划,现在又得从头苦思对策了。我真是做了很对不起忍的事啊,当然对穴妹和稻穗仔也很过意不去就是了。
穴妹大概是觉得刚才对我说的话太苛刻了,现在整个人情绪都很低落。
〈哪……〉
嗯……?怎么了?
〈把我接下来说的话转达给穴水姐吧。〉
这……是可以啦……
我搞不懂忍想做什么,只能依照他的意思组织语言,把话说出口。
「真的很抱歉,关于爸爸的遗言,的确是我杜撰的。」
穴妹闻言点了点头。
「是我太轻率了,我向你们道歉,可是我是想帮忙完成爸爸往生后留下的工作,我是认真这么想的。」
忍,你是怎么了?这样一点都不像你。不要再说了啦。
〈没事的,快接着说啊。〉
无法反抗自家儿子的强硬语气,我只能接着说。
「……因为,爸爸的同事们现在是真的陷入困境了吧,能够回报那么仰慕我爸爸的,不是已经撒手人寰的本人,现在只有我了。这一点也是千真万确的。」
我从没打算让忍说出这种话,甚至我一点都不希望他说出这种话来。这些话未免太自以为是,但忍还是要我继续讲下去。
「这里面有我写的文章,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看看好吗?就用这个做评断吧,要是真的不行,我就放弃。」
自己〈忍〉说完这句话后,我立刻慌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随身碟。
刚刚我才从『艾莲君』里抓了一篇以前写的、被我束之高阁的短文放到随身碟里。
「……嗯,我明白你的心意了,那就来看看吧。」
稻穗仔从我手中接过随身碟,随即插进会议问就有的笔记型电脑上。
「穴妹,麻烦你过来看一下。」
「……啊,好的,我知道了~」
总算恢复状态的穴妹立刻点开档案资料,眼睛盯着记事本上的字句浏览起来。
我交出去的虽然只是练习作,但整体品质应该不低,要温馨甜蜜有温馨甜蜜,过火刺激的爱情戏码也不缺。我们家的游戏所追求的要素全都具备了。故事虽短,但里头充满了属于我个人风格的构思。
穴妹入迷似的紧盯着电脑萤幕。
五分钟、六分钟……时间过去多久了,但她始终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不过是20kb大小的文字档案,穴妹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看完才对呀。
「阿忍~」
「是、是的。」
她突然抬起视线望来,两人就这么四眼相对了。
「你写这篇故事花了多久时间啊~?」
「唔,这个啊……内容想了一天,实际写出来也花了大概一天吧……」
毕竟只是为了满足兴趣而写,所以并没有用上多久的时间。
「社长~」
「嗯?」
「……这故事,简直太有前辈的风格了……像到我都有点不敢相信呢……」
穴妹一脸错愕的说完后,稻穗仔的视线也跟着聚焦在电脑萤幕上。半晌都维持这个姿势动都没动过。
看完这份文字档后,穴妹应该也能了解吧。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只能选择与生前无异的、属于自己的做法。实际来说,我从没想过要借助儿子——忍的力量来完成这件事。或许这也表示,我没办法百分之百相信忍的关系吧。
……我这个当父亲的,到底还能有多没用啊。
〈没用的老头,别再发呆了,快把注意力集中在她们两个人身上啦。〉
被忍这么一提醒,我才终于回过神来。
注意到时,稻穗仔跟穴妹正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我猛瞧。
「阿忍。」
「我、我在。」
「这真的是你写的,没错吧?」
「是的,是……是我写的。」
没错,千真万确就是我写的。这可是百分之百、没有掺杂任何外来因素,完全属于直海龙介的文字啊。青菜萝卜各有人爱,偶尔也会有人赞赏喜欢我制作的游戏。光是这样,我就觉得有力量继续在这条路上坚持下去。
「其实我也明白……真的不应该拜托未满十八岁的你做这种事,可是……」
「可是,现在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啦~」
「穴妹,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但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就我个人来说,我相信阿忍刚才说的那些话和他想帮忙的心意都是真的,如果能在期限内完成这种程度的脚本……」
稻穗仔脸上满是苦涩。这也无可厚非。以常识来说,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无稽之谈,是我硬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真的可以拜托你吗?到时候还得写出更多这种激烈的场景才行喔。」
显示在液晶萤幕上的过火爱情场景,微妙的有许多台词中都夹杂了啊~与哈~还有黏稠湿滑的模拟音,稻穗仔的手指在那地方戳了两下。
「是的。」
「就算你做到一半大喊『不要了』,我也会把你绑在椅子上硬逼你写完喔!」
「就交给我哏。」
「嗯?」
「啊,不是,我是说请包在我身上吧。」
「啊、啊、啊、啊……」
这是怎么啦,稻穗仔?怎么好像唱片卡带啦。
「谢谢你——!你真的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啊——!」
「不过你也真是厉害耶~这就是DT的想像力吗~还真是不容小觑啊……」
穴妹手指捏着自己的下巴,再次读起依然显示在萤幕上的文字档。她会觉得这么懊恼,应该是认为区区一个门外汉〈其实是我呀〉居然能写出这样的故事,一旦达到某种程度似乎都能从文字中看出笔者的本质。
〈DT是什么?〉
只有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事实。是的,但我可不是,因为忍就是我的证明。就是这么回事。
〈……?〉
等你亲眼见识过这份工作的内容,就算再讨厌你也会明白的。就酱。
「阿忍!」
稻穗仔眼里布满了期待的亮晶晶小星星,庞大的压力逼得我不得不往后退几步。
「不对,这时候就该对伙伴表达一下敬意啊,忍仔——!」
啊——稻穗仔爱帮人取绰号的毛病又犯了,这么一来你就真的逃不掉罗,忍。
〈是、是吗?〉
我也叫她『稻穗仔』啊,说起来这两个绰号还挺像的。不过从她给其他员工取的绰号来说,稻穗仔究竟是基于什么准则取绰号到现在还是个未知的谜团。
「……就让我们一起跨越地狱吧!」
无比灿烂的笑容在眼前绽开,配上的却是这么没意思的单字。
存在于这个业界的『地狱』。曾一度以为这不过是种比喻……那是我的屁股还像南国大海般青涩稚气,什么都不懂的懵懂时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