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雾切响子在床上醒了过来。
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床的旁边竖着一个输液架,从那里伸出的管子,和自己的手腕连在一起。
这里是病房。
感觉到疼痛,看向自己的双手时,发现从手腕到指尖被雪白的绷带缠了好几层。
伴随着痛苦,记忆也慢慢地复苏了。但那是十分暧昧,抓不住重点的片段,像是渗出绷带的血一样,模糊不清。
凝视着那只手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出现在那的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
结姐姐大人——!
记忆一下子涌现出来。尽管意识几乎要被这股洪流吹散,雾切还是闭上眼睛忍耐住了。在这寂静的黑暗中,与五月雨结度过的几个月时光飞速闪过。
终于平静下来,睁开眼睛。站在那里的不是结,而是一个穿着水手服的陌生女高中生。
“你醒了啊!我现在就叫护士。”
她笑着说道,按下了呼唤铃。
你是……谁?
雾切想要询问,但没能发出声音。
但是对方似乎从雾切的表情中察觉到了她想说的话。
“我名叫远秋津菜砂。”说着恭敬地低下了头。“虽然和雾切小姐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经常听宿木先生提起您的事情。”
“宿木……”
“以前,被卷进同一个事件的——”
这时护士来了,测量了雾切的体温和血压,并确认了点滴和绷带的状态。
“关于您的身体状况,稍后会由主治医生向您说明,请您再稍微等候一下。”
护士这么说着,离开了病房。
与她擦肩而过,另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女高中生和一个高个子男子走了进来。
那个戴着墨镜穿着西装的男人看起来很眼熟。是在『武田鬼屋』事件中遇到的侦探,萨尔瓦多·宿木·枭,他曾帮助我们解决过几起案件。
“又做了相当胡来的事啊。”
他这样说着,用手里拿着的白色手杖确认了一下椅子的位置,然后坐了下来。另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子挽着他的胳膊肘搀扶着他。
“正如你所看到的,那件事让我的视力下降了。本来眼睛就对光很敏感,所以对日常生活也没造成多大改变……在处理工作方面的事上,我请了她们两位来帮忙。”
“再次做个自我介绍……我是远秋津菜砂。她是滩月夜。我们两人都是圣安娜学园的二年级学生,现在在宿木先生的身边帮忙做侦探工作。”
性格稳重的红发孩子是菜砂,戴着发箍的长发孩子是月夜。从结那里听说过这两个名字,她们是被卷入『利布拉女子学院』事件的女高中生。
“你是中学生,就算等级比我高也别得意忘形啊。”月夜躲在宿木后面说。“感谢我们吧,救了你的可是我们。”
“虽然她这样说,但是我们也没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宿木浅笑着说。“倒不如说应该向你道歉。如果我们更早一点到达天狼星天文台的话,也许就能防止事件的发生了。”
天狼星天文台——
那句话让雾切心痛不已。在她的脑海里,最后爆炸的那个瞬间还像照片一样鲜明地残留着。膨胀的火焰和四散的建筑物残骸。还有在爆炸气浪的吹动下,向悬崖对面坠落的结的身姿——”
“让我先来解释一下,你会在这里的理由吧。”宿木推了推墨镜的边框说道。“我们得到了新仙帝死去的消息后,前往了沉睡着他的遗产的天狼星天文台。因为我觉得如果能得到那个遗产,就相当于得到了接近组织中枢的垫脚石。”
“啊,可别误会了。”菜砂插嘴说。“宿木先生是以消灭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为目标在进行活动的。”
“不管怎么说——当我抵达现场时,展现在我眼前的是难以置信的光景。天狼星天文台已经不存在于那里了,那里只剩下看起来像是天文台残骸的什么东西散落在地上。”
宿木他们在那里发现了雪地上的血迹。试着追寻着那个痕迹,发现它一直延续到了山谷间的悬崖。
在悬崖的底部,无数的瓦砾堆积如山,据说其中有一些还在冒着淡淡的烟。
“我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称之为遗产的东西,正当我放弃了想回去的时候——我发现了倒在瓦砾旁边的你。”宿木指着雾切说道。“身患低体温症,双手重度烧伤——说实话,我当时觉得你已经不行了。但是你却这样平安地保住了性命,这也许可以说是奇迹吧,虽然我并不相信那种东西。”
“结姐姐大人呢?”
雾切向他问道。
那是她在这个病房里说出的第一句话。
“关于她……”
宿木这样说着,低下头,花了很长时间寻找合适的话语。
那种沉默已经是答案了。
雾切可以很轻易地推测出他之后要说的话。
“——她已经回天乏术了。”
“这样啊……”
雾切望着白色的窗帘。
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哭喊。
这件事对菜砂他们来说似乎很意外。
“我说你啊。你连为她的死感到抱歉的感觉都没有吗?难道说,连悲伤的情绪都没有感觉到吗?”月夜不停地诘问道。“你这还算是人吗?还算是侦探吗?”
她可能是在说的过程中触及到了痛处吧,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哭声。
“住口!”
宿木制止了她。
“但是…但是……”
最终,月夜还是一个人在那里泣不成声,只得由菜砂去安慰她。
——还算是侦探吗?
雾切自问。
自己……作为侦探,可能已经死了吧。
本来,就不是抱着保护或是帮助别人的想法去做侦探的。只是因为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侦探,仅此而已。
但是和结一起度过的时光,却越来越让我体会到了自己的无力。我以作为侦探而生为荣的骄傲,实际上只是单纯的傲慢自满而已也说不定。
结果,谁也保护不了,谁也拯救不了。
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没能保住。
“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宿木说。“虽然新仙帝已经不在了,但是他的遗志至今仍然被组织继承着。不仅如此,『堕天』了的侦探们,在新仙死亡的同时,也散落到了世界各地。他们没有听闻遗产就飞奔而来的廉价野心。取而代之的是——狡猾的一边躲藏一边等待着下一个领袖人物的出现。如果向他们发以号令,他们随时都会露出本性乱闹一场吧。所以——”
虽然不是在这种时候该说的话,宿木先作了个铺垫,然后继续说道。
“我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做狩猎他们的工作。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宿木用平静的声音劝导道。
但雾切只是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自己还能做什么?
雾切响子已经死了。
在那天,和她一起。
2
出院的时候,樱花已经凋谢了。
对于雾切来说,这个春天即将在白色的窗帘和孤独中结束了。
即使出院了,手上的绷带好像还暂时不能取下来。没有伤到神经已经算幸运了,医生是这么说的。但是雾切看着自己残破的手,并不觉得有多幸运。
从医院出来的那天。雾切坐上了巴士,是和结一起乘坐了好几次的巴士。
目的地是侦探图书馆。
把手肘支在窗边,一边看着流转的景色,一边回顾在天狼星天文台发生的事件。在雾切的脑海里,事件还没有结束。
问题是十字弩的存在。
夕霸院受到的是由弓或是类似弓的什么造成的伤,但如果天狼星天文台的某个地方有十字弩存在的话,就有必要重新进行推理。因为,能够射出箭矢的人只有结 ,这一前提变得不再成立了。
我们找遍了主楼的都没有见到过十字弩。但是,如果不被先入为主的观念局限住,认真地排查记忆,冷静地梳理逻辑的话,应该是能找到正确答案的。
那么十字弩是藏在了哪里呢?
恐怕——是在地下通道。
在从地下通道上到本馆的楼梯最底部。地板上设置的埋设灯上的玻璃板,不知为何是由冰制成的,在那个冰底下,很有可能就藏着十字弩。
而且不只是单纯的放置着,更是设置成了具有杀伤性的陷阱。
比如像是这样。把准备好的箭的前端朝向楼梯上面的状态下,固定十字弩。在访客来访的时候,冰板遮挡了视线,所以无法确认到地板下十字弩的存在。
但是冰板总会融化。是自然地融化了呢,还是利用了照明的热度呢……至少调节成了半日内冰板就会消失的程度吧。
然后当有人打开本馆的弹门,准备下楼梯的时候,弩箭的陷阱就会启动。
仔细回想的话,左眼被箭刺伤的夕霸院,是倒在了弹门附近。放在门上的塑料瓶也倒下了。虽然那个塑料瓶也有可能是夕霸院点火的时候弄倒的。
但无论如何,弹门都是他打开的。
为什么他能打开从室内打不开的门呢?那是因为他从冰柱中取出黑色箱子,拿到了电子钥匙卡片。
那张黑色卡片不止能取下手铐,还能打开弹门的锁。
他得到了遗产,想要赶快离开。虽然也可以从窗户出去,没有这么做可能是因为不想被追踪到脚印吧。他注意到弹门可以打开,所以想穿过地下通道,从B栋出去。
但是打开门,正要下楼梯的时候,箭从下面飞了上来。是使用扳机和钢丝制作的简单陷阱吧。夕霸院就这样按照某人的计划,被箭击倒了。
那么,设下这个陷阱的人是谁呢?
被箭射中的夕霸院本人可以除外。
雪村,还是门美?
其中任何一方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但他们作为受害者被杀害也是事实。
如果是以黑卡为钥匙的陷阱,那么设陷阱的人就是组织方面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知道房间会倾斜到九十度以上,那样的话,应该是可以避免自己被密室诡计杀害的。但是他们都成了诡计的牺牲者。所以他们不是幕后黑手。
剩下的是五月雨结——
但是她也不是设置了十字弩的犯人。因为她将螺丝刀交给了我,还尝试帮助我打开那个冰盖。如果知道十字弩在那里的话,会明白这种行为是致命的。
结不知道十字弩的存在。
所以——至少她不是『黑之挑战』的犯人。
但是能断言向夕霸院放箭的不是她吗?可以想象她正是因为不知道十字弩的存在,才用发带拉弓射击了夕霸院。比如说,为了牵制想要得到遗产的夕霸院而射出了箭,偶然的命中了目标。
不,很难想象真相是如此。
问题是箭的存在。如果是结射击了夕霸院的话,就等于她事先把箭藏起来了。在那之后那支箭被夕霸院用在了十字弩上,然后轮到结遭到弓箭的射击。夕霸院是知道地下通道里有十字弩,才将其作为武器拿出去的吧。
如果箭是结带来的,是否正好适合隐藏在地下通道中的十字弩的规格呢?十字弩的箭根据制造厂商的不同,长度和重量也不同。等同于子弹不同的话,就没有办法开枪,箭型号不同的话十字弩就不能正常的射击。
射中夕霸院的箭,原本就是设置在地下通道的十字弩上的,这是很自然的推论。
也就是说——结并没有射箭。
夕霸院得到了黑色卡片后,正要从弹门出去时,却中了圈套,被射击了。
根据以上的推论,安放了袭击夕霸院的十字弩的人物,是不存在于聚集在那个地方包括雾切在内的五人当中的。
果然还是有第三者存在吗?
一定是有五人以外的某人积极参与了这个事件。而且,从设置的圈套类型来看,那个人很有可能没有出现在现场。更进一步说的话,那个人肯定是组织里的人。
那个人是谁,现在我已经知道了。
——新仙帝。
住院期间,祖父不比等给雾切打来了电话。中断的定期联络重新开始了。
不比等作为杀害新仙帝的嫌疑犯,被警察拘留了。
通过那个电话,我知道了新仙的死亡是确定无疑的。而且知道了在他死的时候,五月雨结也在场。
『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说了什么,因为连追问的时间都没有。但是能想象得到不会是什么轻松的话题。如果五月雨君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响子的话……那恐怕是和响子你有关的话题吧。』
雾切有种被抛下的感觉。世界抛弃了自己而旋转着,结独自一人走到了前方。为什么没有和我商量呢?不管有什么理由,都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
从巴士上看到的风景,渐渐变成了幽静的高级住宅街。那是不可思议般没有人烟的街道。
『下一站是侦探图书馆前——侦探图书馆前——』
巴士的广播响起了。
『雾切妹妹,你来按下车的按钮吧。』
“我又没说想按。”
『那样的话我来按可以吗?』
“请随意。”
『……还是一起按吧。我来数一二三。』
“好了,你快按吧。”
『呵呵,开玩笑的。』
雾切按下了窗边的开关。
不久,巴士停了。雾切下了巴士,朝侦探图书馆的门走去。
沿着墙一边走,一边再次整理起事件。
如果有新仙帝在暗中活动的话,事件的情况会有很大的变化。
事件发生的时候,新仙已经死了,所以不可能成为实行犯,天狼星天文台应该还有其他的实行犯。
与其说新仙帝是幕后黑手,不如说是『诅咒』吧。最大限度的利用贪婪心推动了犯罪计划,死后依然如此顽强,令人毛骨悚然——
恐怕新仙向结提出了扮演『黑之挑战』的犯人吧。因为妹妹被绑架的事件,结有必须复仇的对象。雾切预想过他们总有一天会利用那个,但是没有应对此的手段。
『你——无法解明他人的心。不管能做出多完美的推理,都无法理解别人的心情。那是你的弱点。』
一想起那句话,比起手上的伤,心痛更加令人难以忍耐。
结是希望我能解明她的心吗?
是想让我明白她的心情吗?
到最后,我还是不知道她到底是否同意了参加『黑之挑战』。
但是现在我可以断言,她不是这次杀人事件的犯人。
根据是安眠药。
她和雾切喝了同一个水壶里的红茶。
那个水壶里放了安眠药。最初认为结是装作喝了安眠药昏迷的样子,但是现在可以用逻辑确定她没有袭击夕霸院,也就是说她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了安眠药,然后昏倒了。
是谁把安眠药混入的?
每个人都有机会。在交替削冰柱的期间,大厅里的食物有好几次被放在那里没人注意。
从结论来说,一定是夕霸院。
他在第二天的白天开始筹划杀害门美,安眠药就是为此而准备的。他趁削冰工作休息的时候,把安眠药混进了塑料瓶和水壶里。雾切和结那天并没有喝那些水。
然后夕霸院在晚上,将相邻的两个房间——门美和夕霸院的房间同时向上方倾斜,往返于窗户之间。关于密室诡计,正如之前推理的那样。为了使这个圈套成功,必须使受害者昏迷。
就这样,夕霸院杀害了门美。
到这里为止和之前的推理一样。
那么第一天晚上,关于雪村被杀害的情况又如何呢?
如果房间不是相邻的话,密室就不能成立,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结不是犯人的话,就只剩下门美有可能。
但是他第一天毫无疑问是喝了矿泉水里的安眠药的,可以认为那天晚上他是昏迷状态。
第一天晚上杀害雪村的不是门美。
当然也不是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前提就是错的。
那个密室诡计只有在犯人和被害者的房间相邻的情况下才能成立——雾切当初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比如说同时倾斜三个房间会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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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瞄准的目标是与自己相隔了一个房间的雪村。通常情况下,犯人由于锁链的限制甚至连隔壁房间都无法到达。但是如果将夹在犯人和目标之间的房间也倾斜,三个房间同时倾斜的话——就能在空中形成一条出入密室的道路。
第一天晚上,这中间的房间里有门美在。但是因为他吃了安眠药,所以即使房间倾斜了他也注意不到。
夕霸院就是用这个方法杀害了雪村。
虽说是去往现场的捷径,但手铐锁链的长度应该只能勉勉强强支撑到抵达目标房间。但正是为此而制作了毒刀。只要能到达对方房间的窗户,剩下的就只需把小刀对准受害者然后松手即可。
除了夕霸院以外不可能有其他人是犯人。
这是合乎逻辑的答案。
尽管如此——
为什么会一心认为结是犯人呢?
也许这次天狼星天文台的杀人事件正是设计成了,无论结是否接受『黑之挑战』,都可以让她被认为是犯人的构造吧。结如果自己愿意担任犯人,『黑之挑战』就会按照计划开始进行。
如果拒绝担任犯人——又或者是虽然接受了犯人的角色但因为犹豫而没有实行——为了即便如此,也能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必须要事先投入可以推动案件发展的棋子。那枚棋子,便是夕霸院。不过,他是否有意识到自己是被操纵的棋子这件事就不清楚了。
这就是新仙帝留下的『诅咒』。
他为什么特意做了这么复杂的事情呢?
雾切向亡灵询问。
是想让我毁灭吗?
是想让我尝到作为侦探却犯下重大失误这一屈辱吗?
那样的话——你已经如愿以偿了吧?
把重要的人当成了犯人。
然后……杀死了她。
推理的轨道应该是随时都可以完成修正的。没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对方是结。
和她一起走过的路。
和她一起度过的时间。
想和她一起去的地方。
她喜欢的东西。
她的笑容。
她不可能是犯人。
与逻辑相比感情占了上风。
所以——作为侦探必须要去否定这一点。去否定是理所当然的。在开始这样烦恼的节点,我可能就已经丧失推理的平衡感了。结果,没有注意到最终得出的答案是扭曲的。我将『她不是犯人』的这一假设,当成了自己感情用事的结论,然后将其舍弃掉了。
因为想要贯彻作为侦探的意志,所以把一切都搞砸了。
如果会变成这样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要知道她的事情就好了。
要是没想过去了解就好了。
别人的心——
结姐姐大人
为什么没有否定我呢?
3
雾切穿过侦探图书馆的大门,进入了那栋西式风格的建筑物里。古木和书的香味让人感到有些怀念。
向柜台提交登记卡,申请更新。五十多岁的大叔接过了卡片,开始用缓慢的动作操作里面的电脑。
“啊,有更新呢。要进行更改吗?”
雾切点头。
过了五分钟左右,职员拿来了新更改过的卡片。
雾切响子 DSC编号『910』
卡片上刻着『0』这一数字。
但是雾切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变。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也没有人可以分享喜悦。只是这样的话,就能更容易被希望之峰学园的星探注意到了吧。仅此而已,这个数字再无更多价值。
但是现在,已经找不到在和父亲见面时想说的话了。就这样去见他,他恐怕也会误解为是想得到安慰才来的。一想到那样的未来……就感到有点厌烦。
“有给我的留言吗?”
雾切向职员打招呼,并没有期待着什么,只是想着……万一。
“啊,有的呢。”
工作人员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迟缓地摸索柜台后面的架子。雾切在柜台周围徘徊着消磨时间。在那之后过了将近十分钟,职员终于回来了。
“有一张便条呢。请过目。”
职员递出纸条。
在那上面用熟悉的笔迹这样写着。
『我的生日』
是结的笔迹,绝对没错。只是看到那个,内心就开始骚动。
但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写。
结的生日是八月三十一日。
她非常期待下一个生日。说是要一起去海边,因为她对此干劲十足,所以记得很清楚。
试着去调查DSC号码『831』的书架。
『831』的侦探只有一个,拿在手里打开文件。简介栏上盖有表示已故的印章,上面记载了卒年,完全是个陌生的侦探。
啪嗒啪嗒地翻着文件时,书页之间露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
信封的正面还是熟悉的笔迹。
『被找到了吗?』
仿佛能听到她的声音。
雾切拿起信封,把文件放回了原处。
移动到没有人的阅览室,深呼吸,然后在从积满灰尘的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照亮下,打开了信封。
里面叠着几张信纸。
熟悉的笔迹的另一边,浮现出了她的笑容。
『致雾切妹妹
你现在在读着这个,
就意味着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吧。
我和你最后的事件,怎么样了?
如果能让你毫发无损地回去就好了。
我为什么会从你面前消失了呢,
对此你可能会感到很疑惑。
但是详细的事情不能告诉你。
用你擅长的推理来试着解开吧。
在那答案的前方一定有我的存在。
你以前说过这样的话呢。
当侦探,
和活着是同一件事。
我听了那个之后,
就在想你是背负着多么沉重的东西啊。
尽管如此你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不会说泄气话,笔直地朝着前方走去……
作为侦探的你看起来非常凛然。
明明年纪比我还小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思考有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事。
呐,雾切妹妹。
你那沉重的负担,
我有稍微分担掉了一点吗?
还是说让你,
觉得更加沉重了呢?
也许你现在,
想着要放弃做侦探了也说不定。
一定是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了呢。
那样的话就稍微休息一下回头看看吧。
那里一定有会支持你的人在。
差不多该到分别的时间了。
抱歉啊,雾切妹妹。
总是因为我而给你添麻烦。
最后一行要写的话,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所以道别是在倒数第二行。
说到这里你已经明白了吧?——至今为止谢谢你了,雾切妹妹。
五月雨结』
雾切把信纸叠好放回了信封里。把那个放进口袋,走出侦探图书馆。
穿过古旧的门,一个人走在曾经和结一起走过的路上。春末的风送来了绿色的气息。
雾切想起了在病房里宿木说的话。
“我们到达天狼星天文台是在十八日早上——根据夕霸院的死亡推定时间来计算,建筑物爆炸后已经过了半天。也就是说雾切小姐,你至少在谷底的雪中躺了一夜。”
“……这样啊。”
“即便如此,你能够不被冻死成功获救,是多亏了五月雨小姐。”
“结姐姐大人?”
“我发现你的时候,五月雨小姐是为了保护住你的身躯而紧抱着你的状态。”
呐,雾切妹妹。
你那沉重的负担,
我有稍微分担掉了一点吗?
雾切沿着围墙,走回到了公交车站。
像往常一样没有行人的安静的道路。
雾切站在无人的公交车站,望着路的尽头,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中溢出。
感情对于侦探来说应该是不必要的。
明明至今为止都很好的做到了。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无论怎么擦拭也抑制不住。
绷带被眼泪浸湿。
雾切终于跪在那里,痛哭出声。
“对不起……结姐姐大人……”
雾切在抽泣的同时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结的名字。
你说过呼唤你的话就会来救我的吧?
说过一定会来救我的……
结姐姐大人。
结姐姐大人………
4
在梅雨季到来的时候,缠绕在雾切手上的绷带终于可以解开了。烧伤本身已经基本恢复了,但是外观并没有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医生说如果反复进行整形手术的话,会比现在好些。但是我觉得,消除掉这份伤痕,就像是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视而不见一样,所以没法轻易地点头。
绷带脱落后,终于可以用自己的手编三股辫了。但是右侧一直没有编,就那样放着。虽然她说过的“总有一天”,大概是永远不会到来了——如今就像一个小小的咒语这样。
某个雨天,雾切拜访了结的坟墓。换乘电车和巴士,花了五个小时才到达。在半山腰,目光看到了下面的一个小镇。那里就是结出生成长的城市吗?
结的墓,就这样随意地立在墓地的一角。看到还有新的花放在那里,我稍微安心了一点,还有其他人会来悼念她。
雾切把花放在了墓碑前,双手合十。
“今后也请继续守护着我。”
说完站起来,双手戴着黑色的手套。
然后用手机联系了宿木。
“上次说的那件事,也让我帮忙吧。一起将全世界陷入『堕天』的侦探们一个不剩地排除掉。”
5
数年后——
雾切从希望之峰学园教室的窗户向外眺望。用带着手套的指尖将随风飘动的头发拂到耳后。
三股辫只有左边。就像一个咒语一样。我当然不相信那种不科学、不合理的东西。
但是——有种被守护着的感觉。
也许是雾切他们的活跃起了作用吧,『堕天』的侦探们现在也几乎全部消失无踪了,仿佛春天来临一般,世界平静了下来。但是我不认为战斗就此结束了。在这片和平的背后,雾切的耳朵里清楚地听到了,死神们在屏住呼吸窥探时机的脚步声。
手机震动,收到了新的委托邮件。
雾切离开教室,给邮件上记载的号码打去电话。委托人是住在隔壁城镇的富豪,希望能委托她解决自己家里发生的一起杀人事件。
“我知道了,没问题……”
一边用手机对话,一边转过走廊的拐角处。
这时从拐角处出现了一名男生,迎头撞上了雾切。
两个人都当场摔了个屁股蹲。
“对,对不起!”
男生慌慌张张地大声说道。
“我才是,抱歉了。在打电话的途中——”
就在这时,外面有一个黑色的球打破玻璃窗飞进了走廊。
它以惊人的速度掠过雾切他们头顶,轰隆一声陷入了走廊的墙壁里,简直像是由大炮射击出的一样。
仔细一看,那是比赛用的铅球。
“小樱把铅球误认为是手球给扔出去了!”在破碎的窗户的对面,出现了雾切的同班同学。“没事吧?”
“嗯。”
“姑且。”
雾切站了起来,重新观察起了埋入墙壁的铅球。如果没有撞到他而是普通地走着的话,也许会被直接攻击到。因为在打电话的时候注意力分散了,所以也没办法避开吧。
“啊,那个……雾切同学,这个,你掉的东西。”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卡片,递给了雾切。那是侦探图书馆的登记卡。摔倒的时候,好像从卡包里掉出来了。
“谢谢”
“那个是,侦探的——”
“跟你没关系。”
说着从他身旁穿过,向走廊走去。
即使是同班同学也不打算和别人建立关系。如果太过深入了解他人,会成为判断错误的重要因素。如果抱着感情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当雾切打算就这样离开时,他搭话道。
“雾切同学!接下来是要去做侦探的工作吗?”
雾切无视那个声音,继续向前走着。
“难道是隔壁城镇的杀人事件?”
听到这句话,雾切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那个,我可能目击到那个犯人了……”
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雾切抱着胳膊歪了歪头。
他究竟是什么人?
记得好像是作为『超高校级的幸运』入学的男生——名字是苗木诚。
“好啊。让我听听你想说什么吧,苗木君。”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