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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目容之毒 三、毒之所在

松赞·干布在收到侍女的通知后,立刻与同在事务室的噶尔及勒赞一同赶往举行晚宴的房间。但是噶尔在途中人不见踪影了,一行人冲进室内,也不见尺尊和翠兰的身影。

举行到一半的宴席,有六张座位空虚地排列着,抱着茹央妃的巴桑和桑布扎坐在角落。他们前方有餐具翻倒,从茹央妃手中掉下的碗和里头的食物也散落一地。

松赞·干布大步穿过房间,从巴桑手中抱起茹央妃。茹央妃全身无力地整个人靠在松赞·干布身上,但却丝毫感受不到她手臂的重量。

松赞·干布低头望着茹央妃苍白的脸庞,只见消瘦的眼窝凹陷,瘦骨嶙峋的嘴边沾有茹央妃自身的呕吐物。

松赞·干布内心有如怒火中烧。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激动了。

茹央妃倒下的模样让他想起四十多年前,自己的父亲被毒害身亡的样子。

“她还有救吗?”

松赞·干布对着手拿热水的巴桑发问。

巴桑用手背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不顾自己手已弄脏。

“…茹央妃夫人并没有吃下太多,而且几乎马上就吐出来了,只是夫人身体原本就很虚弱……”

“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这时特拉突然大喊,打断巴桑口齿不清的说明。

松赞·干布再度环视整个宴席,数名侍女和侍者在墙边发抖着,而桑布扎不知不觉已在装有糕点的钵盆前做了下来。

桑布扎非常熟悉毒的种类。但只要没抓到犯人,恐怕也没办法断定毒的种类。

因此茹央妃是否能获救,就得看她的体力了。

“把厨房的人全部集合起来,不要让人从厨房拿出任何东西!”

松赞·干布低声命令在一旁待命的勒赞,他自己则抱起茹央妃离开宴席。

松赞·干布将茹央妃抱进附近的房间,陪伴在妻子枕边一段时间。躺在床铺上的茹央妃虽然面色苍白,但看起来并没有痛苦的样子,只是她的呼吸过于微弱,感受不太到活着的气息。

盖在腹部上的毛毯几乎没有起伏,交错在肚子上的手指动也不动。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救她!”

松赞·干布向巴桑恳求后,便走出房间。

当他掀起门口的垂帘时,刚好碰上手持箱子的噶尔。

噶尔虽然有点吓到,但立刻恢复平常那种冷静透彻的态度,举起手上的箱子压低声音表示:

“我有话想跟您说。”

“单独吗?”

“最好也能请桑布扎同席。”

“那正好,现在举行酒宴的房间里面应该只剩下桑布扎。”

松赞·干布先行走了出去,和噶尔一起来到房间。

一进到房间,只见桑布扎还坐在糕点前方。

“茹央妃夫人的状况怎么样了?”

桑布扎放下交叉的两臂,转过头来问道。

松赞·干布将巴桑的见解和茹央妃的状况告诉桑布扎。

听完全部的话后,桑布扎指着装糕点的碗。

“茹央妃夫人是在吃下转过之后立刻倒下的。夫人原本身体就不好,加上夫人吃下糕点时的样子来看,应该是因为毒而产生的骤变没错。只是……”

桑布扎粗鲁地抓着头。

“但就算是这里面有毒,问题是,到底是谁下的毒?当初因为这是尺尊夫人做的糕点,所以才没有进行试毒的……”

“请看这边。”

噶尔不理会桑布扎的报告,径自在松赞·干布他们面前伸出手上的箱子。

打开箱盖一看,里面是五颜六色的小布袋。松赞·干布原本要伸出手去拿,却突然想到什么般而停下动作。

“这里面是毒吧?”

“是植物的种子。”

“但几乎都是有害的吧?”

松赞·干布眯起眼,用指尖轻抚布袋的表面。很久以前尺尊曾让他看过还包在这鲜艳布袋中的种子。

“…糕点里面掺杂的是这箱子里面的种子吗?”

“目前还不能确定,但犯人是想让人这么觉得的吧?”

噶尔冷静地将与尺尊的对话内容重述一遍。

包括有人偷偷从尺尊房间拿出那个箱子、箱子被放在厨房、尺尊表示朽罗的种子有变少等等。

当噶尔口中说出朽罗这个字时,桑布扎立刻皱着眉头,提出不同意见。

“听说朽罗的种子非常苦,我去印度留学的时候,曾听过好几次。朽罗种子虽然可以当作治疗腹痛的药,但若是药量弄错,就会全身发颤,甚至可能丢掉性命。”

松赞·干布喘了一口气后,看着箱盖上方绽放着七彩光芒的花鸟螺钿。

“尺尊一直很怕会有人不小心吃下这个种子、伤到身体。”

“是的,记得利吉姆殿下年幼的时候,也曾被尺尊夫人叫去当面警告。但尺尊夫人也有可能是利用这一点。”

噶尔冷淡地断言。他的意思是说,其实是尺尊下的毒,那些都是为了隐瞒这件事所演的戏。

“总而言之,得好好调查一下厨房才行。”

松赞·干布准备站起身来却被桑布扎叫住。随后勒赞进到屋内,他慌慌张张地向松赞·干布行礼,接着半跑步地来他面前。

“我尽速问过厨房的人大致上的情况了,可以现在禀告吗?”

“嗯,说吧。”

松赞·干布答应后,勒赞点头示意,并激动地坐了下来,快速阐述问到的内容。

“宴席上的菜肴全部都经过试毒,厨师、侍者、侍女和卫兵的话都一致。只有尺尊夫人亲自做的糕点,没有经过试毒就端上来了,糕点的事前准备,像切果实这些全是尺尊夫人一手包办,厨师只有帮忙调解炉灶的火和取水而已。”

“紫檀之箱放在哪里?”

“嗯…紫檀之箱…吗?”

勒赞一脸疑惑,视乎不晓得那是什么,他的眼神游移,最后才将视线停留在地板上的箱子。

“…尺尊夫人有带这个进厨房吗?”

但勒赞马上反驳自己的自言自语。

“没有人提到这一点,我之后再去确认一次。”

“但是就算是尺尊夫人犯下的罪,她想要茹央妃性命的动机是什么呢?”

桑布扎环视现场所有人,这是勒赞小心翼翼地回答:

“这个嘛…应该就是为了建造寺庙一事,互相对立的巴桑大人和尺尊夫人所举办的。虽然茹央妃夫人表面上并没有反对,但夫人对这件事感到不太满意是众所周知的事。对尺尊夫人而言,说不定会把这场酒宴看成是对她的责难。”

噶尔嗯了一声。

“现在该怎么办?松赞·干布王。”

“这个嘛…目前就只能减少厨师人数,并在厨房内也配置卫兵了。桑布扎去调查毒,勒赞和噶尔继续问厨房的人。我想要暂时待在茹央妃身边。”

“遵命!”

三位高官异口同声低头行礼。

松赞·干布正要走出房间时,突然想到一件事而停下了脚步。

“有派人监视尺尊的寝宫吗?”

“啊…我忘记禀告这件事了,监视尺尊夫人一职,我拜托翠兰殿下了。”

噶尔突然想起这件事。

“翠兰殿下原本就是个好事之人,请她担任相称的职务也比较叫人放心。加上翠兰殿下追着冲出宴席的尺尊夫人这点来判断,相信她今后也会尽力协助尺尊夫人。”

“毕竟公主殿下的本领非同小可。”

松赞·干布冷笑一声。

“那有把这件事的大致情形告诉拉塞尔和妃勒托曼了吗?”

“即时去禀告了。”

勒赞回答。

他向松赞·干布报告,已经派各自能够信任的使者,前往拉塞尔的房间和妃勒托曼的寝宫,还有命令卫兵长加强戒备了。

翠兰躺在长椅上,在黑暗中尽量压低气息。

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吧,但目前还是没有黎明的气息。翠兰现在已经习惯黑暗,她的视野里面有尺尊躺在床上的影子。

酒宴之后,回到自己房间的尺尊,像是完全忘记翠兰也跟随在旁般。

一会儿坐在床上沉思,一会儿又移动到窗边看窗外。四方形的小窗子外头应该只看得到一片黑暗,但尺尊却伫立在窗边好长一段时间。

两人直到深夜都没说半句话,知道前来添加灯油的侍女看不下去,开口呼叫尺尊为止,她都没把翠兰放在眼里。被侍女提醒后,尺尊表示要再搬一张床过来,但翠兰为了避免在深夜制造噪音,决定睡在长椅上就好。

尺尊房间里的长椅,坐起来比吐蕃或大唐的椅子还要舒服。不管是椅脚的稳定性还是椅身特别的线条,全都很卓越超群。除了长椅之外,尺尊房间里头的日常用品,都是些制作精良的物品。

不过尽管躺在舒适的长椅上,翠兰还是毫无睡意。

翠兰屏住气息,沉溺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她认为她刚才或许已经有一点想睡了。

但在她将两眼突然张开的瞬间,睡意又马上全消。翠兰现在全身的神经都是清醒的,让她恨不得立刻起身活动。

只不过尺尊还在睡眠中。

或许她也是醒着的,但翠兰不敢出声叫她,只能尽量将动作放小,并在毛毯下紧紧握住噶尔交给她的短剑。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有东西在摇晃。

翠兰只转动眼球,望着门口垂下的布帘。

在模糊不清的黑暗之中,布帘被拉了起来,有个黑影从中溜进了室内,之后房间内便充满了类似松树皮的香味。

人影尽量不发出脚步声,摸索着接近床铺。

翠兰握住短剑剑柄,小心翼翼地起身,尽量不让椅脚发出声响。她现在只想着不能发出声音,和要敏捷地行动。

所幸嵌入室内的人影并没有察觉到翠兰的存在。

翠兰从背后接近人影,当人影将手伸向睡眠中的尺尊时,翠兰用左手缠住了人影的脖子,同时用短剑抵在对方的脖子上,命令他停下来。

“不要动!!”

那个人影丝毫没有半点动摇,但还是缓缓举起双手,表明没有要抵抗的意思。

“真是英勇啊,公主殿下。”

没想到对方含笑出声挪揄翠兰,让翠兰大吃一惊。

“失……失礼了……!!”

翠兰惊慌失措地道歉,并收回短剑。

松赞干布笑着回头来耸耸肩。

“我是想来看尺尊的。噶尔有向我报告公主殿下护卫在尺尊身边,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留在同一个房里就寝。”

“…松赞殿下?”

“一个微弱的声音喊了松赞·干布的名字。”

尺尊似乎是听到了翠兰他们的对话醒来的,她缓缓坐起上半身,纤细的手臂从背后环绕住松赞·干布的腹部,并默默地将他拉近自己。

松赞·干布坐在床上,回应尺尊依赖的眼神。尺尊将手移到松赞·干布的肩上,再度紧紧抱住他。

翠兰向松赞·干布用眼神行礼后,便捡起掉落在长椅旁的毛毯,静静地离开尺尊的房间。

翠兰对尺尊和松赞·干布都没有负面的感情,反而对关心尺尊的松赞·干布环抱着一种类似感激的心情,她也从尺尊身上感受到对大王的信赖。

翠兰怀着一种满足感,走在灯火摇曳的走廊上。

小小的寝宫走廊上没有人和卫兵。

翠兰离开尺尊的房间后,在走廊尽头楼梯旁的小窗子下,盖上毛毯摆出阵势。

望着摇晃的灯火沉思,比躺在长椅上屏住气息还要轻松多了,让她的身体也得以好好休息。

翠兰虽然没有什么睡意,但也不是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状态。当她猛然睁开眼时,周围的黑暗已经淡去,灯油快要烧尽的灯火也逐渐失色。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淡淡的曙光,从翠兰头上的小窗子上落下。

翠兰站起身来望向窗外。

只见庭院朝雾弥漫,宛如一片乳白色的海。

海中吐出几根树枝,还有几只小鸟撼动朝雾,飞舞在绿色树梢之间。

翠兰望向尺尊的房间。

毫无人气的长廊上,沉淀着黎明的寒气。

侍女和卫兵们应该都知道松赞·干布来到尺尊的房间,翠兰虽然有点犹豫,但还是觉得应该不需要再护卫了吧。于是便轻轻下楼梯,迈向朝雾弥漫的清晨庭院。

当她踩在微微滋润的土地上时,一股冰冷的空气包围全身。翠兰每走一步,朝雾就会随着她的动作飘动,尽管已听得到鸟鸣声,沉睡于雾海中的花朵却仍紧闭着花蕾。

翠兰停在一棵橘红色花蕾的树下。

那是害拉塞尔捡起落花而被斥责的树。

“那个花有毒喔。”

当翠兰朝花伸出手时,有个含笑的声音给她警告。

翠兰并没有察觉人的气息,但她没有被吓到,因为翠兰刚才就在黑暗中,确认过这个人的气息一次了。

“早安。”

翠兰压低声音向松赞·干布请安,松赞·干布从烟雾之中走了出来。但他并没有回应翠兰的问候,只是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要是让利吉姆知道我们让公主殿下当卫兵,他一定会生气吧。”

翠兰轻笑了一声。

翠兰昨天一直感到很不安,她不知道倒下的茹央妃平安与否,也没办法相信尺尊。虽然她没想到自身的危险,但她不愿意相信同样身为松赞·干布的妃子,她们之间会有各自宁愿赌上性命的坚持。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办法确认尺尊是犯人。这和无法完全相信她的心情有矛盾,但翠兰一想到尺尊慌慌张张帮拉塞尔洗手的样子,就否定了对她的怀疑。

“茹央妃殿下平安无事吧?”

而当下的问题却是这个。翠兰认为松赞·干布都前来看尺尊了,茹央妃应该是没有大碍,但还是压低声音询问。

“她没事…虽然还不能说很好。”

松赞·干布面无表情地说道,眼角还透漏着类似怒气的歪斜。

“这次的事件,公主殿下有什么想法?”

“我的见解…吗?关于这件事我还没有什么想法,但我认为在糕点中下毒的不是尺尊殿下。”

“这样就够了。”

松赞·干布会心一笑。

“公主殿下,你知道吗?尺尊嫁给我的时候才七岁而已。原本是她的姐姐要嫁过来的,但因为突然暴毙身亡,当时统治尼波罗门的是尺尊的父亲——鸯输伐摩,他是个热爱学问的严君,接到她姐姐的讣闻时,同时知道了他们打算改成让妹妹嫁过来,那时就连我都有点犹豫了……”

“七岁的新娘…真的太年幼了。”

“尤其她是身负外交责任下嫁过来的。尼波罗门虽然军事方面不及吐蕃,但文化和技术却卓越超群。尺尊的奶娘也对她们一片苦心养大的公主要下嫁蛮国一事感到愤慨,还和茹央妃和赤姜的侍女产生对立。”

“茹央妃殿下的侍女…吗?”

听到翠兰的低喃,松赞·干布大笑出声。

“她们都有一定年纪了,所以变得比较圆滑,但公主殿下大概很难理解吧。只是宫廷中女人之间的争妍斗艳,就像男人在战场上比拼本事一样激烈。对于侍女和女官们之间的对立,不要说我了,就连身为她们主人的茹央妃等人都没办法插嘴。尺尊原本是个活剥的女孩,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一点都不畏缩地接近我,衷心向我表示愿意来服侍我。”

松赞·干布视乎想起尺尊当时的样子,脸上含着笑容。眯起来的眼睛深处,透露着温暖的光芒。翠兰深信松赞·干布对尺尊的爱意,绝对是一般的夫妻之情无法比拟的。

“尺尊虽然讲话严厉点,但其实是个很会为人着想的人,因此也常会被旁人的企图所愚弄。她绝对不会杀人,更不用说是对茹央妃出手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尺尊是被人嫁祸的。”

松赞·干布望着尺尊的房间,翠兰也跟着将视线移向上阶的小窗子。

不知不觉间,雾已经散开了。

但还是看不到朝阳,天空还是有点乌云,阴暗早晨的空气中,开始混入沉重的湿气。

“公主殿下以前不是曾在狩猎场救过我吗?”

松赞·干布依旧压低着声音,带点浑浊的淡色瞳孔目不转睛地望着翠兰。

他思考了一下,最后拿起自己挂在腰间的剑交给翠兰。

“我认为这次的事件,犯人是想针对尺尊,因此希望你能帮我保护尺尊。在一切事情解决之前,我准许公主殿下在城内带剑。这把剑上面有我的刻印,这样应该就没有人会说话了。”

“可以吗?”

“利吉姆似乎会有话要说。”

松赞·干布笑了笑,用力地耸耸肩。

“松赞·干布王已经大概知道犯人是谁了吗?”

“…这个嘛,还不知道。”

“我担心拉塞尔他们也会有危险…!”

翠兰拘谨地问道,松赞·干布拍拍她的肩膀。

“我会在拉塞尔身边多派一些护卫。齐夫尔是个可靠的男人,相信公主殿下的侍女们也会保护他的,毕竟这种需要体力的工作,我可帮不上什么忙。”

松赞·干布子午挪揄后,不说半句话道别的话便穿过翠兰身边。

翠兰也转过身子,向即将离去的松赞·干布背影低头致意。

尺尊在屋内偷偷望着松赞·干布从院子离去的背影。

她已经好几次这样目送自己的夫君离开了,松赞·干布也曾转过身来向她挥手,但今天他只留下紧绷的气氛便速速离去。

二十三年前。

尺尊在七岁的时候嫁来吐蕃。

那个时候两国的邦交还没有那么深。虽然已有商人往来,但吐蕃这个国家还没完全成形。

不过尺尊的父亲鸯输伐摩预料,吐蕃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一个大国,所以才决定将女儿下嫁给松赞·干布。

尺尊代替骤逝的妹妹嫁进吐蕃。

吐蕃城和壮丽的尼波罗门宫殿不同,是栋用枯燥无色的石头盖成的黑暗建筑,人们的衣裳也是一样死板单调、俗不可耐。

尺尊很讨厌被人一直盯着看,虽然她年纪很小,但也感觉得出来,隐藏在他们眼里的不是赞赏,而是好奇。

尽管如此,尺尊还是决定保持毅然决然的态度,并用宽大的心来为两国的友好竭尽全力,努力完成自己被赋予的使命。

因此婚礼上她也是穿着吐蕃准备的嫁衣,尽管还不是很会讲吐蕃话,但穿着打扮全都交给吐蕃的侍女。

只有手上的指甲,是请尼波罗门一同前来的侍女帮忙染成红色。在尼波罗门,新娘在婚礼当天都要染指甲,除了指甲之外,手脚上都要描绘美丽的团,这只是为了接受神的祝福。

只要看着染红的指甲,尺尊就会雀跃不已,同时也会保持着庄严的态度。

但是——

吐蕃的侍女一看到尺尊用凤仙花染红的指甲,个个面露难色,还斥责她不该在婚礼当天玩草,把指甲弄脏。

尺尊用不熟悉的吐蕃话反驳这段文不对题的责骂。赶到现场的尼波罗门翻译,向大家解释自己国家的习惯,但吐蕃的侍女们只是表面放弃擦拭尺尊的指甲,心中还是充满了无法理解。

对她们而言,涂指甲的理由一点都不重要。

对吐蕃人而言,红色指甲就是误会的象征。

婚礼上,尺尊从头到尾将两手的指甲紧紧握在拳头之中。

她已经听不进祭司的话。

就连她一直很期待的赛马和隆重的犛牛游行,都只是眼神空虚地观赏而言。她将人们的话语当耳边风,觉得她们的视线都一一刺在肌肤上。

等到这段充满痛苦的仪式结束后,尺尊回到房间立刻扯掉身上的衣服。

她好想将想回尼波罗门的心情大叫出声。

想回去告诉自己温柔的母亲吐蕃人有多无礼,让慈善的母亲来安慰她。

但她心里很清楚她无法回去。尺尊已经成为吐蕃的王妃,她这一生就只能住在这个国家。若是她大声吵闹,也只有侍女会来哄自己而已,所以她并没有出声大叫。因为她没有办法接受别人不断责骂她一些早就知道的内容。

尺尊无声地流泪,一个劲地踩踏新娘衣裳。

就在这个时候,松赞·干布走了进来。

尼波罗门的侍女们脸色大变,想要将新娘衣裳从尺尊那抢过来。

尺尊不断抵抗,她希望至少要让松赞·干布看到自己的愤怒,她现在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了,先表露出敌意的是吐蕃人,所以自己应该也有战斗的权利。

松赞·干布命令侍女们离开房间,让尺尊恢复自由。

只是一旦只剩他们两个人,尺尊就突然觉得自己的举动好愚蠢,因为她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哭泣、再怎么践踏衣裳,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用手背胡乱拭泪,这时松赞·干布开口了。

“碰到盐水的话,你精心涂上的指甲颜色会脱落的。”

“…没关系。”

尺尊用尼波罗门语回答,她很不甘心自己现在因为哭泣的关系,讲话都是鼻音。

“因为在吐蕃没有染指甲的习惯。但我觉得很可爱啊,就像是小小的花蕾般娇艳。”

“……真的吗?”

“真的。”

松赞·干布在尺尊面前跪了下来,并拉着她的小手放在额上。接着往上一看,露出恶作剧孩子般的笑容。

“无知的鸿沟总有一天会被埋起。你要哭也行,只不过要适可而止,哭太凶的话,你那美丽的大眼睛会融化的。”

松赞·干布比尺尊的父亲年轻,但也大她有三十二岁。尺尊很惊讶这样一个大人,居然和自己站在同样的视点,分享她的愤怒。

同一时间,尺尊也感受到松赞·干布是能够理解她的人。

而这个事实拯救了尺尊快要枯萎的内心。

这份信赖从尊敬和共享变到爱慕之情,并没有经过很长的时间。

尺尊嫁给松赞·干布时,他已有两名妃子,茹央妃和利吉姆的生母赤姜。赤姜不久后便过世了,接着在尺尊二十岁时,松赞·干布便迎娶象雄的妃勒托曼。

茹央妃年事已高,无法强求缠绵的爱情;妃勒托曼时间的流动则是过得比一般人慢。

因此松赞·干布和尺尊度过的时间是最多的。

但那并不是因为松赞·干布爱尺尊,而是因为他深知尺尊容易嫉妒又贪恋的个性。

然而小王们还是有所误解,他们对无法割舍尼波罗门风俗的尺尊带有轻蔑之意,在背后说长道短,却又将尺尊当做和松赞·干布相关的利用品。

尺尊认为他们怎么想并不重要。

她连建设寺庙一事都不太关心,只是因为松赞·干布想盖,所以她才帮忙的。尺尊想看松赞·干布开心的脸,并希望能够独占他。

不过尺尊心里很清楚,就是其他的妃子死了,自己永远也不可能独占夫君的爱情。所有王妃都是松赞·干布的得力帮手,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就算其他妃子死去,松赞·干布也不会忘记她们的功绩,那一部分的‘心’是不可能倾向于她的。

所以——

尺尊不会杀害茹央妃和妃勒托曼。若是失去同时吐蕃人,又是最元老级的妃子,松赞·干布一定会相当难过吧,因为有这个想法,尺尊才会想要做些有营养的糕点献给茹央妃。在茹央妃倒下时,她会想到箱子的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只是在赤姜过世的时候,尺尊闷闷不乐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也是一想到正在忍受煎熬的茹央妃及忐忑不安的妃勒托曼,心里就会有股和嫉妒般同等级的波动。

那一定是因为她们虽然是‘情敌’,同时也是能够理解尺尊心情的少数几个对象的关系。

“我真傻……”

尺尊自嘲完后,便缓缓踏出脚步。

当她的皮制凉鞋踏在潮湿的土地上时,站在树下的翠兰,因为听到那微弱的声音而转过身来。

数只小鸟从绿叶覆盖的树梢上飞起。

高亢交错的鸟鸣之中,出现微微的脚步声。

翠兰转身一看,和慢步接近的尺尊四目交接。

她穿着一件圆领长条的蓝色上衣,配上一条宽松的同色裤子,微卷的头发垂放在背后。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妆没有平常浓的关系,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眼神看起来也比较柔和。

尺尊默默地注视着翠兰一段时间。

她看起来像是在揣测翠兰心中的想法,也像是在犹豫该说些什么才好。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尺尊将手伸向含苞待放的红色花朵。

由于树木过高,尺尊的手碰不到花朵。

但她还是没有把手放下。

“你知道这棵树叫什么名字吗?”

“夹竹桃。”

尺尊看也不看翠兰一眼,抚摸着夹竹桃的树枝。

“这棵树是我嫁到吐蕃时奶娘们种的,为了献给我们的神。”

“神…吗?不是佛?”

“我并不是佛教徒喔!”

尺尊轻轻一笑,摘下几朵红花,朝庭院深处走去。

她往前的树林前方,有一座石造的神堂。

翠兰追着尺尊流畅的脚步进到堂中。深度很浅的神堂中心,放置一座裸着上半身、用璎珞装饰着的风华青年。青年拥有一张异国的脸庞,淡淡地微笑着,手上拿着一个杯子,身边被许多野兽包围。

尺尊供花在石像前。

“我的神是兽王,是有时会从凯拉斯降临到尼波罗门森林的湿婆神。”

“…我一直以为尺尊殿下是佛教徒。”

“是啊,大家都这么想吧。但是我一点都不在意这种事。”

“我在意的是和自己的丈夫信奉不同的神,那死后该这么办。翠兰殿下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吗?”

被尺尊这么一问,翠兰才想到的确有这个问题,同时也觉得跟尺尊有点亲近感。她们同样身为从异国嫁过来的新娘,而且都非常仰慕自己的丈夫,她也一定希望能够对自己丈夫有所帮助。

大概——

“我是第一次考虑这种事,但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我总觉得不管是吐蕃的神,还是尺尊殿下的神,一定会帮忙撮合这一部分的。”

“是要我和那些神商量吗?”

尺尊笑了笑,但当中并没嘲笑的意思。

翠兰点头致意,接着为了不打扰尺尊继续祈祷,静静地离开神堂。

随着窗外射进来的光芒角度变浅,室温也逐渐升高。不知从哪里来的黑色苍蝇飞了进来,发出刺耳的振翅声,苍蝇聚集在桌巾上的食物中,之后又散了开来。

膳食都已经冷掉了,但这和苍蝇无关。它们停在脂肪凝固的肉块上,忙碌地搓着前脚,接着又突然跑到盘子边缘,飞在空中的苍蝇则和同伴们一起画圆。

桑布扎愣愣地望着这个画面。

只有苍蝇飞到他眼前的糕点上时,他才会用手挥开苍蝇。

自从昨天晚上茹央妃倒下后,桑布扎就一直呆在这个举办酒宴的地方。

宴席上享用的菜肴、出席者所用的盘子和汤匙,以及凭肘几、毛皮全都还留在室内。

桑布扎环视整个房间,一次又一次地吐着气。

茹央妃是吃了尺尊做的糕点后倒下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他是在不觉得在糕点里下毒的人是尺尊。

但是从厨师们说的话听来,除了尺尊以外没有人碰过这个糕点,又是尺尊亲自将糕点端进室内。

“桑布扎大人,您都没去休息吗?”

“不,我有睡。”

“…睡在这里吗?”

特拉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室内。但桑布扎一笑,他也笑容满面地递出手上的盘子。

“听说你什么都没吃,我带了点简单的膳食过来。您可以在其他房间用膳,这里可以换我来顾……”

“啊…我在这里吃就好了。”

桑布扎改变身体的方向,从特拉手中接过盘子。特拉莞尔微笑,面对桑布扎坐了下来。

“知道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有。但状况实在太明显了,再这样下去,尺尊夫人会被抓起来。”

“尺尊夫人可是松赞·干布王的妃子耶。”

特拉皱眉表示。

桑布扎发出一声叹息,喝了一口特拉端来的犛奶润润干渴的喉咙。

“这对和尼波罗门的邦交可是一件大事,但既然被危及性命的是茹央妃夫人,这件事就不能含混过去,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得请尺尊夫人回尼波罗门吧。”

特拉说完之后,桑布扎表示认同,或许犯人的目的就是要将尺尊赶出吐蕃。

“会不会是反对建造寺庙的人下的毒?”

特拉低声表示。

特拉提到一个很大的重点,让桑布扎相当惊讶。

“表面上反对建造寺庙的只有巴桑大人一个吧。”

桑布扎直接了当地表示后,特拉愣住,发现自己的发言太过冒失,忍不住发出一声苦笑。

“我在说什么傻话,巴桑大人不可能会是凡人,为了阻止寺庙的建筑而杀害茹央妃夫人,这是违反神的意志的行为。”

原来如此,桑布扎低声表示,当他正想要再继续追问的时候,特拉突然在桑布扎面前伸出手,他是想要赶跑接近热汤的苍蝇。

桑布扎往旁边一看,在糕点上飞舞的苍蝇变多了。

“还是将糕点移到其他地方去比较好。”

“说的也是,继续摆在这里也无计可施……”

桑布扎哭丧地说着,接着喝下用到一半的热汤。虽然他丝毫不以废寝忘食为苦,但有东西吃的时候还是要吃时他的信条,也因此养成他这种不太选择地方用膳的个性。

“那我就稍微离开一下,在我回来之前,可以请您待在这里吗?”

“我知道了。但请快点回来,我不太喜欢苍蝇。”

“苍蝇可是有趣的生物,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

桑布扎给弯起眉梢的特拉一个感谢的微笑,接着便捧着装有糕点的钵盆离开房间。

朱璎在昨晚就得知茹央妃倒下的消息,守在房外的卫兵增多,另外还有齐夫尔和两名武官一整天都护卫在身边。

但却没有人命令他们留在屋内。

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拉塞尔,在用完迟来的早膳后,所想带狗狗们去草原,还有骑尼马翠塔。朱璎透过齐夫尔寻问松赞·干布的意见,最后决定照拉塞尔的希望去做。

“带便当去吧。”

听到朱璎的提议,拉塞尔高兴地点点头,却又马上皱起脸来问道:

“母亲大人不去吗?”

“听说翠兰小姐在尺尊夫人的寝宫。”

“啧,真不好玩。”

拉塞尔弹了一下舌头,装出用脚踢小石子的动作。

朱璎和齐夫尔面面想窥,拉塞尔的态度虽然称得上是小孩子闹别扭的方式,但他们从来没看过拉塞尔这样。

但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吹毛求疵的事。齐夫尔抱着朱璎,带着拉塞尔,随同两名武官前往马厩。城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如往常。

一接近马厩,耶布立姆视乎是听到了拉塞尔的声音跑了出来。拉萨尔这只又白又大的爱犬愉快地摇晃下垂的耳朵,在拉塞尔脚边跳来跳去,最后趁势朝正殿的方向奔去。

“啊…耶布立姆!!不行!”

拉塞尔大叫跑出去。

朱璎和齐夫尔也跟着追了上去。

所幸耶布立姆看起来还算懂事,在梁柱中间的走廊上停了下来,就算在这一带吵吵闹闹,声音也传不到茹央妃所在的本殿。

乌摩也在不知不觉间来到朱璎他们脚边,但它似乎没有要参与这阵胡闹的意思,它伸出右脚坐在向阳处,享受日光浴,一副悠然自得的态度,但尖尖的耳朵却小心地注意周围的状况。

乌摩的耳朵突然转向走廊的一端。

手持钵盆的桑布扎从屋内走了出来。

乌摩立刻站起身来,尖声咆哮一声。

那震耳欲聋的警告声,似乎在告知朱璎他们想不到的危机。

本来一直在和拉塞尔玩耍的耶布立姆,这回突然冲向桑布扎。

“快站住,耶布立姆!”

在朱璎大叫的同时,耶布立姆已经扑向桑布扎。

被一只庞大的白犬撞上,桑布扎也束手无策地跌了个狗吃屎。虽然他有听到朱璎的声音,但没想到耶布立姆会扑上来。

欣喜雀跃的耶布立姆大概以为桑布扎是一起来玩的。

但桑布扎当然不是来玩的。他怕糕点被苍蝇弄脏,于是想改放到没有窗户的凉爽小房间,并想办法判别毒的种类。

只是他手上拿着的钵盆,却落到铺满石头的走廊上摔破了。盆里的糕点散落四方,一股令人作呕甜味散了开来。

耶布立姆毫不犹豫地把脸钻进糕点里。

“啊…等等!!不行,耶布立姆!”

桑布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起身,抱住正在吃糕点的耶布立姆脖子。但耶布立姆甩甩头,轻轻松松地甩开桑布扎,再度埋首于糕点之中。

“快来人阻止它!”

跌坐在地上的桑布扎,使劲全力大喊,命令其他武官。

但武官们都畏惧耶布立姆提醒过于庞大,都不肯出手相救。

齐夫尔将朱璎放下,当他好不容易将耶布立姆从糕点移开时,糕点已经只剩下一些残渣。

朱璎手放在柱子上支撑住身体,表情相当讶异地表示:

“请问这是谁的膳食呢?”

桑布扎一脸苦恼,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这是昨天晚上茹央妃夫人吃的。”

“咦……!?那不就是……”

毒,朱璎拼命吞下原本要说出口的话。还不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的拉塞尔,来回看着头被压住的耶布立姆和一脸为难的桑布扎。

桑布扎心想是不是要在耶布立姆倒下前,让拉塞尔离开比较好,但耶布立姆却若无其事,愉快地不断舔着齐夫尔压住它脖子的手。

“…看来它好像没事。”

齐夫尔低声表示,接着放开耶布立姆的头。恢复自由之身的耶布立姆雀跃地绕着拉塞尔转了一圈,并用上头有紫色斑纹的舌头舔着拉塞尔的手。

“这是对动物无效的毒吗?”

朱璎压低声音问道。

桑布扎和齐夫尔面面相觑,两人同时耸耸肩。

虽然有些草食野兽吃了对人体有毒的草也不会有事,但狗和人类应该没相差那么多才是。

因此结论只有一个。

那就是糕点之中没有毒。

桑布扎默默地回想昨夜发生的一连串时间。端碗过来的尺尊,结果碗用汤匙将糕点送入口中的是茹央妃——

“是汤匙…!!”

桑布扎喃喃说道,接着立刻转身离去。

桑布扎来到松赞·干布的事务所,恰好噶尔和勒赞都在。

他先说明刚才发生的事,再度取得盘问侍者的许可,接着和勒赞一同走出事务所,这回他走向厨房。

桑布扎一进厨房,厨师长一脸不安地走了过来。

厨房内虽然正在准备膳食,但厨师们之间却充满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平常的厨房应该是欢笑声不断的地方才对,但现在所有人都紧张望着自己的手,时而刺探性地看着周围。

“真不喜欢这种气氛。”

勒赞一脸忧郁地说道。

桑布扎吐了一口气后,将视线转回到厨师长身上。

“不好意思,可以分条鱼给我吗?”

“鱼的话刚好有刚处理完的……”

“不,我想要活鱼。之后可能没办法还你,所以请给我没有准备要烹调的鱼。”

厨师长表示遵命,却一脸不解地命令仆人去准备鱼。一名红脸的高个子男仆,将两条手掌大的鱼放入小桶子中,拿到桑布扎面前。

“把这个端去之前举办酒宴的房间。还有帮我招集送餐具到宴席上的侍者。”

桑布扎说完后,便和勒赞及手持水桶的仆人,前往举行酒宴的房间。

一进到室内,便是一片惨淡的模样。

飞来飞去的苍蝇变多,振翅声酝酿出一股莫名的热闹感。看起来快要昏倒的特拉伫立在宴席的一角。

松赞·干布等三名男子站在离特拉稍远的地方。嘴角带着苦笑的松赞·干布、相对的一脸愁眉苦脸地噶尔,以及身穿祭司服、一脸惆怅的巴桑。

他们注意到桑布扎等了走了进来,一起转过头来看他们。

手持桶子的仆人,忐忑不安地观察桑布扎的脸色。桑布扎让他将桶子放在宴席一角后,便命令他退下。

擦身而过的是率领七名女人的进到屋内的厨师长,厨师长让女人们排在墙边,自己则是叩拜在地板上,等待桑布扎接下来的指示。

并排在墙边的女人们,坐立不安互相交换眼神。

或许她们已经从厨师长那里听说,这是为了追究昨晚发生的事才招集他们过来的。至少这和昨晚对全员盘问的情况不同,特地招集负责某工作内容的人来,几乎等于断定了她们当中有人和事件有关。

“尺尊夫人做的糕点里头并没有被下毒,我认为毒是被涂在茹央妃使用的汤匙上。”

桑布扎沉稳地把刚才已对松赞·干布说明过的事重述一遍,接着拿起掉落在桌巾上的汤匙放进水桶里。

因为有异物入侵,水中的鱼动作变得更加活泼,当鱼摇摆着银色的尾巴,反射在天花板上的光线也跟着摇晃。

但是并没有说明异状发生。

水中的鱼还是继续在桶子里游着。

不过桑布扎并没有气馁,茹央妃汤匙上涂的毒,是溶在她吃的糕点上,然后才送进她口中的,若是毒性有强到会让水中的鱼立即死亡的话,茹央妃本人已经送命了才是。

桑布扎稍微沉思了一下,这次捡起尺尊端来时拿到的新汤匙走来走去。

就算是要在茹央妃的汤匙上下毒,也不需要只涂这么一根,只要事先知道尺尊的糕点是要先给茹央妃享用的,直接在所有汤匙上涂毒还比较简单。再怎么说一定会是茹央妃先使用汤匙,只要茹央妃倒下,就不会有人再继续用餐了。

桑布扎又拿起放置在他人面前的汤匙放进水中,经过一段寂静后,水中的鱼突然开始弹起。

鱼看起来很痛苦的将身体打在水面上,在水桶中激烈地扭着身体,嘴巴像是在求救般地一张一合,最后终于静止不动,水面上飘着银白色的鱼身。

“昨天晚上在尺尊夫人端糕点过来后,是谁在茹央妃夫人面前摆上新汤匙的?”

噶尔严厉地追问。

女人们面面相觑,缩着身子望着彼此的摸样,不久后有个看似二十岁上下、个子娇小、身体丰腴的女人脚步蹒跚地上前。

女人的表情惊慌失色,连嘴唇都在发抖,拼命地开口说:

“放汤匙的是我,但是我没有在上面涂毒!是真的!我只是将准备好的汤匙送上来,按照顺序排列而已!请明察秋毫!”

噶尔不理会女人的呐喊,望着厨师长。

“宴席上使用的汤匙食怎么管理的?”

“从前几天就摆放在厨房隔壁的台子上。平常用膳食的餐具,都会在当下才准备,但按照惯例,宴会时的餐具,都是前几天就准备好了。”

“也就是说,谁都碰得到啰?”

噶尔的推测让女人们悉悉索索了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并没有办法特别指出犯人是谁。这件事虽然将那名被点名出来的女人从绝境中救出,却也表示排在墙边的女人们,会继续被怀疑。

“这下该怎么办呢?”

特拉战战兢兢地问道。

噶尔咬着下唇,沉默了一段时间,接着命令厨师长和负责餐饮的女人们离开房间,到其他房间去等待。

女人们和厨师长离开房间后,室内充满雪白的空气。

“总之,这下子尺尊夫人的嫌疑算是洗清了。”

松赞·干布调停般地说道,但巴桑却用凶狠的语气提出不同意见。

“还没有洗清,只是嫌疑犯变多了而已。”

“是这么说没错……”

这是特拉突然表示想要发言,征求大家的同意。松赞·干布用下指了指他,让特拉先发表意见。特拉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听说先前苏孜大人反叛一事,翠兰殿下的御用占卜有做出预言,我们祭司占卜的是神的指示,如果是那位占卜师的话,或许可以算出更通俗的内容…也就是,说不定可以借此找出对茹央妃下毒的人物是谁。”

“你的意思是要让朱璎占卜吗?”

松赞·干布好奇地望着桑布扎。

桑布扎清咳一声,否决掉特拉这个不合逻辑的提议。

“真不好意思,毕竟现在什么都还不知道,在这种茫然地状态下,朱璎小姐是没办法占卜的。朱璎小姐要找出答案,必须要有一些确切的事情发生起源。”

“事情发生起源是指什么?”

特拉一脸不解。

桑布扎难得会有这么不耐烦的感觉,要是特拉再继续说下去,松赞·干布搞不好会命令朱璎占卜,但就现状看来是不可能知道任何事情的。桑布扎担心若是硬推给朱璎这个难题,到时候她反而要接受处罚。

“就是要先知道‘谁’、‘为了什么’要下毒。如此一来朱璎小姐才能像解线头一样,解读出事情的现象。”

“‘谁’、‘为了什么’…?若是知道这些的话,就不用占卜了。”

巴桑诧异地说道。

这两个祭司都不了解朱璎占卜的本质,这让桑布扎更感焦虑,但他又觉得只要朱璎不要被盯上就好了,于是继续维持沉稳的表情,接纳其他人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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