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校庆只剩一星期的星期六,是跟小樱约好的日子。
也就是约会日。
这是个搞清楚自己心中想法的好机会,所以我接受了小樱的邀约。
话说回来,要说我心里有准备就是骗人的。最近我只要看到小樱的脸,小鹿乱撞病就会复发,像今天也是比闹钟早起了一个小时。
早早起床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在洗脸台前面研究帅哥发型也是浪费时间。我想有时间打理仪容还不如早点去赴约,所以正搭著电车摇摇晃晃前往会合地点。
为什么不在我家或她家碰头呢?因为我昨天问:「要几点去接你?」结果她不只给了时间,还指定在哪里碰面。我说我们就住对面,一起出门不就得了?但是小樱坚持:「这是约会!」看来她也到了计较这种事情的年纪啊。
回想起往事,不禁在电车里嘴角上扬。小时候刚认识小樱,她内向得要命,爱穿花边裙,还带著布偶走路呢。
看来小樱现在还是有些不变的少女心。
摇晃了十几分钟,抵达目标车站,在月台上欣赏三百六十度的街景,抬头则是万里无云的晴空,绝佳的约会天气。
碰面地点是车站南口收票口,我在此停下脚步,拿手机一看是九点半出头。我故意搭站站停的普通车,但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是有二十几分钟。
我可没学到在咖啡馆等人的上流技能,所以就靠在收票口旁边的柱子上,此时……
「这么早啊。」
没想到我根本不算早。
「小樱?咦!」
回头一看眼前就是小樱,但是打扮明显不同以往,令我目不转睛。
平时对打扮不感兴趣的小樱,竟然穿了连帽外套和运动衫之外的衣服,也难怪我会僵住。
蓝色丹宁衬衫套一件毛线背心,长版衬衫与迷你裙之间的绝对领域十分精妙,小樱那双健康的裸露美腿太刺眼了……!
我是既惊讶又著迷啊。
「怎、怎样啦……」
小樱害羞地磨蹭大腿内侧,哀怨地低著头偷看我,看来她也很清楚自己穿了不拿手的衣服。这个动作看起还好像担心自己底下没穿,让我心生邪念,这我怎么忍得住!
我突然想用没意义的对话来稳定情绪。
「你、你比我还早到喔?」
「嗯──有吗?差不多吧?不过要是在电车上碰头就那个了,所以我是搭公车来。」
呃……竟然考虑得这么深啊……
「你吉他哪里去了?傍晚不是要练习吗?」
「扛著碍事,所以锁进置物柜了。……难、难得要约会,轻便一点不是比较好吗……」
结论,可爱到极点。
我输了!没办法!问愈多就觉得她愈可爱啦!
「好!我们走!」
我拚命隐藏自己的表情,但声音又高又尖,还像机器人一样大转身背对小樱。
没想到小樱抓住我的手腕。
「……感想。」
「咦?」
回头一看,小樱脸上既害羞又紧张,但是转眼似乎下定决心,双眼瞪著我炯炯有神。
「我、问、感、想。」
为什么要恐吓我?平时我会吓得爆脑浆,但现在满脑子都是可爱火花。
甚至忍不住要想,现在被揍也是赏我的吧?看来我是末期了。
我拚了命挤出一句话。
「啊,喔……偶、偶认为粉好的服仪捏……」
我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在讲什么,也知道这样很丢脸,但是光要开口说话都很辛苦了。
幸好小樱听了这话就觉得满意,羞答答地憋著笑,然后牵住我的手,是个情侣牵牵。
「当真?」
「怎、怎样啦!这、这就是约会啊……快走啦!」
我言听计从,手被牵牵,顺著人潮开始前进。
我得昭告全国的好朋友们,约会的时候一定要牵女生的手手喔。
胡说八道什么啦!
小樱紧抓我的手不放,感觉真火烫,而且小樱的手比我更烫,很明显感觉到牵手让她有多紧张。但她还是不放手,可见心意有多坚决。
要是被学校同学目击这场甜蜜蜜,我应该会被宰掉……
我们离开车站,前往高楼大厦之中一栋特别雄伟的连栋综合大楼。
不愧是综合大楼,里面有卖衣服,有餐饮,还有书店,算市内数一数二的商业设施,而我们的目标是最上层的电影院。
感觉就是平凡无奇的高中生约会,不过没差,简单就是最好。
就在门口等电梯的时候。
「太郎最近看过什么片?」
「嗯……好久没看了,上次去电影院是去年冬天了吧。」
我记得很清楚,金太跟我说:「我要拿胶片赠品,跟在我后面来!」就一起去看动画电影「LoveConcert!」了。
我拿到的电影胶片上印著金太大推的动画角,但金太拿到的胶片上只有剧组人员跟导演的全名。
哭天喊地的金太感觉很恶心,所以我就跟他交换胶片了。可惜他换到之后开始兴奋怒吼,感觉更恶心。
「我这辈子跟定你了!」听得我鸡皮疙瘩掉满地。
在我回忆这位遗憾死党的时候,电梯已经抵达最上层。
早点来或许是对的,还是大清早,铺著地毯的昏暗大厅已经有不少客人进来。
前往售票机之前先确认有哪些院线片,理论上是应该先上网确认片程,但是现场选片比较符合我跟小樱的风格。
「喔,还有这种片啊?感觉挺有意思的。」
我指著外国恐怖片的续集,上一集是国中时代跟小樱一起来看的,跟日式恐怖片有完全不同的惊悚,是血肉模糊的片子。
我正想决定看这部片的时候。
「这个比较好。」
「?……这个?」
「嗯。」小樱指著一部爱情片,名叫「大眼男朋友」。
这部电影最近在电视与平面媒体上大打广告,记得剧本出自正在读大学的女漫画家,是写实派的爱情故事。
电影广告词好像是「看这部片不感动的情侣,就不是真情侣」。
啰唆,不感动也是情侣啦,不要乱挂保证啦。
小樱意外的选择,令我诧异不已。
「也是可以啦……你真的想看?」
小樱看电影不是血腥味重于发香味的吗?
不是终极警探胜过云端情人的吗?
我眼中闪过一抹怀疑,小樱握紧了我的手腕。
「又、又没差!这是约会啊!」
哎哟,我也没说反对好吗。
用售票机买了两张票,迅速前往电影院入口,查票员撕了票,我们就走进指定的放映厅。我在选座位的时候就有注意到,电影院之所以生意兴隆,就是因为有很多观众来看爱情片。
由于号称写实派的爱情故事,观众以青少年居多,尤其是高中生、大学生这些写实派的情侣。卿卿我我的情侣们个个浓情密意,就好像千百年前寻你寻到现在的感觉。
一想到我们也算进其中一组人马,就觉得坐立难安。
坐上选好的座位,跟小樱闲聊一阵子,大银幕开始播放放映前的注意事项。
啊,是刚才那部恐怖片的预告片。
惊悚的背景音乐听过就忘不了,镜头跟随死灵视角,在阴暗的废弃医院中,紧追著走投无路的女孩不放,看来更加紧张。即使只是预告片,还是吓得许多观众口乾舌燥。
女孩被逼到房间角落,躲在床底下屏气凝神,这个选项真是愚蠢的自虐行为,随便都猜得到女孩几秒钟之后会有什么下场。
我想到死灵冒出眼前的惨烈结局,同时也萌生了恶作剧的念头。
抓准死灵大特写的时机,我奸笑了。
进攻良机!对著紧盯银幕不放的小樱拍拍她的左肩。
「咿……!」
女孩惨叫,小樱惊声咆哮。
噗噗噗!好可爱的尖叫声啊!
「太、太郎……!~!」
「颗颗颗……?喔喔……!」
小樱铁拳噗!一声砸进我脑袋右边的椅背上,不愧是低弹性材料,完全不会影响到其他观众的好设计啊……
我正在后悔这个高风险零报酬的恶作剧,小樱就贴近我耳边说了。
「……听好喔?你再乱搞一次,就会变那样喔?」
小樱摆头望向大银幕。
银幕上的女孩被大卸八块,惨不忍睹……
「……对不起你了。」
我嘀咕,小樱哼了一声坐回原位,感恩蛤。
这是高风险高报仇啊……
不久放映厅开始熄灯,电影开始放映。
真希望再晚一点熄灯啊……
我简单说明一下故事大纲。女主角是大学生,某天在公园捡到一个倒地不起的年轻帅哥,跟帅哥同住一个屋檐下,然后日久生情;但是进展到中段,却发现帅哥的真面目是来调查地球的外星人,两人是否可以修成正果呢?如此这般。
就在接近结局的时候,一直很想问男主角眼睛怎么那么大的女主角,终于接受大眼睛就是男主角的帅点,终于要皆大欢喜;没想到此时住附近的小学生去告密,帅哥就被两个NASA的壮汉给抓走了。
我看到一半有个感想。
什么垃圾片啊。
这哪里是写实派爱情故事了?作者的写实也未免太惊奇,正常人的器量根本猜不透啊……
但是观众席上不时传出吸鼻水与哽咽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是我的感性偏了吗?
或许是因为我根本不看少女漫画吧,想想小樱跟我是一丘之貉,不看少女漫画只看少年漫画,我就转头偷看她的反应。
想不到小樱也是个泪眼汪汪啊!
那是当然。
啊,她憋了一个呵欠呢……
周遭的女孩们个个握紧手帕,小樱则是百无聊赖,先把空气堆在口腔右边,再挤到口腔左边。
你喔……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要看爱情片啊……
傻眼了我。但是我完全没有一点愤怒的情绪。
不仅如此,我还很高兴小樱的感性跟我类似。
配著爱情片的背景音乐来看小樱的表情,小樱突然像是一脚踢开瞌睡虫一样,双眼圆瞪。
我回头看银幕,原来男女主角不知何时又重逢,正相拥热吻呢。
看剧情觉得无聊,但是对吻戏反应超大,你小学生喔?
我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笑,好巧不巧小樱竟然往我看过来。
原来她是不想被我发现那个表情,才确认我有没有在看她,结果发现被我看个正著。大概就这个反应。
小樱发现我看到她的丢人样,嘴巴开开合合,慌得不知所以。她忘了要骂我或打我,只是一把将我的头扭回去看银幕,要我别看她。
她是粗枝大叶,不过依然有著少女心。
看完电影差不多快中午,肚子也饿了,自然而然就是要吃饭。
走在本市数一数二的闹区里,再加上星期六到处都是年轻人,看来更显热闹。
在青梅竹马面前耍帅只是徒劳,而且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厉害的餐厅,所以我建议大家都熟的地方。
「站前的麦当当怎样?」
「驳回。」
秒杀喔。
你是怎样?该不会脑袋有什么危险念头,认为第一次约会要吃法国菜吧?把白日梦当力争上游的遗憾系女孩?
我不自主用拇指比向超商。
「吃超商的法式吐司吧你──嗯……?」
「不要给我……」
「???」
「讲垃圾话──!」
「嘎──!」
我的大拇指被抓来当摇杆三百六十度狂转?
「我、我可爱的大拇指啊啊啊……」
这下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连按A钮了……
放弃我的拇指吧……再不展现诚意,下次就要扭我脖子了……
我忍痛求生存,用四只手指拿出手机。
「好,好,我咕狗……啊,这附近,好吃的……法法法国菜……最好每个人一万圆以下……」
但是我声音抖到极点,咕狗语音冷冷地回了一句『无法辨识您的声音』。
「我哪时有说要吃法国菜了啦……」
「咦……不是喔……?」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带你去。」
小樱带我去……?阿婆杂货店吗?
「你是不是在胡思乱想?」
「?没有,我没在想!只觉得很合理啦真的!」
小樱狐疑地盯著我看,过了一阵子总算饶过我。
「跟我来。」她说了,又一把牵走我的手。
小樱带我来到一家小咖啡馆。这家咖啡馆坐落在比较闲静的地区,半途离开闹区之后,还要往山那边北上一段路才会到,所以人烟比较稀少。看这装潢几乎就是街坊的一部份,如果门口没有放立牌,光看外观猜不出是咖啡馆还是杂货店,搞不好是普通人家?
走进门,有个二十出头的女店员带位,带我们来到一张玻璃桌,左右各一张单人沙发椅。
坐在软绵绵的沙发椅上,心想还真没来过这么时髦的地方,不禁东张西望。是因为木纹地板?还是因为那个什么间接照明?总之店里的灯光不像白光,而是温暖的黄光,每个座位都像自家客厅一样悠闲舒适。
不过真的能冷静下来的人,也只有时尚圈的高手高高手了。像我这种要进星巴克都会怕的人,在这种地方根本坐不住。看来小樱也一样,整个就是新手上路的感觉,双眼像好奇的小猫一样左顾右盼,嘴巴开开合合欲言又止。
「这里是谁介绍你的?」
「姆。」坐对面的小樱瞪我一眼,但我好歹也是青梅竹马,她知道瞒也瞒不住我,所以一手靠桌托腮说了。
「王华。她说她想自己悠哉一下的时候,就会在这里看书。」
这答案超可以理解,不禁脱口感叹一声「是啦」。可以想见她坐得端庄优雅,边喝咖啡边看书,不愧是时尚圈的高手高高手。
心里有五分感觉自己来错地方,但我跟小樱还是点了餐。结果点餐也是一大难题,光是义大利面就分什么Pancetta啦、Silky Pork啦,一堆英文看都看不懂,我顶多只能看懂「本日主厨推荐义面」。小樱也真是的,好像放手要赌一把,就点了什么杰诺瓦啥鬼的义大利面。
趁著店员离开的时候。
「……」
看来我猜对了,小樱别过头装傻。
要是再来吃个十趟,应该就能流畅地咏唱菜单内容了吧?至于今天,要是隔壁几桌有个一脸嚣张玩iBook的客人说:「来个艾尔吉欧斯(注:电玩「勇者斗恶龙」九堕天使)的吉欧斯帕克(注:电玩「勇者斗恶龙」大雷电咒语),配一份奥格德米拉(注:电玩「勇者斗恶龙」七大魔王)」,现在的我也不会发现有任何不对劲。
「让您久等了。」店员送上我们点的餐,我的招牌义大利面是以番茄酱为基底,配上大块茄子与培根。至于小樱的义大利面则是绿油油的,上面撒了小番茄跟虾仁,充满海洋风味。我还以为会有多恐怖,结果有点失望。
「开动了。」说完我吃上一口,嗯,难怪开在这么隐密的地方还不会倒。培根感觉有烟熏过,不会被番茄的酸味盖过,口感十分匀称。如果这馆子在我家旁边做生意,老爸一定会痛哭失声。
我想问小樱的义大利面吃起来怎样,但小樱看来不太对劲。
小樱才吃了一口面,眉头就有点皱,眼眶还有点湿。
但是只有我才能看出那轻微的变化。
即使如此,小樱还是把叉子插进面条里。
转啊转啊转啊转啊……叉子上的面条愈来愈大团,但小樱跟本没打算吃进嘴里。
好不容易等到她要吃了,却连一条面都没吃完,只是把整坨面放回盘子里。这下很明显是在犹豫,就算不是我也看得出来。
「很好……吃喔……!」
你还有脸讲这种话啊……
我哪有不好奇的道理?于是把叉子插进小樱的面条,拿来放进嘴里。
这口味是罗勒吧,奇妙的香料味在嘴里散开,是使人胃口大开的一道好菜。
这盘面也是无比美味的呢,但对小樱来说肯定是人间地狱,因为她最讨厌罗勒、薄荷、紫苏、香菜这些东西了。
「傻了,你就是要点最后大魔王才会这样啦。」
原来这家伙会挑食啊。被我发现之后,小樱连忙灌水。
「我、我哪知道!这个杰诺瓦我一看以为是什么起司的啊!」
「不要在奇怪的地方发动艺术感好吗……」
而且错到一整个极致。
「来啦,你吃这个。」
幸好我两种口味都爱吃,就拿自己的义大利面换小樱的最后大魔王。
「喔,谢谢……」
小樱是猜错了而害羞?还是硬要吃下去而害羞?总之脸有点红,吃了一口番茄酱义大利面。
「嗯……好吃。」
你满意是再好不过啦。
这个地方的气氛舒适悠哉,我们两个却稀哩呼噜地吃著义大利面。
贴心的店员抓准我们吃完的时间点,送上套餐所点的冰咖啡和蜜桃茶。店员推来餐车,俐落地分好饮料、吸管与糖浆,并收回吃完的餐具。最后微笑说声「请慢用」,由于我们两个吃得有点快,真感谢店员这么客气。
现在心情轻松一点,刚才想聊却尴尬不敢聊的事情,如今反而滔滔不绝。
「哎,刚才的电影很酷吧!」
跟小樱聊漫画或电玩真的超开心。我们两个经常意气相投,就算有相左的地方,也可以毫无顾忌地讲真心话,这份自在就是最棒的地方。所以我们经常聊到恍如隔世。
「是啊,挺好看的。」
「?好看……是说哏好笑吗?」
我歪头,感觉不太对劲,小樱则是搅拌杯中糖浆,头跟我歪另一边,好像要平衡一样。
「我是说这部爱情片很好看喔!」
……?跟我期望的答案完全相反。我以为她会说「这哪里写实了?」或是「女主角超娘炮」还是「搞不懂最近的女生」之类的。因为她的感性跟我们男生像到一个遗憾的程度啊。
是说……
「你不是还憋了一个呵欠?」
小樱用吸管吸蜜桃茶,听我一说就呛到。
「!我、我哪有……!是说你怎么还偷窥到这个?」
「哎,不要讲得这么难听喔!」
我是想打发时间才偷──稍微看一下而已啦。
搞不懂她说谎的理由,或许是被广告词的「看这部片不感动的情侣,就不是真情侣」给骗了吧。
你不是也流泪了?呵欠泪。
「别管它了,校庆准备的顺利吗?」
小樱根本讲不出哪个情节让她感动,豪爽地一刀两断转换话题。
要是真的看了很感动,就管管它啊……
我是还想多跟她聊这部片,但现在只能先忍著。
「嗯,我想挺顺的。莎琉的演技有进步,我跟金太没有特别要帮忙的地方。再来只剩准备好摄影机,确认当天要跑的路线了吧。」
至于能不能夺得校庆最优秀大奖,就要看莎琉当天有多努力,还有我跟金太在紧急状况下能帮多少忙。
「那RAIN DANCE怎样了?我看月学姊压力囤超多的,当天真的要这么拚喔?」
「对啊,因为我们包括新歌在内,打算唱五首歌。」
「!唱五首歌?」
「时间内五首都唱完是没办法,所以都是短版。」
真假?就算改唱短版,短短一个月内全部练起来也是很惊人吧。
「来得及吗?」
「一定要赶上啊。」
小樱的口气与眼神都很强硬,还是一样开跑就不回头。
那还有时间跟我玩吗?我不会这么说,因为她这人莽撞,做什么都很全力以赴,而我也是她全力以赴的对象之一,老实说挺光荣的。
同时,我也觉得不太对劲。
「哎,太郎,离练习还有点时间,机会难得就去一趟吧。你有在听吗?」
「!喔,好啊。」
我专心思考,被她一问连忙点头。
难得去一趟哪里?不太清楚,但应该是我熟悉的地方,只要小樱能纾压,要去哪里都行。
又回到闹区,我们要去的是电玩游乐场。
我不仅会跟小樱来玩,也常跟金太来玩,这个游乐场从地下一楼开到地上二楼,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台。
这个约会点对女生来说是地雷,但跟我约会的是小樱,而且还是小樱找我来,所以没问题。
一走进店门就听到店家放的音乐,以及众多夹娃娃机的不同音乐。这地方不像刚才的咖啡馆那样沉稳,但我却觉得像回家一样安心。不禁要想自己还是个小鬼头,但安心就是安心,没办法。
而且我很开心,小樱今天提出许多莫名的建议,最后还是变成我的同路人。
我看到墙上贴的海报,立刻抓著小樱的肩膀摇晃。
「小樱你看!乱打狂风的新机台出来了!」
乱打狂风是一款格斗电玩,由五花八门的运动员使出另类格斗技对战,里面除了拳击手、空手道选手,竟然还有大联盟球员、花式溜冰选手、链球选手什么鬼的。
我跟小樱都是乱打狂风教徒,来游乐场就是要玩这款!
我嗨到爆表,立刻冲向兑币机。
兑币机发动!牺牲野口英世!
然后……进阶召唤十枚百圆硬币!
「小樱来吧!我们到地下一楼互殴!」
我冲进下楼的电梯,你也快来啊!HEY!COME ON!我像个美国人对小樱狂招手。
「不要,我才不互殴。」
「咦?」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呆住,小樱从我眼前消失。几秒钟之后,我搭著上楼电扶梯回到一楼。
「吉他狗熊?还是要比太鼓铁人?足球?射击?飞碟球我稳输,才不玩喔?」
「全错──过来。」
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被小樱拉走,应该说被牵手牵走。我又不是蠢狗,讲一声我就跟上了好吗?
小樱拉著我走了一阵子,总算找到要找的机台,指著说:「……这个。」
「大头贴?」
小樱指向眼前一排大头贴机台,机台的机身与门帘上印著女模和俗艳的辣妹,摆出五花八门的姿势。而且还印著「美白革命!白到你都惊呆!」「免动刀就双眼皮?」这些大大的广告词。
「你想拍这个?」
小樱似乎也知道这不合她的个性,害羞地点了个头。
大头贴确实是高中生约会基本款,但是由小樱说出来就是吓傻了我。
我五味杂陈地看著忸忸怩怩的小樱。
「你、你快进去啦!」
「怒什么啦?好啦,不要推!」
既然羞到受不了乾脆恼羞成怒,小樱粗鲁地把我塞进其中一台机台。
这个情节我在连续剧里面看过好多次。
男的一派轻松,把女人连哄带骗拐到可疑的宾馆街,拚命解释说:「我什么都不会做,真的休息一下,一下下就好,好嘛好嘛。」要把女人拐去开房间的情节。
哎哟?我是要拍大头贴没错吧……?
穿过门帘,是个白光刺眼的空间,我还以为大头贴机台就像自动证件照那样,没想到里面挺宽敞的。
机台好像有感应器,我一进去萤幕就亮了,大姊姊开朗地说:『请投币!』我想说这女的真现实,只好投入四枚进阶召唤出来的百圆硬币。生意谈妥了,机台播放流行的音效。
「哇,会有音乐喔……」
你自己找我来的是怕个屁喔?小樱揽著我的胳膊,怯懦地跟了进来。这不是应该女生比较嗨,三两下就搞定的吗?
『请选择喜欢的相框♪』萤幕显示五颜六色的背景,我俩脑袋当机。
这也太多,光分类就有季节啊、时代啊、世界建筑什么的……而且每个分类还有一大堆内容。
「呃,你要哪个?」
「……给太郎决定。」
这就像在宾馆选房间的情侣,当然我是没去过啦。
我大概选了六种背景之后,大姊姊又啰哩啰唆问一堆详细设定。『亮度多高?』『只要特写?还是半身全身?』『要大眼吗?要美腿吗?』我心中燃起一股冲动想赏机台一拳。
没想到拍大头贴的门槛会这么高啊……
拍照之前最后一个选项。机器说:『请选择入镜人数♪』萤幕显示两人用、三人用、四人用等巨大按钮。
不用怀疑,当然就是两人用。
正当我要点两人的按钮时,突然发现奇妙的关键字,不禁住手。
「情侣用……?」
除了人数之外竟然有其他选项,神秘关键字『情侣』降临。
这啥?情侣不算两人吗?这年头的情侣是八个十个大锅炒的吗?可以每天换一个这样吗?
年轻人恐怖哦……年轻人搞不懂哦!
我混乱了几秒钟,有只手从旁边伸出来。
「啊!你喔!」
原本乖巧温顺的小樱擅自出手,点下『情侣用』的按钮啦!
「又、又没差……这是约会啊。」
根本没得吐槽。机器说了『开始拍摄♪』,后方就降下绿色布幕断绝退路,意思是你们别想逃。
我俩惊慌失措。
「咦,怎样?怎样?开始了喔?我、我第一次来搞不懂喔!」
「我也是第一次啊!……反、反正都是第一次,冷静点慢慢来,应该没问题吧……?我会配合太郎,嗯……没问题。」
初夜喔你!
『请参考萤幕上的情侣姿势喔!』
「呼啊?」「嗄?」
机器完全忽视我们僵硬的胜利手势,景框外面显示出一对轻浮情侣黏腻的照片。
照片上的两人脸贴脸,胸贴胸,盯著镜头说「喔耶──☆」还各出一手在胸前十指交扣。
要我们搞这个?所以情侣用是这个意思就对了!
为时已晚,大姊姊已经开始倒数,彷佛在催促说:「你们快点放闪啊!」
「没、没时间了,快点握啊……!」
小樱知道这肉麻得要死,但还是「嗯」一声张开手伸过来。
「喔,好……」
我尽快擦掉手汗,跟小樱手贴手。被人牵已经够害羞了,但现在我发现主动牵人又是不同的害羞。
只是手贴手怎么可以这么羞耻啊……!
好呗!我铁了心,跟小樱十指交扣。
小樱五只手指像被电到一样整个弹开,但只有一下子,然后就顺著我,轻轻地握上我的手。
我俩心有灵犀,各自上前半步,脸颊轻轻碰在一起,上半身更是黏巴达。
『3、2、1!笑一个!』
我俩僵硬的表情秀在萤幕上,怎么看都是一对傻伴。
头过身就过,现在没啥不敢的了。
「还有什么,尽管放马过来!小樱对不对!」
「那还用讲!」
我俩保持怪异的合作感,模仿起萤幕上接二连三显示的傻伴姿势。一下子脸挤脸,一下子摸摸头,一下子从后面轻轻抱,一下子从旁边紧紧抱。
最恐怖的,就是拍愈多,我们笑得愈自然,两人的距离不自觉缩短了。
大头贴机台看到没有!别小看青梅竹马喔!
终于剩下最后一张,最后的姿势是面对面相拥热吻。
「这哪行啊──!」
就连正牌情侣也要犹豫的等级吧!
「吼……好个不要脸的机台啊……小樱,我们最后就来个free style收尾……小樱?」
萤幕上的小樱,竟然转过来盯著我瞧?
我不禁回头看小樱本人,她用坚定的眼神盯著我,用力抓紧自己的袖口。
随著机台倒数,小樱踮起脚尖,身体微微倾斜过来。
「啊,喂……这、这样真的不行吧……」
「约会啊,又没差。」
「你、你白痴喔!这种事情是情侣才在做的啦!」
「那我们就当情侣吧。」
「?」
小樱的口气有些紧张,但不含任何玩笑成分。
小樱想低头,但低头就算认输,所以紧盯著我不放,双眼水汪汪。
倒数结束,机台拍摄完成,而我只听见小樱的声音。
「今天的约会很开心吧?」
这问法太贼了,我怎么可能说不开心?
但我也没办法说「开心」,要是说出口,我应该就会跟小樱交往,但是这样可不行。这只是一时冲动,只是情绪化的选择,实在太过草率了。
我就是想找到答案才接受今天的约会,结果反而更加烦躁,更加焦虑。我一直烦恼,不想伤害两个青梅竹马,反而让她们的负担愈来愈重。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是小樱忍不住了,努力讲出一句话。
「……那不然,我在校庆得冠军的话,就跟我交往吧。」
「!这就错了吧!」
「……?」
我自己也吓一跳,犹豫不决的自己竟然扯嗓大吼。
但是无论我再怎么犹豫,也一定要告诉小樱她说错话了。
「你为什么想在校庆上得冠军?为什么RAIN DANCE三个人要拚命练习?为什么要玩音乐玩到现在啊!」
「……!」
我知道是我逼小樱这么说,是我逼急了她,我都知道。
但就因为知道,才不能让她说这句话。
我不希望小樱说这句话,为了优柔寡断的我而利用朝雾同学、月学姊、RAIN DANCE粉丝,甚至她自己的梦想。
「呃,也是啦……对不起,我有点太莽撞了……」
「没有啦……我才,那个……抱歉……」
真难堪,我有千言万语想对小樱说,但是有太多资讯没有整理起来,情绪也没有整理起来,所以只能挤出一句抱歉。
小樱真坚强,脸上露出平稳的微笑,要掩饰自己的软弱。
「你看,照片上还可以写字对不对?快没时间了,写啦写啦。」
「啊,喔……写啊。」
我不能再翻旧帐,只好假装开朗。
小樱回车站置物柜拿吉他,我跟她一起去录音室,因为要跟另外一个人会合。
走进录音室的柜台,跟小樱熟的店员对我们说:「其他人都到喽,在F录音室。」于是我们搭电梯要前往地下一楼的F录音室。
最接近这里的形容词就是KTV包厢,虽然走廊上各个包厢都有隔音,但经过门前还是会听到微微的歌声与乐器声。
打开F录音室的厚重门扉,里面是大约六坪的木质地板房间,正中央摆了几支麦克风架与谱架,天花板有两个扩音器,房间角落有放大器与喇叭,还牵了一堆电线。我已经来帮忙过好多次,可说相当熟悉,应该说这里挺像小樱家的练习室。
「太郎大人──!」
莎琉就像看到饲主回家的小狗一样扑上来,她身穿最喜欢的白色连身裙,披一件薄上衣,外出用的便服打扮。
在等我们的人就是莎琉,月学姊正跟莎琉在玩。
「哟,一路走来没迷路吧?……你在干么?」
莎琉在我身边不断绕圈偷看,还用小鼻子闻啊闻,又用手推我胸口、脖子跟背后。
然后浏海里那对若隐若现,金色与蓝色的眼珠子,死盯著我瞧。
「啊哈♪」月学姊从莎琉背后探出头来。
「约会开心吗──?」
「啊呜……!」
莎琉听了不想听的词,就像背后遭到月学姊砍上一刀,腿软跌向了我。命都只剩半条了,眼睛还是盯著我不放。
莎琉当然要在乎我跟小樱的约会,但她也很清楚担心只是多余,所以才没有多问。
莎琉的担忧,跟小樱又没进展,却出现了好像关系恶化一样的芥蒂,所以我难掩尴尬。
我露出困扰的脸色,小樱跟朝雾同学谈完话回来了。她从托特包里掏出什么东西,直接按在莎琉的鼻头上。
「?」莎刘感觉鼻子怪怪,带点斗鸡眼,撕下鼻头上的东西。
那是我跟小樱放闪的大头贴。
莎琉怎么可能不惊慌?
「哈哇哇哇哇……!」
「怎样?不错吧?」
「太郎大人旁边拍到怪东西了……!」
「不要讲得跟灵异照片一样!」
熟悉的争执又开始了,司空见惯的景象。
「小樱笨麻瓜!」
莎琉讲坏话,小樱却没有回嘴,只是拿著热腾腾的大头贴贴在莎琉的右脸上。
莎琉撕下脸上的大头贴,发现又是不同的姿势,泪眼汪汪。她没有武器,只好继续讲坏话。
「小樱臭鸡蛋!」
莎琉左脸又被贴上另一张大头贴。
「呜呜……!小樱是……是那个……」
你的脏话词库也太贫乏了吧……莎琉明显输惨了,脸上几乎要被贴满大头贴。
这会不会太过火了?
我看差不多该出面制止,此时莎琉做出最后抵抗,青梅竹马狮吼功。
「你是臭二号!」
「……不要叫我二号。」
「小樱……?」
小樱的声音被隔音墙吸去,几乎消失殆尽,听得我心痛。她的头愈来愈低,看不见脸上表情。
小樱没有像之前回骂「浏海怪」,莎琉也僵住了。
「我又不是自己喜欢当二号的……!没有人规定先认识就有资格喜欢吧……!」
「?……小……樱?」
「我又不是自己喜欢当几号几号!你这猪头浏海怪!猪头!猪头──!」
小樱怒吼,一把掀开莎琉的浏海,像在下围棋一样砰──!地在莎琉额头上贴上大头贴。
莎琉像是脑袋中了枪,当场跌坐下来。小樱今天愤怒的方式大不相同,让她呆若木鸡,连我们其他人也都沉默了。
最后是小樱先开口。
「啊……对、对不起啦,哈哈哈……我想说玩点跟平常不一样的,好像搞错了。站得起来吗?」
「啊,可以……」
小樱伸手,莎琉自然地握住站起身。「啊,那个……」莎琉想说些什么,但小樱不准。
「啊,我有点口渴,先去一趟超商喔。」
小樱笑得依然僵硬,小跑步离开录音室。
「喂,小樱你──「桃山。」」
「……?」
我正打算追上小樱,朝雾同学阻止了我。
朝雾同学又简短说声:「学姊。」并对月学姊使了个眼色。
「遵命──莎琉妹,我们去拔你脸上的贴纸哦。」
「啊,好……」
月学姊牵著莎琉的手,把莎琉带去洗手间。
一转眼,房间里只剩我跟朝雾同学。
房间里会吸收大大小小的声音,朝雾同学面无表情,交叉双臂盯著我瞧,比平时更加难以捉摸。
「桃山。」
「喔、喔……」
「小樱太不像样了。」
「…………嗄?」
面无表情的朝雾同学,灵巧地扬起嘴角。
「没听到啊?小樱太──「先、先暂停!」」
这个人是怎样?真的摸不透你啊!
她看我惊慌失措,又优雅地呵呵微笑。
「冷静点没有?你的表情比平常还僵尸,我才想给你打个气呀。」
「我平时也颇有精神的好吗……」
「哎呀?所以现在真的没精神喽?」
「……嗯,这我不否认。」
「因为跟小樱的约会不理想?」
这一问好像她今天有用针孔偷拍我们的行程,甚至可以说她全都看透了。
我想扯谎打模糊仗也没用,点了个头。
结果。
「所以,就这样喽?」
「!……」
刚才问得一针见血,现在却这么模糊。
「哎,桃山啊。我觉得话不讲清楚一直拖下去,比较残忍喔。」
她说的话笼统又模糊,陌生人听来根本不知道在讲什么,但对我来说却是最刻骨铭心的一段话。她讲得太到位,让我觉得恶心,想把心中的异物给吐出来。
「可是……可是啊……我觉得小樱──「你看著我?」」
「……咦?」
我被打断,听朝雾同学的话抬头看她,结果发现她用拇指拉开发圈对准我。
「嘿。」
发圈打中我的鼻头,一点都不痛,然后发圈就掉到地上。
我看著地上的发圈,又抬头看朝雾同学。
她没有笑,表情严肃。
「别看扁小樱了。」
「……!」
我这才知道那发圈打得有多沉重,要说把我上半身炸飞是有点夸张,但有一种从头震撼到脚底的感觉。结果我在女孩面前热泪盈眶。
「你知道小樱是坚强的女孩对吧?桃山是她的青梅竹马,应该要比我这个好朋友更清楚才行喔。」
原本令我过敏的字句,开始嵌入我的心。
「……是啊,我是太看扁小樱了……」
如果朝雾同学没有提点我,我应该会继续烦恼下去,继续看扁小樱,继续让小樱痛苦。
就因为朝雾同学是小樱的知心,才能提点了我。
「我要说的很简单,要捉弄小樱,让小樱头痛的人,只能有我一个。」
这个人还是一样猜不透啊。
「我懂了。」我忍不住露出微笑,朝雾同学脸上也恢复了微笑。
「只要你懂就好。」
我捡起地上的发圈交给朝雾同学,她用发圈束起乌黑亮丽的长发。意思是说该讲的都讲了,剩下就看该做的做了没。
我懂,只有我一个人看透,问题根本没解决。
「我回去了。不好意思,能不能请朝雾同学帮我带话给小樱?」
「带什么话?」
我有点害羞,但现在顾不得面子了。
「今天晚上九点,老地方等她。」
※ ※ ※
准备花了太多时间,晚上九点就要到了,看来我会晚个一两分钟。
我为了尽力抢回伤停时间,骑著脚踏车在熟悉的街道上奔驰。
在暗夜之中凭著昏暗的路灯狂奔有点担心,但心情格外轻松。
总算抵达跟小樱约好的地方,也就是老地方的入口。
那里是小樱练习用的商店街,还是一样冷清,店家入夜之后纷纷拉下铁门,更显得鸦雀无声。往里面骑进去就听见歌声传来,歌喉之惨烈不禁怀疑这就是害商店街萧条的元凶。就连平时豪迈的吉他声,听来似乎也有点憔悴,惆怅。
「对不起,来晚了……!」
伤停时间两分钟,我气喘如牛,来到歌声源头,小樱的面前。
「我又没在等你,没差。」
这回答不像小樱,她的态度还是这么生疏。
她似乎离开录音室就直接过来,衣服跟白天一样。她一屁股连著衬衫坐在地上,我想不是因为她粗枝大叶,而是根本不把时髦打扮放在心上。
她拆下肩头的吉他背带,将吉他收回盒中。
「好啦……怎么样?」
「第二回合!」
「……嗄?」
这是在讲啥?小樱的眼神真熟悉。
我竟然喜欢白眼多过冷眼,感觉是个抖M,不过现在这根本不重要。
「继续约会!来,给你!」
我跳下脚踏车,从后背包里拿出两件约会必备道具,其中一件递给小樱。
「来打电动啦!」
看到没有!我递出来的正是怀念的掌机,里面的软体当然是我跟小樱最爱的格斗游戏,乱打狂风。
「哎呀──要从小樱房间里找到掌机是很简单,但是要找我的可难了。没想到我竟然借给诗音还忘记,真是盲点啊。」
「你、你不要偷进我房间啦!」
「你之前还不是偷进我房间。」
「!我、我的事不要你管!」
胖虎心态,总算有像小樱了。
「来啦,战了啦。我有尽量充饱电喔。」
「不战,没那个心情。」
小樱别过头不看掌机,我径自打开两台掌机的电源,游戏播放熟悉的开头动画,让我忍不住想跟著哼。
「超怀念的!呃,小樱的爱用角就是这个啦,三战两胜限时,可以吧?」
「为什么非打不可啦?」
谁管你!我硬是把掌机推给小樱。
「好,开打啦。」
「哎,等一下……」
小樱眼前看见『NOW LOADING』字样,叹了口气,无奈地拿起掌机。
「……好啦,只打一次喔。」
「这就对啦。」
读取结束,场地是随机选取的铁丝网死斗擂台,两个角色出现在擂台上。
小樱的角色是重量级黑人拳击手,长得虎背熊腰,一看就知道是靠暴力强攻的类型。另一方面,我选的桌球选手则是以正手持的桌球拍为武器。这是高手专用,讲究刁钻技巧的类型。
偷瞥小樱一眼,她的架式明显缺乏斗志。
但是我才不管你咧──
『3、2、1,FIGHT!』
钟声响起,我用桌球选手的球拍击出副武器乒乓球,子弹发球击中拳击手的钢铁肌肉,发出劈!的一声。
血条只少了一滴滴,但是积沙可以成塔。
「先下手为强──!」
「哒!哒!哒!」我不断对拳击手打出乒乓球,同时发出怪异尖叫,在正式比赛中肯定会被警告。
「……」
小樱微微皱眉,但我不肯放松攻击步调。
哒!哒!哒!
「小樱你太嫩啦!别小看我这个出名的菜鸟杀手啊!」
「……」
劈!劈!劈!
「小樱怎样啦!别小看我狂耍这贱招,结果被班上同学当一个礼拜的空气啊!」
「……你喔……」
我在拳击手血条降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放慢发球速度,充满挫折的拳击手小樱发现机不可失,靠上前来。
久等啦!立刻输入超绝指令!
「杀呀!」
桌球选手的球拍发出耀眼光芒,对著缓缓走来的拳击手脸上全力挥去一拍。
虎背熊腰的拳击手就像被卡车撞到一样在地上滚了一两圈,血条不用说就是归零。
『KO!』裁判宣布结果,桌球选手高举双手咆哮:「杀啦~~!」
我也咆哮。
「杀啦~~!」
「吵死了啦!才一回合而已吧!」
看来我整个点燃小樱的斗志,看她稍稍弯腰驼背,就是她的认真模式。
第二回合开始的时候,拳击手摆出防御架式猛冲过来。
但是太嫩啦。我忽快忽慢地连续发球来阻止她,除了快速直球之外,还加上左旋、右旋、上旋、下旋各种旋球,成功挡住拳击手的脚步。
「小樱怎样啦!旧版的桌球选手厉害吧!不要小看nerf前的版本啊!」
拳击手不断挨揍发生晕眩,头顶上有一圈小星星在飞。
既然对方不能攻击,当然要追上去耍贱,我用走的走到拳击手面前,以甩巴掌的诀窍使出球拍轻拳四连打。
『YOU WIN!』
败战的拳击手趴倒在地,战胜的桌球选手朝天拉弓。
「喝剎!」
「咕……!气死人了──!再一次!」
「不是只玩一次吗──?」
这就是激将法,小樱气得把脸贴到我面前,好像准备开始VR快打。
「再、来、一、次!」
强硬的小樱令我噗哧。
「怎、怎样啦……!」
小樱害羞地回头看萤幕,整个就是我熟悉的小樱。
小樱就是要这样才对。
第二战开始之前的读取画面,我仰望商店街的玻璃顶棚。
九月底,秋夜暑气尚存,我抬著头脱口而出。
「讲真的啦。」
小樱发现我的口气变正经了,又抬头来看我。
「今天的约会喔,真的无聊到爆。」
「……!」
小樱整个听了我的超差劲发言。
「……哪里无聊了……?」
「不是约会行程无聊,是你无聊。」
「……我?」
「因为小樱今天超不像你自己的啊。」
「不像,我自己?」
读取结束,敲钟开始比赛。
我们的角色动也不动,只有时间慢慢倒数。
「我有讲错吗?你被商人推广的傻伴策略给拐走,看你根本没兴趣的爱情片。到了一个该放松的咖啡馆,吃饭又吃得紧张兮兮,还讲些超心虚的感想。超不像你的吧。这样在一起超无聊的啦。」
「……那……那要怎样才会开心?」
「啥都别做就好啦。」
「……咦?」
「小樱就是什么都不要去想。我们一起看想看的电影,看完之后去吃便宜的汉堡,聊刚才的电影是好看还是好烂这样啊。」
小樱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大。
她拚命安排了约会的行程,要骂我这个根本没动脑的人乱讲话也是无可厚非。但是我个人也是经过考虑,才会去享受没计画的行程。
因为我认为根本没必要想行程。
「对我来说啊,现在跟小樱这样斗嘴打电动,最有趣啦。」
小樱像是卸下了肩头重担,叹了又大又长的一口气。
然后,对我点头。
「我不是全面否定今天的约会喔!也算是看到你全新的一面了,只是我觉得这个路线有瓶颈啦。」
「……嗯。」
小樱与我四目相接,眼泪就要夺眶而出,这个表情也很不像她,但我希望她可以忍住,希望她可以往前进。
「我希望跟小樱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
「……嗯。」
我不知道小樱懂我几分,但她又点了一个头。
暑假结束以来,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烦闷逐渐消散。
心情舒爽起来,深呼吸一口气,看看掌机萤幕,比赛剩三秒就结束。
就在最后3、2、1的时机,桌球选手脸上吃了一记膝撞。
「啊……」
『TIME UP!』萤幕显示一排字,拳击手挥舞空拳,享受胜利的余韵。
「你喔……!」
我气呼呼地转头看,小樱泪眼汪汪,但还是「噫──!」地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天真灿烂。
第二回合一开始,拳击手就滑行冲撞过来,不给我发球的机会。
小樱的连续猛攻,每一招都打出囤积已久的压力。
「那什么烂电影啦!根本不知道笑点跟哭点在哪里吧!」
「是咩!」
「杰诺瓦又是怎样啦!不要取个跟电玩『勇者斗恶龙』头目一样的名字啦!」
「我也觉得!然后不要锁我厕所啦!」
「有点对不起学姊跟王华,可是的时髦服装和店对我来讲都还早啦!」
「说得──「这里你要反对啊──!」」
「对不起!」
擂台上的伙伴被KO的同时,小樱的肉身攻击也给了我致命一击。
小樱迅速选好角色,劈哩啪啦地折指节。
「打不够打不够!你给我认命吧!」
「我就等这个,来啊怕你喔!」
现在不是倒地的时候,我重新抓好掌机。
平时那个巅峰时刻的小樱回来了。
大概一小时左右吧?我跟小樱互殴到电池没电,用脚踏车载她回家。
路上还斗嘴斗不停。
「今天整个是我赢啦!」
「乱讲话,你最后每场都被我完封吧。然后你超贱的,拳击手明明就是我最不会用的角啊。而且还改不限时间,一直打带跑,怎么那么低级啊。」
「啰唆啦!用战术哪里不对了?正面对决只会被痛扁啊!」
「嚣张什么啦!」
我本来指定小樱玩特定角色,但是赢过头粗心大意让她随便选,结果她搬出最拿手的爱将足球员,把我揍得七荤八素。
怎样啦?黄金左脚应该踢球吧?怎么踢人啦?
我边踩踏板边回想桌球选手被痛扁的伤心往事,过了一阵子……
「哎,太郎。」
「怎样?」
「你还记得,我为什么想当乐手吗?」
「是莎琉她妈妈的影响吧?」
「影响是有啦,不过关键是太郎跟我讲过:『不然你也练音乐啊?』你不记得了对吧?」
「……没记得。」
老实说我记得,但是这么羞的事情我说不出口,只好打定主意暗藏在心底。
「太郎害我决心当个乐手,我一路弹吉他弹到现在,想想也是挺了不起的吧──」
「不要说是我害的,要说多亏有我好吗?」
「好啦好啦。」
肯定没感谢我的……
小樱背著大大的吉他,却还是往后一仰要看夜空。要不是我有剎车,应该会整个翻车,但是她信得过我,所以连双腿都伸直了。
「我想啊,我应该是急了。怕说连校庆都输掉,连太郎都会不见了。」
「我在森林学校也听过这种话……你们怎么整天希望我赶快失踪啊?」
「没办法啊,谁叫太郎就只有一个,我就是觉得很急,才会想约个普通的会看看啊。」
就算是这样好了,也没必要半夜潜入我房间排约会吧。
不过这证明她有多焦急,我很清楚这是她对我的好意。
「哎。」
「!」
我不禁打直腰杆,因为小樱静静地从后面抱紧了我。这不是跟摔角一样的擒抱,而是让我感觉小樱很珍惜我的温柔拥抱。
「太郎,你是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玩音乐?」
「……是啊。」
「我觉得之前玩音乐,是希望太郎可以注意到我。但是现在我发现,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往事了,我现在玩音乐,是因为喜欢音乐。」
「……你发现得太晚了吧。」
我脱口损一句,小樱也只是笑笑。
她用额头贴著我后背,大大深呼吸。
「我啊,会为了自己去挑战武道馆,所以啊,哪天我办处女秀,你要来看喔。」
能在演艺圈出道,还要站上武道馆的舞台,实在是万中选一,我清楚得很。
但是呢。
「那还用讲?我肯定全力抢到第一排的票好吗。」
我才不担心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事,因为我真心相信,小樱一定办得到。
「话讲在前面,校庆我不会输喔!一码归一码喔!」
「这我知道啦,还有……」
「还有?」
「我不会放弃太郎喔。」
「……?」
偷袭,小樱的唇吻上了我的颈子……?
「喂,你……!」
我惊慌回头,羞答答的青梅竹马又对我龇牙咧嘴。
「音乐是音乐,太郎是太郎对吧?」
受不了,败给小樱了。
我哪还能说什么帅气话还是贴心话?
所以我啥都不说,回味著颈子上的温热触感,用力踩下踏板抢回放慢的速度。
「然后啊,太郎什么时候要跟莎琉告白?」
「哪……!」
我的龙头狂甩,踏板还不小心踩滑,千钧一发要跌倒的时候抓紧剎车才没有翻车,然后心脏从刚才一路狂跳到现在。
「你、你突然乱讲什么啦!」
这家伙要偷袭我几次才甘心啊!
「这哪里突然了,每个旁观的人都知道太郎喜欢莎琉啊,超明显的吧。」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别人怎么会──」
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朝雾同学在录音室对我说的那些话。
我还以为她只看穿了我想跟小樱有什么样的关系,难道她也看穿了我跟莎琉的关系……?
真是直冒冷汗。
「……唬我的吧?」
「才没有唬你。」
「……认真?」
「认真。」
我终究无言以对,只好保持沉默。
「好啦,不就是这样喽。我不会介意,你就去告白吧。」
你这叫我该回什么话啊……
小樱跳下货架开始推我的背,要推动停滞的脚踏车。
脚踏车推动了,她就跳上货架,但还是继续推我的背。
「要是被甩了,可不要来找我喔。」
「谁要干这种事啊!」
「好吧──我想应该是不会被甩啦。」
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该回什么啦……
这家伙到底有多海派,到底有多好心啊?
不过也多亏了她,我或许是懂了。
我是把莎琉当成异性来喜欢。
看来我也是个迟钝的人。
转过转角,总算看到我们俩的家。
「小樱,来吃个饭吧?」
「也好。咦?那个……不就是莎琉吗?」
身穿连身裙的莎琉站在我家门前,看来也不是去店里帮忙?
我气自己被小樱惹得小鹿乱撞,不禁要担心她说得没错,看在旁人眼里已经一清二楚了……
莎琉发现我们,微微点头,看来她要等的人就是我们。
「莎琉怎么啦?」
「啊,那个……就这个……」
「要给我?」
莎琉把手上一本小手册交给小樱,小手册上印著兔子跟松鼠等小动物图案。
小樱没头没脑地翻开手册,我在旁边偷看,小樱一看不禁微微惊叹:「啊……」
原来翻开一看,手册里贴著我跟小樱今天拍的大头贴,还贴得整整齐齐。这些都是莎琉在录音室里被狂贴脸的大头贴。
「不好意思,我擅自贴在手册上了……可是可是,这每一张每一张都很重要,我想说丢了也不好……」
莎琉支支吾吾,拚命想解释清楚,然后用力鞠躬。
「对不起……!」
「? 你、你道什么歉啊?」
「……我一直叫小樱二号,害小樱受伤了……」
看来录音室那件事情真的让莎琉很震撼。
「啊──……」小樱也回想起来了。
「我不在乎啦,再说今天也是我主动找你麻烦的。」
在我看来,她们两个老是唇枪舌战的,彼此彼此啦。
不过莎琉还是没抬头,双手用力握拳微微发抖。
我大概可以理解莎琉为何这么坚持。
因为她一直被人欺负,却第一次成为加害人,感受肯定特别深刻。
不过莎琉死不抬头,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时……
小樱往莎琉后勺一记手刀下去,力道还挺重的。
莎琉吃了出乎意料的一击,喊了一声:「啊呜……!」按著后勺抬起头来。
小樱对泪汪汪的莎琉说了。
「这一下,我就完全原谅你啦。」
小樱说完对莎琉鞠躬。
「小樱……?」
「对不起啊,我今天找你麻烦,都是太郎害我心烦啦。」
我有股想吐槽的冲动,但既然她们两个要和好,我就忍忍吧。
小樱抬起头对莎琉微笑,然后手扠腰闭上眼站定,等著莎琉惩罚她。
你也给我一招,这件事就扯平,好个乾脆的汉子。
莎琉烦恼该不该攻击,转头看我。
「好啦,快点和好吧。」
「呃,遵命……」
莎琉架起手刀,怯懦地抬起手,但是迟迟没有出招,可能两人身高有落差让莎琉不好出手,要不就是她从来没使过手刀。
「莎琉,不必坚持一定要手刀啦。」
「啊,是这样吗……?那、那我就……」
我这时候发现了。
莎琉是个超级天然呆。
莎琉回报沉重手刀的招数,是万岁掀裙三下。
「……咦?」
闭著眼睛的小樱感觉下半身凉飕飕的,张开眼睛。
方才感慨万千的我,这下也不禁紧盯著小樱的裙内风光。
飘飘飘,哈喽新内裤。
白色丝质小内裤在昏暗的路灯之下,显得格外煽情。
小樱面红耳赤,莎琉脸色铁青。
「啊哇哇哇哇……!这、这是胜负内裤……!是今天约会超认真的内裤!」
「……~!浏海怪~~!」
「咿~!」
这两个笨蛋……
不过要说老样子,也就是老样子。
几分钟后,莎琉按著被扯到松垮垮的脸皮逃到我身边,战争结束。
战局一面倒。
小樱打到累得气喘如牛,背起吉他。
「我去换衣服,运动衫穿起来比较安心。」
「好喔。」
「拉面套餐配芒果布丁喔。」小樱趁机敲我竹杠,但还不仅如此。
「不然你就现在讲啊?」
「哪……!」
我连生气的时间都没有,小樱立刻给我一个龇牙咧嘴,然后逃进自己家。
莎琉拉著我的袖子。
「要说什么啊?」
「咦?呃,那个……就是说莎琉老是做些无厘头的事情啦!」
莎琉痛得快哭出来,但还是糊里糊涂地说:「?谢谢夸奖?」得救了。
臭小樱,竟然给我这种死亡传球……!
幸好骗过去了,喘口气。
不过就在我撑过焦虑与害羞的同时,我也有了个问题:「我究竟何时要对莎琉表达心意呢?」
一旦有了问题,惶恐就接踵而至。
我听说这种事情很讲究流程的……
而且要是现在不讲,感觉就没什么机会讲了……
「……」
我现在是不是该拚一下……?
本来我是觉得告白不可能,但现在又想:「仔细考虑一下就知道现在是绝佳时机,搞不好是唯一时机了?」
好!玩命关头,我也是个男子汉!
择日不如撞日!就靠一股气势上吧!
「我、我跟你说──「太、太郎大人!」」
时机抓太烂,我俩同时开口,平时这种状况笑笑就算了,但就因为要讲正经事,显得支支吾吾。
「啊,没事……我等等再讲就好。」
「可、可是可是…………」
「莎琉?」
怎么了?莎琉原本伸手要我先说,手却突然卡住了。
然后她似乎下定决心,微微点头。
「……那,莎琉就不客气先说喽……?」
感觉不太对劲,什么事情都让我先的莎琉,今天竟然要先说自己的事。
她凝视我的眼神为何如此严肃?我很快就懂了。
「莎琉,要回义大利去了。」
莎琉一句话,轻轻松松就炸飞了我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