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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河边情话 第七章 各自的道路

一群白鸽在早晨蓝天中飞舞。

温希丝沿着走廊从塔里的小房间往大厅前进,途中看到了这幅景象。天空的蔚蓝和鸟羽的洁白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温希丝作了个深呼吸,将视线拉回前方。官符拍卖马上就要开始了,虽然这并非温希丝所愿,她仍决心直到最后一刻都要以毅然的态度去面对。

卫兵带她来到大厅,她按照指示坐到位子上。

朝阳攀上东方塔顶之时,现任扎西岗领主的次子哈波尔也现身了。

领主长子日前出发前往王都,以代理人身分坐到领主位置上的哈波尔只有七岁。

哈波尔表情略微紧张地来回望着并列在他面前的人们,接着举起右手命令众人继续下一道程序。

温希丝离开卖主的坐位来到年幼少主前,她跪在石头地板上恭敬地叩拜,此时少主以高亢的嗓音开口说话了:

「盐商温希丝,妳基于扎西岗法律提出申请状,在此接受妳的请愿并举行出售官符的拍卖会。」

「感激不尽。」

温希丝道谢之后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大厅里除了温希丝与哈波尔外,还聚集了九位重臣以及希望购买官符的人。

除了瓦奇姆以外的重臣,个个都表情散漫地望着空中。按照规定,他们本应派人调查前来参加的买主是否合乎身分,但是看他们的态度,似乎不像是调查过了。

温希丝如今更加认为,或许内政的怠慢也是戈尔巴急于促使宫符拍卖的理由。

倘若卧病在床的现任领主过世,新任领主也会将重臣们一并撤换。下一任领主可是一位内外皆受好评,相当有远见之人。

戈尔巴唯恐内政出现变化,所以才无法再等待下去。

但就算是了解到这一点,她还是没有其它对应的好方法,温希丝依然只剩下出售官符这条路可走。

当瓦奇姆宣布拍卖开始之后,七名男女成群结队走到温希丝与少主之间。

当温希丝看到他们时,差点没发出惊呼声。

曾经在旅店工作的席古,也出现在想购买官符的竞标者之中。

席古曾帮忙整理要送进当铺的用品,后来要求温希丝将马让给他,取而代之的是送来大量干草这位昔日工头静静地凝视着温希丝,好一阵子后才将视线转回少主身上。

温希丝的心脏狂跳不已。

难不成,他是戈尔巴手下的人?

想要购买官符的竞标者们一一向少主跪拜后坐在地上,侍女们接着搬来木制的小台子放在他们面前。

少主结结巴巴地表示:

「以金粒、或银板出价皆可。」

「首先是第一轮。」

瓦奇姆发号施令,竞标者们纷纷将自己欲出的金额放到台子上。

有人铺好皮革再放上金粒,有人则放上银板,无论金粒或银板都是扎西岗统一的流通货币单位。

「再一轮。」

瓦奇姆再度发号施令,众人又于台面上出价。

当第四度下达要求出价的口令时,其中有三个人以叩拜表明自己放弃继续竞标,到了第六轮又有两个人退出。

竞标者只剩下席古,还有雕银师傅的女儿梅莎-蒂亚。

「再一轮。」

价格随着瓦奇姆冷静的声音逐渐累积攀升。

围观的人们口中发出了惊叹声。

一般来说,这时应该有一方要退出了,但是席古和梅莎依旧配合着瓦奇姆的口令默默地出价。

不对梅莎的脸色逐渐出现变化。

她秀丽的额头渗出汗珠,花瓣般的嘴唇也微微颤动。

「再一轮。」

「少主,请等一下!!」

梅莎可用的金额终于见底,她忽然出声叫道:

「我马上就去准备!!无论如何,恳请您再宽限一点时间!」

「不成,拍卖时只能使用各人携入的金银,这是惯例。」

少主以可爱的童音拒绝了梅莎。

梅莎跪拜着请求少主大发慈悲,众臣们也开始议论纷纷。

这时有一名略微发福的重臣走了出来,建议少主是否可以给她一点时间,然而瓦奇姆语气激动地反对。就在这时,其它重臣们也有人加入了微胖重臣的那一边。

大厅瞬间被吵杂声包围住。

过了一阵子,大伙儿才终于冷静下来,决定交由少主判断。众臣无视于少主刚才已经否定了梅莎的请求,要求少主再一次做出决定。

年幼的代理领主望向盯着自己的众人。

他的脸上毫无畏惧之色,以严正的态度做出决定。

「根据自古以来的规定,准备金额不足者,当立即退出拍卖。」

「少主!!」

梅莎大喊出来,受到瓦奇姆指示的卫兵立刻举起长棍挡住她。

「再吵闹的话,就要把妳赶出城了喔。」

梅莎只好咬住双唇,不再吭声。

看到瓦奇姆以眼神示意,席古又将下一轮的金额放到台子上。

席古面前堆积的金额,怎么看也不像是干草业者手下的工人准备得起的,但是他仍旧神清气爽地等待买卖成立的宣告。

「竞标至此,盐商官符由席古获得。少主,请您赐言。」

「嗯我想想,希望你好好表现。」

「感谢您的指教。」

席古向少主深深一鞠躬。

「温希丝应该没有意见吧?」

面对瓦奇姆的询问,温希丝也点点头。

「没有。」

「那么请妳交出宫符,收下对方的款项。」

温希丝走向前方,将用皮革包住的官符交给席古,席古则用他满是伤痕的粗壮大手摊开皮革确认官符。

「是官符没错。」

席古对少主报告完,接着将金粒一一放进自己带来的皮袋之中。

一会儿后,他将沉甸甸的皮袋交给温希丝。

接着两人再一同向少主跪拜,瓦奇姆宣布拍卖会就此结束。少主先行离开,接着是八位重臣接连退场,留在最后的瓦奇姆吩咐温希丝等人可以回家了,并建议她与席古过几天要讨论旅店的买卖事宜。

拍卖的竞标物只有宫符。

盐商名下设施的买卖并不包含在官符拍卖中,按照往例可由新获得官符者自行建立,或是向先前的官符持有者收购。

「我在西路克的旅店等您。」

席古低声对神情有些茫然的温希丝说道。

温希丝点点头,步伐略显不稳地离开了大厅。

整理好行李后,温希丝在侍女的带领之下离开领主城,而慧与塞金则早已在城门前的广场等待。

塞金满面笑容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温希丝。

温希丝的脚和腰都没什么力气,差点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慧从身后扶住了她。

「对不起,我不知为何有点恍惚」

「怎么啦,姊姊,打起精神来,已经找到亚米啰!赤兔先生也和她在一起呢。当两人正面临危险之际,慧大哥和西路克先生把他们救了起来喔。」

「这样吗?太好了」

温希丝喃喃地回答,并且露出微笑。

只要亚米平安无事就好。

但是,另一方面温希丝也感受到难以压抑的无力感。

特别是一看到塞金,更是让她心中的愧疚感翻涌而上。父亲交给她保管的宫符,无论如何她都希望再交到塞金手中。

「亚米已经回家了吗?」

「嗯,她一直睡,都没有醒来呢。」

「因为整整六天待在沙漠里的地下室,她应该很累吧。」

温希丝听到慧的话相当吃惊,犹如一阵风忽然吹进她无力的身体般,她顿时很想知道自己待在领主城里这段期间,究竟发生了哪些事情。

「你说沙漠里的地下室,是怎么一回事?」

「沙漠里面有古代城堡的地下室,要戈尔巴夺取官符的『女人』将亚米关在那里,赤兔也被关在一起负责照顾亚米,赤兔透过塌陷的天花板放出狼烟向我们求救。」

「西路克家的伯母非常感谢他喔。」

塞金纳闷地继续说:

「可是,为什么赤兔先生不说出将自己关起来的人是谁?就算不晓得名字,如果告诉我们对方的年龄和外貌,这样也可以知道是谁呀。」

「是啊。」

温希丝笑了一下。

她的脑中浮现出梅莎-蒂亚的红唇。若绑架亚米的人是女性,那么幕后黑手绝对是她。

不过梅莎准备的金额却不及席古。

「官符由席古买下了。」

「我们知道喔,对吧,慧大哥。」

塞金说着说着,展露出笑容。

「总之我们去西路克先生家吧,大家都在那里,席古应该也过去了。」

塞金推着温希丝的背催促她走快一点,温希丝只好带着仍未释怀的心情踏出步伐。

在拍卖期间逐渐攀升的太阳,自空中投下灿烂的阳光。

温希丝一进入西路克的旅店,身材略显丰满的西路克夫人立刻紧紧抱住温希丝,泪流满面地不断道歉。

温希丝来到旅店里边的房间后,姜穆德与嘉瓦特也快步赶了过来。

西路克与老拉瓦姆则从房内出来迎接她。

他们牵起温希丝的手请她入内,让她坐在材质高级的坐垫上。

「温希丝,对不起。」

「我们屈服于戈尔巴的威胁」

「请原谅我们!」

温希丝一边听着众人的道歉,一边享受着和解的喜悦,但是同时她也发觉自己还无法完全相信他们。

这并非对他们产生不信任,而是透过之前的各种经验,让温希丝学会从许多方面来观察一件事。

正因为如此,她将双手放在坐垫上向大家磕头。

「这段期间因为我的愚昧,给各位添麻烦了。」

她说的当然是肺腑之言。

会发生这一连串的事件,也是因为温希丝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对戈尔巴的计谋毫无警觉,还向他借钱,倘若温希丝当时能看清事实,嘉瓦特的女儿就不会被人剪断头发,姜穆德也不会遭到戈尔巴利用了。

温希丝的道歉让商人们全低下头。

这时,与她在门口暂别的慧陪着席古一同来到房间。

商人们原本低落的气势此刻又再次微微上扬。这回他们将席古迎了进来,让他坐在温希丝对面。

这位壮年巨汉席古,其削瘦的大脸上带着笑容,他在温希丝面前从怀里取出放有官符的小包。

「这是小姐您的官符。」

「咦?怎么一回事?」

「我付的钱是那位先生准备的。」

席古的眼神指向西路克。

「根据扎西岗的法律,我必须保有这张官符五年,可是五年后我会将其出售,届时请您再向西路克先生借款买回,我会将那笔钱还给西路克先生。」

「这么说来,这些是西路克先生你们的钱啰?」

温希丝将售出官符所拿到的金粒连同皮袋放在席古面前。

席古点头,用眼神示意温希丝将皮袋内的金粒还给西路克他们,温希丝也点点头,将皮袋交给西路克。

「对不起哪,温希丝。」

西路克满怀歉意地说。

「虽然这是个很迂回的方式,但是我们实在想不到其它让戈尔巴拿不到官符的办法,所以我们就一起出钱,再委托席古当代理人,席古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可是这么做,要是使亚米遭到什么不测」

温希丝越说越慌,但是西路克朝她点了下头。

「如果没有找到亚米,我们就不会让席古参加拍卖,但亚米事先被救出来了,所以我们就放出飞鸽告知在镇上等待的嘉瓦特他们。我们希望让席古竞标成功,而这点也顺利达成了,情况于是就变成你们姊弟俩把官符交给席古保管,手边只剩下当初的债务要偿还。」

是这样吗?温希丝一边听着他的说明,一边这么想。

无论真实情形为何,现在官符的权利握在席古手中,虽然温希丝并不怀疑他的诚意,但是在接下来的五年内,难保他的想法不会改变。至于以西路克为首的商人们,他们能在五年当中继续保有危机意识吗?

只要是人都会改变。

会随着时间与场合而改变。

就如同他们与父亲之间的深厚交情,也因为戈尔巴的计谋而变质一样。

尽管如此,父亲留给温希丝的梦想仍留存在她的内心深处。就是要让盐这种人们生活的必需品,能以安定便宜的价格在市面流通,并且维持公平公正的交易,这同时也是温希丝的梦想。

这份梦想仍在温希丝伸手可及的地方!不对,就算并非伸手可及,她现在也能继续朝梦想前进了。

既然如此

「我明白了。」

温希丝平静地回答。

她接受了眼前的现实,面对未来,她势必深思熟虑来慎重应对。凭借着自己作出的决定,也可以让温希丝重新看清自己真正的价值。

她曾经失败过一次,绝不允许再失败第二次,倘若发生同样的失败,就代表温希丝并不具备盐商的资质,同时也没有为塞金管理资产的能力。

「席古会去你们的旅店,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你们和塞金三个人去谈吧。」

「好的。」温希丝向西路克点头。

「还有,你们向戈尔巴借的钱就由我来偿还,如果不是亚米被绑架的话,妳也无须这么快就放弃官符吧。」

踌躇片刻后,温希丝低下头接受了西路克的好意。

其实西路克并非为了温希丝姊弟着想才扛起还钱的责任,他只是希望透过钱财来弥补因自己判断失误而引起的事端。

尽管如此,温希丝依然很感激他。

只要还清最初的债务,往后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专注在盐的交易上了。

「那么,请妳收下这个。」

西路克自怀中取出皮袋放在温希丝面前。

温希丝当场打开那只皮袋,拿出向戈尔巴借的本金以及利息的总金额,然后将皮袋交还给西路克。

「我就满怀感激地收下了既然已经知道亚米平安无事,而我也想和席古谈谈今后的事情,今天可以容我先行告辞吗?」

「当然。拍卖会应该很累吧,请妳好好休息。」

温希丝听着西路克的回答并望向席古,席古朝她点头示意后静静地起身,早他们一步离开了房间。商人们将他当成计划中的一着棋,他也毫无怨言地接受了。

接下来的五年内,温希丝和席古必须互相帮助,同时也要相互竞争。然而她内心对这场对决感到雀跃不已,她相信自己可以从曾在父亲身旁担任工头的他那边学到很多东西。

温希丝再次向西路克等人打声招呼,跟在席古之后离开房间。

官符买卖至今已过了十天。

慧依旧住在温希丝的旅店里,等待自西域前来购买盐和羊毛的商人造访。

赤兔则在西路克的旅店内受到宾客般的款待。

温希丝好像很忙碌。

拍卖会次日,席古便来到旅店为买进秋盐展开各项准备。包括归还向戈尔巴借的钱、检查变卖出去的用品,还有仔细修补旅店内部。

慧已经不必再和塞金一起去河边猎捕野鸭和兔子了,因为席古的个人财产让他们有了喂马的干草,食材也已经能从市场上购得。塞金也有很多事情要忙,除了取水之外几乎没有时间去河边。

终于,连日来开始有携带新盐的游牧民族造访扎西岗。

温希丝等人费了不少功夫,将过去一度离弃他们的游牧民族找回来。

领主在此同时过逝了,少主也在之后自王都返回城内。

他邀请慧与卡隆进城,除了为之前的招待不周道歉以外,也请他们搬进城内。不过两人都慎重拒绝了,毕竟现在还要搬进城里太麻烦,加上少主也因为将即位十分忙碌。

扎西岗的新领主正如戈尔巴害怕的一样,是个能让人感受到智慧与决断力的人,不但充满气度,还是拥有强健体魄的堂堂青年。

「这样一来,五年后想要买回官符恐怕不容易呢。」

自领主城告辞之后,卡隆苦笑地评论道。

的确,新领主应该不会允许草率进行才对。

慧躺在旅店前院的床台上,边看着辛勤忙碌的温希丝,边思考五年后的变化,但他心里希望不要和现在有什么差异。

慧现在有很多空闲时间,他偶尔会陪卡隆一起到镇上。镇上的游牧民族与商人开始增加,热闹的程度和他们当初抵达时完全不能相比。

「发簪差不多要完成了喔。」

卡隆兴高采烈地造访雕银师傅的店铺。

沉默寡言的雕银师傅简单地向他打过招呼,便递出发簪请卡隆评估成品。

卡隆满意地点点头,希望雕银师傅就照目前这样继续完成。

「对了,最近都没有看到您的女儿。」

「我女儿嫁到邻镇去了。」

雕银师傅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地回答了卡隆的疑问。

「咦,真是突然。」

「不这件事很早以前就决定了,最近才总算实行。」

慧一边看着雕银师傅仿佛沮丧又好似安心的表情,一边想象梅莎-蒂亚与戈尔巴在官符拍卖会结束后的对话。

镇上流传着梅莎在拍卖会现身,与席古僵持到最后的传言。虽然温希丝与席古都三缄其口,可是一同参加拍卖的人,早已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散播出去了。

梅莎因而被视为戈尔巴的走狗。

大家认为是戈尔巴觊觎温希丝的官符,因此以嫁给次子为饵,要梅莎去参加官符拍卖会。只有少数人知道梅莎将西路克的女儿藏在沙漠里。恐怕是因为戈尔巴无法消灭这些谣言,所以才火速让梅莎成为次子的新娘,尽早将她赶到邻镇去了。

万恶的根源就是戈尔巴这个结果似乎就此满足了镇民们的好奇心,至于他私下买卖高价羊毛这件事则无人闻问。

「西域的商人差不多也要动身返国了。」

两人离开雕银师傅的店铺之后,卡隆在大街上这么说。

「你有没有就此留在象雄的打算?」

慧面对这个唐突的问题,沉默地等待卡隆进一步说明。他想知道卡隆真正的想法,卡隆却依旧保持以往的态度微笑说:

「慧大人是位相当优秀的武将,我希望你能为象雄发挥这份长才不过话先说在前,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

「你想要吐蕃的情报吗?」

「也算是,可是我热爱象雄,也希望它是一个可以让我的妻子、父母与朋友们安居乐业的国家,为此我想要借助慧大人的力量。」

「我敬佩你的热情,我对故乡并没有那样的感觉,只有小时候住过撒马尔罕,而且待在唐的日子也不算长。」

慧以稳定而低沉的声音继续说着。

「只是,我无法接受你的请托。」

「为什么?」

「你和温希丝拥有的东西我还没有。」

那是源自于日常生活的某样『东西』来自同一国的人或者人的想法,抑或是自然而然孕育出来,紧抓住自己内心的某个场所。

就算那不是个很棒的地方也无妨,慧一直在寻找那个可以成为自己生活轴心的『唯一』。

他并没有那么大的热情,但若要将这个让他向前迈进的理由转换成言语来形容的话,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慧没想到自己下意识地做出如此青涩的结论,不禁露出苦笑。

卡隆注视着慧的眼睛好一段时间,然后他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实在可惜,我原本认为如果是这里或许有可能的。」

「扎西岗有什么让我停留的理由吗?」

「因为有温希丝在。」

卡隆的语气里含有些微的笑意。

「我时常被家人或朋友揶揄,说我和妻子在一起的时候表情总是很放松,虽然我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不过当我一看到和温希丝在一起的慧大人时,我就能够了解他们为何这么说了。」

「很放松?」

慧开玩笑地摸摸自己的脸。

卡隆点点头,也跟着拉了拉自己的脸颊。

「来到扎西岗之前,慧大人总是绷紧神经,内心的某部分始终相当防备,就像架着箭矢的弓弦一样。不过自从跟温希丝一起相处后,你的表情就改变了,看到慧大人和缓的表情,让我有点吃惊。」

「我自己都没有发现。」

「说老实话,我原本很期待慧大人帮温希丝还清债务,然后就此留在扎西岗的。」

「看来你猜错了。而且就算我要帮温希丝还债,我想她也不会接受。」

「我也这么认为。」

卡隆干脆地回答。

他的眼神里依旧充满笑意,卡隆对于刚才的谈话似乎没有留下什么遗憾了。

慧也看着他的眼睛,两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又过了十天,领主城派来使者,告诉慧有值得推荐的商人出现了。

与使者一同前来的商人,就是当初在西路克的旅店告诉慧狼烟一事的父子。

「在那之后,我们去了象雄南方。」

黑发的粟特人笑着说明。

「走远点就可以获得不错的收益。我从西路克老板那里听说你们的事了,如果没有意见的话,就和我们一起横越山脉吧。」

「拜托你们了。」

于是,慧和这对粟特人父子约好由他们带路,时间就定在五天后出发。

那天傍晚,慧前去拜访赤兔,告诉他已经找好新的向导,并再一次确认他的意思。不过很意外的,赤兔以平静的语气拒绝与慧同行。

「我要留在扎西岗。」

他们在西路克的旅店前院喝着酒,慧问他:

「你留在这里打算做什么?」

「我想当护卫。」

赤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着,然后轻轻饮尽了杯中酒。

「我问过西路克了,扎西岗好像有专门做护卫的业者,工作就是保护从扎西岗前去其它领地的商队,这样一来只需要进行短暂的旅程,任务结束之后,马上就可以回到扎西岗。」

「你要住在扎西岗吗?」

「嗯我一直很想回到大唐,但已经回不去了。既然如此,无论我待在扎西岗或是撒马尔罕都没差。」

赤兔的苦笑声中夹杂着叹息,慧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赤兔的话大概有一半是真心的,其实他并不适合旅行,赤兔比慧更渴望安定的生活,唯有定居下来才能让他的内心获得平静。

回想起来,赤兔从还在苏毗的时候,就常不断重复念着『不起眼的平凡生活』这种话。

实际上,无论扎西岗还是撒马尔罕,对赤兔来说都一样。

留在已经住了一个月以上,而且也已建立起相关人脉的扎西岗,或许是比较适合赤兔的个性。

他救了亚米,另一方面也可以算是被亚米拯救;就像慧帮助了温希丝与塞金,同时也从他们身上学到东西、获得力量

「那你要住在哪里?」

「西路克说会介绍扎西岗镇外的小屋给我,等到盐和羊毛的交易结束之后,国内的商队好像马上就会出发。我不会讲象雄话,也只对自己的力气有自信,但我想应该活得下去吧。」

赤兔笑着为慧倒酒。

「你什么时候出发?」

「五天后。」

「这样啊,努力跨过山脉吧,小心别被老虎吃掉了。」

「你才别被奇怪的女人欺骗,不要被太过俭朴的生活打败啊。」

两人都瞪着对方,最后又笑了出来,互相击向对方的手臂。这些话当然算不上是什么可以让对方坚定立场的建言。

然而,他们都是抱着希望对方平安无事的心情。

毕竟在至今的九个月里,他们都是一同旅行的伙伴。

自扎西岗出发当天。

温希丝将准备好的行李堆到慧与卡隆的马上。

包括质料很好的毛毯、药草,还有少许肉干,其它东西只要用他们原本旅途上的用品就足够了。过夜帐篷上的裂缝,温希丝也已经在前天缝好了。

「路上小心喔。」

塞金从早上到现在已经重复了好几次这句话,然后将准备就绪的马匹拉到前院。

慧也准备跟在塞金后头走去,但是温希丝拉住了他的衣角。

此时粟特商人还没抵达,却也没什么时间了。后院没有半个人,而前来送行的姜穆德等人也都到前院去了。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温希丝抬眼望着慧。

「嗯。」

慧点点头,温希丝想了一下后慢慢开口:

「当我要进入区役所提出拍卖官符的申请时,你不是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吗?那是什么意思?」

温希丝直接就问出口,慧于是思考了一下。

那句话是基于一股不明确的冲动脱口而出的,慧本身也不明白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

「因为妳就要失去工作的关系吧,如此一来妳不是就没有理由待在扎西岗了吗?而且带着妳的话,旅途中也可以吃到美味的烤饼。」

另外,慧多少也是希望温希丝留在自己身边。她的从容不迫与活力,就如同微风或清凉的水一样,拥有在无意问能改变慧的力量。

「烤饼啊」

温希斯露出错愕的笑容,好似自己的疑惑终于解开般呼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慧大哥喜欢我呢。」

「如果我说是的话,妳会一起来吗?」

慧明明已经知道答案,却依然半开玩笑地问。

温希丝缓缓地摇头。

「我要和塞金、席古一起在这个城镇里奋斗。」

「这是我第二次被女生拒绝。」

不对,或许是第三次吧。

慧笑了出来,温希丝连忙说:

「可是我很感谢慧大哥喔,你随时都可以回来吃烤饼。」

「回扎西岗?」

「对呀,为了吃到好吃的东西,得勤快点才行呢。」

话一说完,温希丝迅速将两耳的耳环取下。

那是她母亲的遗物,温希丝将耳环放在慧的手中。

「这个给你。慧大哥曾经帮助过我,但在之后的路途中,慧大哥若遭遇困难,我就无法帮你了。」

「所以给我这个当作心灵支柱吗?」

「不是啦,盘缠不够的话,可以拿去变卖。」

温希丝果然是现实主义者,这让慧放声大笑。他边笑边自怀中取出一只小皮袋,放在温希丝的手掌上。

「这是什么?」

「没了耳环,妳的耳朵会很寂寞吧。即便无法取代妳母亲的遗物,把这个卖掉的话多少也能有点帮助。」

慧送她的是一对翡翠耳环。

就如同吐蕃人与象雄人喜爱土耳其石一样,汉人相当珍视翡翠。翡翠代表了爱情、正直、知识、勇气与清廉。慧并不相信这些象征性的意义,但他觉得和温希丝的眼睛同为深绿色的翡翠,与她非常相配。

而且圆形翡翠上还有一只银制小鸟作为装饰。

在天空中飞翔的鸟儿,是自由的象征。

「可以帮我戴上吗?」

温希丝将耳环递给慧。

慧点头并为她戴上绿色的翡翠。

温希丝露出微笑,以泛着泪光的双眼抬头望向慧。

「要保重喔,慧大哥,希望你往后的旅程都能一切顺利。」

「妳也是啊,温希丝。」

慧吻了温希丝的额头,随后就走出后院。

温希丝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然而在慧与商人们会合并出发之后,他注意到温希丝从旅店大门口跑了出来。

回头一看,她高举双手用力地左右挥舞。

慧将这份温暖的回忆放在心里,策马向前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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