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开黑色信封,把里面的黑色和纸抽出来之后,我终于知道这信封为什么格外厚实了。
里面装着的挑战书一共有十二张。
在拆开信封之前,我想象过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案件,然而现实却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让我们彻底陷入绝望之中。
十二张挑战书上全都写着我的名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用颤抖的手拿着挑战书翻来覆去地看。看起来它们并不是重复的十二张,每一张的内容都是不同的事件。
“手法统一都是密室呢。”
雾切努力保持冷静的语气说,不过她的脸色明显不太好。
“这是叫我们在一个星期内解决十二起事件,而且全都是密室杀人案?这简直太乱来了!”
我有种再次见识到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到底有多可怕的感觉。在他们那里常识是不管用的,这一点我其实一开始就很清楚。
游戏已经开始了。
“该怎么办才好……”
我抱着脑袋,开始在窄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十二张挑战书当中,只有两起事件发生的场所是相同的,这也就是说,十二个事件发生地我都必须跑一趟。在没有调查之前,我不知道这些地点具体在哪里,但他们的救济措施想必不会都集中在一个城市里。不管怎么想,一个星期的时间都是远远不够的。
“冷静一点,姐姐大人,我们来商量一下对策吧。”
“什么对策啊……除非有随意门,要不这个问题怎么可能解决啊!就算真有随意门,同时处理十二起事件也是不可能的!”
“最糟糕的情况下就只能放弃了呢。”
“……放弃?”
“就算没能解决事件,侦探也不会遭受任何惩罚。既然如此,那么我们选择那些看起来比较容易解决的事件,剩下的就不管了,这就好像在考试的时候跳过不会做的题一样。”
“这不是考试,是事件啊?有人真的会被杀,也会有人真的去杀人,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没有什么事件是可以不管的。”
“嗯,所以我的意思是说尽量去解决。东一点西一点结果搞得什么都没解决,倒不如从能够处理的案件开始依次进行,这样更可靠一些。”
雾切在床上坐下,用恳求的眼光看着我。
为了达成目的,就一定要做出某种牺牲吗。
我又面临这种选择了。
“……也许你说的没错,”我坐在她旁边,终于恢复了冷静。“本来以我的本领,能不能解决其中的一起事件都很成问题……这是我的错觉,觉得只要加把劲就可以把事件全部搞定。”
“怎么突然说起丧气话来了。”
“我是被现实狠狠地打击了。他们应该是想通过这些挑战书告诉我,不管我再怎么踮起脚尖,总有些东西是我无法企及的。”
“但是结姐姐大人跳得比谁都高啊,”雾切勉强挤出笑容说。“因为有姐姐大人你在我身边,我才一次又一次地挺过来了。”
“雾切妹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对我露出笑容了。
“所以你不能这么灰心丧气,我们还有希望。”
“希望?”
“侦探图书馆里有好几个擅长解决密室杀人案的侦探登记在册,只要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那不就可以同时解决十二起事件了吗。”
原来如此!
既然敌人采取人海战术,那么我们也请到大量侦探与其对抗——
“等等,这不行啊,”我立刻否定了。“我信不过侦探图书馆,我觉得他们应该暗中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有勾结,侦探之中肯定有人跟委员会成员是一伙的。”
就是那些收下了白色信封的人。
听说有些侦探前去追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秘密,结果就此下落不明,他们的人数已经超过两位数。单纯想来,他们应该是被杀人灭口了,不过其中说不定也有人跟我一样被邀请入会,并且收下了白色的信封。
“是啊……这些人想必会觉得妨碍我们是一件乐事吧。”
“没错吧?我们没有时间来一个一个搞清楚召集来的侦探到底是敌是友,”我瞟了一眼座钟说。“喏,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还没得出结论一天就过去了!呜呜……要怎么办才好?要怎么办……”
侦探图书馆的侦探是靠不住的。
既然如此,要不要去找那些没在侦探图书馆登记的侦探?没有加入组织,并且很熟悉密室手法的侦探要到哪里去找呢。
“你的爷爷呢,还是暂时来不了吗?”
“嗯,”雾切点头回答,陷入了沉思。“他自从那天以后就一直没有联系我。”
十天前,雾切家的现任族长雾切不比等联系了我们,提醒我们“不要接近新仙帝”。由于他在国外有一项重要工作要处理,因此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光靠我们两个果然还是不行吧……”
“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忙,”雾切抬起头说。“请几十个侦探可能都比不上他一个人。”
“咦,那是谁?难道是你的侦探朋友?”
“不,这个人我也不认识——就是三零级侦探的其中之一,御镜灵。”
目前拥有“000”编号的侦探有三个。
“安乐椅伯爵”龙造寺月下。
“法律执行官”乔尼·亚普。
以及来历不明的御镜灵。
御镜灵的个人档案上没有透露任何信息,也不知道这人目前人在何处,只有以前处理过的案件档案能够证明他或者是她的存在。
御镜灵所处理的案件基本都是类似于超自然现象的奇案、历史上的不解之谜和极其扑朔迷离的案件。关于御镜灵有个小故事,据说此人在解决发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至今悬而未决的洛杉矶连续杀人案,俗称“黄道十二宫杀人案”的时候,藏身在不透明的玻璃后面接受当地媒体的采访,当时御镜灵这个名字被译为“GHOST IN THE MIRROR”。而这个词组现在已经成了御镜灵的代名词。
“虽然可以确定龙造寺月下和乔尼·亚普跟新仙帝在一起,但当时御镜灵并不在场。”
“反正这个人肯定也是委员会的成员。这人又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又是个有名的侦探,只是没有出来露面,肯定是他们的同伙。”
“就算是为了确认这一点,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与御镜灵接触。如果对方是敌人,那我们也有必要趁早搞清楚此人的真实身份。”
“话是这么说……”
要把三零级侦探当做“敌人”与他们周旋,这再次令我感到战栗,感觉像是被扔进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战场。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不管怎么看我都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女学生啊。
“要怎么跟一个没有人知道真实身份的人接触啊?”
“……首先要从这个问题开始考虑。”
“希望这一个星期不要在我们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过去了。”
“姐姐大人还有闲心说风凉话,你也一起想。”
雾切说,她好像有点生气了。
我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再次思考御镜灵的问题。
根据以往的经验,等级高的侦探不见得很像样,从御镜灵隐藏自己身份这一点看来,对方搞不好是个相当古怪的人。
此人究竟是敌?
还是友?
要是三零级侦探肯帮我们的忙,说不定能够飞跃性地缩短解决案件的时间。
“要不要像上次那样在侦探图书馆留纸条?不过侦探图书馆又信不过……”
办法也都想尽了,我和雾切一起抱着胳膊陷入了沉默,现在我们已经连从哪里着手都搞不清楚了。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陌生的电话铃声。
“雾切妹妹你的手机吗?”
“不,我没手机。”
“也不是我的啊。”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待机状态,铃声也没有响。但是的确有铃声不知从哪里传来。
我凝神细听,寻找声音传来的地方。
听起来声音是从我的背包里传出来的。
“啊,难道说是……”
我想起昨天离开龙造寺的侦探事务所时,少年利科尔内送给我的东西。我赶紧把它从背包里拽出来。
这个声音的确是从木盒子里传出来的。
我解开缎带,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台手机,周围包着缓冲材料,手机正闪着光,表示收到了来电。除此之外盒子里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是?”
“是龙造寺先生给我的,”我简洁地回答,把手机拿出来。“我接了。”
雾切点头。
液晶屏幕上显示着“隐藏号码来电”。
我按下了通话键。
“——喂?”
“近来可好,心情如何呢?”
这个有磁性的声音我有印象。
“龙造寺先生?”
“回答正确。看来挑战书已经拆开了,这次的风格跟以前大不相同,是不是让你大吃一惊呢?”
“这样大概称不上是公平吧?”
我话里带刺地说。我顺便把手机的扬声器打开了,好让雾切也能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
“呵呵……说到底只是‘黑之挑战’中的公平,目前的情况可以说已经对你太有利了,”龙造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乐在其中。“我像这样跟你联系也是例外之中的例外。”
“您找我有什么事?”
“三件事。在这次的‘黑之挑战’中,警方的情报将会相当重要。警方所掌握的情报你都可以通过利科了解到,随时问他就是。”
原来如此,他说的帮助就是这个意思啊。
“好的。要怎么联系他?”
“他的号码存在那台手机里了,你可以随意使用,电话费由我们报销。”
龙造寺大概是觉得自己说了个笑话,呵呵笑了起来。
一点都不好笑。
“第二件事是,这次的‘黑之挑战’是由本人龙造寺月下负责管理和指导的。也就是说,这次的‘黑之挑战’既是十二名作案者向你发起的挑战,同时也是我向你发起的挑战,希望你能够明白。”
“——好的。”
“因此,我想设定一下你我双方输赢的规则。”
“好的……咦?”
我们双方的输赢?
三零级的侦探居然要跟我一决胜负?
“如果在限定时间内解决了所有事件,或者阻止了事件的发生,就算你赢。但是,哪怕有一起事件没有解决,那就算你输。你能接受吗?”
“这哪叫对决啊,不管怎么想这都对我很不利啊!”
“只不过——”龙造寺对我的意见置若罔闻,继续说道。“如果我输了,我就会退出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退出……您的意思是说脱离委员会?”
“没错。只要我这个主要的创作者脱离委员会,那么委员会将会痛失左膀右臂,受到非常沉重的打击,对你来说这个条件应该是求之不得的。”
“要是我输了呢?”
“并不会怎么样,你输了也只会重新回到战场上而已。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惩罚,这大概就是了,只要你还是侦探,你的战斗就不会结束。”
虽然想要取胜并不容易,但这场游戏可以说是低风险高回报。感觉似乎有什么内幕,不过……
我看了一眼雾切,征询她的意见。
她一言不发,微微点头。
我下定了决心。
“好吧,我接受您的挑战。”
“很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侦探。”
反正已经回不了头了。
那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三件事呢?”
“你知道御镜灵这个人吧?”
这个名字让我心里咯噔一跳。
“在档案里面看到过。”
“那就好说了。御镜灵最后出现是在一年前,当时有人在阿拉斯加的费尔班克斯确认了此人的行踪,从那以后就再没有消息了,不过现在可以确定此人已经回国。”
“……这就是说,龙造寺先生也不知道御镜灵之前到哪里去了?”
“很遗憾,对我们而言,御镜灵也同样是个难以捉摸的镜中幽灵,此人已经回国的消息也是我们通过分析好几个组织同时入境的消息得出的结果。”
“我不是很明白……”
“全世界的所有组织都在追踪御镜灵,警方、谍报部门、特种部队、军方、杀手、侦探、黑手党、右翼团体……简单来说,有些组织想要利用御镜灵的能力,而有些组织则不想让这种事发生,从几年前开始,他们就一直进行着激烈的御镜灵争夺战。某个国家已经倾全国之力组成了专门抓捕御镜灵的小队,我们通过追查这种专业队伍的动向,才能够大致了解御镜灵的所在。”
事情发展的规模好像已经大得超出我想象了。而且照龙造寺的话看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好像还落后别人不少。
“接下来进入正题了……今天我们了解到,有两个组织和三个杀手正在前往目由良车站的路上。我们可以确定,从不久之前开始他们就一直在追查御镜灵的下落,他们当然不可能正好一起去野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的。”
御镜灵在目由良车站现身了——
目由良车站是位于商业区正中的大站,并且离这里并不太远,大减价的时候我常到那里去买衣服。
在我总是为短裤的长短大惊小怪的地方,左右世界局势的攻防战将会爆发,很难想象这么非同寻常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看惯了的场景之中,感觉实在太脱离现实了。居然还有杀手?
“你也有必要到车站去看一看,说不定能够遇到幽灵。委员会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咦?
委员会不知道御镜灵的真实身份,也没能完全掌握此人的行踪。这难道是说……
“御镜灵不是委员会的成员?”
“假如御镜灵是委员会成员,我就不会向你提起这件事了。”
御镜灵不是敌人!
真是喜从天降,这意味着敌方的战斗力比我想象的低了三成左右。这样一来,只要能把龙造寺月下从委员会的位置上拉下来,就可以在实质上让对手的战斗力减半,这么想应该不过分。
“但是,您为什么要把御镜灵现身的消息告诉我?”
“说到底只是为了公平起见。你现在应该迫切需要帮手吧?顺带一提,靠集体智慧来查案是没有违反游戏规则的,你就尽管多找些同伴来吧。”
看来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话说回来,御镜灵是个很孤傲的人,这样一个人不见得会帮助你。反过来说,此人也有可能会赞同我们委员会的理念,从而加入我们。从这个层面来说,御镜灵争夺战大概就是这次‘黑之挑战’的第一回合了。”
他说的好像没错。
就因为对方不是敌人就不去管,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就算以损失一些时间为代价,也要去争取御镜灵,至于究竟有没有可能就另当别论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这次之后,我不会再直接跟你接触。下次再见,就是胜败分晓之时。”
“那个……”眼看对方要挂断电话,我赶紧加上一句。“我们真的非要彼此为敌不可?这是龙造寺先生您的意愿?”
“我并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可以的话我很想和你共同为理想而奋斗。然而时间是无可挽回的,对你我来说都是一样。”
听筒那边陷入了沉默。
我脑子里想到许多该说的话,然而最后我也没能说出口。
“让我们好好比一场吧。”
留下这最后一句之后,通话结束了。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感觉事情越发不得了了啊,”我说出自己真实的感想。“对于一个女高中生侦探来说,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还有我这个初中生侦探在啊,”雾切鼓励我说。“不过龙造寺月下居然能这么平常地跟结姐姐大人说话,真是吓了我一跳,看来他跟你很亲密呢。”
“你觉得我跟他之间的对话听起来关系很融洽?我的手一直在抖啊……啊,难道你在吃醋?”
“完全没有,我一点都没有吃醋。”
“哦——,真的吗?”
“但是感觉看到了一点希望呢,看来我们有必要尽早跟御镜灵交涉。”
希望……是吗。
不知御镜灵到底能不能成为我们的希望呢?
话说回来,我们又能不能抢在各国谍报部门和杀手之类的那班人前面,跟御镜灵取得联系呢?
“总而言之,我们去目由良车站看看吧。在此之前……雾切妹妹你要不要先回家一趟?”
“不用了。”
雾切摇头。
“但是你的衣服只有制服和衬衫吧,还是回去拿换洗——”
“不用了,赶快准备一下出门吧。”
“你、你干吗生气啊。”
就在这时,手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看了看手机的液晶屏幕,上面显示着“利科尔内 来电”。我按下了通话键。
“喂?”
“是五月雨结小姐吗?你接电话真快,龙造寺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没错。”
“那我就不解释了。龙造寺命令我到目由良车站去,我们在那里会合吧。”
“他叫你监视我吗?”
“我在雪下等你。”
电话挂断了。
虽然有点恼火,但他最后那句话听起来不错,所以我强忍着没有把电话丢出去。
结果我还是穿着制服出了宿舍。难得跟雾切一起上街,我本来是想好好打扮一番的,但想到这个性命攸关的游戏所剩下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还是选择了自己穿惯了的战斗装束,这样活动起来比较方便。
坐电车去的话有五站路程,我和雾切并排坐在座位上,眺望着对面窗外的景色。覆盖着薄薄一层雪的街道上,正纷纷扬扬下着小雪。
“坐这趟电车可以到海边去。”
我这样说,雾切惊异地看向我。
“等到了夏天,我们一起到海边去玩吧。”
雾切一脸惊讶的表情,然后把头垂下,点了点头,但她表情阴沉,仿佛并不相信会有这么一天。我冲她一笑,她好像有点难为情,把头转了过去。
我们下了电车,去往约好见面的地方。
因为现在是工作日的白天,人并不是很多。车站前有一座六角形的纪念碑,形状就跟雪花结晶一样,在这座纪念碑前站着脖子上系着领带、身穿西装马甲的少年,他手中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那里。
“久等了。”
我走过去,他冲我点头示意。这少年仍然很美丽,像精灵一样给人以毛茸茸、轻飘飘的感觉,西装外套像往常那样搭在他手臂上。他难道不冷吗?
雾切躲在我背后,观察着少年利科尔内。
“我带了个朋友,没关系吧?”
我指着雾切说。
“没问题,”利科说,他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要不要去逛街?”
“好啊!”
“结姐姐大人,”雾切在背后扯了扯我的衣服。“不要得意忘形。”
“不是啦,这是为了迷惑敌人。”
我们跟在利科身后,利科走进了跟车站大楼相连的百货商店。我们在开着暖气的卖场里走了一段,然后坐电梯上楼。
“你有没有听说御镜灵具体出现在哪里?”
我对着利科小小的背影说。
“我只是接到命令,叫我到车站来。”
他没有转过头来,背对着我答道。
“嗯——……这么说来,我们现在要到哪里去?”
“三楼的女装专区。”
“御镜灵在那里吗?”
“不,我只是觉得结小姐可能会想去。”
“你这个人……还挺善解人意的嘛。”
“结姐姐大人,”雾切戳了戳我的后背。“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没开玩笑,我是很认真地想给你买衣服。”
“我回去了。”
雾切转身要走,不过现在是在电梯里面,她只能原地踏步而已。她像是在跟我怄气的样子,就这么一直背对着我,直到电梯上了三楼。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关于御镜灵的真实身份,各种传言众说纷纭,几乎已经搞不清楚究竟哪些说法是真的了,甚至还有人觉得这个人本身就是一种都市传说。”
利科走在女装专区的通道上,突然开口说了起来。其他顾客的注意力都放在商品上,没有人对我们感兴趣,看来迷惑敌人这个说法也没什么大错。
“我想过御镜灵会不会是好几个人,这个说法有道理吗?”我随口说。“可能就像艾勒里·奎因那样,御镜灵实际上是两个人合用的名字……也有可能是像迈克尔·斯雷德(译注:Michael Slade,以加拿大律师杰伊·克拉克为中心的创作团体所使用的笔名)那样好几个人的团队——”
“你不觉得这件衣服响子小姐穿起来很好看吗?”
利科对我的话置若罔闻,走进了一家精品店。
“我说你啊,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那件衣服好看!雾切妹妹,试试看吧!”
我拿起了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这是春日天空的颜色,胸口是蕾丝面料的,上面缀着缎带。颜色有点太亮了,跟她的风格不太合,要配一件深色的开襟羊毛衫……
“真是少女风格啊。”
雾切低头看着贴在她胸前的衣服,无奈地说。
“说什么呢,你现在不就是少女吗,这衣服怎么可能会不适合呢。唔——嗯,不过,确实更成熟一点的应该会好些吧……”
“我只要有制服穿就行了。”
“你总不能穿一辈子制服吧。利科你觉得呢,让我听听男生的意见。”
“可爱的连衣裙固然不错,不过好像还差点气质。”
“你挺懂的嘛!我也这么觉得。”
“搞不好那种有小猫或是小熊图案的衬衫会很适合呢。”
“啊——!就是这个!”
“我们去别家店看看吧。”
利科很快从店里出去了,于是我也拉着雾切的手跟在他后面,雾切已经是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了。
“这次追踪御镜灵前来的两个组织分别是中国的谍报部门和俄军下属的科学研究组。”
利科又突然说起了严肃的话题。对我们而言,这非同寻常的一切已经不再是日常生活的反面了,两者似乎已经在平行发展了。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传达详细信息就是我的任务,”利科回过头来,露出天真的笑容。“两个组织各自有两名非战斗人员。他们在国外活动时并不会携带武器,因此可以说他们的危险性很低。尤其是俄罗斯那一组,他们不是军人,而是开发超能力部队的研究员,也就是说单纯只是研究超自然现象的专家。”
我环视四周,总而言之并没有看到像是俄罗斯人的顾客,全都是手上提着好几个购物袋一脸幸福的女性客人。
“问题不在他们身上,而是三个杀手。”
利科带着一脸平常的表情说出了令人战栗的词。
杀手——
我们接下来将要踏入他们所在的领域。要想接近御镜灵,想必是不可能无视他们的存在的。
“第一个杀手的外号是‘copycat'——国籍不明,性别女,是个擅长模仿犯罪的杀手。她会模仿暗杀目标所在的国家或州悬而未决的连续杀人案手法,将暗杀目标杀害。也就是说,她将暗杀目标的尸体放在毫无关联的连续杀人案受害者之中,借此洗脱自己和委托人的嫌疑。由于她采用这种暗杀方式,她的大多数任务都被当作是其他连环杀手作的案。只不过,采取这种方式就不能用很张扬的办法杀人了,她会谨慎采取行动,能够采取的攻击手段并不多。”
简直就像是用电脑在搜索一样,情报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利科的外貌本来就超凡脱俗,没想到他的情报处理能力也超乎常人。
我们又乘电梯上了一层楼,接下来的也是女装专区。
在平凡无奇的场景之中,令人难以置信的对话仍在继续。
“第二个杀手的外号是'Wright Flyer’,据说是个小个子的罗马尼亚人,实际情况则不清楚。他的暗杀方式比较常见,是接近暗杀目标之后用消音手枪进行暗杀,也可以说是个非常急躁和有攻击性的杀手吧。在任务结束之后,好几次有人目击到他在最近的机场乘坐私人飞机逃走,他的外号就是由此而来。”
“这个杀手跟你刚才说过的那个是一伙的?”
“不,他们应该都是单独行动的。对他们来说,对方都是拥有同一个暗杀目标的竞争对手,最好能够让他们互相碰面彼此消耗战力。”
“——第三个杀手呢?”
“国籍日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外号,不过此人曾在那所希望之峰学院就读过,曾是‘超高中级的攀岩运动家’,名字叫做火灯剑。他从学院毕业之后征服了国外的许多悬崖,名声鹊起,不过从某个时期起,他开始进行攀登埃菲尔铁塔、吴哥窟等历史建筑的表演,结果被逐出了业界。现在他利用自己的才能,成为了一个靠一根手指随时出现,靠一根手指任意杀人的杀手,只有黑道的人才知道他的活跃表现。顺带一提,来复枪那种程度的东西,他能够一只手把枪身掰弯。另外,有消息说,对于身穿防弹服的警察,他曾经隔着衣服将其心脏捏爆。”
原来是精英学校出身的杀手,来的净是一群夸张的家伙。
我开始觉得被这些家伙追来追去的御镜灵有点可怜了。神探这种人,是不是他的能力一旦超出了限度,就会变成政治斗争和谋略的工具呢,就像在过去的大战之中,各国出于武器开发的目的绑架和杀害科学家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么雾切响子有一天也许也会被人当作工具。不,说不定已经……
走在卖场的通道上,利科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再次开口说:
“顺带一提,在我和你们会合之前曾经收到目击情报,据说有人看到了一名疑似是‘copycat’的女子进入这家百货商店。”
“咦!”
我突然感觉到一丝杀气,赶忙摆出警戒的态势。
周围并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跟往常一样,周围只有那些穿着店里衣服的大姐姐们在忙来忙去。
“那你就早点说啊。对方的特征是?”
“她穿着一件带帽子的外套,就像小红帽那样。头发是金色的,带着一个旅行箱。”
“外表很显眼啊,就算隔得很远也能一眼看见。看到了她就注意点,不要接近。”
“姐姐大人,这样的话就找不到御镜灵了,”雾切说。“只要一见到她,我们就应该跟上去。要想前进的话,危险是不可避免的——对吧?”
“话是这么说……”
这条路真的值得我们不惜冒着风险去走吗?
话说回来,我们也不能肯定御镜灵就在这条路的尽头等着我们。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感觉真的就像是在捕捉镜中的幽灵一样。
“结小姐。”
利科突然站住了。
“怎、怎么了?难道是杀手来了?”
“泳装卖场就在前面。”
利科指着通道前方说。
“干得好,少年!”
我正要拉着雾切往前跑。
然而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时,一个影子在店家之间穿梭——
红色的帽子从眼前掠过。
我看了一眼利科,向他寻求肯定。
利科点头了。
没错,刚才那个人就是“copycat”。
我们若无其事地跟在她后面。幸好通道上走着好几个客人,我们巧妙地利用这些人打掩护,跟在她后面。
小红帽好像没有注意到我们。她左手拖着一个旅行箱,个子并不是特别高,身材也很纤细。她拖着旅行箱的那只手皮肤很白,应该是白人吧。她身上穿的衣服与其说是外套,不如说是斗篷,帽子上有两个突起,形状像是猫耳朵。虽然她戴着帽子,但从背后也能看到她披散飘动的金发。
“虽说是个杀手,样子可真是显眼啊,而且比我想象中的瘦小多了。”
我小声对利科说。
“杀人又不需要蛮力。”
利科以天使般的面孔说。
我们跟着“copycat”走了一段,她在通道上转了个弯,推开了一扇挂着“工作人员专用”牌子的门,走了进去。
我们跟着她来到门前。
“这是工作人员走的楼梯吧,不知道能通到哪里去?”
我伸手去推门。
“等等,”雾切抓住了我的手。“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你说过的死神的脚步声?没关系,我不会穷追不舍的。不说这个,我们去看看她到底是上楼还是下楼了。”
我缓缓把门推开。
从打开的门缝之内,忽然冒出了一条细细的胳膊,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呀!”
然后我就被拖进了门里。
里面光线昏暗,是个楼梯平台,“copycat”就站在门边,从背后把我制住。尽管只相隔一扇门,这里却是冷冷清清的,店内广播听起来也很遥远,简直跟幻觉似的。
早知道应该听雾切的话了。
一样尖锐的东西抵在我喉咙上。
我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会抵抗,同时偷偷打量着“copycat”。她皮肤白皙,让人联想到北欧或是阿尔卑斯一带的漂亮姑娘,戴着厚厚的眼镜,看来度数很高,还化了淡妆,大概是为了遮掩脸上的雀斑。她眉梢下垂,像是有点为难,真要说起来,她给人的印象是比较内向腼腆的。不知道她帽子上的猫耳朵是因为她是“copycat”,还是因为她是个国外的cos爱好者。
她用某种外语说了几句话,把我拉过去,以便把我控制住。
就在这时,利科打开门冲了进来。
“你还好吧,结小姐?”
“没、没事……”我勉强说,尽管我还被人挟持着。“你听不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她在问‘你们是什么人’。”
利科开始跟“copycat”交谈。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外语,不过“copycat” 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了。不愧是利科,他的笑容肯定有治愈人心的效果。
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雾切不见了。
“喂,雾切妹妹呢?”
我打断利科和杀手的对话问道,然而两个人却不理我,看来说得正投机。
虽然我是人质,却好像有种微妙的疏离感……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她在问我‘喜欢的漫画家是谁’。这个嘛,我——”
“怎么聊起天来了啊。”
不知道利科能不能设法说服她。
不……对方是个杀手,而且按照现在的状况,只要她有意,随时都可以杀掉我。虽然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倒霉,但被杀手当做人质挟持还是头一次。
该怎么办才好?
我又不会什么防身术,手上也没有武器。
我本打算向上帝祈祷——
却还是决定向雾切响子祈祷了。
救救我,雾切妹妹!
——咔嚓。
在利科和杀手说个没完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了金属撞击声。
“copycat”也发现不对,回过头去。
这个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copycat”的一只手——也就是空着的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手铐。
手铐的锁链连接着她的旅行箱,手铐的另一边就铐在旅行箱的提手上。
而在旅行箱的后面——楼梯平台下一级楼梯的地方,雾切响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了。她正打算把旅行箱从楼梯上拽下去。
“copycat”叫了起来,想把旅行箱抓住,她为了去追旅行箱而把我放开了。
在下一个瞬间,旅行箱开始沿着楼梯往下滚落。
而被手铐连在上面的“copycat”也被旅行箱扯着,一起跌了下去,看来旅行箱比我想象的要重。苗条轻巧带猫耳朵的小红帽,很快就被旅行箱带了下去,跌在下一层的楼梯平台上。
她发出一声巨响跌落在地,重重撞在了楼下楼梯平台的墙壁上。
她发出痛苦的呻吟,瘫倒在地板上。
“结姐姐大人,你没事吧?”
雾切跑上来,来到我身边。
“唔、嗯……你什么时候跑到她背后去的?”
“我只是走卖场那边的楼梯从下面绕上来而已。”
雾切手叉着腰,挺起胸膛。
这次又是雾切的急智救了我。要是没有她,我不知道已经死了几次了。
脚边落着一支钢笔,看来刚才抵在我喉咙上的东西就是这个。
我们一起走下楼梯,围在“copycat”旁边。她还没有失去意识,但全身受到撞击,只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们打开旅行箱查看,发现里面除了跟连环杀人案有关的剪报,几本关于悬案的书籍之外,还塞满了日本漫画和薄薄的同人志,难怪会这么重了。里面有好几本护照,不知道哪一本是真的,说不定都是假的。
在她随身携带的物品之中,并没有什么能够充当凶器的东西,钢笔似乎是她唯一的武器。
“她只会在制定计划之后杀死暗杀目标,想必今天只是来对暗杀目标进行确认的,并没有打算杀人。”
利科说。
“幸亏是个文静型的杀手。”
“要不要斩草除根?”
“算、算了吧,这样不太好。”
我赶紧说。
“真的吗?要是让她活着,还会有无辜的人被杀的,她毕竟是个杀手。”
“这不是我们的目的吧,我们在追踪御镜灵啊。”
利科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没有再说什么了。
“在她的随身物品当中并没有跟御镜灵有关的资料。”
雾切从旅行箱旁边站起来说。
“利科,你有没有从她那里打听到什么?”
“对于御镜灵的来历,她似乎一无所知。今天之所以会到这里来,是因为她得到了情报,说暗杀目标会在下午四点出现在这家百货商店的天台上。”
“这不是重大情报吗!”
御镜灵会在下午四点出现!
我用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三点五十分——
“哇,已经没时间了。”
“我们就这样上楼到天台去吗?”
利科说,他一点都不慌张的样子。
天台好像是在九楼的上面一层。虽然从这里跑上去相当累,不过应该能赶在四点之前到。
“我们走,雾切妹妹。”
“等等。”
雾切在“copycat”旁边蹲下,把手铐取下来。
“你在干什么?”
“把手铐收回来,这东西对我比较有纪念意义呢。”
“哦,是那个时候的……”
雾切把手铐收进了制服口袋里,原来她把手铐藏在那里啊。
我们撇下“copycat”,沿着楼梯往上跑。
从四楼到五楼,从五楼到六楼……
然而就在我们爬上六楼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警报声。
我们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
“火灾警报?”
“我们到楼里看看吧。”
我们打开门走进六楼观察情况。这一层是卖床上用品和日用百货的,响个不停的警报声让店员和顾客们都显得骚动不安,不过还不至于陷入恐慌的状态。
很快响起了店内广播。
“目前在餐饮楼层发生火灾,请各位顾客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有秩序地前往避难。重复一遍……”
整个楼层的空气终于紧绷起来,有人开始发出近乎惨叫的声音,也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请走这边的紧急出口!”
店员大声喊道。顾客们好像也已经明白目前情况紧急,成群结队往紧急出口走。
“你有什么想法?”
“在这种时候响起火灾警报,怎么想都不可能跟御镜灵的事没有关系。”
雾切表情冷静地说。
“问题在于不知道是想抓人的一方还是想逃跑的一方蓄意制造的呢。”
“总而言之我们上天台去看看吧。”
我们一面小心不被店员看到,一面走向跟他们的指示相反的方向,去往“工作人员专用”的门那边,这时已经看不到几个人了,看来避难进行得很顺利。这层楼平时到处都是来购物的客人,非常热闹,现在人们却渐渐从这里消失,这样的情景仿佛世界末日正在逼近,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特殊感觉。
我们打开通往楼梯的门。
正在我们打算离开这个楼层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叫住了我们。
“你们几个,那边不是避难通道啊。”
我们回头一看,在距离这边大约十米的通道对面,站着一个保安人员。他大概是发现我们之后跟着追过来的,正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我们。
“你们打算去哪里?赶快去避难吧。”
“不,那个,我们是觉得……这边路可能比较近……”
我吞吞吐吐地回答。
“那边很危险,你们过来。”
对方向这边招手,我很不情愿地从门边走开几步。
然而雾切和利科却没有立刻听从他的命令。
“不是说了很危险吗,听不明白?”
保安人员的声音之中增加了几分压迫感。
“对、对不起,我们马上过去。喂,雾切妹妹你也跟着走。”
“结姐姐大人,你不能过去。”
“咦?”
“好了,time up!不听话的孩子就要接受penalty!”
保安人员把手臂伸到背后,从背后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电筒或者对讲机一类的东西——
而是一把枪。
“die!”
装着圆筒形消音器的枪口对准了我们。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利科已经先出手了。
利科举起支在地上的伞向对方掷去。
伞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化作了一柄黑色的长枪,袭向保安人员。
然而伞的尖端所瞄准的地方并不是这名男子的身体,而是枪口。
伞的尖端刺中了消音器。
正中靶心。
在伞插进枪口的情况下,扳机当然是扣不动的,并且就连单手握住枪也变得很困难,一时半会儿要想把伞拔出来也不大可能,男子用外语咒骂了一句,把枪丢到一边。
这时——利科的身影已经在男子眼前消失了。
不知什么时候,利科已经绕到了男子背后,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扭住了男子的右手臂,然后毫不犹豫地把他的右臂向着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向一拧,在火灾警报声中,明显响起了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
保安人员发出不成声的惨叫,膝盖着地,然后面朝下扑倒在地。
利科毫不留情地从背后一脚踩住男子的脖子,将其完全制服。在小小少年的脚下,一个大男人毫无抵抗之力。
然而利科的攻击还没有结束。
他从搭在手臂上的外套内侧取出了一把榔头。
这不是木工用来锤钉子的那种单纯的东西,整体是类似于碳钢的材料,想必就是作为武器制造出来的。
他举起榔头——
“利科!”
我赶紧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
利科转头看我,他的面容仍然如同精灵一般。
“为什么要阻止我?”
“已经够了吧!”
“那可不行。”
“你要杀他?”
“怎么会呢,我不会做这种事的,”利科把手上的榔头转了个圈。“我只是想把他的喉咙、眼睛和手指弄坏。”
“你在说什么呢?”
“这是为了让他从今以后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抓不到。”
“用不着做这种事!”
“结小姐,请你冷静一点,你又没有必要替他说话。”
“我不是在替这个人说话,我是不希望你做这种事!”
“我也不想这么做的,这种人要是不在这里让他再也爬不起来,之后又会来复仇什么的,很麻烦。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跟台风来之前关上护窗板是一回事。”
“yes——你干脆杀了我吧,”被压在地上的男子勉强出声说。“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来找你们的,与其每晚为了从夜空中飞来的杀人魔而头痛,不如现在就把我钉死。”
“既然本人也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利科露出微笑,再次举起了榔头。
“到此为止了。”
雾切的声音制止了利科。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把枪口对着利科了。被伞刺中的消音器被她从枪口上取下来了,扔在一边。她双手紧紧握着枪柄,手肘没有伸开,而是并在胸前,枪口对准目标。对于初中女生的手来说,这把枪看起来又大又沉重。
“马上就到四点了,我们赶快上楼去吧。”
“好吧。”
利科把两只手举了一举,然后把榔头收进了外套里,把踏在男子身上的那只脚收了回来。
看来他终于肯听话了。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把左臂也折断吧。”
利科按照他所说的,抓住男子的左手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折断,男子再次发出惨叫,整张脸上布满了冷汗。
“你……到底是受什么样的教育长大的啊。”
我战战兢兢地望着利科。
“因为父母去世得早,我没怎么受过正规教育,”利科微微一笑说。“我的理想是去大学学习跟宇宙有关的知识。”
“这样啊……”
除此之外我说不出其他话了。
雾切用放在收银机旁边的塑料胶带把这个保安人员缠起来绑住。
之后我们开始检查他的随身物品。虽然他口袋里装着钱包,但驾照上面的照片怎么看也不是眼前的这名男子。
“他应该是从保安人员那里偷了一套制服,虽然化了装,但显然是个外国人。他就是”Wright Flyer“没错吧?”
“我不知道,不如直接问问他本人吧。”
利科走近那名男子,男子好像有些害怕,身体颤抖起来。
“请问你就是‘Wright Flyer’吗?”
“No!”
利科从外套内侧取出了榔头。
“Yes!Yes!”
“好像是的。”
“在胁迫之下得到的证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啊。”
我无可奈何地说。
“结姐姐大人,时间。”
“啊,对了,”我用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只有一分钟了!”
“我们赶快走吧。”
我们把“Wright Flyer”留在原地,从已经半个人影都见不到的六楼坐电梯一口气上到九楼。
我们从钟表和眼镜卖场之中穿过,打开天台的门。
外面还在下雪。
把门一打开,狂暴的寒风就把我们吹得东倒西歪。天台上是个广场,夏天的时候会在这里开设露天啤酒店或者举办活动,不过现在这里完全是一张白纸般的雪地。
脚下有好几行凌乱的足迹,不过冬季顾客也能随意出入天台,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一眼看去这里空无一人——
“有人倒在那边。”
雾切按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指着广场深处。
在砖块砌成的花坛后面,露出一个仰躺在地的人的双脚。从这里只能看到他的脚尖,不知道是什么人。
我们走到外面,穿过广场。乌云仿佛就在头顶上,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得到。
我们绕过花坛。
倒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
其中有两个亚裔男性,穿着西装像是白领阶层,另两个则像是俄罗斯人,衣服和裤子都皱皱巴巴的,实在很难说他们打扮得很时髦。
他们分散倒在护栏周围,姿势扭曲就像在跳舞一样。护栏外面是一片虚空,可以看到下方灰色的街道。
雾切在像是俄罗斯人的男子身边蹲下,摸了摸他的脖子。
“死了。”
“真的假的……死了?”我抓起倒在地上的男子的手腕。“没有脉搏了,不过还有一点温度。”
“现在的时间是?”
“四点零五分。”
时间已经过了。
现在只剩一切结束之后的残局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御镜灵干的。”
“这四个人应该属于追踪御镜灵的组织吧。”
利科一边在躺在地上的人衣服口袋里翻找一边说。他找到了钱包和护照,但是却没有最关键的跟御镜灵有关的情报。
“看起来好像没有外伤,他们的死因是什么?”
“他们脖子上有伤痕。”
“那就是被掐死的?”
“但是所有人脖子上都有伤痕。就算真是御镜灵下的手,在四对一的情况下,御镜灵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很费时间的方法杀人呢。虽说对方不是战斗人员,但在掐死其中一个人的时候,其他人就会乘机溜掉了。”
雾切把尸体仰面朝上的头部抬起来,查看他的脖子。
“啊……”雾切好像发现了什么,小声叫了起来。“颈骨折断了。”
“这边的人好像也是。”
雾切和利科好像都对尸体的异常状况很感兴趣,两人一起蹲在尸体旁边讨论起来。
四个人都是脖子折断死的?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我对验尸一窍不通,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个。
正因为如此——
雾切他们没有发觉护栏外面,也就是再往前一步就无处踏足的天台边缘,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察觉到这一细微变化的,只有我一个人。但是一开始看不大清楚,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那东西逐渐变大,显现出清晰的轮廓。
那是个人头。
本该什么都没有的护栏外面,有个光头男人正盯着这边……
“啊、啊……那个……”
极度的恐惧让我全身发抖,我指着那个人。
“怎么了,结姐姐大人——”
在雾切他们发现不对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一跃而起站在了护栏外面,露出了全身。他身上穿着一套袖管和裤管都是七分长的紧身潜水服,炫耀着他那如艺术品一般完美的肌肉。
在我尖叫起来之前,他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护栏的菱形铁丝网上,就像撩开门帘一样,轻而易举把铁丝网左右分开,从撬开的洞里钻了进来。
这人——肯定就是曾经的“超高中级的攀岩运动家”火灯剑。
他身上既没有绳索也没有安全带,所有装备只有挂在腰上的镁粉袋……这也就是说,他是仅靠自己的手指贴在大厦外壁上,一直埋伏着等我们来的。
男子开始向这边走来。
雾切想举枪,男子发觉了她的意图,径直向她冲去。
斗牛一般的猛烈撞击之下,雾切毫无抵抗之力,她整个人被撞飞了,枪飞到了空中,落在水塔上面,看来是很难拿回来了。
“雾切妹妹!”
她瘫倒在雪地之上。
火灯接下来选定的目标——
是我。
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已经逼近我眼前了。
我得躲开——
来不及了!
我只能眼睁睁目睹男子向我逼近。
我会被撞飞的——我做好这样的准备闭上眼睛,然而我的身体却发生了另一种异常的变化。
……我喘不过气来。
我这才发觉男子的手抓住了我的喉咙。
啊,原来是这样。
我亲身体会到了那些俄罗斯人是怎么死的。只要火灯的手指再使上一点力,我的颈骨大概就会粉碎了。
意图将我杀死的男子脸上,却没有杀意和憎恨,反倒更接近于运动员为了创造新纪录全力一搏时候的表情。对于被逐出业界的他而言,最后所找到的归宿大概就是征服人的生命这道至高无上的悬崖吧……
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意识逐渐远去。
在我逐渐模糊的视线之中,最后所看到的是……
“无关人员禁止进入”
雾切手上拿着上面写着这行字的牌子,走到火灯背后。
然后——她对着火灯的后脑勺挥下了那块牌子。
然而火灯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身体没有移动半分,表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然而从他的光头上,一缕鲜血沿着额角淌了下来。
看来还是伤到他了。
抓住我脖子的手松开了。
我被扔了出去,跌坐在地。火灯强壮的右臂这次选择了雾切作为猎物,好像一条蛇似的一口咬住了雾切细细的脖子。
火灯就这样把雾切的身体提了起来,雾切的双脚很快离开了地面。
快住手!
虽然我想大叫,但因为刚才喉咙被掐住了的缘故,我发不出声音。
那个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他……!
我怀着这样的决心想要站起身来,但腿却不听使唤。
雾切的脸变青了。
啊,雾切快不行了……
正在我由于绝望而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块黑布忽然轻飘飘地飞起在空中,盖在了火灯脸上。
西装……?
那是利科丢出去的外套。
火灯用空着的那只手把盖在脸上的外套揭下来。
然后将目光投向站在雪中的少年。
“过来,”少年一边解开领带,一边手掌向上招了几下手,像是在挑衅。“曾经的超高中级。”
火灯似乎认为这是挑战的信号。
这个时候——他露出了发自心底的开心笑容。
然后,雾切对他而言就像没了意思的玩具一样,他把雾切丢下,向着利科奔去。
利科已经把领带解开了。
在体形差距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不知双方能不能相互匹敌。利科的身体看起来简直还没有火灯的大腿粗,实在不是能够一战的对手。
火灯闪电一般伸出右手,想去抓利科的脖子。
利科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
火灯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要是脖子被抓住就完蛋了……
我几乎要失声大叫。
然而火灯的手臂中途却突然顿住了。
他向着利科伸去的右前臂中部被领带缠住了。利科双手各拉着领带的一端,将火灯的右臂勒住,并且还在继续左右收紧。
火灯的表情扭曲了,被领带绑住的地方鲜血直流。
“里面有细钢丝。你引以为傲的肌肉使的力气越大,钢丝就会陷得越深。”
尽管利科发出了警告,火灯仍然咬着牙开始用力挣脱束缚。
“呜哦哦哦哦——”
他发出咆哮。
与此同时,他的手臂喷出血来,将周围的雪地染得一片通红。
然而他却没能挣脱束缚。
火灯放弃了右臂,用空着的左臂去攻击利科的侧腹。
然而利科毫不犹豫地松开了领带,以华丽的动作向后跳开。
火灯恢复了自由。领带仍然缠在他右臂上,但他还可以用左臂。不知道他惯用的是哪只手,不过既然他是攀岩运动家,两只手的握力应该都超出常人。
要是他用剩下的那只左臂抓住利科,那就糟糕了。
火灯果然完全把攻击交给了左臂,向利科挥过来,虽然利科堪堪躲过,但相当惊险。到了这时,两人体型的差距渐渐将利科逼入了劣势。
不知不觉间,利科已经背靠着护栏了。
“你挺强的啊。”
火灯说出了第一句话。
大概是因为已经把对手完全逼进了绝境,他开始多了几分从容。
“在杀你之前,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有必要吗?”
“啊?”
“名字有那么重要吗……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吧,我是御镜灵,有一些人是这样称呼我的。”
“你就是御镜灵——是吗,那正好。”
火灯使出浑身力气举起左臂。
然而他的手臂却没有挥下……
他好像全身没了力气,就这样膝盖着地,然后向前扑倒。
发生了什么?
“晚安,曾经的超高中级。”
利科从西装马甲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条新领带,一边动作利落地系领带一边说。
火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过胜负似乎已经分晓了。
“你、你……”我站起来,勉强挤出嘶哑的声音说。“原来你就是御镜灵?”
“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们。”
他一边捡起西装一边说。
“到底怎么回事?你真的是御镜灵?”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踉踉跄跄地走出几步。“你要是早点说,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虽然很想逼问他,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雾切妹妹……”
我和利科跑向仍然躺在地上的雾切。
“你没事吧,雾切妹妹?”
我把雾切抱起来,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呻吟出声。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脖子折断了!呜哇——”
我用脸颊磨蹭着她柔软的头发。
“那家伙呢……?”
雾切左右环顾一番,看到了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火灯。
“是利科把他打倒的。”
“是吗……”
“钢丝上涂的毒让那个人失去了意识,不过他体格强壮,想必是死不了的,不过我想他有一段时间不能动了。”
原来还下了毒。
越来越觉得这个美少年令人害怕了。
“在麻烦事到来之前,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我在利科的帮助下把雾切背了起来,我们出了天台,乘坐工作人员专用电梯下楼。我们出了后门来到车站前的时候,周围的路上已经被消防车和警车的红灯染成一片通红了。
我们跳上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利科,你也上车。”
“你是不是要对我发脾气?”
“我不会发脾气的!”
利科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坐上了副驾驶座。
于是,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如战场般混乱的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