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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章 复杀离奇(一)

(译注:日文中此处“杀”与“杂”发音相近)

利布拉女子学院——五月雨结

咦?

我的脸是湿的。

为什么我在哭呢?

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吗?

还是说,因为我做了那个梦?

不大清楚是出于什么理由。

而且……

之前是不是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眼前一片模糊。

我的眼镜没了。

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周围。在逐渐苏醒的意识之中,我终于发觉自己是躺在地上的。

为什么我会倒在这种地方?

跟雾切妹妹分开之后,我——

呃,我怎么了?

不经意间抬头一看——

眼前站着个人,这人从头到脚都包裹在一件黑斗篷里面,他正盯着我看。

“呀!”

我一下子尖叫起来,支起上半身。

披着黑斗篷的人对此作出了反应,他往后退了一步,与我拉开距离。

对方头上的风帽压得低低的,此外口鼻也用白色的口罩遮住了,而且我还没戴眼镜,几乎完全看不见他的脸。

你是谁?

我本想这么问,却又犹豫了。

黑斗篷右手提着一根灰色的棒子。

是根铁管。

上面斑斑驳驳布满了黑红色的痕迹。

是不是血迹呢。

我保持着屁股着地的状态往后挪,想要尽可能地离黑斗篷远一点。我全身都冒出了冷汗,心跳声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我生命的倒数计时。

到底怎么回事?

这人拿着这么可怕的东西打算干什么?

难道我是被那根铁管打了之后才昏了过去的吗?

他接下来是不是打算再补上一下把我干掉?

我头脑中一片混乱,只是本能地想要逃走,不断地往后挪。

我的手指尖突然在背后碰到了一样柔软的东西。

回头一看,那里躺着一个身穿水手服的女孩子。她脸色苍白,睁着眼睛仰望着天花板。

周围的地板上都是血。

她死了……

我再次看向黑斗篷。

但是黑斗篷没有向我扑过来,而是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背转身跑掉了。

他打开推拉门逃出去了。

“等、等等!”

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想去追黑斗篷。

在此之前,眼镜——

我环视了一番整个房间,在红地毯上找寻自己的眼镜。这个房间是圆形的,我所在的位置差不多在正中央,靠墙摆着一张写字台,此外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的家具或是装饰品了,房门有一扇,没有窗户。眼镜就落在我脚边。

我戴上眼镜,再次查看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女孩子。这女孩身上穿的制服我以前没见过,她留着短发,剪得短短的齐刘海沾了血黏在额头上。

我摸了摸她白皙的脖子。

没有脉搏。

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了。

我在感到困惑的同时也产生了愤怒的情绪。

又有人被杀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水手服胸前的口袋里露出了学生手册的一角。我把它取出来,没有急着翻开看,而是先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待会儿再看也不迟。

首先得把凶手抓住。

我打开推拉门冲出了房间。

外面是一条笔直的走廊,没有岔路。

这似乎是栋古老的木结构建筑物,地上铺着红地毯,墙上等间隔安装有照明设备,都是油灯的造型。

对面的门大开着,可以看到门后是个广阔的空间。

还有——黑斗篷的背影,他正穿过那扇门往前跑。

“等等!”

我一边喊一边跑了起来。

黑斗篷回头看了我一眼,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不过也许是因为太过惊慌,他没把门关上,我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逃走的身影。

这样就不会跟丢了。

我冲进了大厅。

这是个静谧又清冷的地方——

也许这个地方应该被称作礼拜堂,这里摆着玛利亚像、讲坛还有给做礼拜的人用的长椅。这房间是长方形的,非常宽敞。

我从礼拜堂中间横穿而过,继续追赶黑斗篷。

黑斗篷穿过对面那扇门,又一次逃进了狭窄的走廊,他还是没关门,就这么跑掉了。他可能是觉得关门只会浪费时间吧。

又是一条笔直的走廊。

黑斗篷逃向走廊的前方。更前面的地方又是一扇大开的门,黑斗篷一下子钻了进去。

在那里!

这次黑斗篷把门关上了。

我全速奔跑,终于来到了入口处。

我想要抓住门把手把这扇推拉门打开——

然而打不开。

门上没有把手,是要用手指扣住凹陷下去的扣手让门横向滑开的。但是不管我怎么使劲往旁边推,门都纹丝不动,就好像这扇门被固定住了一样。

是锁住了?

还是说被门闩顶住了?

我用了点力气晃动了一下,然而门还是没有动静。

“开门!把门打开!”

我用身体去撞门。

当然,门没那么容易被我弄坏。

怀着一种近乎放弃的心情,我再次扣住扣手轻轻往旁边拉了一下,门突然轻而易举地开了。

咦?

刚才还完全打不开的……

就好像是故意引我来的一样。

我战战兢兢地把门打开。

这个房间跟刚才我倒在地上的那个房间很像,是个墙壁是曲面的圆形房间,一张写字台孤零零地靠墙摆着,其他没有门窗之类的出入口了。

但是室内却见不到黑斗篷的身影。

消失了——?

而房间中央却并排摆着两个长方形的大箱子。

箱盖上刻着十字架。

这是棺材。

两口棺材并排放着。

礼拜堂和棺材,其中有什么关联呢。

我再一次环顾室内。

一眼就能看到这里没有半个人影。

要说有什么地方能够藏身的话——

“我、我知道你躲在那里!”

我对着棺材喊道。

我的确看到黑斗篷是进了这个房间的。

除了这里之外他无处可逃。

黑斗篷肯定就在棺材里面。

问题在于,他到底藏在这两口棺材中的哪一口里面——

这次的游戏又打算逼迫我做选择题吗?

不知道要是猜错了会不会有什么惩罚?

我走近棺材,用鞋尖抵住侧面试着推了推,这是为了确认重量。既然里面装着黑斗篷,那么其中一口棺材肯定会更重一些。

两口棺材我都试过了,结果两边的重量感觉相差无几。实际上,这两口棺材我用脚都完全推不动。

我从棺材旁边走开,比对了一下两口棺材。

干脆把这两口棺材都封住,让它们没办法打开不就行了。

没错,肯定这才是正确的答案。

可能凶手没想到我这么快就醒了,他是不是正准备来布置那个复杂的密室手法呢。因为我醒得太早,所以他猝不及防之下选择了逃走。

我把靠墙摆着的那张写字台搬到了棺材旁边。虽然这张写字台凭我的臂力也能搬得动,但要是把它压在棺材上面,想要从里面打开棺盖应该也不容易。

我搬起写字台,打算把它放到棺盖上面。

这时,眼前的棺材微微颤抖起来。

里面有人!

这口棺材里肯定有人。

但是感觉有点不对劲。

“嗯——!嗯——”

那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拼命求救。

由于那声音听起来非常急切,我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了棺盖。

我双手按住棺盖,没花什么力气就把它推开了。

我看到了棺材里面。

仰面躺在那里的人——

不是黑斗篷,而是个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子。

似乎是因为她嘴上贴着胶带,所以才没办法出声。看上去她应该没有受伤,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和白色的发带给人印象很深。她大概是高中生吧,身上穿的制服跟刚才我在另一个房间看到的被害者好像是一个学校的。

我们的视线交汇了。

她以惊恐万分的眼神注视着我。

“嗯——!”

“不、不是,我——”

看来她是误以为我要袭击她。

仔细一看,她两只手上都有手铐,双脚上也套着脚镣,她应该是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被人放进棺材里的。

“等等,我马上救你。我把胶带给你撕下来。”

我慢慢把盖在她嘴上的胶带取了下来。

“救命!不要杀我!”

“我不会杀你的!我不是说要救你了吗。”

我检查了一下手铐,看来是没那么容易卸下来的。上面有钥匙孔,只要找到钥匙就能打开了。

我打量着棺材里面。

什么都没有。不过——

那个黑斗篷会不会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后,赶快脱下斗篷扔到一边,爬进棺材给自己戴上手铐脚镣,装成受害者的样子以逃脱追捕,这有可能吗。

这是很自然的推理,今天我的脑子挺清楚的。

“不好意思了。”

“你、你干什么啊!”

我检查了水手服女孩的身体,甚至连裙子里面都看过了,对方动弹不得,只能让我为所欲为。

但是哪里都找不到脱下来的黑斗篷。

那件斗篷足以把一个人从头到脚整个包住,它本来就有这么大,绝对不是什么很难找到的东西。而且,黑斗篷手上还拿着疑似是凶器的铁管,要是藏在棺材里的话肯定一下子就能看到的。

然而,至少这口棺材里面没有找到。

这样说来,黑斗篷就在另一口棺材里了?

“你再也跑不掉了!”

我向着关得紧紧的棺材喊道。

棺材对我的声音做出了反应,开始发出咚咚的声音。

看来里面果然有人。

然而从那口棺材里传出来的沉闷声音也像是在求救。从那个声音来判断,对方的嘴应该也被胶带封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棺盖。

跟旁边那口棺材一样,里面也躺着一个穿水手服的女孩子,嘴被封住,双手双脚都被铐着。这是个红色短发的高中女生。

她抬头看着我,身体跟抽筋了似的颤抖个不停。

两边都不是黑斗篷?

这不可能。

我检查了棺材里面。

但我还是压根就找不到脱下来的黑斗篷和铁管。

难道是藏在别的地方了?

比如说,他能藏在哪里?

我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检查里面。

抽屉里只有便笺纸和一支铅笔,此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棺材有两层底板?

还是说棺材下面的地板其实有个隐藏的收纳空间?

——两个地方都扑了空。

“嗯——,嗯——”

“我马上给你取下来,等等。”

我把那个红发女孩嘴上的胶带撕了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这种倒霉事?”

她在棺材里支起上半身,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我说。

“不是我干的。”

“小砂!是小砂吧?”戴发带的女孩看着另一个女孩叫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月夜同学!你也是,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看来这两个人互相认识。

“我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这女人正要袭击我!”

“我没有!”

我拼命地摇着头否认。

“那你说是谁干的啊!”戴发带的女孩歇斯底里地大叫。“别以为你干出这种事会有什么好下场,上帝一定会惩罚你的!”

“我才想问你们呢!是不是你们当中的哪一个干的?”

“你觉得我们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做什么啊。”

戴发带的女孩坐在棺材里面,把双手的手铐举起来给我看,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我走到她旁边,把手伸向她的胸口。

“你、你要干吗!”

“让我确认一下。”

我从她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了学生手册。

圣安娜学院 女子高等学校

1年D班 滩月夜

生日 7月30日

上面还贴着她的头像照片,照片里她乌黑的长发从中间分开,把额头整个露出来,没有戴发带,细长的眼睛表现出她要强的性格,不知道她平时是不是就这种看起来像是在瞪人的眼神。

“这边也让我检查一下。”

我抽出了另一个女孩的学生手册。

圣安娜学院 女子高等学校

1年D班 远秋津菜砂

生日 8月21日

这女孩下垂眼,红色头发,打着卷的妹妹头很可爱,平时应该是个老实安静、性格温和的女孩吧。

“你们俩是同班同学?”

“嗯……是的。”

菜砂回答。

“你们知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怎么可能会知道啊!”月夜高声道。“话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没戴手铐?这不是很奇怪吗?”

“虽然我跟你们一样都是高中生……但现在我是以侦探的身份站在这里的。”

“侦探?”

“没错。”

我多少有点得意地说,正打算潇洒地亮出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然而装着登记卡的钱包却不在口袋里了。不仅如此,连手机也不见了,而且我突然发觉自己也没有背背包。

“哎、哎呀,东西全都不见了!”

“你真的是侦探?”

“真、真的啦,我的DSC编号是‘887’,专业是绑架、恐吓事件等等这一类的……”

“那是什么编号啊,从来没听说过。我说,小砂,果然就是这家伙整我们的吧,她实在太可疑了。在上帝制裁她之前,干脆让我们先来制裁她吧。”

“不,我相信她,”菜砂一脸平静地说。“如果她打算对我们做什么,肯定早就已经下手了。”

“……也对,”月夜突然变老实了。“既然小砂你这么说,那我也相信她。”

“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觉得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她们俩。

黑斗篷毫无疑问是进了这个房间的,我的确目击到他从房门进入了室内。

但是我进入房间的时候,黑斗篷已经不见了。

果然她们俩的其中一个就是黑斗篷吧。

不,搞不好两个人都是呢?

“侦探小姐,能不能请你给我们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

菜砂说。

我点点头,为了向她们解释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记忆。

但是醒来之前的事情就好像蒙上了一层迷雾,感觉模模糊糊的。我应该是在车站跟雾切分了手,然后去往自己负责的案件现场“利布拉女子学院”。

如同之前所说,“利布拉女子学院”好几年前已经废弃了。我下了电车之后换乘巴士,去往问题所在的那所废弃学校。没错,坐巴士时的事我还记得,但是之后就毫无印象了。

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倒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了。

是凶手一直跟在我后面?

还是巴士上的乘客或司机是跟凶手一伙的?

可能是凶手出钱雇来的帮手按照凶手的指示用某种方法让我失去意识,然后把我搬到这里来了。在“天狼星天文台案”当中我也碰到过相同的手段。

我太大意了。

事件在我到达现场之前就已经拉开了帷幕。

“我收到了犯罪预告信,说是要在‘利布拉女子学院’杀人。所以我为了查案而要到那里去……半路上不知怎么的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就在这栋建筑物里面了。我想这里可能就是那个‘利布拉女子学院’。”

我简要地解释了一下。

“那是什么学院啊,从来没听说过,你该不会是胡编乱造的吧?‘不可说谎’——说谎可是背弃上帝的行为。”

月夜马上叫了起来。

“我不是胡编乱造,这就是证据。”

我从口袋里取出另一个房间里被害女孩的学生手册。

我查看了一下姓名和照片。

圣安娜学院 女子高等学校

1年D班 竹崎花

生日 3月3日

这是个有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的女孩。

就是我刚才看到的那具尸体。

“很遗憾,杀人行为已经得逞了,我在另一个房间看到这个女生已经被杀了。你们认识她吗?”

我把手册打开给坐在棺材里的两个人看。

“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月夜回答。“但是没怎么跟她说过话。”

“竹崎同学……已经被杀了?”

菜砂问。

“嗯,她头上出血,倒在地上。我也看到了凶手,他披着一件包住全身的漆黑斗篷……那家伙逃进了这个房间,所以我才会跟着追过来。”

“这个房间?”

月夜环顾室内。

当然,这里是找不到黑斗篷的。

“我进房间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只有两口棺材在这里。没错,就是装着你们的这两口棺材。”

“——你是想说我们俩的其中一个就是那个披黑斗篷的凶手吧?”

听到菜砂这句直截了当的话,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你够了吧,这完全是个天大的误会,”月夜眉间蹙起深深的皱纹,左右摇头。“就我们看来,你才是这个恶作剧的始作俑者。我在漆黑一片的棺材里面醒来,首先听到的就是你那个吵死人的声音,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恶梦呢。我甚至现在都还有这种感觉,如果是梦的话真希望你能让我赶快醒过来,马上让我醒过来!”

“抱歉,吓到了你们我道歉,不过——”

“再说你觉得我们是怎么像这样自己给自己上了手铐脚镣然后爬进棺材里的啊。”

“只要变换一下顺序就有办法了。爬进棺材之后,自己把胶带贴在嘴上,再戴上脚镣,最后戴上手铐,从里面把棺盖盖上,这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这样反驳,月夜沉默了。

从逻辑上来考虑,除了棺材之外就没有其他藏身之处了。

她们俩的其中之一——也有可能是两个人——在说谎。

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被装进棺材。

而凶手——黑斗篷又消失在了哪里?

净是些搞不懂的问题。

即使如此,如果雾切在这里,这些谜团她一定能够马上解开。面对这令人费解的案件,我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她有多厉害,与此同时,我也感觉到我果然还是离不开她。

没想到她不在这里会让我心里这么没有底……

想必她现在也已经遇上了事件。

不知她是否平安?

虽然我知道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但凡事都有个万一。要是她受了伤,我必须赶去帮她才行。

没错……我可不能一直待在这种地方。

雾切妹妹。

我们一定要再次一起回到寝室——

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雾切响子

堤塔矢感觉到有人正在摇晃自己的肩膀,把眼睛睁开来。

眼前蹲着一名少女。

是谁——?

堤支起身体,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的意识清醒过来。

“感觉怎么样,伤势如何?”

眼前的少女问道。

“伤势……?”

不经意间把手伸到后脑勺摸了摸,有湿润的触感。手掌心里沾上了红色的液体。

是血。

“要是感觉不舒服的话,不要乱动比较好,”少女站起来,转过身去。“关于事件的情况我待会儿再问你。”

她像是对堤失去了兴趣,转而去看摆在桌上的液晶屏幕显示器。这少女尽管行为举止像大人一样,但看起来应该只是上初中的年纪,头发编成两条辫子系上缎带,垂在两边肩膀上。她身上穿的似乎是某所学校的制服,看起来像钢铁一般坚硬的百褶裙下面露出白皙的腿,给人一种脆弱易受伤的感觉。

她到底是什么人……?

“堤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是背后传来的声音。

那里站着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女子。

她叫星居垂日,是这所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里的研究员之一。包括堤在内,研究员一共有四名,其中她是最年轻的,据说现在还是研究生。她那鲜红的口红令人印象深刻,乍一看有种喜欢出去寻欢作乐的辣妹气质,不过据说她其实是个才女,从事最尖端的遗传基因研究工作。她身上穿的黑色毛衣和白大褂很配,堤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两只手上只有两个大拇指涂着鲜红的指甲油。也许是为了配她的口红吧。

“我才想问你呢,”堤好不容易从地上站了起来说。“为什么我会躺在地上,而且头上还有血?”

“我醒过来的时候也发现自己在吸烟室的长椅上睡了将近三个小时。那个房间里没暖气,我差点就冻死了。”

星居抱着胳膊环抱住自己的身体说,她的确脸色发青。

“我去端杯咖啡。”

星居用咖啡机往杯子里倒咖啡。

“劝你最好别喝。”

那少女突然说。

她还在盯着显示器看,并没有回过头来。

“里面可能下了安眠药。”

“安眠药……?话说,你是谁?”

星居和堤面面相觑。

“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擅自进入研究所,又擅自乱动显示器?我们这里是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的。”

“研究所的过家家游戏已经结束了。”

少女指着显示器说。

画面上显示出R室的情况。这是安装在天花板一角的监视器所拍摄的画面,这个房间很小,大概六张榻榻米那么大 ,室内除了一张铁管床、一台液晶小电视之外,还有做了分隔的厕所和洗脸池,这构造简直就像是个拘留室。

作为研究对象的双胞胎之一应该就在这间R室里的……

“苏芳君睡在床上呢。”

星居伸手一指。床上隆起一个人的形状,双胞胎当中的弟弟九连苏芳正睡在那里,他的头向着监视器这边。

但是情况有些不对劲。

白色的被子中央被染成了一片红色。

之前应该是没有的。

在这片红色的中央,插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小刀。

“不好!”堤这才注意到情况不对,叫了起来。“苏芳君被刺死了!”

“怎么会……”

星居双手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搞不清楚情况了……”

堤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把少女推到一边,来到显示器的操作面板前。液晶显示器一共有四台,其中两台显示着R室的情况。堤切换了监视器,从另外的角度观察苏芳的情况。

其中一台显示器上大大显示出苏芳圆睁着眼睛朝向画面的脸。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也毫无呼吸的迹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四台显示器的其中两台显示着R室之中的惨状,而剩下的两台则是黑屏。

本来这两台应该是显示L室的监控画面,双胞胎中的另一个就在L室里,然而不管怎么操作,显示器仍然没有画面,不知道是不是出了故障。

“看来晚了一步。”

少女冷淡地低声道。

“你知道什么内情?快把话说清楚——”

堤想要抓住少女的肩膀。

然而少女轻巧地闪开,躲过了他的手。

“在此之前,先去确认一下情况是不是更好呢?”

“是、是啊!我们去R室看看吧!”

星居冲出了监控室。

堤马上追着星居跑了出去,但来到走廊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站住脚回过了头。

他对着少女伸手一指。

“你可别乱动那边的机器啊!”

“不用担心,”少女跟在堤后面走出了监控室。“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为什么啊,你怎么就不能老实一点!”

“要是留在那个房间里,我想我一定会去动那些机器的。你要是不介意会这样的话……”

“好了好了!”堤泄气地说。“别再干出什么多余的事了,好吧?”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做过任何多余的事。”

“吵死了,闭嘴!”

堤毫无大人样地大叫了一声,沿着走廊往前跑。

走廊笔直向前延伸而去,在尽头处分成了左右两条路。这间研究所是一个T字形的结构,沿着走廊往右拐是R室,往左拐是L室,就是字面意思,R代表Right,L代表Left。此外就没有其他房间了,厕所和休息室都设在另外一栋楼里 。

星居在堤他们两人之前离开监控室,她现在正在右边走廊上。

那里有一扇大门拦住了去路。

这扇双开门的门把手上缠着一圈一圈的锁链,看起来很结实,上面还挂着把很大的银色挂锁。

挂锁上用油性笔写着一个大大的“C”。

“‘C’是谁来着?”

“是我,”星居说。“是代表星居的‘C’。(译注:‘星居’在日文中发音为‘hoshii’,而‘C’在日文中发音 为‘shii’,与‘星居’的后两个音节相同)”

挂锁的底面没有锁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很大的圆形空洞。星居把食指伸进那个洞里,锁扣马上就打开了。

“是指纹认证?”

少女问道。

“没错,只有用我的手指才能打开。”

堤和星居取下挂锁之后,两个人一起解下锁链,把门打开。

门后的走廊笔直向前延伸,长约十米左右。走廊尽头的左边有一扇推拉门,门里就是R室。这扇门没有锁。

众人打开门进入。一进门的地方是个隔出来的狭窄小房间,是给里面的另一个房间做准备的——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医院候诊室那样的构造。

对面的墙上有两扇门,门里就是R室的主室。

其中右侧的那一扇门把手上也跟刚才一样缠着锁链。跟刚才有些不一样的是,这扇门不是双开的,所以锁链是穿在墙上一个环状突起里面的,绕着把手缠了好几圈。

锁链上挂着上面写有“D”的挂锁。

“轮到我了。”

堤把颤抖的指尖伸向挂锁的扫描仪。

“等等,”后面冒出了少女的声音。“开锁之前先通过另一扇门查看一下里面的情况吧。”

“啊?”堤用掺杂着焦躁成分的语气说。“你在说什么呢,现在情况紧急啊!”

“正因为情况紧急我才这么说,”少女报以冷漠的眼神。“监控画面的其中之一是透过单面镜拍摄的。如果我想得没错,那么房间里就是你们当做研究对象的人,可以在隔壁房间通过单面镜观察他。我说得没错吧?”

“……嗯,没错。这又——”

怎么了?堤正想这么问,星居却已经把旁边那扇门打开了。

“你是想说,就算不把门锁打开,也可以从这边查看房间里的情况,是吧。”

“就是这个意思。”

星居和少女一起进了房间。

一个人被留在原地的堤心头涌起了一股不是滋味的情绪,他也跟在两个人后面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正如少女所说,是为了透过单面镜监视隔壁房间而设置的。在这个狭长的空间里,有长桌、铁管椅,还有安装在三脚架上的摄像机。右手边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面巨大的单面镜,旁边那个用锁链封起来的房间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三个人再次屏住了呼吸。

这个房间基本全是白色的,日光灯发白的灯光照着以白色为基调的墙壁和地板,这亮度有几分脱离现实的感觉。可能是因为隔着一面单面镜的缘故,这景象甚至让人觉得如同幻想中的场景,仿佛所看到的是一个屏幕之中的世界。

其中唯一鲜明的色彩,就是床中央那抹鲜红,它显得如此鲜活,迫使堤等人回到现实当中。

双胞胎中的弟弟九连苏芳死不瞑目。

那把刀还插在那块红色痕迹的中央。

“跟显示器里看到的一样。你满意了吧?”

堤质问少女。

少女微微点头,可能是因为已经得到了满足,她走出了房间,然后马上——

“赶快把门锁打开。”

从外面传来了她的声音。

那小鬼到底怎么回事。

堤暗自啧了一声,从房间出来,走到锁链面前。为什么自己要被这么个小孩子毫不客气地呼来喝去啊。他把手指插进挂锁里解锁。可恶。门锁打开了。这家伙难道……

他把缠在把手上的锁链解开,推开门。

少女第一个进入室内,走近床上的苏芳。她摸了摸苏芳的脖子确认脉搏,然后少女缓缓摇头,垂下了眼睛。

堤和星居没有进入室内,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星居双手叉腰说。“应该不是什么整人节目吧?他真的死了吧?”

“嗯,死后大概已经超过一个小时。”

少女一边说一边观察室内的情况。

乍一看只有床上有异常,地板上没有掉落任何东西。监视器和厕所等房内设置似乎都毫无异常。

“虽然有个换气口,但人应该不能从这里出入。”

少女抬头看着马桶正上方的换气口。换气口上镶着一块铁网板,里面的换气扇正在旋转。这个换气口大概边长10厘米,跟少女说的一样,太过狭窄,无法让人出入。铁网板上面也找不到做过手脚的痕迹。

接下来少女开始检查单面镜。从这个房间看过去,它看起来就只是一面镜子,看不到隔壁房间的情况。此外,镜子边缘全都是完全贴合的,没有任何缝隙,不能开合,也不能取下来。

房间没有窗户,入口只有那扇推拉门。然而那扇门直到刚才都是缠着锁链用挂锁锁住的。

并且,在通往这间R室的路上有扇双开门,那扇门也是用锁链封住,用挂锁锁上的。

R室是双重封锁的。

“这……难道就是密室杀人?”

堤也不知道在问谁,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

少女回答。她匍匐在地往床底下看,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收获。最后她站了起来,做了个掸去外套上灰尘的动作,撩了一下搭在脸上的头发。

“的确是件密室杀人案,不过目前并没有任何让人伤脑筋的地方。”

“啊?这不净是些让人搞不明白的地方吗!”堤有点自暴自弃地提高声音。“你可能不知道内情,这间R室还有半路上那道门,在我们结束实验的时候绝对是锁上了的,被封得严严实实,完全是个密室。你觉得那个刺死苏芳君的家伙有什么办法闯进来啊。”

“既然门被封住了,那就只有把封锁解开之后再进去了。”

“要怎么解开?门锁可是指纹认证的电子锁啊,这些锁只能用各自事先登录的指纹才能打开。‘C’的锁只有星居能打开,‘D’的锁只有我能打开。我事先告诉你,用明胶或是黏土来复制指纹模的办法是行不通的,扫描仪能够感知血管和脉搏,如果不是活人的手指它是不会有反应的。也就是说,只有我跟星居走到门锁跟前,把手指伸到锁孔里面——”

堤说到这里,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叫了一声:

“啊!”

“你终于想明白了?”

“难道是在我们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人把我们整个搬到了门锁跟前?”

“把我和堤先生搬过来?这有可能吗?”

星居偏了偏脑袋说。

“轮椅也好行李箱也好,能够用来搬运的工具要多少有多少,”堤说。“总而言之,让我们昏过去之后,把我们搬到门前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这一路上都是又平又直的走廊啊。”

“啊,所以我才会睡在吸烟室里啊。我大概是被下了安眠药!”

“是咖啡,咖啡里下了安眠药。因为我没喝,所以才会被人在头上打了一下昏过去。”

“目前密室完全算不上是问题,”少女把脸别开,似乎在思考什么。“但是……为什么要特意把锁链和挂锁还原呢……只是为了制造出密室的假象?这就是终极的密室……?”

“你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话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堤再一次质问少女。“仔细想想就觉得你很可疑啊,看起来你好像知道什么内幕……”

“这个待会儿再说。”

“等等,这可不行,现在眼前可是发生了杀人案啊,然而却出现了你这么个身份不明的人物,怎么可以放着不管。根据具体情况——”

“我叫雾切响子,是侦探。”

她简短地说,然后从堤旁边掠过,离开了R室。

堤赶紧追上去。

“侦探?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马上把我忘了也行。不提这个了,能把电话借我一下吗?”

“……手机吗?借你可以,不过用不了。”

堤从口袋里取出翻盖式手机,交给雾切。她只是瞄了一眼液晶屏幕,马上又把手机推回来了。

“没信号。”

“我就说了啊,整个研究设施内部都被屏蔽装置覆盖,收不到信号。为了进行研究,不用说手机了,就连无线电都用不了。”

“研究?”

“详细情况不能外传。”

“嗯——,是吗……”

雾切眯起眼睛,露出有点闹别扭的表情。

这么个小孩子居然是侦探?真的吗?

堤用怀疑的目光观察着雾切。

“刚才我确认过了,监控室的固定电话也用不了,我们现在处于无法与外部取得联络的状态。”

“离开这个研究设施的话应该就可以脱离屏蔽的范围了,”星居说。“到了城里还有便利店……我出一趟远门吧,必须得赶快报警。”

“等等,”雾切制止了她。“要尽量避免单独行动,杀人犯可能还没离开。”

“……啊,说得也是。那我们大家一起去吧。”

“在此之前,是不是应该检查一下L室呢,双胞胎不是还有一个吗?先去看看他是否平安无事比较好。”

L室的人是双胞胎中的哥哥,九连紫绀。

L室跟R室一样,也是通过监视摄像头实行监控的,不过显示器黑屏了,没有任何画面。监视画面是有线传输的,所以不会受到屏蔽装置的影响。这就是说,要么是某个地方的线路断了,要么是摄像头坏掉了……

“难道紫绀君也出事了?”

堤害怕地说。

“既然不能靠显示器确认,那就只有亲自去看看了。”

星居冲出走廊,白大褂在她身后飘起来。

雾切和堤也跟着她来到走廊上。

沿着笔直的走廊向前走,穿过刚才打开的那扇双开门。

众人回到了T字的岔路口。

再接着向前走,又是一扇双开门,门后就是L室。然而这边的双开门上也缠着锁链,上面挂着一把写有“B”的挂锁。当然,除了稍微摇晃一下也不能拿这锁怎么样。

“呃,‘B’是蜜蜂的Bee,是蜂须贺先生。”

“他在副楼里休息吧。我们顺便把代表‘A’的永手先生也叫来。”

堤在前面带路,三个人一起出了这栋建筑物。夹着雪片的寒风从深深的黑暗中迎面扑来。

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建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这栋建筑物原本是精神科专科医院,是对重度病患进行隔离治疗的医疗设施,然而在二十多年前,这所医院就停业了,这个地方一度成为了一部分好事者口中闹鬼的废弃医院。

在此之后,有人买下了这整片土地,周围的这一带都成了对外封闭的私有土地。不少传闻都说曾经是一片废墟的建筑物被改造成了可疑的研究所。根据这些类似于都市传说的说法,这间研究所是一个用来进行秘密实验的地方,这 些实验或者存在伦理问题,或者危险性很高。

现在,这里虽然有了个孪生子能力研究所的名字,但究竟是什么组织出于什么目的而设立了这间研究所,目前还是个谜,他们实际研究的内容也完全不清楚。

在这次堤等人所进行的孪生子实验中,起用了这栋T字形的建筑物。为方便起见,这栋建筑物被称为研究所。除此之外,在这片土地的范围内,还建有另一栋类似于公寓的建筑物,这里的用途主要是供研究员休息、住宿、召开会议等等。

“今天我们是在中午的时候到这里来的,第一次实验在下午六点结束,门也是在那个时候锁上的。蜂须贺先生和永手先生就是在这个时候休班的。”

在去往副楼的路上,堤向雾切解释来龙去脉。

“现在是晚上九点二十三分——也就是说犯罪行为是在六点到九点之间这差不多三个小时之内发生的啊。”

“我到吸烟室去吸烟是在六点半的时候。”

“嗯,是啊,我记得,不过之后我马上就昏过去了。”

“我也是。”

“这么看来,蜂须贺先生他们可能也很危险啊……搞不好已经跟我们一样被人弄昏了。”

众人穿过副楼的自动门。

公共走廊的墙壁上是一排排的房门,最近的101号室是蜂须贺镰人的房间。研究员们各自借用了一间房,在这里留宿数日 ,按照指示进行研究工作。

堤按铃呼叫蜂须贺。

“是谁?”

有反应了。

看来对方平安无事。

“是蜂须贺先生吧,出现问题了,能不能请您出来一下。”

蜂须贺立刻把门打开了。

这是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他一副对衣着打扮毫不在意的样子,毛衣的下摆开了线,起了很多毛球,头发跟旧拖把一样乱糟糟的,长满胡子的脸简直像是没有打理的庭院。他的圆框眼镜还挺特别的。

“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苏芳君去世了……”

“去世?”

惊叫起来的人不是蜂须贺,而是出现在他身后的另一名研究员,永手薰。虽然他也到了可以被称为中年人的年龄,不过他穿西装打领带,看起来比较年轻,模样不大像是醉心工作的研究员,倒更像是精明能干的业务员。尽管是冬天,他的皮肤却是古铜色的,感觉得出他的审美水平很高并且很独特。

“咦?为什么永手先生会在蜂须贺先生的房间里?”

“哎呀,因为现在睡觉还太早,所以我就跟蜂须贺先生一起吃会儿便当,喝点小酒。”

“原来是这样。正好可以一起向你们两位解释,这样倒是省事了。”

堤给他们两人大致讲了一下他们休班之后发生的事情。

蜂须贺和永手一直老老实实地听他讲,不过直到最后都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他们没有看到现场的情况,这也难怪。

“报警了吗?”

“不,看来凶手断绝了我们的联络手段……这边的电话能用吗?请确认一下。”

永手回到房间里,然后马上又回来了。

“的确,房间里的电话也不能用了。啊,可是也有可能电话一开始就用不了,之前我们也没有检查过电话能不能用啊。”

永手口气很轻松地说。尽管现在发生了杀人案,他却好像还是那么轻松。

“苏芳君是真的去世了吧?”

“嗯,她确认过了。”

堤抬一抬下巴示意“她”是雾切。

雾切仍然一副冷漠的表情站在那里,就好像她是被人用拙劣的合成技术给安插进来的一样,独自一人孤立于这个环境之中。或许也有可能是她那种神秘的气质给人以这样的感觉。

“这小姑娘?她是谁啊,”永手上下打量着雾切。“你们认识她?”

“不……她说自己是侦探。”

“侦探?啊,侦探是吧,现在连小孩子都能当侦探啊。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无关的外人吧?不管她真的没问题?”

“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我觉得至少她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如果她真是杀害苏芳君的凶手,当时她就不会把我叫醒了,直接逃走不是更好……”

“她的事之后再说吧……然后呢?你们觉得紫绀君可能也被杀了?这应该不大可能吧。”

“咦,为什么这么说?”

“我跟蜂须贺先生六点休班,直到这个时候我们两个人都一直待在这里啊。你想想,”永手伸出食指。“L室还有中间那扇门不都锁着吗?”

“刚才我们去看过了,的确都锁着,”星居说。“这就是说,L室那边的门是没办法打开的吧。”

“没错没错,”永手露出毫无紧张感的笑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钥匙一直都在这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备用钥匙。这就意味着,没有任何人出入过L室。”

“一把锁只登录了一个指纹?”

雾切问。

“是啊,挂锁有四把,我们四个人各自在挂锁上登录了指纹,还做了很明白的记号,就是从‘A’到‘D’的字母。”

“我们是根据名字的谐音分的字母,这样比较好记。”

“A”是永手,根据永的音读来的(译注:“永”的音读是“ei”,与“A”在日语中的读音相同)。

“B”是蜂须贺,根据蜜蜂的英文Bee来的。

“C”是星居,根据“星居”的读音来的。

“D”是堤,根据堤的音读来的。

本来堤的音读是“tei”,真要说起来感觉更像是“T”,不过堤专门选的“D”。只要其他人都分清楚了,剩下一个是什么其实也无关紧要了。

“要怎么登录指纹?有专用的机器吗?”

“不,挂锁本身就带有读取装置,不需要其他的机器,”永手解释说。“首先在解锁的状态下,把锁扣向后旋转一百八十度插进去,就切换成指纹登录模式了。这个时候把手指插进挂锁的锁孔,只要听到哔的一声,指纹就登录完成了,下次就只能用这个指纹解锁了。不管是哪根手指都可以,这个装置精密度很高,认证的失败率大概二百五十次当中也就一次。还有,为了避免出现非法解锁,必须得是活人的手指,否则是没办法通过认证的。”

“这挂锁是谁拿来的?”

“本来就在这里,还附有说明书。”

“有没有可能经过了非法改造?比如说在你们新登录之前,一开始里面就登录了别的指纹,可以用来当做总钥匙。”

“我想应该不会,虽然我这么说也没什么根据。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凶手就是把自己的指纹当做总钥匙登录在里面咯。这可是非常重要的证据,跟字面意思一样,那就真是一把揭露真相的钥匙了,对方真的会做出这么容易露出马脚的傻事吗。”

“我说各位,总而言之我们先到L室去看看吧?我觉得我们首先应该把握目前的情况。”

星居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开口说。

“星居君说得没错,箱子还没打开,我们再怎么讨论里面是什么情况也没用啊,”蜂须贺费了点力气才站了起来,慢吞吞地出了门。“那我们走吧。”

加上蜂须贺和永手两个人,这次一共有五个人了,一行人回到了研究所。

众人穿过研究所的入口,首先来到了监控室。

监视器仍然显示着R室的画面,其中一台的画面是放大了的死不瞑目的苏芳。

蜂须贺和永手看到这个画面,终于理解了目前的情况。

“这该不会是什么过分的恶作剧吧?泡沫经济时代这种玩法可是家常便饭啊。”

永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他可能是想用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吧。

“看来至少不是什么梦境或是幻觉,”蜂须贺推了推圆框眼镜说。“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要找到真相的方程式。好了,你们几位应该已经看过监控录像了吧?”

“啊,没错!”星居马上在显示器的操作面板前面坐了下来。“录像里面说不定拍下了杀害苏芳君的凶手!”

在星居的操作下,显示器里面显示出之前的录像。

“问题在于六点半之后的时间,先回放到那个时候。”

堤发出指示。

画面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为18:30。

画面从各个角度进行拍摄,能够在各个角度之间任意切换。这个时候,画面之中的苏芳裹着被子睡在床上,并没有什么异常。

问题发生在19:02。

监控摄像机位于房间入口的上方。从这个俯瞰室内的画面之中,一个白色影子从下方进入了画面。

看起来像是一个头上罩着白色风帽的人的后脑勺。这个人从画面近前向着远处的室内走去,从后脑勺,背部,然后到腰部,他的背影进入了画面之中。这人全身都是白的,看起来像是从头到脚罩着一整块布。睡在床上的苏芳并没有发现他。

这名入侵者背对着摄像机,所以在录像中无法看到他的容貌,切换成其他的摄像机也只能看到白布的一部分。这些摄像机原本就是为了监视苏芳而设置的,因此根本就拍不到从入口进入的人。

“应该没错,看来这个入侵者是打开被封住的门之后进入苏芳君的房间的。”

永手抱着胳膊说。

“他果然是趁我跟星居失去意识的时候打开被封住的门闯进房间里的。”

堤小声说。

画面中,入侵者向床走近。

他终于全身都出现在画面里了。

然而由于那块白布把他从头到脚都罩得严严实实的,就连体形也看不出来。打个比方,他那副模样就好像把床单罩在头上扮鬼似的,他的行动也莫名有种幽灵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录像帧数的影响而造成的画面效果。

那个幽灵终于站在了床前。

苏芳仍然毫无察觉。

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了——

然而显示器前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幽灵从床单内侧伸出了右手,高高举起。

那只手上握着一把刀。

那把刀挥了下来。

只有一击。

仰躺着的苏芳做出了一个身体微微蜷缩的动作,像用尽了力气一样,很快就不动了。

幽灵松开了小刀。

小刀如同墓碑一般,垂直插在被子上。

被子上的血迹开始逐渐扩大。

那个幽灵完成了这项工作之后,终于把头转了过来。

他没有脸。

是面具。

本该是脸的地方是一张面具。

那个面具是白色的,一片平坦,看起来像是一块普通的椭圆形板子。只不过,仔细看看,面具上是有三个黑点的,三个黑点的位置呈一个倒三角形,表示出眼睛和嘴。虽然只有三个点,但这个面具看起来的确就像一张人脸。由于太过简单,已经谈不上恐怖了,甚至有几分滑稽。

带面具的幽灵打算离开房间。

幽灵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抬头看着摄像机。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仿佛在跟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具对视,不由得身体一颤,就连之前都表现得很镇静的雾切也惨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戴面具的幽灵在此之后就若无其事地从画面里消失了。

时间显示是19:04。

“……录像有没有被加工过的痕迹?”

蜂须贺打破沉默问道。

“要分析过数据之后才知道……不过录像装置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呢。”

往摆放着显示器的桌子下面看去,是一个带有玻璃门的置物架,上面放着一台很大的长方形机器,那是监控录像的硬盘驱动器。

“如果想在监控录像上做手脚,那就必须把这台机器抽出来,插拔背面接口的接线。只不过,由于线很短,如果想把机器抽出来,那么插在上面的接线会脱落,监控录像就会暂时中断。但是之前的录像都没有中断的痕迹,所以从逻辑上应该可以说‘录像没有被加工过的痕迹’。”

堤这样解释,蜂须贺和永手同时点头同意。

“啊,”正在检查放硬盘的置物架的星居叫了起来。“四台驱动器当中有两台没有通电。这是L室那边的驱动器吧,插插头的插座线被切断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黑屏啊。”

监控摄像机的信号是通过硬盘驱动器接收的,所以驱动器断电之后,画面当然也就中断了。

“把线路修好或者把没坏的线拔下来换上去就能够重新通电了。要不要恢复L室的监控?”

星居问。

“嗯——,我们自己到L室去看看不是更快?不管怎么说看来都有必要亲眼确认一下,”永手说。“那么,总而言之我们到L室去一趟吧。”

所有人一起出了监控室。

“凶手会乔装打扮就说明他是在知道有监控摄像机的情况下行动的吧。那个面具可不符合我这一代的喜好啊——”

走在走廊上,永手张开双臂,不慌不忙地说。

“至少凶手在袭击苏芳君之前是先去了监控室把那里的堤先生打昏的,所以他肯定也知道R室有监控。”

星居快步走在走廊上,白大褂飘了起来。

“话说回来,既然凶手会在咖啡里下安眠药,那肯定就是熟悉内部情况的人,”蜂须贺露出古怪的笑容说。“凶手要么是我们之中的某个人,要么——是阿湿毗尼。”

“阿湿毗尼?”

雾切问。

“他是这次研究小组的组长。这个自称是阿湿毗尼的人准备了这间研究所,还对研究的内容发出指示,我们是被这个人召集到这里来的。”

堤解释说。

“也就是说除了你们之外,还有第五个研究员?”

“就是这样……话虽如此,他人并不在这里,也许吧。他本人从来没有现过身,”永手夸张地耸了耸肩说。“我们果然是上了他的当,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啊——。他寄了个黑色信封来,里面装着跟这次研究有关的资料,说什么有兴趣的话就请参加,只要参加就能拿到三百万,所以我就不由自主地跑来啦。”

“是什么样的研究?”

“详细情况不能外传——不过简单点说就是孪生子实验,”堤开始解释。“l孪生子研究是社会学以及心理学领域的重要课题,尤其是对于遗传基因完全相同的同卵孪生子的研究是非常有价值的研究资料,能够帮助我们弄清楚人类成长过程中究竟涉及到哪些社会因素和遗传因素。”

“这种把双胞胎关在小房间再用锁链从外面封住的实验是很常见的研究?”

雾切用冰冷的视线注视着堤。

“这、这个……我们只是按照阿湿毗尼的指示……”

堤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好目的地也到了,堤顺势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就作罢了。

眼前的门被“B”挂锁和锁链封住了。

“嗯,的确上面还挂着锁,”蜂须贺指着挂锁说。“我事先把话说清楚,我和永手君在六点休班之后一直没有离开过副楼的房间,并且根本就没有进入过研究所,我们可以互相作证。”

“虽然多少喝了点酒,但还不至于喝到失忆,而且我们也没有睡着。”

永手补充说。

“好了,请赶快把门打开吧。”

“好了好了,星居君你真是性急。”

蜂须贺不慌不忙,终于把挂锁给解锁了。

“蜂须贺先生和永手先生都太慢吞吞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你们搞清楚情况了吗。”

星居赶紧把挂锁取下。

一行人把解下来的挂锁和锁链放在原地,去往L室。

L室也有一间前厅,分成有床的房间和用于监视的房间。被封住的那扇门里面应该就是双胞胎中的哥哥九连紫绀了。

“喂——,紫绀君,你还好吗?”

堤敲着门喊道。

毫无反应。

“让开一下,我马上把门打开——”

永手想把挂锁解开。

然而这次雾切仍然制止了他。

“等等,先确认一下里面的情况再开门。”

“你刚才也是这么说的,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堤问道。“这种时候就是要争分夺秒……”

“密室杀人之中有一种形式被称为‘快速杀人’。简单来说,就是在密室打开之后快速实施杀人行为。被害者虽然身在完全封闭的密室之中,但当时并没有死亡;在密室打开之后,凶手装作发现了尸体,然后在那个时候实施杀人。这个手法的特征就是密室的强度能够达到极限,打个比方,甚至能够让尸体出现在一个用锁链完全封住的箱子里面。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这就是终极的密室。”

“原来如此……所以你是为了不让这种‘快速杀人’发生才这么小心的啊。”

蜂须贺调整了一下圆框眼镜的位置说。

雾切点点头。

“那我们首先从隔壁看看里面的情况吧。”

星居打开没有封住的那扇门,自己首先进去了。

“呀!”

传来了一声尖叫。

雾切、永手、堤、蜂须贺也依次跟在她后面进入房间。

这个房间的构造跟在R室看到的没什么区别,一个狭长的空间,长桌和铁管椅,设置在三脚架上的摄像机。只不过那块巨大的单面镜是镶嵌在左手边墙壁上的,跟R室相互对称。

星居跌坐在地上,指着单面镜里面。

透过单面镜,白色房间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在日光灯的白色灯光之中,以白色为基调的地板和墙壁越发显得雪白,就好像整个房间都白得发光,这奇妙的景象果然没有什么现实感。

其中一抹格格不入的色彩刺痛人们的眼睛。

被子里面睡着双胞胎哥哥九连紫绀,然而一看就知道他已经死亡。他身体僵硬,圆睁着双眼凝视着这边。

堤开始敲打单面镜。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会对声音和振动做出反应。

然而紫绀一动不动。

“我们去看看吧。”

永手出去了。

雾切和蜂须贺跟在他后面。

堤和星居没动,直直盯着单面镜里面看。

“跟R室的苏芳君不一样……没有小刀。”

星居用颤抖的声音说。

“的确,虽然死法看起来完全一样……”

被子上的红色痕迹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空洞,凶手肯定就是把凶器插在这里的。然而一眼看去,地上并没有类似于凶器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凶手带走了。

两人正在往旁边的房间里看的时候,门突然打开,永手等人进入了室内。率先进入房间的还是雾切,她命令其他人站在门口不要动,然后检查了紫绀的呼吸和脉搏,确认他已经死亡。

“应该可以认为他是跟R室的被害者差不多同一时间被杀的,”雾切的声音透过单面镜传了过来。“虽然没有找到凶器……但看来他是被锐利的物品刺中胸部而死,没有其他外伤。”

“奇怪,这不可能,”永手说道,他第一次显得有点慌张起来。“我们上锁的时候,他的确还活着,我们还听到他隔着窗子跟我们开玩笑。那时他还活着。但是为什么……”

“虽然有个换气口,但人是无法通过这里出入的,”蜂须贺一边仰头往上看一边说。“要想出入这个房间,除了打开入口那扇门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但是能够打开锁的人只有我们。”

“但、但是,我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副楼,这您应该很清楚啊?蜂须贺先生。”

“嗯……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所以我现在头脑里一片混乱。到底是什么人又是怎么做到的……”

雾切对两名神情狼狈的男子视而不见,在室内四处调查。她站在单面镜前张开双臂,好像在测量镜子的尺寸。这面单面镜差不多三米宽,长度大概有一米,透过单面镜可以看到她脸上严肃的表情。

“走吧,这里没什么可调查的了。”

雾切离开了房间。

永手和蜂须贺两个人呆呆地目送她离开,然后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出了房间。

“我们……也走吧。”

星居终于站了起来,跟堤一同离开房间。

五个人在前厅会合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堤逼问雾切。“R室那边把我们弄昏之后还可以想想办法,但这边是绝对没办法的。永手先生和蜂须贺先生一直在一起,他们有不在场证明,当然也没有被人弄昏。不管怎么样,凶手都是无法闯入L室的!”

“是啊。”

雾切淡淡地说。

“‘是啊’是什么意思……”

堤一下子泄了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果然是那个阿湿毗尼事先在挂锁里登录了自己的指纹作为总钥匙,我也决定相信这个解释了,”永手像投降一样举起了双手。“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他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栽赃陷害我们,在咖啡里下药的人也是他。没错,凶手就是阿湿毗尼!”

“等等,”蜂须贺举起手制止他。“如果他有总钥匙,R室那边的门他应该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这样一来不就没必要专门把堤君和星居君弄昏了吗?”

“唔——嗯,这个嘛……会不会把他们弄昏不是为了开锁,而是为了暂时停止监控?要是在监控之下实施杀人,很有可能会马上被抓住。要想杀害双胞胎两兄弟,凶手就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这样才不会中途被打断啊——”

“假设阿湿毗尼是凶手,那他为什么要特意把我们找来之后才杀害双胞胎……?”堤咕咕哝哝地组织着语言。“这就好像是要让我们看到杀人案发生一样啊,这也太奇怪了。偷偷把人杀掉之后在山里找个地方埋了不是更合理……”

“这就是说,疯子的逻辑跟普通人眼中的合理没关系啊。”

永手如此断定。

他好像已经认为神秘人物阿湿毗尼就是凶手了。

“关于这个阿湿毗尼,”雾切说。“有没有人跟他直接见过面?难道你们都是通过文件或者邮件之类的方式跟他沟通的吗。”

“是、是啊……我们的确都没有见过阿湿毗尼,也没听过他的声音。”

堤回答。

“刚才永手先生说过,你收到的信是黑色的对吧。其他人也是这样吗?”

“是纯黑的!”星居说。“虽然觉得这封信很奇怪,但我很缺钱……孪生子研究也可以让我学到东西,觉得正好所以就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了……”

“这就是他们的一贯手段。”

雾切抱着胳膊说。

“他们?”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一个犯罪组织,拥有雄厚的资金力量和强大的组织力量。他们教唆那些有心复仇的人去实施杀人,将杀人的过程设计成游戏的形式,作为娱乐节目提供给别人。”

“哈哈,什么啊,这个某某委员会……也是属于某种都市传说或者阴谋论吗。”

永手从鼻子里笑了一声说。

“也难怪你不相信,刚开始你要这么想也可以,”雾切面不改色地顶了回去。“但是,不要忘了,现在的事实是已经有两个人被杀了。”

“那么那个自称是阿湿毗尼的人就是犯罪组织的其中一员,他制造密室是为了让杀人案具有游戏性质?”

蜂须贺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说。

“有点不一样。阿湿毗尼不是组织成员,而是游戏的挑战者。他也是被组织丢进游戏里的,从这点来说,他跟我们一样。不同的是,他被赋予的角色是‘凶手’。组织所准备的,是这个关卡以及杀人手法,挑战者要利用这些完成杀人,在一周之内逃过侦探的追捕就算胜利,这是游戏规则。”

“唔嗯,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个密室就是凶手出的题目。”

“我、我说蜂须贺先生,你相信她说的话?”

堤吃惊地问。

“不管相不相信,我们从来都没有从这个层面上考虑过问题呢。她的说法足以解释目前这个荒唐的状况,所以我就接受了。”

“我、我也同意,”星居举起手说。“很难想象这么荒唐透顶的事是她随口乱编的。这个小姑娘可能过去经历过这种游戏,之前也处理过好几次同样的事件,没错吧?”

雾切微微点头。

“大家都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啊。如果这么想呢?这名少女就是阿湿毗尼。”永手一只手指向雾切说道。“虽然关于那个犯罪组织的事情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不管怎么说,把她当做阿湿毗尼来看的话,各方面就都合情合理了。除了收到信的我们四个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里在进行孪生子研究,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个外人却能够混进来,还一副熟知内情的样子。这种事除了邀请我们来的主人阿湿毗尼之外还有谁做得到?”

“唔——嗯……的确如此……”

堤偷偷瞟了一眼雾切的表情。

然而她丝毫不为所动。

她真的是侦探吗?

如果她不是侦探,那她又是什么人?

“但是……她一看就是个小孩子啊?”堤小心翼翼地反驳。“从阿湿毗尼寄来的信上,至少可以看出对方对于孪生子研究拥有专业的知识,那不是初中生或者高中生就能掌握的。而且……我觉得她也不可能一个人准备这些研究设施。”

“是啊——,她应该有什么后援吧,说不定就是那个什么委员会。简要说来,就是犯罪组织是真的存在,但她自己才是那个挑战者。怎么样,蜂须贺先生,我认为我的逻辑没有什么不足之处。”

“那么关于密室杀人你要怎么解释?”

“刚才我也说过,她的指纹是被当做总钥匙登录的啊。”

“总钥匙这个说法本来就是她提出来的,犯罪组织也是她提供的情报。如果她真是凶手的话,那她为什么要做这种揭自己底的事?”

“确认一下不就知道了,如果她的指纹真的登录进去了,那么她的某根手指应该就能解锁。”

永手拾起了落在旁边的挂锁。

挂锁上写着“A”。

他把锁扣扣上,递给雾切。

“好了,请你把手指插进锁孔里,十根手指按顺序全部试一遍。这就是‘真理之口’,虽然不会把你的手咬住,但如果你真是凶手,锁应该就会解开。”

一直面无表情的雾切直到这时终于微微露出了不服气的表情。

“来吧,快点。”

“我不要。”

“啊?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

雾切眉间皱起了细细的皱纹,把脸别开。

“喂,你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立场?”堤提高声音。“既然你不是凶手,那就把手指插进去证明不就行了,这你做不到吗?”

“不是做不到,是我不愿意。”

“……为什么?”永手咧嘴一笑。“我可以认为你这是自首吗?”

“我不是凶手。”

“所以你就证明这一点吧,”蜂须贺逼近雾切。“只要在这里证明你不是凶手,就可以避免其他多余的争论,难道不是吗?”

“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们只能来硬的了啊?”

永手向她靠近。

雾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好吧。”

她把细细的手指在身体前方张开。

这纤细的手指别说是干侦探的活儿了,就连演奏乐器似乎都嫌勉强。这么个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一样的女孩,真的是个侦探吗……

雾切从右手的食指开始,依次把每根手指插进永手手上的挂锁锁孔。

堤等人保持沉默注视着这一场奇妙的仪式。

包括拇指在内,挂锁没有对她右手的手指做出反应。

接下来雾切依次把左手的手指插进锁孔。

仪式直到结束用时不到三分钟。

挂锁仍然保持着锁定的状态。

“这样满意了吗?”

雾切眯起眼睛回望着永手。

“我说永手先生,这样你必须承认了吧,”堤从旁边插嘴。“那个自称阿湿毗尼的果然是另有其人。”

“不,还不够啊。”

“咦?还有什么……”

“还有指头没有检查。”

永手指着雾切的脚下。

“脚趾?这怎么可能……”

“哎呀,她事先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特意没有用手指,而是用脚趾进行了指纹登录,应该这么想才对啊。”

“所以我才不愿意啊。”

雾切小声说。

“咦?”

“不要。”

“事到如今你没有权利拒绝。来,脱鞋子。”

雾切往后退了几步,对永手的要求表现出拒绝的态度。

“啊,喂,不准跑。”

堤抓住雾切的手腕。

下一个瞬间,他的视野整个翻转了过来。

堤不知怎么的已经仰面躺在地上了,他仰望着雾切。

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中了什么奇怪的招数,一瞬间有种身体浮在空中的感觉……

“哈哈,真了不起,”蜂须贺拍着手喝彩。“刚才那是合气道吗?真是大开眼界,我现在相信她是侦探了。”

“不不不,就算这样也不能说她不是阿湿毗尼的逻辑就能成立啊。她也有可能既是侦探,同时也是阿湿毗尼,只有证明她的脚趾也不能打开挂锁之后才行。”

永手不依不饶。

不过他跟雾切保持着一定距离,大概是不知道自己靠近雾切之后会怎么样。

“我说小姑娘,你为什么不愿意?”星居弯下腰来让自己的视线与雾切平齐。“像刚才那样试一遍很快就完了啊?”

“……因为很丢脸。”

雾切露出既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很不甘心的表情,视线垂了下去。也许这就是她不好意思的表情吧。

“丢脸?”

堤揉着作痛的腰站了起来。

以堤为首的男人们都感到疑惑不解。

“是吗……”星居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那我来给你作见证,就我们两个人到那边房间里去检查好不好,小姑娘?”

“可以。”

“我会仔细检查的。”

星居从永手那里接过挂锁,带着雾切进了监视房。

留下堤等人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面面相觑。

“这就是所谓的少女心思?”

“谁知道……?”

大概五分钟之后,星居和雾切从房间里出来了。看看雾切的脚下,鞋袜都穿得整整齐齐。雾切的表情像是克服了什么困难一样,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没有解锁,她不是阿湿毗尼。”

星居说。跟她说的一样,挂锁的锁扣仍然没有打开。

“没错吗?你有没有仔细检查?”

“永手先生,你连我都要怀疑?”星居不悦地说。“所有的脚趾我都仔细检查过了。”

“好吧,是我错了,”永手夸张地举起双手摇了摇头。“她是清白的。”

“那这次轮到你们了。”

雾切接过挂锁,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拦在了堤等人的面前。她把挂锁递过去,就像举起一把枪似的。

“请在场的所有人把手指脚趾全都试一遍。”

“你觉得阿湿毗尼在我们之中?”

堤问。

“很难说,谁知道呢?”

雾切没再多说了。

“好吧,那我先来……”

堤把手指插进锁孔。

双手的手指全都试过了,挂锁并没有打开。

“……脚也要?”

“嗯,我把锁给你,你自己试。”

雾切把挂锁扔给堤。

之后堤试过了两只脚的脚趾,但都没有打开锁,由于大脚趾怎么也塞不进锁孔里所以排除在外。话说回来,既然塞不进锁孔,自然也就无法登录了。

接下来蜂须贺、星居也依次试过了所有的手指和脚趾,锁还是没有打开。

最后永手接过了挂锁。

“等等,你没有必要试。”

雾切制止了他。

“咦,为什么?”

“‘A’挂锁本来就登录有你的指纹。”

“哦,说得是。”

永手把登录了的右手食指插进锁孔,锁打开了。

“看来锁没坏啊。”

“你要试的是走廊上的‘B’挂锁,没有意见吧?”

“没有意见啊,大小姐。”

永手用戏谑的口气说道,耸了耸肩。

大家一起离开房间,来到走廊上,打开途中那扇双开门。锁链和挂锁落在脚边,永手拾起锁,跟其他人一样试过了手指和脚趾。他跟其他男性一样,大脚趾塞不进锁孔,其他的手指脚趾都没有打开锁。

最后蜂须贺把能够开锁的手指插进锁孔之后,锁正常打开了。

“这下事情就弄清楚了,阿湿毗尼并不在我们之中。”

堤说。

“很难说。这个实验不过证明了‘你们之中没有人登录了总钥匙’。然而,要是制造密室并不需要总钥匙的话,那么能不能打开挂锁就无关紧要了。”

“不用总钥匙制造密室?这不可能!”永手大幅度张开双臂说。“你也看到了吧,L室用锁链和挂锁封得严严实实,在没有打开挂锁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把门打开的。不管怎么想都只有可能是设置了总钥匙。”

“是吗?”

雾切只是含糊地回应了一声。

一行人决定先回到监控室,又走了起来。

“说起来紫绀君的房间里没有找到类似于凶器的东西啊,是不是可以认为是凶手拿走了。”

蜂须贺不知道在对谁说话。

“应该就是这样吧,”永手口气轻松地回应。“这么滴水不漏的密室会让人怀疑是不是自杀,不过现在至少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了,如果是自杀的话凶器一定会留在现场。”

“自杀……?对了!”堤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了起来。“就是自杀啊,这样的话逻辑上就可以解释了。”

“所以啊——,我们不是正在说这个话题吗——?如果是自杀的话那凶器到哪里去了啊,在本人死亡之后他是没办法把凶器收走的啊——?”

“打个比方的话,这样如何呢,他用冰制造成的小刀刺杀自己——”

“驳回!”永手用一秒钟否决了。“你没想到刚才的话还加了着重号吧?冰做的凶器这种想法,如果要拿便携式音乐播放设备打比方的话,就连随身听都算不上,只能算是留声机那个级别的哦?”

“想、想法是什么级别跟实际发生的案件有什么关系,留声机只要不坏也照样能响啊!”堤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波动,声音有点发抖。“如果认为紫绀君是自杀,那么苏芳君被杀也能够解释了。”

“怎么一回事?你说说看。”

蜂须贺说。

“谢、谢谢您。呃,也就是,我就是想说……出现在R室的那个白衣怪人,会不会就是L室的紫绀君。双胞胎中的哥哥杀害了弟弟之后自杀,是拉人垫背啊。发生在这间研究所里的杀人案真相就是如此,之所以要动手脚把L室的监视器弄成黑屏,是为了不让我们看到紫绀君回到房间之后自杀的景象。”

“为什么要实施这种荒谬的行为呢?”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想会不会是对我们表示轻蔑的意思呢。在他们看来,我们是一群卑劣的科研工作者,把双胞胎当成研究资料肆意摆弄。把我们叫到这里来的人也是他们。没错,他们应该就是阿湿毗尼。您可能也知道,阿湿毗尼是印度神话中的双子神的名字,这个名字不是很适合凶手吗?”

“唔嗯,到此为止都讲得通——也不是不能这么说,”蜂须贺推了推圆框眼镜说。“但是关于密室的问题完全没有解决啊。就算那个白衣怪人是紫绀君,那么他是如何出入L室的?话说回来,把他关在L室里面的人是我们,就算他是阿湿毗尼,并且在挂锁上登录了自己的指纹作为总钥匙,但在他被关在室内的情况下,他是完全碰不到门外的挂锁的。”

“啊,这样……您说得的确没错。那么果然L室有一条秘密通道……”

“冰做的凶器之后又是秘密通道?别看我这样,我其实是接受秘密通道的那一派,不过这次应该不大可能啊——没错吧,侦探小姐?”

对于永手的问题,雾切并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远方。

“结果不解开密室之谜也就不知道谁是凶手啊。”

星居神情憔悴地低声说。

“密室之谜啊——的确是个滴水不漏的密室,”蜂须贺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说。“但是我有个主意,能够解开这个密室之谜……”

“主意?”

“没错,双胞胎才办得到的终极密室手法。”

“什么终极密室手法,又说得这么夸张。”

永手语带讥讽地说。

“不,我可以断言,如果成功了的话,可以说这就是毫无疑问的终极密室手法。你们没有想到吗?既然都是研究双胞胎的人,你们应该能想到的。”

“啊,是这么一回事吗!”永手好像想到了什么,叫了起来。“哎呀,没想到居然会利用那个制造密室……”

“咦?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状况外的星居有点慌了神。

“是‘科西嘉兄弟’啊。至少传闻大家都是听过的吧,就是同卵孪生子之间才会有的特殊感应。据说双胞胎就算不说出来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就算相隔很远也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感情,并且还不只是这样,有时就连痛觉也能够互相感应。双胞胎哥哥右手骨折了,同一时间,另一个地方的双胞胎弟弟也说自己右手痛。在比较特殊的案例中,还有其中一人被割伤的时候,另一个人在同一部位也会出现划痕的情况。”

“咦?这不就是我们正在这里进行的实验吗?”

“喂,星居,”堤赶紧去捂她的嘴。“研究内容对外保密啊。”

“啊,抱歉。”

“不,我想不要再对这位侦探小姐隐瞒什么事比较好。没错,跟星居君说的一样,我们打算在这里尝试进行‘科西嘉兄弟’实验。如我们刚才所说,‘科西嘉兄弟’指的是一种特殊的双胞胎,他们会共同患病或者共同受到身体上的外伤。这个名字来自一部写于十九世纪的小说,也就是说,在一百多年以前,人们就已经认识到了这种现象。”

“阿湿毗尼寄来的黑色信件里面,附有九连兄弟的档案,”堤一副像是在坦白自己罪行的表情,向雾切解释道。“信里说他们尤其在外伤方面能够发挥很强的感应能力。我们打算利用他们进行‘科西嘉兄弟’实验,当然,这个实验是按照阿湿毗尼的指示进行的……但要说我个人对此毫无兴趣,那也是假的。”

雾切听他们坦白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冷冰冰的表情没有变过。不知道她在知道实验内容之后是感到愤怒,还是对此毫无兴趣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她的表情之中无法窥见她心中的感情。

“简单解释一下实验内容的话,就是把九连兄弟隔离,各自关在L室和R室,用针刺激其中一个人,哥哥或是弟弟的手臂,只要另一个人能感应到这种刺激实验就成功了。你是不是觉得这实验没什么用?这个嘛,如果这种现象能够投入应用,就是一种‘完美的暗号通信方式’,而且不用通过电波和卫星什么的,不管在哪里都能够发送和接收信号。”

堤有些兴奋地讲着,可能是突然发觉自己情绪有点激动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今天我们的实验并没有进行到那个程度,我们只做了很常见的孪生子感应实验,那种比较初步的,比如说让他们选择一致的ESP卡片,在素描本上画画等等。”

“把他们关起来也是实验的一环对吧。”

“没错,这是为了防止作弊行为。之前我参加过很多次据说是有感应能力的孪生子实验,但那些都是假的,他们都是事先商量过抽卡的顺序或是说好要画什么。还有更过分的,有对双胞胎还一边用小型无线电通话一边进行实验。为了不让这种作弊行为发生,我们额外采取了措施,用锁链和挂锁封闭两个房间让人无法自由来去,屏蔽装置也是实验的一环。”

“分成四个锁,各自登录不同人的指纹也是为了防止研究员当中有人和双胞胎串通,”永手接着解释道。“比如说我要作弊,当我打算接近双胞胎的时候,就会被蜂须贺先生那把锁给挡住,锁链和挂锁就是这个作用。”

“但是这恰恰在制造终极密室的过程中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真是讽刺啊,”蜂须贺装腔作势地压低声音说。“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吧,终极密室就是利用了‘科西嘉兄弟’现象的密室。首先,凶手为了进入R室,把堤君和星居君弄昏,突破了挂锁这道障碍。然后就像监控录像里那样,凶手披着白布,戴着面具,直接将苏芳君杀害。这边的杀人行为算不上是密室杀人。然而,与此同时,L室那边却形成了终极的密室。在凶手刺杀苏芳君的瞬间,L室的紫绀君胸口也出现了致命的刺伤,这就是密室的答案。”

蜂须贺如此断言之后闭上了嘴。

就好像在说,这就是结论,其他没什么好说的了——

堤等人来到了监控室。几把铁管椅并排摆在那里,但没有人去坐。显示器里苏芳的尸体仍然一直面朝着这边,就好像想要诉说什么一样。

“那个……各位,留在这里倒是也可以,不过赶快报警是不是更好一些?”

星居说。在至今为止的争论之中,这是最正常最有建设性的意见了。

“说得也是啊……虽然事情可能会变得很麻烦,不过关于这里进行的实验还是只能老实交代了,之后就交给警方处理吧。”

堤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面仍然显示没信号。

“离开研究所范围后应该就能用手机了,”星居说。“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所有人一起去吧。”

雾切首先对这个提议表示反对。

“我来负责跟警方联系,你们在这里等着。”

“呃,这可不行啊,小姑娘不是你自己说凶手可能就在外面很危险的吗。虽然解开了密室之谜,但凶手还没有抓到……”

“没问题的。”

“这怎么能行啊,你得听话,”永手说。“身为成熟的大人,我们不能让你这么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大晚上一个人出去。”

“那这么办吧,我跟她一起去,”堤提议说。“坐我的车相对而言能够比较安全地离开屏蔽范围。”

“嗯——这个嘛……那么我们兵分两路吧,堤君和侦探小妹妹到外面去报警,我们在这里守着,不让任何人接近杀人现场。”

“OK。喂,侦探,这样行吗?话说你根本就没带手机吧?”

堤这样问道,雾切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呃,那我呢……?”

“星居你也留在这里,”堤说。“打个电话而已,不需要那么多人。”

“好的。”

“我也留在这里,”蜂须贺挥了挥手。“最近腰痛得不得了,要是我去的话反而会浪费更多时间呢,哈哈哈。”

“请多加小心!”

星居的声音把堤和雾切送出了监控室。

两人从研究室出来,穿过砂石路,来到停车场。这地方连像样的夜灯都没有,只能靠着手机背光来照明。可能是由于研究所范围内都受到屏蔽的影响,遥控钥匙也用不了,必须要在一片黑暗中把车找到。

“找到了找到了,”堤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屏蔽覆盖的范围好像相当广啊……来吧,上车。”

堤坐进了驾驶席。

雾切坐在了后排座位。

“手机交给你保管,你看着手机信号,能打通了就报警。”

堤把手机交给背后的雾切,系好安全带,插上钥匙一拧。

漆黑的森林里亮起了车头灯的灯光。

“我可以问问你吗。”

“什么事?”

堤回答,他没有回头。

“我想知道事件发生前的一些情况。第一个到这间研究所来的人是谁?”

“是星居,她自己说的,据说是坐出租车来的。之后依次是永手先生和蜂须贺先生,我是最后一个。我要开车咯。”

堤踩下油门。

在仿佛一切生物都完全灭绝的死寂之中,汽车的引擎声和轮胎碾过砂石的声音响彻夜空。厚重的乌云覆盖了天空,一颗星星都看不见。

“这跟事件有什么关系?”

“很难说。”

“喂喂,你真是敷衍啊……我一直很在意一件事,你真的是侦探?”

“这件事才是真的无关紧要。”

“哎呀哎呀,”堤夸张地耸了耸肩,让后排座位上的雾切能够看到。“你是个小孩子所以我没跟你计较,不过你那种狂妄的态度还是改掉比较好,光是让人误解你的意思倒还好,别人把你错当成凶手你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话说侦探难道不是很重视跟委托人之间的信赖关系的吗。”

“你又不是委托人。”

“啊是吗。”

“孪生子实验是怎么进行的?”

“刚才也说过,全都是按照那个自称阿湿毗尼的人的指示做的,目的是进行‘科西嘉兄弟’实验。你也知道,要说这个实验不涉及伦理问题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研究组长匿名,把研究所设在山里,报酬很丰厚,这种种可疑之处都可以用‘这是个见不得人的实验’这个理由来解释。不过嘛,仔细想想,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为什么你会被选中成为其中一名研究员?”

“谁知道啊,搞不好对方就是在研究像那么回事的课题的人里面随便挑了几个看起来比较缺钱花的。不过,虽然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研究人员 ,蜂须贺先生在孪生子研究这个领域可是小有名气的。说实话,我刚开始甚至还觉得,阿湿毗尼这个名字就是蜂须贺先生专门在进行那种见不得人的实验时用的假名呢。”

车头灯照亮了弯弯曲曲的下山道路。这条夜路上既没有路灯,也没有迎面开来的其他车辆,非常冷清。

“那么就是在今天,一月十一日的中午,你们所有人集合之后开始进行实验了?”

“没错。”

“九连兄弟知道实验的内容吗?”

“当然,我们从阿湿毗尼那里拿到的档案他们手上都有,也就是说,他们是在理解并且接受实验内容的前提下参加的。他们应该也有收取相应的报酬吧。”

“然后呢,那个能够互相感应疼痛和外伤的实验成功了吗?”

“实验还没进行到那一步。我们是打算一点一点让他们适应,大概三天后再正式开始的,今天只做了一些很常见的孪生子实验,比如抽卡片啦,心灵感应实验之类的。”

“我想问一下你身为专家的意见,你觉得利用‘科西嘉兄弟’现象的密室说得通吗?”

“什么叫身为专家……不过你要是让一个多少参与过孪生子研究的人来说,只要那对双胞胎货真价实,应该就有可能吧。也就是说,只要他们是真的有共同拥有疼痛和外伤的能力……顺带一提,他们在使用ESP卡片进行的实验里得到了很高的分数。虽然之后还有必要对结果进行仔细检查,但表面上可以说,这对双胞胎拥有极高的感应能力。”

“是吗,我会参考你的意见。”

“话说手机怎么样了?”

“还是没信号。”

“真的吗?我们已经往山下走了好长一段了。”

“这片区域本来就收不到信号吧?”

“啊,原来如此。结果还是得到城里才行啊。”

“今天的实验在下午六点结束,当时门外侧是用锁链和挂锁封住了对吧?”

“嗯。”

“最开始封上的是哪里?”

“L室的门吧,按照字母的话就是‘A’。没错没错,永手先生也说过,上锁的时候紫绀君肯定还活着,房间里传出了他的声音,之后监视器里面也拍到了他活动的样子。接下来在‘A’之后就把‘B’锁上了。”

“你记不记得是谁上的锁链,又是谁挂上了锁?”

“……呃,是永手先生吧……不,是星居。她当时说‘让我来’,很卖力地把锁链一圈一圈缠上去,因为她这个人挺性急的,什么事要是不马上付诸行动就坐不住。”

“‘A’和‘B’都是她?”

“没错。”

黑暗如同一条长长的隧道向前延伸,看不到任何人造的光源,让人错觉自己正在向着黑暗的最底层下沉……

“接下来上锁的当然就是R室的‘D’吧?”

“嗯,之后是‘C’。”

“上锁链和挂锁的人是谁?”

“都是星居。说起来也是星居一直在操作监控显示器的呢……”

“后脑勺被打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不……很遗憾什么都没看到,我醒来的时候是倒在地上的。这人真是下了狠手,不过幸亏我捡回了一条命。难道是因为我不是他复仇的对象所以手下留情了?”

“谁知道呢。”

雾切冷淡地回答。

堤瞟了眼后视镜,后视镜里映出她面无表情凝视着窗外的侧脸。

“手机呢?”

“还是打不通。”

“所以我才讨厌乡下啊……”

“话说,我有个请求。”

“请求?哦,侦探会请求什么事?”

“能不能把我送到附近的车站去?要是不行的话,那就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

“啊?”堤不由得反问。“等等,研究所怎么办?你难道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这么回去?”

“是啊。”

“什么叫‘是啊’!”

“外人要走了,这不是正合你意吗?”

“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堤出于焦躁而提高声音。“来捣了一通乱,事情办完就要跑路了?你这家伙真是我行我素啊……”

“可以的话我本来是打算不跟任何人见面的,看过现场之后马上就走。不过看到你受伤倒在地上,不理你也不行,总不能对你见死不救吧。你没有道理说我是来捣乱的,不管我在不在结果不都是一样?”

“的确如此……不过发现情况的时间可能要推迟几个小时……”

“我的目的是详细了解事件的内容,现在这个目的达到了,所以我要回去了。”

“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啊,我要怎么跟星居他们还有警方解释?”

“警方那边由我来解释,没问题的。”

“啊,是吗。”

不知不觉间,眼前已经不再是连续的弯道,四处可以看到稀稀拉拉的田地和人家。

“然后呢?你推断出真凶是谁了吗?”

“很难说。”

雾切简短地回答,然后陷入了沉默。

道路左右两边是一片片银装素裹的梯田,别说便利店了,就连车站也看不到。

就这样让她下车真的好吗。

很明显,她跟这次的事件毫无关系,对此没有怀疑的余地。但是目前还不清楚她专程来到研究所调查的原委。

话说回来,她真的是侦探吗?不,如果说她不是侦探,那么她是什么人?这么个小孩子自称是侦探并且独自一人出现在案发现场,这种状况实在令人费解。

不去想这个问题可以吗?

还是说应该采取措施?

“我说,你是怎么知道研究所会出事的?”

“这个不能告诉你。”

“你是一个人来的?”

“我一个人坐出租车来的。”

“你的同伴没跟你一起来?你应该有同伴的吧,你要回去向他们报告在研究所发生的事情对吧?”

“他们在别的地方等我。”

“是吗……”

堤看了一眼燃油表,剩下的汽油不多,应该是没办法长时间连续行驶了。

“你打算怎么向同伴报告?你会告诉他们这起杀人案是利用了‘科西嘉兄弟’现象制造的密室杀人?”

“怎么会,”雾切叹了口气说。“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呢。”

“但是……不管怎么想,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办法能够杀害L室里的紫绀君了啊?要去L室必须得突破两层封锁,门锁都是指纹认证式的,而拥有能够开锁的指纹的两个人在副楼里一起喝酒。只要他们两个人没有说谎——啊,对了!他们其实是共犯,都说了谎对吧?”

“如果是突发性犯罪的话,的确有必要考虑这种可能性,但这次是经过了充分筹备的有计划的犯罪。假如蜂须贺先生和永手先生他们俩是凶手,那么他们制定计划的时候应该会各自采取不同的方法保证自己有不在场证明。”

“这只是你根据印象得出的结论吧?你有证据证明他们不是凶手吗?”

“很遗憾,我没有证据。”

“所以你看嘛,他们果然——”

“警方可能会如此判断吧。警方不可能会相信一种只会在双胞胎之间出现的超常现象能够制造密室,他们应该首先就会倾向于共犯论。”

“那是当然。”

“但是——只要能够证明密室是真凶制造的,那么也就能够否定他们俩是共犯。”

“你说什么?”

“指出真凶,这就是我们的任务。”

“你是说你已经解开了那个密室之谜?”

“嗯,不存在任何问题,之前我遇到过的事件比这要复杂多了。”

雾切有几分得意地说。

这个时候,堤可以确信了。

要是不在这里杀掉她,之后事情可能会变得很麻烦。

堤提高车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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