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作战的前一天,我在斋藤由佳的家里过夜。她真的过著独居生活,住在位于车站南边的破烂公寓里。我们在六张榻榻米大的空间内聊著各式各样的事情。斋藤说了她的初恋、过去的儿时玩伴,还有学校生活的事情;我则是聊到了喜欢听广播的兴趣、剑道,以及尚未谈过的恋爱。
我第一次和其他人促膝长谈。就连父母,我都不会讲这么多话。
「虽说习惯了,但还是会有感到寂寞的时候吧?」斋藤入睡前开口问道。
「是呀。」我即刻回答。「就算我再怎么渴望孤独,偶尔也是会有那种想法。」
「有我在身边真是太好了呢。」
「嗯。」
「阳人在身边也让我很开心喔。」
说完这句话,斋藤由佳便一脸幸福地入眠了。
我第一次对人坦承感到寂寞的真心话。
施予同学们凄惨无比的制裁后,我回顾过往,然后感到错愕。
既然寂寞,不要背叛同学就好了。一定也有和三泽及北崎他们交好这个选项。甚至是对斋藤由佳的痛苦视而不见,制裁大村一个人,然后众人举杯庆祝的可能性也有。
之所以办不到,单纯是我很笨拙的关系吗?
我打从心底错愕。
†
说来讽刺,比我还尽心尽力地逼大村音彦上绝路的人是三泽才加。她拜托了以前的学长武田翔也,同时在街上号召形形色色的男子,在事前进行著让大村音彦的臭名一口气远播的准备。三泽这个人一言以蔽之就是看起来很轻浮,所以她原本就有和素行不良的人打交道吧。我适当地泄漏情报给三泽和那些人,让他们去袭击大村音彦。然后再将三泽倒在血泊中的照片传给他们,进一步扩大骚动。
统整受到大村音彦手上的钱以及正义感煽惑下参与行动的人,是武田翔也。他是以「归根究柢只是要阻止大村」的名目来协助我们。他独自号召那些攻击了大村的人,设下了圈套。
而整理并掌握那些交错纷飞的各式情报及人物的就是我。武田通知我田径社员们的行动。三泽才加所委托的男子们的袭击。社群网站上错综复杂,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目击证词。我一个人掌控这些资讯,在紧逼大村音彦的同时,等时机成熟就一个个背叛那些伙伴。
我对同班同学动用了私刑。
五个人──数量还真不少。
五月十五日午夜十二点零七分。
我重新认知到自身罪孽,坐在满是尘埃的地板上做最后的休息。
我的右手还残留著殴打人的感触,不经意盯著一看,发现手背上带有血迹。我连忙用手帕拭去,但气味仍在。原来血腥味就像铁锈味是真的──我感到佩服。
我将警棍随意丢在一旁,拿起了靠在墙上的竹刀,维持坐姿空挥了起来。然而,我脑中闪过的画面却不是熟悉的武馆,是因悲痛而表情扭曲的同班同学。
说不定我再也没办法碰剑道了。
我不禁涌现这种念头。要是每当我挥动竹刀都会想起这天的话──我的身体不禁发颤。但我没有任何悬崖勒马的余地了。我已经没有伙伴了。
『你这个叛徒……亏我还相信你是伙伴。』三泽血泪控诉著。她的双眼感觉打从内心深处彻底绝望。这幅光景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决定闭上双眼仔细聆听,摒除一切的杂念。
老实说,大村音彦能否抵达我身边的机率是一半一半。我有告诉武田这个地方,然而一旦踏进在围栏包围之下的篮球场,无法轻易脱逃是再明显也不过的事。一般来说根本不可能到达我这里。
但就在这时,我听见了很大的脚步声。有人走上楼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人之前我就知道来者何人了。这可恶的怪物──我喟叹道。
于是,那名男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早安,将五个人打个半死的伤害犯。」他说。
「晚安,勒索三千万圆的恐吓犯。」我说。
我用力握紧竹刀,打算和他做个了结。
†
我重新凝视著大村音彦。以前目睹的时候,他给我一个身形魁梧的爽朗好青年的印象,这点果然没变。只要他缄默不语,就实在不像是个持续对国中生施虐的男人。
另外,由于他散发著人畜无害的气场,身上的伤势之多令人感到更为鲜明。大村音彦在这几个小时内似乎大闹了一场。他一副痛苦的样子用右手抱著左肩。按著肩膀的右手背有著擦伤,还渗著血。破破烂烂的T恤被血染成暗红色。肿胀的左眼张开不到一半的程度。
至此我确信,事情照著我的预料发展。他在满溢的情报当中,疾驰于街头,不断产生新的敌人,在最后的最后来到了我的身边。我感到放心。然而甩开数十名追兵抵达这里的事实,同时也让我感到恐惧。
最强的暴力这份预测是正确的,不过可以的话,我也真希望是错的。
「……痛殴北崎、木原、雨宫他们的,就是你──榎田阳人吗?」
大村音彦仅以右眼瞪了倒卧在地的三泽和安城一眼,然后开口询问。
我闭上眼睛一秒,然后确认了自己的呼吸后,回答他的问题。
「你在说什么呀?将他们打到送医院,还有刚刚三泽和安城遇袭,全都是你做的好事吧?别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
「我并没有录音,你没必要说谎。」
「不然之后你去问问他们呀。他们应该会作证说『大村音彦要我们跟他过来,然后把我们揍了一顿』。不论问谁都一样,他们全都会异口同声地指责你。」
「原来如此……你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于是大村音彦伤脑筋似的叹了口气。
「OK,假设是这样吧:三泽和安城都是我痛扁的,我夺走了她们的钱财和处女然后在额头上写著『玩一次一百圆的女人』再把性爱自拍影片散播到网路上还让她们光著身子逛大街再叫她们去援交钓男人来一起恐吓威胁敲诈一笔后要她们去偷爸妈的保险证借高利贷最后为了湮灭证据而把她们丢在废弃大楼正准备要点火好了。所以呢?要是这样的话,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察觉了状况,赶来救三泽她们,但为时已晚。相对的我反过来制伏了闹个不停的大村音彦』──我预计这么向警方供称。」
「你以为这样捏造谎言骗得过大人?」
「比起你的证词,他们会采信我的。」
「的确。」大村音彦像是由衷佩服似的露出微笑。「你的计画真是稳固到令我遗憾的地步。比起瞻前不顾后的我要来得确实许多。」
我在握著竹刀的双手上施力。虽然我著急地想减少无谓的力道,但无论如何肌肉都不肯放松下来。
为何这个男人可以从容不迫到这种地步?瞧不起我是个女人吗?不,这不可能。这男人知道我的长相和本名。只要拿我的名字到网路上搜寻一下,我在剑道界留下的实际成果铁定会第一个出现。他在浑身是伤的状态下听了我要打倒他的宣言,为何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对话?
我试著尽可能地虚张声势。
「你还真是一派轻松,明明接下来就要迎向破灭了。」
「你在著急什么?难不成怕了我吗?」
但我的逞强被大村轻易地识破了。他注意到竹刀前端正在颤抖著,这样会被看穿也是理所当然的嘛──我如此自嘲。
「嗯,你确实很可怕。」我老实地说道。「但我害怕的并不只是那点。废话说够了吧?赶快动手,做个了结吧。」
「说得也是。」
大村的右手放开了左肩,单手架起拳头。他的左手究竟是真的不能动抑或是欺敌,这点我无从判断。他并未携带任何武器也令我感到意外。赤手空拳──这男人当真是仅凭著双手来到这儿的吗?
为了暂且放松力道,我双手放开竹刀让它浮在半空中,再瞬间接起重新握好。挥动过数万次的竹刀随即上手了。我将竹刀架在身体前方,前端朝向大村音彦,丹田使劲。
「我最后做个确认。」
做好心理准备后,我开口询问道。我必须在最后的最后进行确认。
「你真的有从事恐吓行为吗?不断跟国中生敲诈,累积了三千零二十三万圆?」
大村点点头。
「嗯,我承认。这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看到啜泣的国中生,你有什么想法?」
「我忘了。」大村摇摇头。「六十七次──这是我恐吓的次数。我也曾经一次跟数名国中生敲诈过将近一百万圆。刚开始应该还会感到开心或难过,但金额超过一千万圆后,我就没有任何感觉了。」
「这样呀。」
「抱歉,不是你想要的回答。毕竟我不想说谎啊。」
「不……这个答案非常足够了。」
他平淡回答的模样真的就够了,甚至让我热泪盈眶。
这家伙必须由我来排除才行。我得痛殴他几十次、几百次,让他远离我和由佳。我要在这里结束一切。我要彻底打垮他,拦腰折断他那傲慢的内心。就像我对北崎还有三泽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样,有如调教猛兽般不断鞭打他,完全拔除他的利牙。
即使无法再次重拾剑道也无妨。
打造一个光是看见竹刀就会让我发狂的凄惨地狱吧。
就算失去剑道、失去伙伴,只要斋藤由佳还愿意衷心对我微笑,我就不在意。
「喝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怒吼振奋自己,然后利用滑步接近大村。废弃大楼里正好聚积了许多沙尘,所以穿著鞋子也足以采取滑步动作,但又不会滑过头。我将竹刀高举至上段做了个假动作后,随即绕到右侧──也就是大村音彦的左侧,对他劈下竹刀。左眼张不开的大村一定觉得我像是消失了一样吧。我猛力往他浮现著困惑的脸上敲了一记。大村发出呻吟,同时后退了数步。若是比赛就算是得一分了,不过这可是打架。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竹刀戳向了他的喉咙。
大村魁梧的身躯摇晃了一阵,就这么直接仰躺倒了下去。地面扬起的沙尘反射著提灯的光线,显得灿烂不已。
我离开那里以避免下盘遭到攻击,然后准备下一次的对打。
「站起来呀,你还能打吧。」
我俯视著按著喉咙咳嗽不止的大村说道。这招正击面效果绝佳,大村的额头被打到流血了。然而突刺却稍稍偏向了后颈。要是不偏不倚地命中喉咙,就会成为恶魔般的一击,令他无法呼吸而痛苦挣扎。下次我一定要确实击中。
大村往地板吐了口唾沫,站了起来。他脸上微微挂著笑意,不知道有啥好笑的。
和警棍或木刀相比,竹刀的杀伤力果然略逊一筹。若非突刺,恐怕难以一招打败这个怪物吗?
不过我没有换武器的意思。
不使用自己最得心应手的竹刀,一定瞬间就会被他吞噬。大村音彦身上有著如此深不见底的压迫感。
「有一套。」不知是否洞悉了我内心的焦躁,大村悠哉地说道。「榎田,你比至今任何一个袭击我的人都强。」
「也比你更强。」
他一站起来,我便再次逼近大村。这次他也采取行动了。大村略微蹲下身子,将他长长的右手臂伸向我。竹刀的攻击距离完全不起任何意义。在他即将抓住我衣服的那一瞬间,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拨开了。明明是我率先主动攻击的,却连挥动竹刀的空档都没有,被迫落于后攻。当我分心注意上半身的剎那,一记犹如死神镰刀般锐利的踢技往我的下盘而来。踢腿卷起沙尘,快得像是要挖开我的身体一样。我倏地退下闪避这一击,情非得已地在重心不稳的状况下挥著竹刀。
然而这招奏效了。我的竹刀偶然命中了他的眼角。虽然不是眼球,不过足以令他退缩了。大村停下了攻击,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的道理。我勉强在尘埃满布容易打滑的地板上站稳,果敢地发动攻击。现在可不是畏惧大村反击的时候。
我先是一刀横扫腰部,第二刀再击打侧头部。大村可能是警戒著方才的突刺,打算以右手保护咽喉。我瞄准他的右手背使出了第三刀。我持续著剑道比赛中无法想像的,仅是为了毁灭对手而发动的追击。我不再尝试突刺,而是以它为诱饵,毫不留情地死定乱打,蹂躏著大村。
我单方面地持续殴打他。
为了不被反击,我活用著竹刀的攻击距离,不断增加大村身上的伤。
我对自己说,这家伙是个活该挨揍的恶魔。他一直在侵蚀斋藤由佳的内心。大村连学弟妹都不放过,敲诈了一笔非比寻常的钜款,结果害斋藤由佳更进一步地受到恐吓。然而平常他却若无其事地过著高中生活,和伙伴一同欢笑,谈著恋爱。明明背地里都在践踏他人的尊严。所以这家伙必须由我来驱除不可。
大概是受不了我的连击,大村跪了下来。膝盖完全著地的姿势,不是能够马上爬起来的。
这下子就结束了。
我奋力高举双手,打算让拚死的一击劈在大村头上。尽管我手握的是竹刀,也很可能令他昏倒的最后一刀。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这家伙差劲到极点,就算死了也是感到开心的人会比较多。我明白这点。我没有做错。都是他不好。我得打倒这家伙。然而──他明明烂透了──明明是那样才对!
「你为什么……不拿出真本事攻击我……?」
我在竹刀碰到大村前停下了手,如此喃喃问道。
蹲跪在地的大村音彦,彷佛像是要概括承受我的竹刀般低著头,所以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这样说真过分。」他静静地低语。「我搞不好已经拿出全力啦。」
「哪有,你一次也没有朝著我冲过来呀。只有像刚回想起来似的踢了一脚……」
「这表示你我之间的实力有著压倒性的差距啊。」
「怎么可能,你至今秒杀了许多人吧。」
战况不可能变得如此一面倒。无论他受了多重的伤,身体多么疲惫,也不知道我打不打得赢。我以为他是这样的敌人。
至此大村抬起头凝视著我的竹刀,接著望向我。
「……你也不是认真的吧?一直都在迷惘。怎么看都不像准备周全的样子。」
「少啰嗦。」
「你很痛苦吗?」
「那还用说!」
我嚷嚷著回应不知为何温柔地提问的大村。然后右手放开竹刀,用力敲打大村的胸膛。他在毫无抵抗的状况下向后倒,直接仰躺在骯脏的地上。我解除了架式,在腰际握紧了拳头。
「今天我还是第一次殴打没有穿防具的人……他们因为我流血,这令我怕到发抖。我并不想殴打自己的同班同学,但……!」
一旦说出口,我便发现自己的心情了。
我只要将剑道当成比赛享受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实战。我最讨厌暴力了。订定计画逼死大村,还有攻击求饶的同学,都让我作呕。有如堕入深不见底的黑暗,这种感觉令我喘不过气来。
「所以这次是最后了。我要打倒你了结一切!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握起竹刀!」
「不,你会一直痛殴别人下去。」大村坐起身子如此宣告。提灯正好制造了影子形成逆光状态,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这次不见得会是最后。人只要一旦打破了束缚,第二次之后就不会再踌躇,渐渐失去抵抗。然后深信自己是特别的人,不断正当化自己的所作所为。」
「吵死了……你又懂我什么了?」
「当然懂,因为我就是那样。」
这时大村格外缓慢地,有如在确认自己脚边似的慢慢站了起来。可能是他身体左右不平衡的关系,完全站直身子后依然摇摇晃晃的。然后他抬起了头,方才的温柔表情已不复见,而是以漆黑混浊的双眼看著我。
大村朝我走出了一步。
这或许是大村初次主动靠近我。
我慌慌张张地重新架起竹刀,但不知怎地手上有股挥之不去的突兀感。我无法判断究竟是握得太浅或太深了。为什么呀?明明这是我一直以来使用的竹刀,现在简直就像是截然不同的东西一样。
这当中大村音彦虽然脚步虚浮,却仍然在接近著我。我的架式完成不成意义。他来到只要再向我走近一步,就触手可及的距离了。接著大村音彦──
「真的很对不起。」
他深深地低头道歉了。
「咦……?」我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竹刀。我全身上下彻底失去了力气,要是他在这个瞬间出手攻击,根本无从防御。
而这点大村音彦也相同。他正直有礼地弯著腰,视线大概只看得到脚边。假设我从胸前口袋掏出小刀之类的,由上方往他的后脑勺挥下去,他也完全无法察觉吧。
过了两秒钟,他的姿势依然毫无改变。他明明浑身是伤,做出鞠躬的姿势都会很痛苦才对。
大村音彦确确实实地是在跟我道歉。
「为什么……为什么……」我茫然自失地向后退,身体愈来愈无力。「你是个差劲到家的人…………毫不犹豫地折磨著别人……」
随后我双脚一软,难堪地跌坐在地上。当我两手紧紧贴著地板,这才发现我把竹刀给弄掉了。
「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呀…………单方面地让我殴打……然后又突然道歉……你难道不是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而来威胁我的吗!」
「我想告诉你真相,我想向你谢罪。我认为若不是这样,你便没有办法相信我。我就是为此而来的。我……是来救你的。」
「别开玩笑了!」
我不成体统地叫唤著。
明明双腿已经无力了,不知为何还能大声嚷嚷。
「你知道自己的罪孽多么深重吗!这可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呀!事到如今,不论你再做些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因为我打伤太多人了。
痛殴了班上同学,将无关的人卷入事件中,诱导他们去袭击大村音彦。按捺著令人作呕的痛苦,诓骗信赖我的伙伴,来到了这栋废弃大楼。
道歉实在太卑鄙了。明明就算跟我道歉,我也不能原谅他!
然而大村音彦未改谢罪的态度。
「所以说,真的很抱歉。你可以像刚刚那样不断痛殴我没关系。将你卷入其中,我是发自内心地在忏悔。」
听到他这番话,我只能咬紧牙关,扑簌簌地流著泪。
愚弄人也该有个限度。
我怎么可能打得下手。攻击毫无抵抗的同学就已经让我难受得无以复加了。我可没有那么无血无泪,能够拿竹刀殴打真挚地低头道歉的人。我并不那么坚强。赶快拿出真本事攻击我呀。彻底露出你的本性,来跟我挑战呀。
和我的心情相反,我的脑中浮现了一个疑问。
当我发现北崎他们的真相时所想到的臆测。我的理性好几次都觉得不可能而驱逐了它,但这份臆测依然停留在脑中某处。
「难道……」
我的语气颤抖著。
「你是……在帮忙拿回来吗……你夺走了……北崎他们从由佳那里敲诈来的钱……然后再还给由佳吗?」
别点头。不准肯定。
我如此期盼,但大村的头还是纵向地动了起来。
「嗯……什么啊,原来你发现啦。」
「我是刚刚才察觉到的,不过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可能性……但这实在太愚蠢了。你根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中间夹著北崎的双重恐吓──我是从这番证词想到这个可能的。
说不定大村音彦其实是个好人,只是想帮助遭到恐吓的由佳罢了。
换言之,就是三重移交金钱的可能性。
不过,这想法有个很大的逻辑漏洞。
「如果你真的很重视由佳,只要命令北崎『不准再恐吓她』不就好了!这样做就够了吧,根本不需要透过再次恐吓这么麻烦的过程。不说别的,由佳可是满心欢喜地参与让你走向破灭的计画,三重恐吓这种愚蠢透 顶的事实根本不可能存在!」
「……不,这是有可能的。」
「为什么?」
「你没听说北崎他们丑陋的行径吗?」
大村静静地反驳著我的话。
「他们以社交费的名目向她勒索了三千万以上的钜款。根本就烂透了。是无可救药的犯罪。但你不认为,这件事情也有著相反的另一面吗?若这并非恐吓,而是单纯的买卖呢?」
他的提示让我也掌握了真相。那一瞬间,我的呼吸停止了。
我的脑中响起安城那低贱的声音。
『就说,这是为了获得和我们交朋友的权利而付出的代价。不会在教室受欺负的权力、搭话时不会遭到忽略的权利、参加班上庆功宴的权利、帮我们做值日生的权利,还有以每周支付一次作为条件,能够和我们一同上家庭餐厅或是卡拉OK的权利。我们收下的钱就是那些事情的回馈。』
我将双手抽离地板,试图摀住耳朵。
我不想再听大村音彦说下去了。
不过,大村音彦却毫不留情地宣告:
「换句话说,斋藤由佳是基于自己的意志,花钱买朋友的。」
我感觉时间似乎静止了。
这是骗人的吧──
然而所有情报皆陆续归纳了起来。
病态地想交朋友的由佳、持续恐吓的北崎他们、拥有最强打架能力的大村音彦、没有一个人报警的理由、三千万圆这个荒唐的数字──没错,根本不需要一大笔钱,不管是一万圆或是一圆都成立。北崎向由佳勒索,大村再向北崎勒索,之后由佳再收下大村的钱。只要如此反覆运作,就有可能发生三千万圆的恐吓事件──
我不明所以地嚎啕大哭了起来。我才不想知道什么理由。我内心的情感乱成一团,胸口苦闷得不得了。我好想大叫一番进入梦乡。我无法伸手擦拭沿著脸颊流淌下来的液体。我的眼泪扑簌簌滴落在地。
「我是为了收回斋藤由佳付出去的钱才进行恐吓的。很好笑对吧。我们明明打从心底彼此憎恨,却不知怎地都心系著同一个少女。」
大村音彦静静地开口说道。
「我们来结束一切吧。将这种愚蠢的日子统统消灭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