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翠兰被利吉姆叫醒。
她感觉到有人在摇自己的肩膀,一睁开眼,利吉姆的脸就近在眼前。
翠兰立刻拉起毛毯遮住半张脸,想藏住睡眼惺忪的模样。
利吉姆靠过来并枕着肘,用手指拨开散落在翠兰眼边的头发。
「睡得好吗?」
「嗯」
「不舒服吗?」
利吉姆的关切让翠兰羞红了脸。
昨晚真是一连串出乎意料的经验。
她从来不知道当衣服被褪去后,居然会如此没有安全感;而利吉姆沉重火热的身体以及肌肤相触时的浓烈感受,几乎要让翠兰窒息。
尤其是被抚摸到事前无法想象之处时,更让她不由自主将身体缩成一团。
好几次都想说出拒绝的话,但是翠兰拼命地忍了下来。
破身之痛比想象中更为强烈。
当一切结束、再度躺回利吉姆的怀抱后,翠兰才终于放下心、筋疲力尽地进入梦乡。
虽然她就这样一觉到天明,不过现在真的是早上了吗?
从小窗望出去,太阳的确高挂在湛蓝的天空中。
「再休息一会儿吧。」
利言姆拨开翠兰的浏海,亲吻了她的额头。
真诚自然的温暖抚平翠兰紧张的心
「嗯利吉姆不会痛吗?」
翠兰傻愣愣地发问。
她心想,自己亲身体验过女人的痛苦了,那男人的感受又如何呢?
曾经是翠兰习剑伙伴的敬德之子教过她,在危急之际可以朝对方的股间踢去,她只试过一次,效果确实奇大无比。
然而利吉姆听了翠兰的话,居然大笑了起来,他笑到身体都蜷曲起来了还在笑,让翠兰看得怒火中烧。
「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啦,只是觉得翠兰真体贴」
「胡说,明明就把我当傻瓜取笑不是吗?」
「我是说真的,妳的疑心病真重啊。」
利吉姆边笑边用手指梳弄着翠兰的头发。
「等妳习惯了,再告诉妳其它事情,不过今天早上已经没时间了。」
利吉姆说完便从容下床。
翠兰也跟着坐起身,虽然身体内侧感到一阵轻微的痛楚,但是她仍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要去准备议会的事情吗?」
利吉姆转身坐回翠兰身边。
他把垂落在翠兰脸颊边的头发拨开,苦笑着亲吻翠兰的脸颊。
「别露出这种表情嘛。」
翠兰皱起眉头,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
只不过是问他要去哪里
「我曾告诉妳圣寿大典之后马上就要召开议会的事吧!」
「有,东吐蕃的诸王们会聚在一起商讨国政对不对?」
翠兰想起在从河源过来的路上利吉姆曾经提过。
吐蕃的国政采用的是叫做『议会』的协议制,决定好协商内容后,其余事项则交由国王裁定。
议会的与会者是一群被称为小王的人们,小王相当于地方领主或官吏,扮演着联系王都与地方的角色;过去这些人多半是独立的领导阶级,因此中央似乎难以将其整合。
而这些被称为小王的领导者,与先前翠兰所提出的疑问有相当密切的关连。
吐蕃的王都,是位于西方的琼结。
同时也是将吐蕃统整为拥有现今领土之大国的松赞-干布大王的故乡。
当然,对现任吐蕃王利吉姆而言,那里也该称为父祖之乡。
然而,继承王位的利吉姆却在吐蕃东南方的逻些另外筑城。
翠兰原本以为这只不过是单纯的父子不合,但是设立了两个王都的理由并非那么单纯,主要是基于构成议会的小王性质大不相同。
『小王』略分为两种类型。
一种是过去吐蕃在小国林立的纷乱时代各自统治着小国家、是人们所认同的『王』之后裔。
虽然他们在吐蕃整合为一之前拥有等同于琼结王室之身分地位,但是其后成为松赞-干布的臣下,因而再次被授予领地所有权。
其中也有许多不愿服从松赞-干布并拥有『王』头衔之人,然而其臣子却希望能够回归吐蕃,所以就攻打或离开自己的主子,前去投效松赞-干布。
这些小国的臣子们虽然原非『小王』,却因松赞-干布大王的存在,而得到了超越原本『小王』所拥有的权势和力量。
如此一来,新旧『小王』之间会反目成仇也是意料之事。
正统的小王多半聚集在以逻些为中心由利吉姆所统治的东吐蕃。
特别是从河源至此的路程中拥有领地的十二小王,据称从上古时代起就与琼结的王室有亲戚关系。
正因如此,他们被允许可以拥有自己的军队,赋税也比较轻;某种程度上已公认为自治区,所以也没有必要派人加入中央的王军。
不过,关于国政的发言权却掌握在琼结所统治之西吐蕃周边的臣子手中。
也就是过去群雄割据之际,原本跟着『王』的臣子离弃了自己的主子去协助松赞-干布,使吐蕃成为强国的新一代小王。
因为有这段历史,导致东西吐蕃交恶。
在东吐蕃除了十二个小王之外,还有隔着山与唐国境相邻的国家称为同盟臣属国的斯姆帕,因此也无法单纯地视为东西对立。
对于斯姆帕而言,面对十二个小王或琼结的臣下必须有不同的态度,再者,虽然位于东吐蕃、却比较靠近中央的波剖与汞波也与王室有特殊亲戚关系,因此想要兼顾他们与其它臣下,必须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行。
东吐蕃是国政较复杂、难以管理的区域。
这便是松赞-干布虽然将王位让给利吉姆,却不让出位于琼结的王都,并让他在逻些另外筑城的理由。
照利吉姆的说法,松赞-干布很擅长让臣下互相牵制,进而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以削弱彼此的力量。
当然,要维持吐蕃这个大国并非单凭这点就可办到,或许还要再加上一点狡诈的小聪明才能完成如此霸业。
议会的这种型态最初也是由地方区域开始渐渐扩张,最后才演变成由位高者集结商讨的模式。
有时也会召开称作大议会的特别议会,不过那与已经排定举行时间的一般议会又是完全不一样的形式。
「也就是说,议会的准备是指利吉姆要先和大臣们讨论并决定逻些城的事,对不对?」
「不,是要谈整个东吐蕃的事。我必须先整理好内容。站在大王的角度来看,如果任由小王自行决定,势必会侵犯到王的统治权。」
「不过,采用协议制来治理国家真是了不起呢。」
「只是针对小王们同意的议题仔细说明到日后不会产生问题为止。若在一旁观看的话,或许会觉得很有趣,可是吐蕃的议会还要举行咏唱,所以要让妳参观的话,恐怕会有点不好意思。」
「还要唱歌啊?」
「对啊,这样能为讨论增添一些轻松的气氛。当进行严肃的话题时,场面难免会变得沉闷;而意见有所冲突时,更有人会勃然大怒。为了避免这种情形,才决定进行咏唱;只不过,我实在不擅长咏唱。」
「那就练习嘛。」
翠兰小声地笑了出来。
一想到利吉姆和大臣们面对面练习唱歌的画面,就觉得很好笑。
但是她也知道这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事,利吉姆虽然只比翠兰大二岁,却是让大唐帝国刮目相看的大国之王。
「对了,翠兰关于议会的筹备真的很繁杂。」
「嗯,不好意思,还要你留下来。」
「而且不只今天可能暂时都无法过来。」
翠兰面对利吉姆认真的语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燕莎商量。」
然后利吉姆害羞地低声问道:
「翠兰,妳亲我一下好吗?」
这还真是个超乎她想象的要求。
但是翠兰仍战战兢兢地吻了利吉姆的脸颊。
利吉姆轻笑着回吻了她的头发后步出房间。
翠兰也赶紧下床,目送利吉姆步入走廊。
翠兰换好衣服后,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
利吉姆忙着筹备议会,翠兰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去何处。
虽然她现在肚子饿了,却不晓得食物放在哪里。
更何况,如果离开房间太远好像就会走不回来;走廊上每个房间的出入口都挂着布帘,也无法随意窥看。
像这样孤独地坐在床沿,身处异地的实感更加强烈。
虽然那样做有点不识大体,不过至少可以先请利吉姆带自己去厨房,正这么想之际,燕莎走进房内。
「听说您已经起床,早膳为您准备好了。」
听到燕莎这么说,翠兰放下心来。
是利吉姆通知燕莎的。
早膳摆在隔壁的房间,和昨晚同样是汉上膳食。
不同的是,只有翠兰一人享用眼前的食物。房间虽然不大,但是独自坐在座垫上用膳,难免有点心浮气躁。
「请问妳知道朱璎就是我的侍女在哪儿吗?」
「知道,她正在和别的侍女学习吐蕃的风俗习惯,要叫她过来吗?」
「不用了,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哪里。」
翠兰连忙拒绝,改问其它问题。
她犹豫了一会儿,但是想想还是问一下吧。
「拉塞尔平时不和大家一起用膳吗?」
「他已经用过了。翠兰殿下昨晚才刚抵达,所以今天早上特别不吵醒您;但是如果稍有不安就向丈夫撒娇、难分难舍的话,不是妻子应该做的唷。」
翠兰没想到会被燕沙指正,因而相当困窘。
「利吉姆殿下相当忙碌。翠兰殿下也可以勉励自己做应尽的工作。」
「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您可以帮利吉姆殿下缝制衣服。」
「要我缝衣服吗」
「是的。刚开始我当然会教您,因为吐蕃与唐的服装样式大不相同。」
看到翠兰慌张的神情,燕莎急忙补充。
但是她马上就知道问题不在于服装样式。
因为翠兰手上的针扎到手的次数,远远多过正确刺在布上的次数。
用来练习的布料,没过多久便沾满了翠兰指尖渗出的血。
她的笨手笨脚让燕莎实在看不下去。
对翠兰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惨的事了。
就算再怎么笨拙,离开大唐帝国之前她可是有练习过的,只不过吐蕃的布料和当初练习时的布料柔软度大不相同。
绣针比较粗,还上了一层薄薄的油,因此变得非常滑溜。
过于滑顺的针反而对翠兰造成危险。
「唐国女子都不碰针线的吗?」
燕莎神色讶异地问道。
「没这回事。」翠兰红着脸摇头回答。
「只是我比较不擅长。」
「那么,我示范给您看。」
在燕莎的催促之下,翠兰只好盯着她的手,只见她粗糙的手指拿着针,巧妙地在布料上穿梭滑动。
「不用缝得这么快也可以,但是请记住顺序。请您小心,别再刺伤手指了。」
翠兰点点头,再度认真地拿起针线。
抵达逻些后的第七个晚上。
自从那天之后就没再出现的利吉姆来到翠兰的房间。
虽然她知道利吉姆因为准备议会而相当忙碌,但是见不到他的日子果然还是很寂寞。
许久未见的两人再相会时变得格外腼腆,却又欢喜不已。
利吉姆和那天晚上一样穿着睡衣。翠兰心想,他是穿着睡衣走过来的?还是在附近的房问换好的?
然而,在翠兰提出这个小疑问之前,利吉姆先开了口。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翠兰差点脱口说出她想要缝纫的才能。
即使翠兰每天从早上到中午都跟着燕莎练习,却始终无法进步。
虽然一开始燕莎为了缓和翠兰过于紧绷的神经,还会和她聊天,没想到她因而分神扎到手,此后,在练习中保持沉默已是彼此的默契。
不过翠兰还是打听出一些关于利吉姆的前妻蒂卡儿的事。
翠兰一直想着,到了逻些城之后要去为蒂卡儿扫墓。
对汉人而言,奉祀先人是一件如呼吸般自然的事;翠兰的祖母也教过她,祭拜祖先之事不可怠慢,蒂卡儿虽然不是她的亲人,却也不是毫无关系的人;如果可能的话,她想去墓前参拜以示敬意。
但是,蒂卡儿的墓地在一个叫各波的地方,距离逻些城似乎相当遥远,再者,吐蕃人在一年之中只有固定几天才会去扫墓。
『平时靠近墓地的话,会被当作『死者』唷。』
燕莎的口气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吐蕃贵族的墓地有特别的守墓者,若被他们抓到就会变成被称做『死者』的奴隶。
至于负责守墓的人,是由贵族生前称为『共生』的朋友们担任。在赤岭(日月山)和利吉姆一起攻入翠兰队伍的那些男子,都是利吉姆的『共生』。
翠兰真想多听听像这一类与吐蕃相关的事情。
虽然尚未学会裁缝,但是她也想学习吐蕃的文字。
翠兰有时不安的原因,或许是来自于无知;若是这样的话,就得努力充实知识才行。
「希望能有老师教导我吐蕃的文字。」
「那么,就跟着桑布扎学吧,但是得等到议会结束之后喔。」
利吉姆的回答让翠兰有点气馁。
当然,能由创造吐蕃文字的桑布扎来指导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到议会结束还要好一段时间。
「那」
当翠兰抬起头要表示自己还想学吐蕃的历史和地理时,利吉姆已经用吻堵住了她的唇。
轻啄般的浅尝逐渐转为激烈的探索,翠兰随即被压倒在床上并顺势闭上双眼,虽然她想再多谈谈,但是已经没有让她再开口的机会。
半夜之时,利吉姆躺回翠兰身旁并裸身睡着了。
兽脂灯的暗蜜色光芒映照着他呼吸规律的脸庞。
翠兰凝视了利吉姆的睡颜一会儿后,拉起毛毯想要盖住他的肩膀。
这时
她看见一道从利吉姆的左肩延伸到背后的伤痕。
据说这是他以前攻打松州时所受的伤。
尽管已经痊愈,但是仍可由那残酷的伤痕想见当时受伤的惨状。
翠兰想去触碰那道伤痕,却犹豫不决而停住了手。
又过了半个月的某个夜晚。
这是利吉姆第三次来探望翠兰。
原本恍神坐在床上的翠兰连忙起身。
再见到他的翠兰满心喜悦,同时也有点恼火他为何此时突然来访。
利吉姆似乎立刻就看透了翠兰的不悦。
利吉姆一边微笑着说:「心情不好啊!」一边坐到翠兰身旁。
「我正想梳头呢。」
翠兰沉着声音响应。
自从和利吉姆结为连理后,翠兰就格外在意起自己的容貌;尽管自己不太会打扮,但是她觉得至少也该把头发梳理整齐。
利吉姆向无精打采地把玩着梳子的翠兰伸出手。
「梳子给我,我来帮妳梳吧。」
「好吧。」
「不用介意,吐蕃的夫妇经常为彼此梳理头发的。来,给我。」
利吉姆再次要求,翠兰只好把梳子交给他。
银梳的青铜底面镶有黄金和土耳其石,上头还雕刻着花鸟图案。这是翠兰所剩无几的嫁妆之一。
这个梳子和婚礼时装饰在头发上的金发簪一样,都是祖母为她准备的。
利吉姆梳着翠兰的头发时,故作轻松地低声说:「别气了啦。」梳子梳过长发的感觉相当舒服,而且当利吉姆的指尖碰触到翠兰的颈子和肩膀时,她的心脏便怦怦地跳。
「妳好安静喔,翠兰。」
「哪有。」
翠兰的声音有些颤抖。
利吉姆从背后搂住翠兰的肩膀,轻轻笑着说:
「已经不要紧了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从微浅的晕陶中回过神来。
翠兰不理解其话中之意而回过头,她看到利吉姆以认真表情问:
「妳不是来潮了吗?」
听到这句话时,翠兰的脸顿时像火烧似地赤红。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那种事」
「是燕莎告诉我的,妳可能不愿直接告诉我吧。」
利吉姆似乎不明白翠兰为何如此惊愕。
但是他随即从她的反应中察觉到翠兰的害羞。
「不喜欢我提这件事吗?以后我会注意的。」
利吉姆叹了一口气后,将梳子还给翠兰。
「唐帝国的装饰品真是美丽吶!不过吐蕃的黄金工艺品也很精巧,我订做雕花耳环给妳好不好?还有其它想要的吗?」
翠兰以苦笑回应利吉姆安抚似地口气。
比起饰品,她想要更多和利吉姆共处的时间;然而却有太多的顾虑,让她无法说出口。
于是,她选择将双手伸到利吉姆面前。
「任何要求都可以的话,那我想要有女工针指的本领。」
翠兰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罢了。
今天白天练习时,一个不留神,针又深深地刺进了左手大姆指的根部,但是利吉姆刚才的问题让她害羞到一时忘却了疼痛。
翠兰还以为利吉姆会嘲笑自己的笨拙。
没想到利吉姆却皱起眉头,抓起翠兰的手腕拉到眼前。
「妳的技术有差到会伤成这样吗?」
不用说得这么明白吧?翠兰再次羞红了脸。
但是利吉姆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没必要勉强自已学缝纫的。」
「可是,我希望学会做衣服。」
「如果想要新衣服,请师傅做就可以了。」
「不是啦,我」
利吉姆打断了翠兰的话,又提出别的问题。
「白天的时候,妳是不是走到了中庭?」
「是啊。因为受了伤无法再练习,所以燕莎劝我去散散步。」
「以后别再一个人到处乱跑了。」
利吉姆以温柔的语气命令着,然后将翠兰拉过来想亲吻她。
翠兰对此话一头雾水,无心回应他的吻,但是又烦恼着能否拒绝他方才的命令,于是稍微避开了脸。
「怎么了,翠兰?还在不高兴吗?」
「也不是你是不是想要小孩?」
利吉姆听到翠兰的问题皱起了眉头。
「孩子?有拉塞尔就够了,不用再多了。」
「那么能让我跟他见面吗?我每次问燕莎,她总是说拉塞尔在读书。打从进城那天,我就没见过他了。」
翠兰心里也很清楚,这话题已经扯太远了。
但是利吉姆说不想要有小孩让翠兰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悲伤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至少,她想要和拉塞尔好好相处。
然而,利吉姆却粗声响应道:
「我不希望妳接近拉塞尔。」
「为什么?」
「他和翠兰没有关系。」
听了他的话,翠兰也不甘示弱地说:
「当然有关系!!在律法上我们是母子耶!更何况,拉塞尔也称呼我为『母亲大人』。」
「那是因为侍女或奶妈这么教的吧。翠兰无须在意拉塞尔,只要尽到身为我妻子的义务就好了。」
「妻子的义务」
燕莎曾提及翠兰的责任是缝制衣服。
利吉姆却说不需要学做衣服。
究竟该如何是好?事到如今,翠兰觉得自己能做的事只剩下一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喔!」
利吉姆看到翠兰在片刻沉默后的郁闷表情,赶紧慌忙地解释。
为了证实所言不假,他将翠兰拉过来抚摸着她的头发;完全没有任何情欲上的杂想,利吉姆纯粹只是安抚着翠兰。
两人并肩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利吉姆见翠兰已睡着,便起身步出房间。
翠兰则在床上屏息听着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第二天,翠兰在房内慵懒渡过。
因为大姆指的伤比想象中严重,所以燕莎说最近先暂停练习。
再加上被吩咐不能一个人闲逛,所以翠兰连在城里散步的念头都放弃了。
利吉姆言下之意,应该是要翠兰带侍女随行吧。
可是,要找人陪同散步也令她很困扰。
侍女们似乎都有意避开翠兰,她也不好意思要忙碌的燕莎陪她。
况且,翠兰并不想违抗利吉姆的命令,也不想惹他生气;倘若真的激怒了他,或许他就不会再到自己的房间了。
就算只有一下子也好,翠兰很希望能够见到利吉姆、和他聊聊。
她就像是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
她整个人都沉浸在这些思绪中。
不,翠兰偶尔还会盯着镜子,望着自己的面容叹息。
以前在长安的时候从未这样。
翠兰开始有点害怕起逐渐改变的自己;这种并非进步,而是近似改变一个人本质的变化,正不知不觉地在她的体内发酵。
「怎么了?」
朱璎询问着午膳中仍旧在发呆的翠兰。
自从来到逻些城后,她一直都是和朱璎共进午膳。
除了这个时间以外,朱璎似乎也很忙碌,她除了得强迫自己不良于行的双脚行动外,还要学习侍女的工作和吐蕃的日常习惯,并且与其它侍女们作更深入的交流。
吐蕃的食物应该很合朱璎的胃口,她的脸色比在长安时红润多了。
「利吉姆说我可以不用学缝纫。」
「是因为您那些惨烈的伤口吗?」
深知翠兰手艺拙劣的朱璎歪着头继续说:
「那不是正好吗?除了缝纫之外,翠兰小姐无论什么事都很在行,所以没有必要勉强自己。您身为王妃,只要吩咐别人去做就可以了。」
「那倒也是,而且别人缝得更好。」
「不过,多练习当然也没有坏处。」
朱璎似乎察觉到翠兰的失落,又急忙补上这句话。
基本上,朱璎说得没错,她的看法也与利吉姆一致。
翠兰的脑海里也一直有相同的想法。
「您累了吗?」
朱璎关怀地问着。
「有一点。」翠兰以虚弱的笑容回答,然后起身离席。
自己竟被问到是否很累了,翠兰不禁想着,自己看来真的很累吗?
拥有太多空闲时间反而让人越来越疲倦,这实在太奇怪了。
翠兰还在长安时,几乎一整天都不停地工作着。
早上起床后就清洗马匹、递送货品、还要记帐;祖父母偶尔也会委托她与商队交涉。还有时间的话,她会骑马出去散心,也不疏于练剑。
没想到自从进城之后,翠兰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何事。
虽然平日有练习缝纫,但是练习结束之后却毫无可做之事。
只要往前踏出一步就会遇到阻碍想到这种状态就令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正当翠兰以凌乱的步伐在走廊上踱步时,有人拉住了她上衣的下襬。
回头一看,是拉塞尔站在后头。
许久未见的小男孩感觉又比最初相遇时更瘦小了。
「母亲大人,午安。」
拉塞尔紧张得直吞口水向翠兰打招呼。
「午安。」
翠兰蹲下来,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和拉塞尔的脸同高。
这时拉塞尔的表情显得轻松不少,并且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拉塞尔,你一个人吗?」
「我是偷偷来的喔。」
说完,拉塞尔伸出藏在背后的右手,他的小手里握着数十朵黄色的花。
「要送给母亲大人。」
当拉塞尔叫翠兰『母亲大人』时,脸庞一阵羞红。
而翠兰轻抚他的脸颊时,拉塞尔更是不好意思地笑了。
「谢谢你,好漂亮哦。」
「在马鲁可的山谷里开了很多花唷。」
拉塞尔说完这话后,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但是,已经没有白色的花了。」
「黄色的花也很美丽,而且很香呢。」
翠兰把花拿近闻了闻,娇弱单薄的花瓣散发出甘甜的清香。
「不是白色的花也可以吗?红色或蓝色的花也可以吗?不是小小的花也可以吗?还有更大的花哦。」
「真的吗?我也想看看大朵的花呢。」
「那我下次去摘大朵的花来。」
拉塞尔低声继续说。
在那稚嫩幼小的脸庞上,唯有乌黑的瞳孔里闪烁着成熟的光芒。
「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哦。」
「为什么呢?」
「其实,有人叫我不可以和母亲大人见面。」
然后拉塞尔嘀咕着他得走了,便朝反方向跑走。
当下,翠兰只是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拉塞尔跑到一半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向她轻挥右手,然后转了个弯,又采出头挥了挥手。
拉塞尔重复了三次这样的行为,最后消失在翠兰的视线中。
翠兰随即回到房内,把黄色小花插入花瓶里.花瓣随着小窗吹进来的微风轻轻舞动。
翠兰注视着摇曳的花朵,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然而
她忆起拉塞尔的话,不禁眉头深锁。
『有人叫我不可以和母亲大人见面。』
虽然拉塞尔说的很小声,但是绝不至于听错。
是谁交待的?
她首先想到的人是燕莎;可是抵达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她曾说过,希望翠兰能与拉塞尔维持良好的关系。
如果不是燕莎,会是利吉姆吗?
还是说,是哪一名侍女?
翠兰曾在无意间发现侍女们刻意避开自己的理由。那天她为了要找燕莎而走到侍女房时,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我曾被王妃殿下怒吼呢。』
愤恨不平说着这话的人,好像是翠兰进城当晚提灯来给她的侍女。
『她对我说,不需要别人帮忙更衣。』
『其实是不想被吐蕃人碰触吧。』
『哟~~可是,利吉姆殿下也对吧』
接着就传来了一阵窃笑。翠兰觉得自己这样在门外偷听很丢脸,于是便离开了。
她明明不在乎这些闲话,但是侍女们的声音却一直萦绕在耳边。
好想骑马喔
翠兰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若能奔驰在青翠草原上;心情也能变得舒畅吧。
即使被叮咛要待在房里,她还是很想稍微出去透透气。
于是她立即离开房间往马厩走去。
翠兰对城内还不是很熟悉,不过她记得由房间走到中庭的路;而且她也知道,从中庭通往厨房那条路附近有个大马厩。
但是,当她抵达马厩表示想骑马后,年迈的看管人抱歉地摇摇头。
「非常对不起。利吉姆殿下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不能让王妃殿下骑马。」
「真的得要利吉姆同意吗」
「是的,只要得到许可,我会立刻为您备马。」
「好,我知道了。」
翠兰下定决心点点头,便循原路回去。
她知道利吉姆在哪里。
他一直都在楼上的会堂里讨论要在议会中提出的议题。
虽然翠兰不曾走近那里,但是曾听燕莎提过位置。
她担心自己这样是否会打扰到利吉姆。
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就像小孩子一样。
议会的筹备是一份会影响到利吉姆地位的重要『工作』,然而,翠兰只不过是为了解闷而想骑马。
可是,只要一句话。
只要一句许可
翠兰踩上昏暗的阶梯朝会堂走去。
小型宴会也在此举行,因此出入口比个人房宽广许多。
翠兰向左右警戒的卫兵示意保持沉默,然后靠在石柱旁窥视里头。
她看到在会堂的中央,利吉姆正与几名男子讨论事情,他们起劲地互相交换意见,时而发出高亢的笑声。
看来他们似乎聊得相当投机且愉快;但是,从中也看得出他们是认真地在商议。
翠兰偷看了一会儿里头的情形后,决定放弃骑马之事。
不过,正当她准备悄悄离开会堂时,利吉姆叫住了她。
翠兰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发现刚刚还在协商的这些人都把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利吉姆从这些人中快步地走了出来。
「怎么了?」
「没事。」
翠兰摇摇头想离开,但是利吉姆抓住了她的手腕。
「有事才会过来的不是吗?」
「已经不要紧了。」
面对想敷衍了事的翠兰,利吉姆严肃地说:
「翠兰,有话直说。」
「我本来想骑马的。」
翠兰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听到此话的利吉姆立刻挑了挑眉,无奈地叹了口气。
「妳打算去哪里?」
「还没决定。」
「也还没决定和谁一起去吗?」
翠兰点头,利吉姆摸着她的头说:
「等现在处理的议题结束后,我就带妳去驰骋一番。」
「什么时候结束呢?」
「这个嘛,很难说。」
利吉姆苦笑着吻了吻翠兰的头。
「总而言之,再等我一下。妳也还不太熟悉逻些城吧。虽然这个地方的气候不错,却也潜藏着危险,所以我才不希望妳一个人出门。」
翠兰低声回答:「知道了。」
所以刚才已经说过不要紧了嘛
离开会堂的翠兰垂头丧气地拖着脚步返回房间。
没有半点人影的走廊,让人觉得无止尽地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