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早上才回宿舍了。
现在这个时间早上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所以在走廊上我没有碰到一个人。可能是由于一个人影都没有的缘故,眼前的景象和平时看惯了的样子有些微妙的不同,有种奇妙的不协调感,感觉自己仿佛误入了某个陌生的地方。
我像在寻求救赎一样,快步走到自己的寝室,把门打开。
然而——雾切却不在。
我本以为她一定早就破了案,已经在床上呼呼大睡了,但被子里面是空的,也毫无温度,看来她还没有回来。
我一头栽在床上,就这样睡着了,连梦都没做,睡得好像死人一样。
钟声响起——
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这里是——?
我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四下张望,然而这里并不是异样的杀人现场,也不是阴森的建筑物内部,而是我的寝室。太好了,平安回来了。尽管一阵阵贫血导致的晕眩仍然挥之不去,但这下我终于真切地感到自己回到了日常生活之中。
我看了眼时钟,差不多恰好是正午时分,刚才的钟声是学校的午休铃声。
我查看手机。现在是定时联系的时间了,按照我们约好的,正午时刻八鬼打来电话,随后每隔十五分钟宿木、水井山、雾切依次跟我联系。
然而正午时刻过了五分钟之后,八鬼仍然没有打来电话。
我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走到宿舍食堂里,自己把电视打开。电视里在放午间新闻,正在播报发生在某个萧条的商业区一角的杀人案,以及八鬼已经死亡的消息。
他果然被杀了……
虽然他之前让人觉得比较难接近,但其实非常热心,是个好人。
要是我们没有请他帮忙查案,也许他就不会死了。不管找什么借口,对于他的死我都有责任,他就等于是我杀的。是我,杀的,是我——
我在空无一人的食堂里把脸埋在手臂里,把自己封闭在眼皮下的黑暗之中。
这就是我选择的道路吗。
这就是雾切一路走来的道路吗。
就算我拼上自己的一切去保护一个人的生命,与此同时,却有另一个人的生命消逝得如此轻易。要是让我选择取舍,我应该去救谁呢。
要是我有才能——应该就能救下他了。
求求上天让我尽可能地救更多的人吧……
就在这时,紧握在我手中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你好。”
“是五月雨结小姐吗?我是远秋津菜砂。”
“啊……”我的心情好了一些,情不自禁地把头抬起来。“小砂妹妹!怎么了,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
“是侦探宿木先生拜托我的,他叫我十二点十五分的时候打这个电话。你们约好要定时联系的对吧?”
“啊,嗯……是啊,他这人真是仔细。”
宿木、菜砂和月夜三个人在那之后被送进了同一家医院,他们也建议我到医院去看看,但我拒绝了,因为我想尽快回到宿舍,找回自己的现实感。
“宿木先生现在在加护病房里,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有意识,不过听说因为是头部受伤,情况不容乐观。”
“是吗……小砂妹妹你们呢,还好吗?”
“我们没有任何问题,月夜同学在我旁边睡得正香呢。”
“太好了……”
“然后,宿木先生有事托我转告你——”
菜砂讲述了“枯尾花学院”案的真相,其内容对于没有亲身体验过的我来说从头到尾都非常奇妙。
“谢谢,这下过了一关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宿木先生才好。”
要是没有他在,我们现在还被关在“利布拉女子学院”里,案子也破不了,不仅如此,他还帮忙解决了“枯尾花学院”的案子,侦探等级“2”果然非同凡响。
而且他直到最后都没有背叛我们。包括水井山的事在内,真是一碰到这些侦探就没什么好事,而他还帮助了我们,光是这样就让我高兴得快要掉眼泪了。
“话说回来,悬研的人呢?他们好像是陪着你们一起去了医院的……”
“看到宿木先生脱险之后他们就去了警局,好像是去谈案件的事了。”
“是吗,那看来这方面交给他们应该没问题了。”
“嗯。还有……宿木先生最后是这么说的:‘虽然我现在不得不从一线退下来,但为了她,我不会放弃战斗——’”
“她?”
从这个词能够想到的人只有一个。
是啊……对他而言她就是如此重要,我感觉有点明白宿木这个人为什么会站在我们这边了,也许他也只是恰巧站在我们这边而已。
“他托我告诉你的就是这些。话说回来,五月雨小姐你真的好厉害,都一样是高中生,你跟我们看到的世界却完全不同,感觉就像是一个比我们大上好多的姐姐。”
“你是说我老了?”我开玩笑说。“我其实一点都不厉害啊,跟你们一样只是普通的高中女生。”
“不,五月雨小姐你当时挺身而出想保护我们,我想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侦探……真是了不起啊。”
“是、是吗?”
“我对侦探产生兴趣了。那个……我也有机会当侦探吗?”
“嗯!小砂妹妹一定可以……”
我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这么说不对。
保持侦探这个身份并不轻松,反倒一直充满了苦恼,总是在不断失去。出于对这个职业的憧憬当上侦探之后,也一定会碰到挫折,说不定还有可能失去生命。
然而……只要有人会像菜砂一样这么说,也许对侦探来说就是一种救赎。
救赎吗……
“这个世界上救过那么多人的英雄,直到现在有没有谁想过要救他?”
她的话在我脑海中回响。
什么人能够拯救受伤的侦探呢——
“五月雨小姐,事情全部解决之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菜砂问道。
“嗯,当然。啊,对了,到了夏天我们一起去海边玩吧。”
“好啊,在那之前我得赶快瘦下来。”
我们彼此承诺了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未来,然后挂断了电话。
十二点三十分。
本来这个时间应该是水井山打来电话了,但她现在在警局里,大概顾不上这个了吧。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接到了一个电话。
我战战兢兢地按下按钮。
“你好……?”
“你不必那么害怕的。”
是水井山。
“为、为什么?您应该被警方逮捕了才对!难道您逃出来了?”
我站起来大叫。
“不,我在警局里面,刚才一个刑警突然把手机交给我,看来是龙造寺先生派来的。他应该事先都安排妥当了,在我被抓住的情况下就会这样。”
“他是要您跟我打电话……?”
“嗯,如果我输给了你,那就将案件相关的情报全部告知,想必他是这个意思吧,果然是个讲求公平的人。”
也就是说,龙造寺早已预料到事情会发展至此。当然,不仅如此,要是事情有了其他结果,他应该也已经想好了相应的对策,龙造寺这个人真是深不可测。
“既然龙造寺先生认为这是正确的,那么我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水井山首先向我讲解了“‘Goodbye’酒吧”的案子,这个案子由八鬼进行侦查,而水井山意图把他侦查所得的情报全部据为己有。
“就是这么多。顺带一提,凶手洗群三的父亲在三十年前去世,我对这起事件进行调查后,发现此案当时被怀疑是为骗取保险金而杀人,但由于证据不足,犯罪嫌疑人免于被起诉。当时被认为是犯罪嫌疑人之一的,就是被害者木玉胜实。”
她的侦查简直无懈可击。
她这样的才能居然会被埋没在等级“7”的行列里,真令人难以置信。
“哎呀,为什么不说话,五月雨结小姐?”她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我一下子回过了神。“莫非你是觉得我提供的情报反正不会是真的?还是说你不愿意跟犯罪者说话?”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像您这样有才能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断送自己一生的事情……”
“看来你还没有理解我行动的意义啊,我不认为自己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但、但是!”
“呵呵,还是不要在这里争论了,我们各自都没有多少时间了。接下来说说我负责侦查的‘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的案件吧。”
“好、好的。”
水井山讲述了案件的详细情况。
被害者在博物馆后面的组装小屋里被烧死,两栋建筑物之间是庭院,庭院中央立着一尊“铁处女”,而且这尊“铁处女”还没有头。
“关于这个案子当中所用到的诡计,用一句话来说,那就是聚光导致的火灾。”
“聚光导致的火灾?”
“酒吧的诡计是好几个古典手法的结合,而博物馆这边也是一个古典的机械诡计。聚光导致的火灾,指的是通过镜片状的物体将日光集中在一点,由此把东西引燃的那种火灾。做理科实验的时候你应该试过用放大镜把纸点燃吧?跟那差不多。聚光导致的自然起火,只要 条件具备,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可能发生,比如放在屋檐下的矿泉水瓶子都有可能是引发火灾的原因。”
“您是说凶手是有意识地引发这种现象的?”
“没错。凶手算好太阳光照射的方向,在某个特定时刻让光聚集在组装小屋内的火柴上将其点燃,凶手利用这个手法保证自己有不在场证明。”
“但是……聚集日光的镜片在哪里?”
“那就是‘铁处女’啊。跟挑战书上写的一样,‘铁处女’是用来当做凶器的。”
“咦?‘铁处女’应该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是用铁做的吧?”
“你还不明白吗?这次案件中出现的‘铁处女’,它的特征是……”
“没有头吗?”
“是的,头部被水平切断了,这种形状不是恰好可以用来放东西吗?比如说,在那里放上一样镜片状的东西如何呢?”
“无头的‘铁处女’实际上是用来摆放镜片的底座……您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如此。顺带一提,我想所谓的镜片应该是冰球。凶手在夜间将它设置好之后就离开了,另外为了将日光集中在镜片上,他还利用了陈列在博物馆里的骑士铠甲。我想他应该是利用表面被磨成镜面的盾反射日光,将日光集中在‘铁处女’的镜片上。骑士也都是没有 头的,不过这想必是为了混淆真实意图所做的伪装吧。”
“冰球能够当镜片用吗?”
“当然可以,而且冰只要放上一段时间就会融化掉下去,凶手也就没有必要将它收走了,也许盾的作用也包括了利用日光把冰融化吧。只要冰球稍微一融化,剩下的冰球就会掉进‘铁处女’的躯干内摔碎。”
“要是没有天晴呢……?”
“那就顺延到第二天。虽然再次让被害者因为酒精而失去意识会比较困难,但被害者自己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印象吧。”
水井山也已经把凶手的目标锁定在一个人身上了,听说那是被害者大学里就读的学生。
“那个……虽然我说这种话有点奇怪……您把情报交给我真的没关系吗?水井山小姐,您进行侦查工作不是为了破案,而是为了抢先一步得到对自己有利的情报对吧?这可是您不惜冒险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情报啊……”
“关于这一点,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按照龙造寺先生觉得正确的去做,虽然把情报交给你从结果上来说会对龙造寺先生不利……但我心中产生了迷茫,我开始觉得这会不会就是他希望得到的救赎。至于答案……就请你去寻找吧。”
“……好的。”
“话虽如此,现在胜负还未分晓,不知你们能否把剩下的案件全部解决呢?差不多快到十二点四十五分了,她快打电话来了吧,那么我也该挂电话了。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吧,永别了。”
水井山把电话挂断了,也许不让我说出告别的话是她最后的骄傲了。
十二点四十五分到了。
以雾切的作风,她应该会在分秒不差的时候打电话来。
我是这么想的——
但一分钟过去,手机仍然保持沉默。
两分钟,三分钟过去。
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我犹疑着离开了食堂,回到自己的寝室。
二十分钟过去,我披上外套。
三十分钟过去——
我冲出了宿舍。
我出来的时候,外面正零零星星下着小雪。
我全速奔跑起来,雪片刮在脸上生疼。我一边把胳膊穿进背包的带子,一边跑向校门。
雾切没有打电话来——这就是说,她很有可能被困在了封闭环境之中,或者遇到了什么不测。不管怎么说她都需要帮助,也许她现在正在大声求救……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喂喂,雾切妹妹?”
“是我。”
是利科。
“什么啊……”
“抱歉让你失望了。向你报告,‘厄喀德那’号的案件结束了,案犯是岛白男,二十九岁,男性,生日是八月一日,他是七年前一起抢劫杀人案的幸存者,被害者就是那些抢劫犯。”
“你果然厉害啊。没有受伤吧?”
“没有。我按照结小姐说的,没有做扳断手指或是刺瞎眼睛这一类的事,不过可能多少会留下一些淤青——”
“不,你是在说案犯吧?我是在问你有没有受伤。”
“哦,我一点伤都没有。”
“是吗,太好了,辛苦你了,你真的帮了我很多,要是没有你在,这次的游戏就根本没指望了。”
“道谢就不必了,我本来就是为了支援结小姐而来。”
“不,谢谢你。然后呢,你现在在哪里?”
“在这里。”
利科从校门的阴影里现出身形。
他一只手上搭着外套,一只手撑着一把黑伞。尽管跟他分开之后才过了几天,不知为什么我却有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他张开双臂等着我过去。
“原来你在这种地方,”我向他跑过去。“这是什么姿势?”
“由于重逢的喜悦,两个人紧紧相拥。”
“这就不用了吧。”
“你忘记答应我的事了吗?不是说好我平安回来的时候要给我一个吻的。”
“我答应过你这种事?”
“看来你果然忘了,那就留到下次吧,换这个就好。”
利科再次张开双臂。
“——好吧。”
我弯下腰跟他抱在一起,不知为什么我的手臂没怎么感觉到他的身体,有种像是在抱空气的感觉,只有甜美又令人惬意的香气能够证明他的确存在。
“好了,结束。”
“很软。”
“别说感想,太丢脸了!”我不由得失声叫起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雾切妹妹没有打电话来,你知道什么吗?”
“关于这件事……”
“嗯。”
“响子小姐似乎跟案犯两人一同离开了‘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
“咦?”
“之后有人在悬崖下发现了案犯的车,已经损毁严重,但两个人都不在车内。现场附近的河岸上有一具推测是目击者的第三者尸体,推测案犯是抢走目击者的车之后逃跑了。”
“等、等一下,雾切妹妹呢?她没事吗?”
“应该没事吧。”
“应该?”
“是的,因为我没看到,只是猜测。事故现场没有发现可能是响子小姐留下的血迹,目前也没有收到消息说河边或是下游浮起了少女的尸体。从目前状况看来,应该可以认为是案犯把响子小姐带走了。”
带走了——
这句话让我的心脏就像中了一枪一样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眼底开始隐隐作痛。每当在新闻里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我的心就会被带回到过去。有人把她带走了,带走了,带走了——
“结小姐?”
“啊,嗯,我没事……”
“抱歉,明明有我在,却还是眼睁睁地让响子小姐被案犯带走了。”
利科稍微踮起脚来,让我进到伞下,雪在我们的周围一点一点积起来。
“……这不能怪你,当时你还在船上啊。”
“说实话,那个案子早就已经告一段落了。”
“咦?那之前你都在干什么?”
“关注游戏的进展。”
“关注?”
“我们不是一开始就把案件分开了吗,一部分由结小姐你们负责,一部分由我负责。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我出手干涉结小姐你们的案件,未免有犯规的嫌疑。”
“才不会呢!要是你能出手帮忙就好了。”
“我其实也手痒得不行啊,非常想去解谜……但是,如果全部都被我解决掉了,那些在观看游戏的人应该会觉得很无聊吧?我也觉得这样很无聊。”
“跟那些看游戏的人没关系!什么叫无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啊?”
我提高声音说。果然不能指望利科具备一个侦探所应有的伦理观和正义感,而与此同时,却又存在龙造寺这样态度坚决地对待这一切的侦探——
利科回望着我,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抱歉,我向你抱怨也挺没道理的,”我低下头注视着脚下。“我完全没想过雾切妹妹会遇到这种事……我该怎么办才好……”
“该怎么办,这还用得着说吗?”
“咦?”
“当然是去救响子小姐对吧?”
“但是她被带到哪里去了,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现在就是应该推理的时候了,把响子小姐带走的案犯去了哪里,藏在了什么地方,请你推理出来。结小姐,你不是专门负责绑架案的编号‘88’吗?”
“就算你这么说——”
我不能放弃。
我要思考。
雾切在哪里。
案犯为什么没有杀雾切而是把她带走了?
应该是打算把她当做人质。他是为了跟游戏的责任侦探,也就是我交涉,想把她当做手上的一张牌。
雾切很有可能已经解开了密室之谜,并且揭发了案犯的罪行,所谓的“终极密室”对她而言应该完全不成问题。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案犯改变了计划,打算利用人质威胁我退出这场游戏。
不知道案犯是怎样把雾切响子制服的……但他既然拖着人质这么个大包袱,行动的时候车辆是必不可少的。大多数绑架犯都会用车,尤其绑架对象是未成年人的情况下,犯罪行为全程在车内进行的案例也不在少数。
然而这次由于案犯是偷了第三者的车,理应不可能长时间停留在车上,他应该会尽快弃车,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安全的地方——?
此次犯罪原本就不是以绑架为目的,想必没有特别准备什么据点。
那么难道是案犯自己家?
不,这次案子当中侦查方很容易就能想到去查案犯的家,所以对案犯来说那里算不上安全。按照案犯的心理,他应该会找到一个侦查方想不到的地方作为据点。
比如说在某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的山中小屋?
那怎么可能找得到……
我用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一点。“黑之挑战”已经过了48小时,还剩下大概119个小时。
在某些情况下,这么长的时间内案犯必须跟人质一直在一起,这样一来单独作案就变得困难,他需要更多人手。
从案犯的角度来说,“找别人帮忙”的心理也许就跟“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的心理一样强烈吧?
找谁帮忙?
如果我是案犯——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找的人只有一个。
龙造寺月下!
龙造寺的城堡——那个地方可以保证安全。我记得被利科抓住的案犯也都被暂时关押在那里,能够同时保证安全性和隐秘性的地方只有那里了。
那是一个很适合决战的地方。
“利科,雾切妹妹会不会……”
“车已经准备好了。”
利科伸开一只手,指向校门前的车道。
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
多么优秀的侦探助手。
“赶快到龙造寺先生的城堡去!”
“遵命。”
利科打开后排车座的门,把我送上车,然后自己坐进了驾驶席。
“咦,你来开车吗?”
“保证安全驾驶。”
利科以流畅的动作发动了车。
我的日常生活很快就成了一片消失在后视镜里的风景。
随着我们逐渐接近龙造寺的侦探事务所,雪也越下越大,车窗外的景色变成了一片纯白。迎面驶来的车打开了车头大灯,在那道光中,牡丹一般的雪花闪闪发光。
在表示此前为龙造寺的私有土地的砖砌拱门前,车停下了。
“怎么了,利科?”
“情况有点不对呢。”
拱门下摆着一排铁栅栏。
我和利科下车把铁栅栏移开,空出车道。一瞬间雪就在头上和肩膀上积了起来,我们把雪拍掉回到车里。
“平时这条路上总会有很多委托人在走的,今天却没有一个人。”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们快点吧,利科。”
车沿着林荫道向前行驶,静静落下的雪中一排排枯树看起来就像是一队队低垂着头的死神,感觉很阴森。
我们终于到了另一座拱门前。这里也有铁栅栏,要想继续前进,我们还是得下一趟车把它移开。
再往前穿过有喷泉的庭院,就可以看到龙造寺的城堡了。这座城郭以下着雪的灰色天空为背景,看起来简直就是受到百年诅咒的废墟,是因为感受不到人的气息吗,还是说这才是它原本的模样……
车在大理石门厅前停下。
我和利科下了车,站在自动门前,然而门却毫无反应。不仅如此,在透明门的后面,长桌和沙发堆成一座小山,筑起了防御工事。
“看来结小姐的推理是正确的。”
利科说。
“但是感觉很奇怪啊,是什么人筑起了这种防御工事?难道是把雾切妹妹带走的案犯?”
“会这么想很自然。”
“那龙造寺先生呢?自己的侦探事务所都被别人弄成这个样子了——”
我们站在自动门前说话的时候,防御工事的缝隙里时不时地有小孩子探出头来观察这边的情况,那是龙造寺在这里雇佣来当见习侦探的孤儿。
我跟他们视线一对上,他们就慌慌张张地藏了起来。
“啊,你们等等!”
我叫住他们。
然而对方似乎很警惕,并没有现身。
“是我,利科尔内。”
利科对着门后喊。
有几个孩子露出脸来。
“利科……?”
“是的,我回来了。”
“是利科!”一个少年把脸凑了过来,整个人几乎贴在了自动门上。“不好了,利科,来了一个不认识的大叔,把地下室的案犯全都放出来了!”
地下室的案犯?
难道是利科说的那些在案发前就抓住了的案犯!
“那个不认识的大叔是不是带着一个女孩子?”
利科问道,少年点点头。
没有错,雾切就在这里。
“那些案犯给我们下了命令,让我们把入口堵住。”
另一个少年说。
“龙造寺呢?”
“他……不在。”
“也就是说他不在的时候地方被别人占了?”我问利科。“这里的安保这么差?”
“既然龙造寺不在,那就没办法了,我想光靠孩子们是没办法抵挡挟持了人质的案犯的。”
“是吗……”
“从地下室里逃出来的那些案犯还在房子里面?”
利科问少年。
“应该吧……他们说要一起在这里‘据守’。‘据守’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们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利科这样解释道,然后靠近门。“可以打开吗?”
“他们下命令说不准把人放进来,要是我们不听他们的命令就要杀那个女孩子。”
“是吗……那不开门比较好呢。”
“对不起啊,利科。”
利科从门旁边离开,回到我身边。
“从地下室里逃出来的案犯有五个,几乎都毫无战斗经验,对付他们很简单,只是其中有一个DSC编号‘355’的侦探,还是需要小心。话虽如此,跟杀手比起来也没什么可怕的呢。”
“那些人躲在这里不出来是打算干什么呢。”
“想必是跟那个把响子小姐带走的堤达成了协议吧,他们帮助他在剩下的五天内逃脱,作为交换条件,他们能够从游戏通关时得到的5亿6100万元中分一杯羹。对于这些还没来得及行动一切就结束了的案犯来说,这可是个求之不得的条件,应该也能够让他们发泄一下压力 吧。”
“对方一共六个人啊……”
而且雾切还被挟持当人质了。
没想到最后会面对如此困难的问题……
“你们知不知道那些案犯现在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
利科隔着自动门向少年们发问。
“……不知道啊。”
“啊,说起来,”另一个少年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之前有个小孩子给他们送吃的去了,那个小孩子坐的电梯停在了五楼。”
“五楼不就是龙造寺先生的房间那一层?”
我问道,利科点点头。
“那是龙造寺的专用楼层,应该可以认为他们不止一个人在那里吧。”
“利科,”少年说。“这边已经堵住了,但是后门那边还没有。”
“谢谢你提供情报。”
我和利科告别这些少年之后,绕到建筑物背面。
在纷纷飘落的雪中,利科拉着我的手,一路跑过迷宫一般英国庭院风格的庭院,我们不时经过一座小桥或是穿过一道石拱门,如同一场小小的冒险。要是没有利科给我带路,我大概是走不出这个庭院的。
我们来到了后门。虽说是后门,却跟普通的住宅一样有屋檐,跟玄关大门一样。这里安装着一扇厚重的木门,门上有监视摄像头。
“我说,利科,这里有监控,没关系吗。”
“要说监控的话,之前经过的林荫道有,正面的大门也有,”利科从西装背心的口袋里取出钥匙插进锁孔。“也许对方已经察觉到我们了。”
钥匙转动,后门的门打开了。
“你有钥匙吗?”
“因为我在这里工作啊。”
我们进入建筑物内部。走廊很狭窄,关上后门的门之后,下雪的声音也被隔断了,我们处在了完全无音的状态。
总而言之是成功进来了。利科像猫一样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地往前走,我也学着他跟在他后面。
穿过走廊就是厨房。
利科示意我停下。我从旁边偷偷往里张望,看到有两名年轻女子站在煤气灶前,看着放在火上的锅子。她们大概是正在做菜,可以闻到玉米浓汤的香味。
“我负责右边的,结小姐你负责左边——”
利科小声说。
“等等,负责是什么意思?”
“制服她们。”
“我可没学过这个!”
“那我一个人来吧,要是手上没轻重杀了人那就对不起了。”
利科悄无声息地从暗处冲出,靠近两名女子的背后,右手和左手各用一根绕成圈的钢丝绕住她们的脖子。紧接着,他旋转身体回身蹲下,以自己的肩膀为支点一扯钢丝。在他旋转身体的时候手臂互相交叉了过来,但看起来他拉扯的力量还是准确无误地传递给了钢丝。
两名女子很快倒下。
我跑到两名倒下的女子身边。
看起来她们俩都没死。
“她们没事吧?”
“只是由于颈动脉受到压迫昏了过去而已,很快就会醒的,”利科拿起叠放在灶台上的餐巾,递给我一张。“请用这个把她们的嘴封住。”
“啊,嗯……”
我把餐巾拧成绳子,塞进女子口里然后系好。
之后利科用钢丝把两名女子分别绑了起来。
“这样一来还剩四个人。”
对于利科的手法之娴熟我只能叹息了。
“我真是没用,抱歉……”
“没有的事,这也是结小姐的魅力啊。”
“……谢谢。”
我们穿过宽敞的厨房,来到隔壁房间,这里摆放着三张铺着白布的圆桌,大概是食堂吧。
我们正打算从旁边一扇门出去的时候,对面传来了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请问午饭还没有做好吗?”
一个懒洋洋的男声。
男子打开门进入食堂。
利科从搭在手臂上的上衣内侧取出了一样类似于长针的东西,迅速来到男子眼前。
“咿!”
头发乱蓬蓬的男子惨叫起来。
利科用针尖抵住男子的喉咙,仔细一看那原来是文具圆规,在男子的眼中想必它是一件可怕的凶器吧。
“不要大叫。”
“咿,好、好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
利科冷冷地问。
“那个……午饭……”
“堤怎么指示你的?”
“他叫我放哨,防止有人溜进来……”
“堤在哪里?”
“我、我想是在五楼。”
“堤带来的那个女孩子呢?”
“应该跟他在一起。”
男子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出来了,我想他大概不大适合实施犯罪行为,以他这种懦弱的性格,真亏他也敢参加“黑之挑战”。
利科把情报问得差不多之后又像刚才那样把男子绑了起来。
“还有三个人,按照这个节奏太阳落山之前就能结束了呢。”
“希望如此吧。”
我和利科出了食堂,穿过走廊,终于来到了门厅,这里铺着一流酒店里的那种地毯,摆着等候沙发。入口处的自动门前,刚才那些少年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着筑防御工事,他们假装没有注意到我们。
利科按下电梯按钮。
表示楼层的光按照5……4……3……的顺序依次亮起。
“嗯……?你们是什么人?”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门厅那边走来了一名穿着皱巴巴的西装的男子,他一只手上拿着威士忌酒瓶,脸很红,走路跌跌撞撞的。
“啊!你!是那个时候的!”
男子指着利科叫。
大概是被利科抓住的案犯之一吧,从外表年龄来判断,他应该就是编号“355”的侦探。
“居然敢碍我的事!”
男子把插在皮带里的一样看起来像是枪的东西拔出来对着这边。
电梯到了,门打开了。
男子扣动了扳机。
这毫无疑问是真枪。
亮光一闪,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与此同时利科把搭着上衣的那只手臂迅速挡在身前,做了一个挥开的动作。
叮,响起一声像是金属互相碰撞的声音,墙壁上开了个洞。
利科平安无事。
“怎、怎么可能?把子弹弹开了?”
拿着枪的男子呆住了。
利科猛地把我朝电梯的方向一推。
我脚下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电梯里面。
“请你先走一步,待会儿我一定会追上来的。”
利科按下了五楼的按钮。
“利科!”
门开始缓缓关闭。
“你一定要来啊!”
在门完全关上之前,我看到利科冲我眨了下眼睛。
电梯开始往上升。
门后接连不断地传来枪声。
我害怕起来,把耳朵捂住。
我变成一个人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必须靠自己战斗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
焦躁和紧张令我的头脑一片混乱,就在我痴痴呆呆地望着表示楼层的数字时,电梯突然在三楼停下了。
我慢慢站起来。
——三楼?
谁让电梯停下的?
门打开了。
那里站着一名头发花白的男子。
他手上拿着一把奇妙的小刀,尖端是水平的,并不锐利,是一把潜水刀。男子在潜水服外面披着一件外套,脖子上挂着呼吸管。
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我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表情。
在这座城堡里工作的全都是小孩子,因此眼前这名男子不是城堡里的人,应该是案犯之一。
看来对方也同时得出了结论。
男子认定我是敌人,高高举起了小刀。
我赶紧抬起双臂保护自己,手臂并不重要,总而言之我要度过眼前的难关,到雾切那里去把她救出来。
男子的小刀落下来——
就在这时,走廊那边传来了孩子们哇的一声大叫,从左右两边的走廊上跑来了一群用棒球头盔和球棒武装自己的孩子,向着手拿小刀的男子直冲过去。
在第一次冲撞之下,男子站立不稳,失手把小刀落在地上。
孩子们抓住这个机会,包括没有武装的孩子在内,大家聚起来把男子团团围住,开始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他。
“坏人在楼上,请你去把他消灭吧,侦探小姐!”
其中一个孩子对着我说。
他们认识我?
也许是我上次来的时候他们看到过我吧。
我点头答应。
电梯关上门之后再次开始上升。
我在五楼下了电梯、
长长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对开门。
我走到门前,门自动打开了。
堆积如山的档案和文件,到处乱丢的资料书,知识的山脉与创造的海洋。
男子岔开腿坐在桌上,仿佛一个亵渎了这个神圣之地的不速之客。
他一只手上拿着菜刀。
那就是“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的案犯堤吧。
紧挨在男子面前的地方有一台轮椅,雾切坐在上面。她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嘴上贴着胶带,脸色非常糟糕,看起来相当虚弱,但她看到我之后还是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让你久等了,雾切妹妹,我来接你了。”
我向着轮椅走过去。
“喂,别当我不存在啊,”堤在桌上站起来,从上面一下子跳了下来。“不过要说没礼貌,大家彼此彼此吧。话说回来你找到这里的速度很快嘛。”
他摆弄着菜刀笑道。
“请把她还给我。”
我狠狠瞪着他说。
“你明白我的意图吧?”
“是的。”
“你自己说说吧。”
“你把她还给我,作为交换,我不会揭发你的罪行,放过你,这样就行了吧?”
我没有丝毫犹豫。
是把她救回来,还是以牺牲她为代价揭发案犯——这简直算不上选择取舍,答案一开始就决定了。
听到我的话之后,雾切拼命摆起头来。
她好像想说什么,但由于嘴被封住,她吐不出一个字。
“哎呀,你很识时务啊,”堤拿着菜刀拍起手来。“不管怎么想都应该这么选对吧,你其实也不会失去什么,要是你抱着什么侦探的骄傲不放反倒会失去重要的东西,那可就太蠢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事情的确如你所说。”
我说。
虽然这个决定无异于让之前我在那么多人的帮助下拼上性命走到今天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但对我来说,雾切响子就是这样一个即使放弃这一切也要保护的人。由于不肯放下侦探的骄傲而失去她,这我简直无法想象。
“结果还是像我这样理解了游戏本质的人才能获得最终胜利啊,”堤似乎相当高兴,克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你可以把她松开了,不过在离开这栋建筑物之前她的两只手要保持原样。明白了吗?”
“明白了。”
我轻轻把贴在雾切嘴上的胶带揭了下来。
她一脸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注视着我,但什么都没有说。她的表情就像是虽然有很多话要说,但却全部吞回肚子里忍住了一样,我从来没见过她的表情像现在这样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我用手指给她梳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然后解开了绑住她两只脚的绳子。
“能站起来吗?”
雾切点点头,摇摇晃晃地从轮椅上下来。
我赶紧从旁边扶住她。
“好了……那么我们就去找龙造寺,告诉他责任侦探要退出游戏吧。”
堤用菜刀指着我说。
“说是去找……到哪里去找?”
“一楼的禁室啊,这里的小鬼死活不让我把那个房间打开,里面大概有什么东西非常不想让人知道吧。对于他们来说,不想让人知道的不就是老大的位置?说到底就是一群小鬼,没什么心眼。龙造寺根本没出去,现在应该是在监视室里面,以游戏管理者的身份关注游戏进展吧。好了,既然明白了我们就走吧,走!”
堤在背后催促着我和雾切,我们来到了走廊上。
“慢慢走,不要妄想逃跑。”
堤出了房间。
在我们背后,对开门自动关上了——
就在这时。
“我不能接受这个结局。”
利科忽然从门的阴影中出现,把枪口对着堤的太阳穴。
堤得意洋洋的脸一下子凝固了。
就好像他一个人的时间突然静止了一样,整个人僵住不动。
“看来靠虚张声势活着的人在这种时候就无计可施了呢。”
利科像精灵一样带着恶作剧的笑容说。
“利科!你没事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话说你居然能弹开子弹,简直已经不是人类了吧?”
“我可不是什么恶魔啊。”
利科抖了抖搭在手臂上的上衣,一把折叠铲从里面掉出来落在地上,铲子表面有三处凹陷,应该是弹痕。
“不你已经跟恶魔没什么区别了。”
“话说案犯如果中途死亡,在规则上是怎么说的?”
“不知道……大概会全部一笔勾销吧?”
“那看来杀了他比较好呢。”
利科将目光移到枪口前方。
“等、等等,等一下,”堤把菜刀放在脚下,举起双手。“这么模糊不清不太好吧?要是一不小心犯了规被判失去资格不是太惨了?我看还是找龙造寺问一下比较好吧?”
“我要动手了。”
利科对他的话不予理睬。
“别,”我按住利科说。“你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担上罪名啊。”
“喏,她都这么说了,总而言之你先把枪放下。”
堤说,他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结小姐,请你把响子小姐手上的绳子解下来绑住这个人。”
我解开雾切的绳子。
这样一来她就重获自由了,我终于把她救下来了,我不由得紧紧把她抱住。你是一个侦探,以及你还活着——这一切都是多么宝贵。现在我明白了,我绝对不会让她失去她的灵魂。
“堤先生,请你伸出两只手。”
“就算不把我绑起来我也不会做什么的,现在这种情况下——”
“快点。”
我说。
堤老老实实地把两只手并在一起对着我伸出来,我把他的手腕牢牢绑住。
利科终于放下了枪。
“雾切妹妹,还好吧?”
“我没事。”
她撩了一下搭在脸上的头发说。
“都这种时候了,就不用逞强了吧。”
我笑着说,雾切稍稍低下头,犹豫着前后摇晃了一下身体——最后还是把我抱住了。
“谢谢你,结姐姐大人。”
“一开始这样不就好了。”
我给她把脸上和额头上的污迹擦掉。
“响子小姐,‘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的案件如何了?”
利科问。
“已经解决了。”
她放开我,用侦探的声音回答道。
“那十二密室就全部解决了啊!”
我跳起来说。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雾切也一起跳了起来。
“不,等等啊,那我呢?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堤一脸不服气的表情说。“你刚才不是宣布自己失败了吗,那不算数了?”
“呃……这种小事就不要在意了吧。”
我抗议说。
“哪里是小事啊,这很重要好不好!”
“真麻烦,要不要我杀了他?”
利科再次把枪口对准堤。
“都说不行了,”我把利科的手臂按下去。“我们去向龙造寺先生报告情况吧,让他承认我们通关就可以了。”
“搞不好他会接受你的投降判你们输啊?”
“那时的事那时再说……不管怎么说,我们得到龙造寺先生那里去结束这场游戏。我说利科,你知不知道一楼有间禁室?”
“知道啊,不过那是声东击西,真正不想让人知道的房间是在——”
我们坐上电梯,来到一楼。
电梯到达一楼之后,利科把楼层按钮一个接一个全都按了下去,于是平时进出的电梯门没有打开,背后的墙壁却像门一样滑开了。
白色的走廊笔直向前方延伸。
“龙造寺应该就在前面。”
对面可以看到一扇门。
游戏终于要结束了。
脚步声一路回响在走廊上,我们来到门前。
门马上自动打开了。
这是一个白色的空间,空气冷得似乎让吐出的气都成了白色。这里的构造像是一间宽敞的大厅,没有窗户,只有对面墙上镶着铁栏的换气扇正在缓缓旋转。墙壁和地板上没有任何家具和装饰物一类的东西,房间中央有一张白色的床,旁边有一个小柜子,上面摆着一台液晶显示器,仅此而已。
床上鼓起一个人的形状,好像有人睡在上面,但是看不到这个人的脸。
要问原因的话——那是因为他脸上盖着一块白布。
“不、不会吧……?”
堤第一个叫了起来。
我也在心里说了一样的话。
不可能。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雾切和利科靠近床。
利科取下了白布。
白布下面是遗容安详的龙造寺月下。
“他患有致死的疾病。具体是什么病,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告诉身边的人,但看了就知道,病魔一直在一点一点吞噬他的生命。”
“利科……你之前就知道?”
“是的,毕竟我在他身边足足有半年了,就算他有心隐瞒我也会发现的。”
没错——他在我面前也吃过很多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深渊了。
这就是有“安乐椅伯爵”之称,曾经拯救过无数人的英雄的末路。
在这种地方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他到底一直在寻求什么呢。
他有没有得到过回报,哪怕是一点点呢。
“难道他坐轮椅也是因为生病?”
“不,他腿脚不便是他当警官的时候因案犯而受伤所留下的后遗症。”
“他以前是警官?”
“是的,正因为如此警方内部有不少他的信奉者,他对警方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他在半身不遂之后也没有退出一线,一直以警官的身份与犯罪作斗争,但有一天,一个逃狱犯杀害了他的妻子和女儿,第二个月他就辞去了警官职务。一个坚持与犯罪作斗争并为之自豪的人, 就这样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了。”
“所以……之后他就当了侦探?”
“从他的履历上来说是这样。”
我再次注视着龙造寺的侧脸。
他那安详的表情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在纯粹的救济面前,牺牲是不可避免的——这就是我得出的结论。”
我回想起他说过的话。
我一直以为这句话的意思单纯是说为了救一个人可以不惜牺牲另一个人,但一个念头突然从我脑海中掠过——他牺牲得最多的不就是他自己吗。也许水井山正是因为理解了这一点才会想救他的。
“他去世之后还没过多久。”
雾切一边检查遗体一边说。这种时候也不忘调查,的确是她的风格。
“他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她把被子揭开,检查龙造寺手里的东西。
是一个遥控器。
雾切毫不犹豫地按下遥控器按钮。
液晶显示器的电源一下子打开了,开始播放一段影像。
这段影像似乎是在龙造寺的房间里拍摄的,背景中可以看到杂乱的书架。
画面中央是坐在轮椅上的龙造寺。
“五月雨结君——”生前的龙造寺对我说道。“首先我要向你道歉,由于我提出这个游戏而导致了这样的结局,对此我非常抱歉。”
龙造寺低下头。
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呆呆地往下看。
“这次游戏所具有的意义远比你想到的更多,是多层次的,也可以说是并列的,或许也是彼此交叉的,形成一个圆环——不管怎么说,你所看到的,对你来说就是一切。把你所得到的答案记在心里,以后也请你继续以一个侦探的身份战斗下去。”
说到这里龙造寺顿了一顿,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再次看向画面。
“你出于自己的选择,走上了一条跟我不同的道路。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你跟我一样’?现在这句话也不对了,你所走的道路,是我没能走的道路,你要昂首挺胸地向前走,身为一个侦探,我以你为荣。”
龙造寺露出了沉稳的笑容。
然后他把遥控器对着这边,想要停止录像。
然而他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
“身为前辈,我有一个建议想告诉你。你的头脑似乎太死板了,虽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如果你能更灵活一些,也许就有人用不着死了。”
“咦?”
“——差不多该说再见了,游戏是你胜利了,谢谢你在我人生的最后给我带来了一场愉快的游戏。但愿你在斗争中能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
影像在这里中断了。
“……我说,怎么一回事,雾切妹妹?他的意思是说还有办法可以更快解决案件吗?”
我不安地说。
“是啊,结姐姐大人,一开始就有很多提示了,其实挑战书有十二张就是在暗示答案……”
“咦,什么?我没想明白。”
“十二密室各自对应十二星座,而每个案犯都属于相应的星座。说到这个份上你应该明白了吧?也就是说,只要调查一下相关人员的生日确定他们的星座,就能知道谁是案犯了。”
“怎、怎么会这样……”
水瓶座 1月20日~2月18日
地点 黄泉水族馆
案犯 朽木嘉永 2月10日生
主题 水瓶=诡计中用到水槽
双鱼座 2月19日~3月20日
地点 黄泉水族馆
案犯 朽木乙子 2月25日生
主题 水族馆=鱼
白羊座 3月21日~4月19日
地点 泽目鬼自然会会馆
案犯 胧龙虎 4月13日生
主题 羊皮纸
※ 羊皮纸是以山羊皮制成但此处单指羊
金牛座 4月20日~5月20日
地点 枯尾花学院
案犯 打田透 5月5日生
主题 蜡烛魔法阵是金牛座的星座符号
双子座 5月21日~6月21日
地点 孪生子能力开发研究所
案犯 堤塔矢 6月12日生
主题 孪生子
巨蟹座 6月22日~7月22日
地点 大望洋馆
案犯 熊野圣果 7月1日生
主题 凶器大剪刀=巨蟹
狮子座 7月23日~8月22日
地点 豪华客轮“厄喀德那号”
案犯 岛白男 8月1日生
主题 厄喀德那为狮子座神话中狮子母亲的名字
此外凶器中的牙=狮子的牙
处女座 8月23日~9月22日
地点 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
案犯 乌羽刈安 8月30日生
主题 铁处女
天秤座 9月23日~10月23日
地点 利布拉女子学院
案犯 水井山幸 9月29日生
主题 利布拉=天平
天蝎座 10月24日~11月21日
地点 “Goodbye”酒吧
案犯 洗群三 11月1日生
主题 卡律布德蝎毒素=蝎毒
射手座 11月22日~12月21日
地点 武田鬼屋
案犯 杜若克丽丝 12月8日生
主题 杀人手法为弓箭
山羊座 12月22日~1月19日
地点 音张岛
案犯 梁弘法 12月29日生
主题 音乐=神话中的山羊神潘吹奏芦笛(音乐)
“怎、怎么会这样……雾切妹妹你早就知道十二密室的秘密了?”
“我是中途发现的,第一天利科不是一下子就解决了五起案件还留下了便条吗,上面特意标出了案犯的生日,所以我就明白了。”
“啊,对了……利科之所以能够一下子就解决五起案件也是因为有这种机关在里面吗。利科你一开始就发现了十二密室的秘密?”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瞪着利科说。
“因为我要是说出来游戏就结束了,”利科像天使一样笑着说。“要是那么快结束不是太无聊了吗。”
“瞧你顶着一张可爱的脸,说的话怎么感觉有点变态……”
“请问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喂,没有人问过我的生日啊。”
堤插嘴说。
我差点把他给忘了。
“要是先问了你的生日可能会导致我判断错误,所以才没问而已,我原本是打算最后确认答案的时候再问的。”
雾切说。
确认答案啊,的确也可以这样用。
话说回来,我再次体会到龙造寺月下这个人实在可怕,他能够让一样事物具有两重乃至三重含义,现象彼此交错,更加复杂地把真相隐藏起来。一旦想通了,只要稍微改变一下思维方式,真相就会一下子显现出来。
这无与伦比的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了。
“现在可以算是游戏结束了吗?”
“刚才龙造寺已经宣布结姐姐大人胜利了,我们就心存感激地接受他的话吧。”
雾切叉着腰说。
“喂,等等啊,我还没有接受呢。”
堤挥舞着被绑住的手臂说。
“你这个人啊……”
我无可奈何,向他走过去。
“利科尔内——听得见吗?”
突然,已经中断的影像又开始播放了。
我们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注视着显示器。
“不,应该叫你御镜灵才对,半年来你帮了我不少,谢谢。通过这次的游戏也可以看出你拥有毋庸置疑的实力,以你这个水平的侦探应该已经明白我的遗志是什么了吧。”
我看向利科。
利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我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只是还有一件事放不下心,那就是我所居住的这座城。我不在了之后,这里的孩子们就会无处可去,同时那些寻求救赎的人也会再次陷入彷徨。因此我想请求你一件事,能否请你继承龙造寺的名号,坐上这里城主的位置?”
龙造寺的目光透过画面径直投向利科。
利科仍然跟往常一样,从表情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注视着画面。
是吗——
难道说这才是这次游戏真正的目的?
身为一个侦探,他得到了地位和名誉,而他唯一没有得到的就是能够继承他志向的后继者,也许这次的游戏也有选定继承人的目的在内。当然,我这种人甚至都没有被算进对象之中,因此说得更准确一些——这是一场以利科即御镜灵为对象的最终考验。
如果是利科的话,他应该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搞不好他会成为一个超越龙造寺月下的侦探。
龙造寺的遗言还有后续。
“柜子里面准备了两个信封,一个黑色信封和一个白色信封。白色信封里装着有关继承这整座城以及龙造寺名号的文件,要是选择它你就会成为城主。而黑色信封里装着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对你的通缉令,简单来说,对于委员会而言是一份将你认定为敌人的文件,要是选择它你就会被委员会视为敌人。”
站在柜子旁边的雾切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两个信封。跟龙造寺在影像里给我们看的一样,是白色和黑色两种信封。
雾切把两个信封并排放在龙造寺的遗体上。
“我的遗志如同刚才所说,然而我并不打算强制你接受,想选择哪边是你的自由,慎重考虑之后做出选择吧,像你这样的侦探所选择的道路,也许足以改变整个世界。实在遗憾,我已经不可能在你所选择的世界里活下去了。那么——但愿你在斗争中能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
龙造寺的表情就跟他的遗容一样,仿佛该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了,他停止了录像。
利科俯视着两个信封。
白色是这座城堡和龙造寺的名号——
黑色是委员会的敌人——
“你打算怎么办,利科?”
雾切问。
“嗯——,那个人最后还真是留下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呢……”
就在这时,我们背后的门打开了,城堡里的孩子们一下子涌进了房间里,大概有十来个人吧。
他们应该已经知道龙造寺去世了,并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
他们到这里来不是为了龙造寺,而是为了利科。
“利科!这里需要你,”其中一个少年说。“你不是想要名字吗?那你就继承龙造寺先生的名字吧!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是啊,利科!”
孩子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利科看了一眼他们,向着信封走近一步。
本来这是完全不需要犹豫的选项,能够成为那个龙造寺月下公认的继承人,这种机会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地位和名誉,金钱,土地,以及国家权力层面的信赖度,不管哪一样都是人人梦寐以求的,有什么理由不去接过那个白色信封呢,如果是一般人的话——
然而对于利科来说,情况可能就有些不一样了。
他已经达到了侦探的最高等级,一直以来不受任何束缚,自由自在地享受着解谜的乐趣。他不是那种停留在一个地方就能满足的人。
要说他会不会欣然答应成为龙造寺月下的继承人,我想应该不会。反而可以说,为了自由而不惜拒绝,这才是他的风格。
虽说如此,如果选择黑色信封,是不是他的自由就能得到保障了?那也不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将确定与他为敌,他们会追得更紧,如果要和他们战斗,那就必须做好放弃自由的准备。他做得到吗?
那还是选白吧——
不,还是黑吧——
他到底会拿起哪个信封呢。
他将会选择什么,放弃什么?
我们都紧张地等待着他的选择。
然而……
“好了,到此为止。”
有什么硬东西抵住了我的太阳穴。
是堤。
他用被绑住的两只手拿着一样东西对着我。
我在他手里看到了一把小手枪,就是电影里经常可以见到的那种德林杰手枪。
“幸亏我事先从那个醉鬼侦探手上借来了这个,没有把我的手反绑在背后是你的错误啊,废物侦探。”
孩子们当中响起了尖叫。
“吵死人了小鬼们,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主人。”
“啊?”
“那个白色信封归我了。”
“这、这是行不通的!”
我大叫着说。
“不,行得通,拿着白色信封的人就有这个权利,没错吧?我会成为龙造寺,收下这座城!”
“利科,开枪。”
雾切说。
然而利科摇了摇头。
“里面其实没有子弹,是空的。”
“哈哈,原来你也是虚张声势啊。”
“你开得了枪吗?”
雾切挑衅地说。
堤立刻把枪口对准她扣下了扳机。
火药紧贴着我的耳朵爆炸了。
雾切按住左手的手背,一下子蹲了下去。
鲜血沿着她的指尖往下滴——
“住手!”
我想抓住堤的手腕。
然而他迅速绕到了我背后。他用被绑住的两只手圈成一个圈,把我套在里面,一只手把我死死按住,动作灵巧地用枪口抵住我的太阳穴。
“雾切妹妹!”
“我没事,伤口不深。”
她咬着牙说。
“那个小鬼真是烦死人了,要是再啰啰嗦嗦的我就杀了她。好了,给我走到信封那边去。”
堤把我当做盾牌,走到床边。
“别做多余的事啊。”
堤看着利科警告他。
利科正打算从上衣里取出什么东西,动作一下子停住。
“没事的利科,要是有什么妙计就尽管使出来。”
我说。
“你们两个人的距离有点太近了,能不能稍微分开一些?”
“白痴,听到你这么说了谁还会分开啊,”堤一边说一边用枪口戳了我一下。“喂,把白色信封拿起来。”
“不要!”
我表示抵抗。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要是下次你还不愿意,我搞不好会开枪打那边那个小鬼,劝你想清楚之后再说话。好了,拿起来。”
只能把信封交给他了吗。
要是交给了他,这座城堡和孩子们真的就归他所有了吗。
我不知道。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该怎么办才好。
“快点!”
堤用枪托照我脸上来了一下,金属部件把我脸旁边割破了,我感觉到血顺着下巴往下流。
“没有第三次了,好了,拿起来。”
我下定决心,把手伸向白色信封。
结果是我输了吗——
一阵耳鸣。
孩子们发出了尖叫。
雾切和利科两个人也一脸惊讶地望着我。
——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堤把我按住的手臂突然没了力气,他的体重全部压在了我身上,我承受不住一弯腰,他的身体从我身上下去了。
堤躺在了白色的地板上。
红色的血泊很快在地板上扩大。
堤额头中央开了一个鲜红的洞。
我立刻向周围张望,利科手上没拿枪,雾切也还是按着自己的左手,手上没有东西。
当然,孩子们也只顾着害怕了。
难道是龙造寺?
不,龙造寺早就死了,看起来这里也不像是有什么能开枪的机关。
那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开的枪——
“是他。”
雾切望着房间里面的换气扇说。
宽度五厘米左右的铁栏。
后面正在缓缓旋转的换气扇。
“咦?是谁?”
“有这种狙击技术的只有他了——”
雾切这样低声说道,就在这一瞬间。
换气扇周围的墙壁在外面的暴力压迫下,开始一块一块地崩塌,墙壁一眨眼工夫就垮了,粉尘飞舞在洁净的白色房间里,与此同时,花瓣一般的雪片也灌了进来。
出现在那里的是一辆坦克。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实物,所以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应该被称为坦克,只不过至少我看到这个物体从墙壁上的大洞里探出了巨大的炮身,用履带碾过瓦砾进入了室内。
我们哑口无言,只能呆呆地看着。
最后坦克在床前停下。
坦克车体顶部的舱门打开了。
从里面跳出来的是一个穿着一身像是丧服的黑色西装,打着黑色领带的外国人。
他那充满野性的英俊脸孔我不是第一次看见。
如今侦探图书馆内仅有的两位拥有最高等级“000”的侦探其中之一——
他从坦克上跳下来,突然开始端着机关枪冲没有人的墙壁扫射。
孩子们尖叫着捂住耳朵蹲下来。
最后闪光和枪声都停止了,我透过升腾的烟尘望向墙壁,上面的弹孔写出了这样几个字。
“乔尼来也”
“怎么样,汉字写得很好吧?”
冲锋枪在乔尼手指上骨碌碌转了几圈,最后被他朝着后面高高丢了出去。
丝毫不差地落进了舱门里。
法律执行官 乔尼·亚普 DSC编号“000”
“违规人员处罚完毕。”
他冲着对讲机这样宣布。
认知眼前发生的事情已经用尽了我的全部脑力,我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又要怎样处理这些信息了。
“Long time no see——响子,”乔尼走到雾切跟前,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抓过她的手握了握,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很有女人味了嘛!”
雾切呆呆地张着嘴抬头看着乔尼。
“还有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御镜君,”乔尼用手指比枪做了个向利科开枪的动作。“我来打个招呼,顺便给你带来了第三个选项。”
乔尼从西装内侧取出了一样东西,举了起来。
那是个星形的徽章。
是治安官徽章。
“要是和我在一起不管是NASA还是51区都可以随便看!好了,跟我走吧!”
乔尼把徽章丢了出去。
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利科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跟他走——
“我跟你走!”
利科一把接住了徽章。
——他说什么?
“给我等下!”
我不由得叫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阻止了他。
“你在想什么啊,利科!你是认真的?”
“是啊,”利科没管两个信封,跳上了坦克。“不管是白还是黑都完全没办法让我兴奋,我正觉得头疼呢,比起那边还是这边看起来更有意思。”
利科自豪地把徽章举起来说。
“你明白吗,利科?”雾切表情严峻地说。“你会和我们敌对的。”
“响子小姐你才不明白呢,那不是最有趣的地方吗?”
利科露出了平时那样天使般的笑容。
“OK,御镜君,不,利科?umm……这个名字不怎么帅气啊,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德拉贡了。德拉贡,把坦克里面的箱子拿过来。”
“德拉贡好像有点……”
“咦——?那叫你什么好?猎鹰?达多拉基(译注:《勇者斗恶龙》系列中的一种怪物)?”
“之后我们再商量吧。”
利科这样说道,消失在了坦克里面,然后很快又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乐器盒子的很大的包出来了。
“OK!”
乔尼跳上坦克,从利科手里接过箱子,把它向着我的脚下扔了过来。
“响子,结,这是送给你们的礼物。”
“……礼物?”
“侦探怎么怎么样,继承人怎么怎么样,这种烦人的讨论别管了,跟我一决胜负吧,胜利的一方就是正义,就是这么一个单纯的游戏。”
乔尼左手叉腰,右手指着我。
我说不出话,只顾着慌张了。
又有一场新的游戏要开始了吗。
“过一段时间我会给你们寄信的!好了,See you later。”
乔尼钻进了坦克舱里。
“再见了,结小姐,响子小姐。”
利科也跟着坐进了坦克里。
不可能吧——利科。
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同伴了。
他将会与我们为敌……
那个超级有才能的“000”是我们的敌人?
我简直无法想象这到底有多可怕。
坦克转动履带,向后倒车然后掉头,一瞬间就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他们走了……
“雾切妹妹……”我跑到雾切旁边。“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不说这个了,那个包。”
我们一起打开了箱子。
里面装着一把黑漆漆的长枪——狙击步枪。
第三章日常篇 extra
一位老人在机场下了飞机。
他嘴边留着一圈白胡子,身体瘦削,穿着一身颇有绅士气质的西服。他手上拿着手杖,头顶戴着圆顶硬礼帽,乍一看就像是一位旧时代的英国绅士误入了现代社会。
这位绅士一面用充满怀念的目光打量着周围,一面走向出租车站。
一辆黑色车在绅士面前停下。
车门打开,绅士坐进了后排座位。
“您去哪里?”
“随便开吧,我很久没回到这个国家来了。”
绅士这样说道,把后背靠在座垫上。
车开动了。
“话说回来——你现在能做出很有趣的脸了啊,新仙。”
绅士对着驾驶席上的男子说。
驾驶席上的男子把领带拉开,耸一耸肩。
“果然厉害啊,不比等先生。”
“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以前那个纯情的小少爷也长进了不少,学会做坏事了啊。”
“这段时间您好像老了不少。”
“哈哈,那是当然,我年纪也不小了,”绅士改用两只手握住拄在脚边的手杖。“然后呢,找我有事吗?”
“打算为您久违的回国庆祝一番。”
“哦?”
“两周前发生了一起与我们无关的密室杀人案,已经有几名侦探开始侦查,但目前案件仍未解决;当然,我也不知道真相。如何,要不要来比一比,谁能够先破案?”
“你啊,这种地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当然,我承诺在侦查期间暂且休战。”
“好吧,当做是准备活动也许正好。”
“但愿您的脑细胞还不至于衰老。”
“口气不小啊,年轻人。”
“那么我送您到案发现场去——”
——to be continued.
<第五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