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上放了一组酒器,昏黄的灯火摇晃。
随着不断闪动的火光,桶子映照在石墙上的黑影也微微晃动着。
松赞干布待灯火静止之后,坐到石台前的椅子上,胡须垂到胸前的身影与那只桶子的影子一并被映照在墙上。
好久不见了,苏孜。
松赞干布将手伸向桶上的盖子。
然后用他粗糙不已的手轻抚桶盖。
桶内是浸泡在盐里的苏孜首级。
虽然桶子已经用钉子钉住,但是卡库连先前将桶子交给他之后,他仍是打开确认里头苏孜浸泡在盐中的容貌。
不过他无法从失去水分的首级上面看出表情。
松赞干布将桶子搬回自己房间,并对着苏孜的首级举杯对饮。然而与已经不能再开口的人一起喝酒,让他脑海一一浮现出过去的往事。
五十三年前
松赞干布九岁时第一次见到苏孜。
这位舍弃了祖国象雄、才刚归化吐蕃没多久的二十五岁年轻人,带着些许桀骛不驯的眼神望着他,并过了几秒钟后才跪下。
那时松赞干布心想,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然而为官的苏孜,确实拥有他人无法相比的才干。
身为武将的他,降伏了来自门卡、攻击连结雅隆与擦宿街道的侵略者,还打败了过去占领藏地的马尔门王;身为文官的他,能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外国的使者们争辩,甚至一度同时处理数件个案。
就任宰相之后,他又以犀利的发言让所有人大感震惊。
然而,苏孜的毒舌通常只针对在场的本人,当他提到不在场的人时,发言通常仅止于切中要害的单纯评论而已。
吐蕃能有今天全是苏孜的功劳。
宰相是王国最重要的伙伴、同时也是敌人,但是苏孜自始至终都维持着自己的信念,而且一直都站在吐蕃这边。
尽管松赞干布也明白这点,却还是将扩展的触手伸向苏孜他命令噶尔去没收苏孜
的领地。
他认为这对吐蕃的未来而言,是绝对必要的改革。
但是在现实上,很多部分都远远超越他原先的计划或担忧。
向来都是这样。
凡事只要牵扯上一大群人,就必定无法顺利照计划进行。
事情真的很不可思议。
攻下藏地,是为了让吐蕃连结象雄的道路直属中央而设下的布局,随着苏孜之死,尽管会让象雄稍微警戒,不过他们的警戒也顶多维持个两、三年罢了。
反正没过多久,他们应该就会失去戒心,重新变回那个奢靡的大国。
等年轻的吐蕃王将自己的实力充实完备的时候
听说利吉姆顺利地为藏地的动乱善后。
松赞干布经噶尔建议派去与利吉姆同行的翠兰,也充分发挥辅佐利吉姆的功能,平抚了藏地家臣的不满。
特别是塔瓦的父亲,他感受到翠兰对自己女儿的真挚情意,因此打算在利吉姆归城时,差派自己最小的儿子,以拉塞尔的共生候补者身分与队伍一同返回雅隆。
至于同时失去了父亲与儿子的卡库连,也对利吉姆他们夸赞连连。松赞干布心想,或
许利吉姆他们的表现真的很不错吧。
究竟苏孜当初看到他们两人的时候,有什么样的感想呢?
已经听不到了,苏孜,虽然我不希望走到要你项上人头这一步
松赞干布用指尖轻轻敲打桶子。
指尖敲着桶子的声音,与自窗外流泄而入的竖箜篌声重叠一起。
竖箜篌声出自妃勒托曼之手。
这名美丽的正妃所弹奏出的愉悦音色,传进松赞干布的耳朵,同时溶化在黑暗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