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正要下山。
乌高尔站在俯瞰溪谷的露台上,黑衣随风飘动。
在呼啸着的风声中放眼望去,可以看见谷底延展开来的迷宫市街。沙尘在风中飞舞,不时令视野变得一片朦胧,溪谷彼端有一座灰色的断崖,更上方则是燃烧成橙色的太阳。
那令人惊叹的巨大摇曳日影,正毫不停歇地朝地平线沉没。
这座圣兽宫,现在也被夕阳染上赤红了吧?
「为何世界以如此露骨的暗喻组成?血色的黄昏、尸肉般的酱紫,接着是黑暗的夜晚到来。」
戴着面具的男子淡淡地低语。他的声音里感觉不到任何欲望与热情,听来极为干枯。
听着风声的乌高尔正要哼出一首歌时,视野一角感到一阵骚动。
(地点是西南边的实践塔吗?是内部遭到破坏了吧?刚刚地下水路那边应该也被破坏了,但报告来得真晚。)
虽然掌握了暗魔法教会本部内所有的状况,但乌高尔只是伫立在原地。
这时候,一个团员气喘吁吁地冲进露台。
「团团长!西南边的实践塔有魔物出现!就是我们丢进大厨房的魔物!已对封锁本部的静魔法造成重大影响!」
乌高尔侧脸回头,用下巴示意待在十三楼大厅里的魔导师们靠过来。
「克利夫德之子札利,你带着五个人到西南边的实践塔去。那种魔物怕火,你们用魔法束缚魔物之后把它烧掉。林帝亚,你挑选七个人,分配到控制封锁魔法的其他七个据点去。如果不强化所有的据点,封锁会立刻失效。马尔克特,你到大厨房去,那边还有残党在,而且利用魔物破坏实践塔的人应该也在那里,你带四个人同行。」
接到指示的魔导师们全都向乌高尔深深鞠躬,匆匆离去。
等魔导师们依照乌高尔的指示分头前往各处后,大厅里顶多只剩下五、六个人了。一名没被指派任务的魔导师,露出有些担心的表情问道:
「很抱歉团长,这里的警备好像变薄弱了」
他微带胆怯的声音令乌高尔缓缓一笑。
「我本来就不需要护卫。对了,你带着这里剩下的人到钟楼去吧。」
「您您要用钟向外界联络吗?」
「嗯,你知道什么是摇篮曲吗?就像这样『好好睡吧,我温柔的宝贝。夜已降临,请闭上你的双眼』。」
乌高尔借用库欧里亚的声音,唱出这个大陆自古相传的摇篮曲。魔导师目瞪口呆地听着他唱歌,勉强重新板起脸孔点点头。
「是的,我知道。那?」
「用钟演奏这首歌,去吧。」
他用沉稳但也因此难以违抗的语气说道,魔导师慌忙低头行礼。
乌高尔斜眼朝所有魔导师都已离开的大厅瞥了一眼,再度转头面对夕阳。
沸腾的巨大太阳正无声无息地沉没,岩山的阴影漆黑地盘据在谷底。
「『即使如此,如果你仍在黑夜中醒了过来就会看到幻觉吧?看到这世界的开始与终结,看到晨曦出现的瞬间』。」
◆
「班修拉尔大人,封锁的静魔法刚刚出现大幅波动!」
修娜尔大声喊着,站在升降机旁的班修拉尔回过头去。
班修拉尔与兰格雷一行人在森林里伐了木,利用滑车、绳索与坚韧的布袋制造出简易的升降机,正以升降机降落到暗魔法教会本部所在的溪谷。
头一个抵达谷底的班修拉尔,朝着正在操作升降机收线器的部下们大喊:
「停止收线!把绳索绑上!」
部下们听从班修拉尔的命令停止收线,把绳索绑在木桩上固定住。结果,这使得正降下溪谷的承载布袋被吊在半空中。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班修拉尔卿!」
班修拉尔抛下在布袋里嚷嚷的兰格雷,重新转向修娜尔与暗魔法教会本部。
「你说静魔法刚刚出现波动是真的吗?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我想多半是内部设施遭到破坏,或是有魔导师被杀了。只要挑对地点,靠着护符程度的力量就能突破结界了。」
直到刚刚为止都抱着侦测魔法力的工具,努力寻找封锁魔法破绽的修娜尔,毫不掩饰眼中的兴奋光辉。班修拉尔点点头,向部下们示意:
「好,我们进去吧!」
「等一下,班修拉尔卿!先把我放下来!难道你忘了,我从暗魔导师手中救了你一命吗!」
听到兰格雷神经质的迫切叫声,班修拉尔回头仰望断崖。
以建筑物的高度来看,坐在袋子里的兰格雷被吊在大约四楼高的地方。唉,如果摔下来,大概会死吧?
班修拉尔一脸严肃地握起拳头、轻轻放在胸口,望着兰格雷说道:
「感激不尽我先走啦!」
「!混帐,你的感谢只有这样而已吗!」
看着班修拉尔立刻转身离去的背影,兰格雷发出悲怆的怒吼。
「那是当然的。如果什么事都要奉陪,那可是没完没了。」
「兰格雷卿和他的部下都很优秀,一定能想办法解决的。」
跟在班修拉尔身旁奔跑的修娜尔这么说道,班修拉尔露出泄气的表情。
「说得也是,他们应该解决得了。总之,我们要在那之前探查出暗魔法教会本部的内情,『顺便』逮住那个诗人。」
修娜尔瞥了一眼强调顺便两字的班修拉尔,冲进迷宫市街。她迅速搜寻记忆,带着班修拉尔转进一条小路,那是她从榭洛弗口中打听来的道路。这里是魔导师的都市,笔直前进是无法抵达圣兽宫的。
「但是,我们有办法凑巧在这个广大的本部里找到他吗?」
班修拉尔跟着修娜尔跑进小巷,确定后面的部下也都跟上来之后,抬头仰望高耸的圣兽宫咧嘴一笑:
「找得到!因为那家伙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待在骚动的中心!」
◆
「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回到大厨房的卡那齐向琉琉怒吼,琉琉轻轻耸肩。
当琉琉讽刺地弯起嘴角、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卡那齐已经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整个人扯过来了。
「住手啦!人家什么也没做,是那孩子、是米莉安说要去打倒乌高尔,自己跑出去的!她还揍了人家耶!?」
被身材高姚的卡那齐揪住,只能踮着脚尖站立的琉琉抗议着。
但卡那齐以沸腾的眼神注视着他,一点也没有放松手上力道的意思。
「米莉安可是伤患,就算乖乖躺着休息,她的伤势也不一定可以完全痊愈!身负重伤居然还要去打倒乌高尔!?那是自杀行为!你说过你会守护米莉安吧!」
卡那齐任凭怒气宣泄而出,激愤让他的脸色去掉苍白之外,看起来异样地健康。那是卡那齐在地下水路所喝的药水效果,但除了他与诗人以外,其他人并不知情。
琉琉呼吸困难地喘着气,露出淡淡的笑容回答:
「话先说在前头,如果那孩子是真的想去找死,那就无可奈何了。谁也无法阻止真正决心赴死的人呀!基本上,你还不是打算一个人去打倒乌高尔?人家认为,米莉安会去找乌高尔就是因为你的关系。谁叫那孩子一直都很在意你。」
听到琉琉的话语,卡那齐感觉心脏仿佛麻痹,身体深处都颤抖着、缓缓变冷。卡那齐咬紧牙关,试图将心中的痛楚与悲伤转换成愤怒。
只要还在愤怒就能跑得动,就能往前进。
在其他魔导师们担心的目光下,独自伫立一旁的诗人看向墙壁,柔和地呢喃:
「米莉安没有去赴死的意思,她写下的留言就是证据。」
随着诗人沉稳的声音,魔导师们也将视线转向大厨房的石壁上。
灰色的石壁上,留着用木炭书写的笨拙字迹。
那一行笔迹生硬的文字,意思是共通语的「我马上回来」。卡那齐用力闭上眼睛,仿佛要将那行单纯、简短的句子深深烙印到瞳孔深处。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已经完全下定决心。
卡那齐以暗藏高热的漠然眼眸注视着琉琉,低声淡然说道:
「琉琉,乌高尔在十三楼对吧?你也一起来。」
依然被卡那齐揪着衣襟的琉琉,整张脸扭成一团。少年激动地大喊,大帽子的帽缘跟着晃动。
「不要!好不容易才藉着地下水车被破坏,让封锁的静魔法出现破绽耶人家要在静魔法被修复之前逃跑。这不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吗?人家讨厌赚人热泪的故事,而且也没有殉情的打算等一下!你有在听吗?」
卡那齐无视琉琉的抗议,拖着他走向大厨房的门口。
「就算不要也给我过来!」
当卡那齐凶狠地撂下这句话之后,琉琉似乎也当真动了怒,用着与他年龄相符的男声吼回去:
「别开玩笑了!放开我!」
卡那齐在房门前停下脚步,把挣扎着被他拖过来的琉琉扯到面前,注视着琉琉藏在帽子下的脸庞,眼神对上那双褐色的大眼睛。
他觉得琉琉的眼眸好像在颤抖。卡那齐并不知道那颤抖是出自愤怒、恐惧或是其他的感情。他只是笔直地盯着琉琉,静静开口:
「你会后悔的。」
「才不会。」
琉琉加重语气低声回答。听到这句话,卡那齐瞳中的炽热霎时变得冰冷。
他迅速丧失兴趣,把穿着华丽女装的琉琉当成物品般扔在地上。
「是吗?」
「啊!喂」
摔倒在地的琉琉还来不及抱怨,卡那齐就已经先打开房门。诗人拿着长手杖,无声无息地跟在卡那齐身后。叮铃,诗人手杖上的铃铛一响,两人的身影往走廊消失。
「到十三楼去。」
「最后还是要正面突破吗?我是有预感事情会变成这样啦。」
卡那齐与诗人就像谈论日常琐事般聊着天,关上厨房大门。
被留下的琉琉茫然地坐在地板上,看着关上的门。正同心协力准备逃跑的魔导师们不时偷看琉琉,继续展开准备工作。
「直无趣。」
琉琉如此小声低喃,但他的声音在发抖。
发觉声音在颤抖的琉琉,不甘心地咬住嘴唇。接着,他发现牙根抖得合不拢,牙齿正格格打颤。琉琉不禁瞪大眼睛,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
「哇~这是什么呀?人家到底在怕什么东西?真无趣~啧,可恶!」
琉琉就连自己也不明所以地放声大喊,用力握住颤抖的手指。但不管他握得多么用力,颤抖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变得越发严重。
琉琉露出颤抖的笑容细语。自言自语的低喃在不知不觉间恢复成原本的男声。少年如此低语:
「可恶、可恶那算什么,我一点也搞不懂,那算什么?我在怕个什么劲啊!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吧?笨的人是那家伙才对,自作主张、莽撞又阴沉,才说了要我跟上又马上把人丢下,你就不会再多邀请一下、多拜托一下吗?这样我不就像是垃圾一样吗?一点也不美丽!」
「琉琉,我们快逃吧!」
一个魔导师拿着用长桌桌脚做成的临时拐杖,呼唤着不断自言自语的琉琉。
就在此时,大厨房的墙壁忽然震动起来。
魔导师们一起抬起头,不安地寻找震动的来源。
「喔这是钟声啊,有人正在敲钟。」
瘦小的老魔导师以悠哉的语气说道。的确,那震动正是重重交叠的钟声。议场上方的钟楼,如今再度敲响钟声。
「这是做什么?他们还想再度让大气陷入不安定状态吗?」
「不,不是的。仔细听听就知道了,这是摇篮曲啊!」
老魔导师随口否定了年轻魔导师的不安,微微倾首聆听钟声。其他魔导师们也一脸讶异的侧耳倾听,就如同老魔导师所说的一样,钝重徐缓的钟声正在演奏古老的摇篮曲。那无论是谁听了都会觉得亲切与怀念的旋律,令魔导师们暂时陷入沉默。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真愚蠢!」
琉琉空虚地笑着呢喃,但老魔导师依然悠哉地说道:
「即使在这种时候,歌谣依旧是好东西哪。呵呵,不过演奏的人好像是个年纪很轻的小伙子。你们听,又敲错了。他似乎不习惯敲钟哪。」
「咦?」
魔导师的话语突然让琉琉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眸恢复活力。琉琉还没有整理出头绪就问着老魔导师:
「老爷爷,你很熟悉那个钟吗?」
「嗯?那是当然了。虽然我无法使用任何动魔法,但第三书库里所有的藏书内容我全都背了下来。不管是钟的操作法或是藉由钟声发出的暗号,我全都记得一清二楚哪。」
听到老人不假思索的发言,其他魔导师也面面相觑。琉琉眨眨眼,探出身子问道:
「那也就是说如果可以到钟楼去,你就有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络,也能使用那个像乌高尔他们用来造成大气不安定之类的伎俩吗?」
「那是没错。不过,实际上需要有几个人和我一起操纵钟才行。」
面对老魔导师的回答,魔导师之间流过微妙的气氛。说得也是,如果能敲钟向四周求援,救援或许马上就会赶来了。而且如果能藉由钟声令大气变得不安定,成为难以使用魔法的情形,那只能进行物理攻击的卡那齐他们或许也会有胜算。
但是,实际上要去操纵钟,却会碰到很大的障碍。一名魔导师代表众人,说出他们的想法:
「话虽如此,像钟楼这样的重地,『黑之摇篮』一定会派团员看守吧?」
魔导师的话里充满了担忧,让所有人沉默无语、把头转开。如果有能力对抗「黑之摇篮」,他们一开始就不会死守在大厨房里了。琉琉低下头,望着自己手背上的魔法石饰品。
望着这些米莉安还给他的魔法石。
透过这些石头,琉琉想起米莉安那率直到粗暴的灵魂,他用力摇摇头。他很害怕,害怕想起米莉安。
他害怕自己对她现在的生死一无所知的事实。
你会后悔的。
一个令人生恨的男声在脑海中响起,琉琉彻底沉下脸色、抬起头来。他做个深呼吸,在腹部施力挤出声音。
「啊可恶,真没办法!人家去就是了,这样总行了吧!老爷爷,我想到钟楼去,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喔喔,年轻人,你要向前冲吗?那我就一起去吧!人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勇往直前那怎么行!」
其他魔导师望着点头同意的老魔导师与琉琉,彼此对望了一眼之后,有三个魔导师站了出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要去。」
「是是是,谢谢你们美丽的~自我牺牲精神。你们去了能做什么?」
被琉琉讽刺地一问,负伤的魔导师们与还在修行的年轻人都垂下目光。琉琉环顾他们,掂起自己豪华洋装的裙摆。他皱起眉头望着洋装,最后掺杂着叹息说道:
「你们应该至少懂得怎么画魔法阵吧?」
年轻人犹豫不决地回答:
「画是会画,但藉由魔法阵发动的静魔法需要用到大量的咒具,还要选择地点。」
「只要把魔法石埋下去,不管要代替什么咒具都不成问题吧?」
听到琉琉一脸厌烦地说完,魔导师之间传出一阵骚动。
「可是,要我们把自己的魔法石埋进不确定是否可以回收的魔法阵里,这实在叫人为难啊。」
一个魔导师困惑地说道,琉琉卷起洋装裙摆,露出带着自暴自弃意味的微笑:
「考考你们,最喜欢魔法石的魔导师琉琉,衣服上那些累赘的宝石碎粒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他摇摇那件不合时宜的华丽洋装,缝在洋装上的无数宝石碎粒,在乎炉变得微弱的火光下闪闪生辉。魔导师们来回望着琉琉的脸庞与洋装,不禁哑口无言。
「难道」
「这些全部都是魔法石。既然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人家就捐出来吧!」
一名质导师凝视着以放弃口吻宣言的琉琉,脸部抽搐地询问:
「琉琉,你时常配戴这么多的魔法石,应该需要相当程度的魔法力才对。难不成平常你的魔法力气息之所以显得薄弱,只是因为穿上这件衣服的关系?」
「别说这种不解风情的话嘛。为了打扮得美美的,本来就得受点罪喽!」
琉琉用可爱的语气说着,朝他眨眨眼。
◆
「大厨房的残党全都是伤患、老人与小毛头,我们要迅速收拾干净。」
带头走在前面的魔导师如此说道,跟在后方的四人也各自低声表示明白。
奉乌高尔之令前来歼灭大厨房魔导师的「黑之摇篮」派成员们,毫无脚步声地走下通往地下一楼的楼梯。
供佣人使用的地下一楼走廊显得很昏暗,只有大厨房的门缝间透出微弱的光芒。
「等等,有魔法的气息。」
带头走下楼梯的魔导师伸手制住身后的同伴们,举起提灯。
在灯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到走廊的石地板上用木炭描绘了某种复杂的图样。
「是魔法阵,真麻烦。」
「判读阵式的内容,把它解体吧魔法阵中央放的是魔法石吗?」
一个魔导师注意到这点,指着魔法阵问道。在地板上描绘的多重同心圆正中央,的确有宝石的碎片发出微弱的反光。
「看来没错。如果解体成功,那块石头就由你带走。」
虽说是碎片,但魔法石可是贵重品。负责解读魔法阵的魔导师热衷地点点头,跪在地上继续分析魔法阵。
「青七十七,黄二十三,雷的外放式子是第五十八号。依十八、十、六的顺序制造时间差。」
「虽然有点变化,不过阵式很单纯,用风的第九十八号外放式子就能打破了吧?」
魔导师们商量后,吟唱起带着奇妙韵律的魔法语言。大气震荡着,如嘶鸣般的声响充斥在走廊的黑暗中。当震荡缓缓变强之时,几个如火花迸散的声音响起,四周便像骗人似的恢复了寂静。
「我们走吧。」
魔导师低声说着,随手捡起魔法阵中央的魔法石。五名魔导师直接朝大厨房走去,但在距离厨房数步之遥时,他们发现脚下有滩积水。
用手提灯一照,从走廊半途中到大厨房前方的地板完全被水浸湿了。
「什么,淹水了啊?」
「这与地下水路遭到袭击一事有」
还没说出「有什么关系吗?」手中拿着魔法石碎片的魔导师就察觉不对。当他猛然惊觉,低头看着石地板的瞬间,魔法发动时大气所产生的嘶鸣声已从脚下涌上。
「快离开!」
当魔导师大喊时,某种重击声响彻四周。
附近全被闪光照亮,接触到积水的魔导师们同时遭到殴打般的冲击、发出悲鸣,是雷击透过水打在他们身上。四名魔导师口吐血沬一一倒下,其中一人手中落下魔法石的碎片,掉进水里。
唯一一个因为没踩在积水上而得以幸免的魔导师,惨白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说:
「难道他们在水里画了魔法阵!?但是没有魔法的气息啊」
「第二个魔法阵上动了小手脚,要等到第一个魔法阵里的魔法石进入效果圈内才会发动!谢谢你捡了人家的魔法石!」
琉琉带着自暴自弃意味的声音响起,魔导师慌忙触摸自己的魔法石护符。
因同伴惨败而动摇的魔导师晚了一步,琉琉先唱完了迷惑魔法的咒语。故乡的风景突然在魔导师眼前扩展开来,乡愁与混乱使得他呆站在原地。大厨房的门在此时迅速打开,手里拿着桌脚与拨火棒等物的魔导师们一涌而上,负伤的魔导师们将傻傻站着的「黑之摇篮」派魔导师乱棒打昏。
琉琉跟着冲出厨房,背上牢牢背着那位瘦小的老魔导师。
「那我们走吧,老爷爷。钟楼是在五楼吗?」
「没错!加油吧,年轻人!」
听到老魔导师的轻快回答,琉琉虽然表情抽搐了一下,但还是设法迈步往前奔去。身为见习魔导师的小伙子与腰腿没有受伤的几人,抱着画上魔法阵的床单与木炭跟在他的后面。
他们没碰到什么阻碍就一口气冲上五楼,身为见习生的小伙子用变调的亢奋嗓音喊道:
「我们会在这附近发动魔法阵,引开敌人!」
「好~你们加油!钟楼在前面对吧!」
因为运动过度而满头大汗的琉琉也朝着小伙子喊回去,并窥视着昏暗的走廊前方。紧接着,发现这场骚动的「黑之摇篮」魔导师从阶梯底下探出头来。
「混帐东西琉琉!你这个叛徒!」
听到魔导师带着憎恨的喊叫,琉琉立刻放下背上的老魔导师重新转头面对阶梯。他一边调整紊乱的呼吸,一边伸手拉着帽缘把帽子戴正。
「哎呀呀,欢迎光临,各位『黑之摇篮』的贵宾。你们来得可真早咦?」
琉琉才刚以演戏般的口吻说出开场白,「黑之摇篮」的魔导师就突然从喉咙深处发出呻吟瘫倒在地。一脸错愕的琉琉发现,有个穿着藏青色军服的男子站在魔导师背后。那人有双水色的锐利眼眸,一头灰发整齐地往后梳,手里拿着刚才刺向魔导师的优美单手剑。
他正是在部下们的协助下,从吊在半空中的升降机中逃脱的兰格雷。一看到他的军服,琉琉发出掺杂着惊讶与戒心的低语:
「帝国神圣骑士团,侦察厅。」
「知道得真详细啊。你也是『黑之摇篮』的一员吗?」
兰格雷以冷酷的声音说道,几名部下从他背后走了出来。琉琉察觉兰格雷一行人身上全都带着淡淡的守护魔法气息,眯起藏在帽子阴影下的双眼。
「如果人家说不是呢?」
「那就带我们去找这场骚动的主谋者。」
兰格雷充满压迫感的语气毫无迷惘。那是不容他人违抗,贯彻自身信念之人才会有的声音。
(要反抗他很麻烦,但我如果听这家伙的话带他们去找乌高尔,恐怕会给到乌高尔那边去的卡那齐他们添麻烦。)
琉琉考虑了一会儿,全身放松下来:
「人家明白了,你等人家脱一下。」
「什么?」
兰格雷严厉地皱起眉头问道。琉琉露出艳丽的微笑,抱住自己的肩膀:
「人家要脱衣服啦!去那边的路很难走,既然要为你们带路,以人家这身打扮是走不动的。」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要打扮成这种样子?虽然她的回答让人想这么问,但兰格雷神情严肃、面无表情地伫立了一会儿,非常不快地从鼻子哼了一声,收剑回鞘。
「动作快点。」
兰格雷只抛下一句话,就脱下自己的军服上衣扔在阶梯上。琉琉愣了一下,随即走下几阶楼梯,捡起上衣微笑着回答:
「谢谢,你是个好人呢!」
兰格雷没有回应琉琉的道谢,无言地将双手抱在胸前,规矩地把头转向旁边。
他的部下们则困惑地站在一旁,偷看一眼正在换衣服的琉琉后,脸色发青地大喊:
「队、队长!那是!」
「你们这些家伙在偷看什么。虽说是在战场上,但不能遵守最基本礼仪的人,就没资格自称为帝国骑士。」
兰格雷以低沉到令人背脊发寒的声音训斥,但只有这一次,他的部下们说什么也不肯退让。
「不,可是!」
「好~你们可以转过来了。」
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响起,让兰格雷在原地僵了一会儿。他带着险恶的冻结表情抬起头、看向阶梯上方,那里站着一个外表华丽到惊人的少年。
一头玫瑰色的卷发恣意地从颈项延展到腰际,现在则拢到后面束成一把。白皙的脸庞配上深邃纤细的五官,要说他是女性也不会无法接受,但脸上的无畏表情却是可恨的少年才会有的神情。那双大到几乎破坏容貌均衡感的眼睛是温暖的褐色,即使在微弱的灯光下依然充满光辉。腰身纤细的苗条身躯上虽然穿着男性的衬裤,脚下那双皮革制成的长靴却呈现出美丽的中性风格,身上毫无顾忌地披着兰格雷的上衣。
「打扮美美的虽然很好玩,但肩膀还是会酸。如果不偶尔认真打一场,全身有很多地方都会不中用了。所以,你们不能再往前走喽!来,和我打一架吧!」
琉琉开朗地说完后,将惯用手的拳头伸向前方,镶着魔法石的饰品在他手上发出光芒。另一方面,兰格雷依然像个蜡像般,僵硬地望着琉琉。他的部下战战兢兢地开口呼唤:
「队长那个」
「真是有趣啊。」
兰格雷喃喃低语,身上散发出几乎可以实际感受到的寒意。
「咦?你身上的杀气好像变得比刚刚更强了耶?」
「嗯,是很有趣不过人生不需要有趣。」
兰格雷如此阴沉地呢喃,以惊人之势拔出自己的佩剑。
◆
「我们现在在七楼,距离顶楼还有六层楼。」
诗人的声音听来异常地迟缓。
卡那齐与诗人正沿着塞在狭小楼梯间里的石阶往上冲。
因为药效的关系,卡那齐目前的身体状况算十分良好。他不觉得疲劳、也不觉得痛,单手拿着的剑感觉很轻,心勉强飘浮在如影随形的不安上。
仿佛世界上的一切全都缓缓移动着,只有自己正在奔跑。
「卡那齐,楼梯间又有魔导师的尸体出现了。」
诗人摇着手杖上的铃铛发出清凉的铃声,指向石阶转角处的小小楼梯间。一踏上楼梯间,卡那齐立刻看见被扔在角落的尸体。
那是一具貌似魔导师的男尸不是米莉安。
「在更上面!」
卡那齐喊了一声,匆匆往上爬。他们一路上来,看到的几乎全是尸体。每次看到尸体,他就会去确认那个人是不是米莉安。
会倒在这条石阶上的尸体,不是米莉安,就是被米莉安杀掉的人。
他们只是尽快的往前冲,往前冲。
当卡那齐与诗人即将抵达八楼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巨响。他们不禁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灰尘落个不停的天花板。楼下传来魔导师慌乱的呐喊声:
「什么居然用魔法机器炸开墙壁!你们究竟是谁!」
「闭嘴!你们应该接到别的任务了吧!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一个习惯下令的沙哑低音不由分说地朝魔导师怒喝。
「喂,诗人,刚刚那个声音!」
那熟悉的声音令卡那齐错愕地开口。此时,楼下传来魔导师困惑的回应声:
「你你们在说什么啊?不管怎么看,你们都是光魔法教会的人吧!」
「啊~你不能被我的气势骗过去就算了吗?真麻烦!」
「不会错的,那是基斯朗班修拉尔。没想到他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诗人面无表情地低语,重新握好手中的长杖,转头面对阶梯下方。
「你先走吧,他的目标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才对。我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嗯。」
卡那齐虽然点点头,但还是觉得有点迟疑。诗人往下走了几阶,摇曳着一头笔直的白发回过头。他仿佛看穿了一切,目不转睛地望着卡那齐的脸庞开口说道:
「让我祝福你,并且送你一个预言吧,卡那齐。你听了或许会想笑,但我看得到你的心我真的看得见。你的心既非善亦非恶,迸散着银蓝色的火花,有时候显得极为美丽。你就以自己的心为灯,朝着你的心所恐惧之处笔直前进吧。总有一天,你将会斩断毁灭的命运。直到那一天来临为止,无论是谁都无法毁灭你去吧!」
诗人如此断言之后,淡淡一笑。他说话的声音与音量大小无关,非常清晰,像树木的沙沙声般遥远又不可思议地动摇人心。但诗人的笑容却格外地充满人味。
就像个平静、空虚又寂寞的孩子一样。
(啊,糟糕!)
诗人转身背对卡那齐,轻快地走下阶梯。卡那齐直觉感受到不能就此目送诗人离开,但又没有时间挽留他。卡那齐非得前进不可。
尽管如此,他还是用因为药效而亢奋空转的脑袋,拚命思索着现在该说的话语。
「空!」
思考到最后,卡那齐只想到了一个名字。
那是诗人的名字。诗人停下脚步,一脸不可思议地回过头。
「是的。」
诗人生硬地回应后,卡那齐朝着他大喊:
「事情办完后就跟上来,一定要来!听到了吗?」
卡那齐自顾自地喊完就转身往上冲。
来到九楼时,卡那齐碰到了往下走来的魔导师。他或许是注意到班修拉尔等人在楼下引发的爆炸,出来查看情况的。
看到卡那齐的魔导师露出惊讶的表情,张开嘴巴正想要说什么。
所有的动作都迟缓到滑稽的程度。
卡那齐一挥长剑,剑锋毫无阻碍地被吸入魔导师口中。在对方说出第一个字之前,卡那齐已由下往上斩断了魔导师的头。
一片壮观的血雾覆盖视野,魔导师的躯体摇摇晃晃地倒下。卡那齐毫不在乎地继续往上奔跑。
自十楼开始只能走外围的阶梯上去。因为风很强,这段路走起来会很吃力。
琉琉在闲聊时提过的话语在耳边复苏,卡那齐冲进十楼的走廊。他在空无一人的本部里,朝着夕阳照射过来的方向奔去,心中浮现怀疑。
(话说回来,人还真少啊!乌高尔光靠这点人想做什么?不如说,他真的想要做什么吗?)
卡那齐跑着跑着来到一条夕阳直射的走廊,走廊尽头就是外围阶梯了。
被黄昏染成橙色的石廊上,再度出现零星散落的尸体。
他穿越血迹斑斑的走廊,走进通往外围阶梯的露台。
呼啸着的强风袭向卡那齐,吹得他暗红色的上衣随风飘舞,风中的沙粒啪啪啪地打在身上。竖立着歪斜雕像的露台前方朝漆黑的溪谷开口,已有三分之一没入地平线的巨大夕阳就挂在露台彼端的天空上。
由于断崖落下的阴影范围太广,露台有一半都笼罩在昏暗中。卡那齐从露台上转过头,面对沿着圣兽宫外墙而建的外围阶梯,吃惊得瞪大眼睛。
通往灰色圣兽宫上层的外围阶梯,在夕阳的映照下染上了灼热的赤红。
被凌厉的山风削割的外壁一片赤红,刻在阶梯扶手上的圣兽雕刻也一片赤红。这翻滚沸腾的赤色,是用桶子泼上鲜血染成的颜色吗不,不对。
那是火焰的反光。
是水音高岭在燃烧。
卡那齐想到这里不禁全身颤抖。他不是害怕,也不是感到悲伤。一种不可能变成那种高级感情的原始快感与不快感,撼动着卡那齐的四肢百骸。
时间的不同无关紧要,地点的不同也无关紧要。阶梯前方那个少女的发色、姓名与年龄,对这份感情来说都无关紧要。
他只是要将她夺回手中。
就是现在,快跑!
耳边有人如此呐喊着。他身旁明明没有任何人,却有人对他大喊。正在呐喊的人,多半是过去的自己吧?卡那齐用力一蹬掺杂沙粒的石地板,确认着手中之剑的重量,确认吵死人的心脏跳动的位置,确认心脏旁边那个为了激情而颤抖的地方。那颤抖的地方大概是心吧?只要心还在,他就能再往前跑一点。
快跑!
卡那齐与过去的声音呼应唱合,奔上被夕阳染成鲜红的阶梯。
◆
「嗨,有几天不见了呢。」
班修拉尔与诗人相隔着十几阶石梯彼此面对。诗人从上方俯视着班修拉尔和他以修娜尔为首的部下们,露出平静的笑容。
「你真是个一点也学不会教训的人。你明明知道我不擅长应付学不乖的人类啊。」
班修拉尔发出有点干涸的笑声,仰头盯着诗人回答:
「别说傻话,我只不过是没从你身上学到东西而已。我说得对吧?你根本不是在教人,只会操纵着把人搞得一团混乱,如此而已。还有说话小声点,你会招来毁灭啊今天怎么没看到那个可爱的护卫女孩?还有那个脸色很差的药贩。」
「他们两个有事,就由我来当你的对手吧。我不会让你到他们所在的地方去的。」
诗人以好听的声音低语着,倏然眯起眼睛。班修拉尔注视着他,表情突然垮了下来。因为他察觉诗人的态度怪怪的,竟然说出威胁的话。
听到拥有超乎常理美貌的男子出言威胁,的确很有威力,但诗人应该是因为他那没有任何意志般的态度,才会让人心生畏惧。
一种不明所以的讨厌预感袭上心头,班修拉尔带着扭曲的笑容问道:
「喂喂,你没发疯吧?居然说出这种活像普通人会讲的台词。」
「哎呀,普通人吗?我还是第一次被你这么说呢!平常明明都叫我怪物的,你的心境到底产生了什么变化?」
看见诗人的笑容里带着微微的温暖,班修拉尔证实了心中的怀疑:诗人不太对劲。不,不如说以前的他才是不对劲吧?班修拉尔所追踪的对象,是会替世上一切带来扭曲的不祥之星、是传说的魔导师、是某种超越世界法则的东西。
不是这种带有人类气息的东西。
一种近似绝望的感觉使班修拉尔的指尖发冷。尽管如此,他还是露出经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向诗人说道:
「变的人是你。先不管你和谁待在哪里?看到你和什么人长时间在一起,也会让我觉得火大。喂,那两个人是什么特别的家伙吗?」
听到班修拉尔问起卡那齐与米莉安的事,诗人白皙的脸上带着仅止于心境的笑意。他露出平静又怀念的表情,如此回答:
「不,他们真的是非常无趣、随处可见的人。把感情装进鸟笼里随身携带,为了欲望而挣扎、满身泥泞地活下去,这就是他们。那两个人选择了在鲜血与泥泞里捡拾金沙的生存方式,要嘲笑他们是件简单的事,要轻蔑他们就更容易了。但是,无论轻蔑他们的人是谁,都会在尚且一无所觉的时候付出庞大的代价吧因为他们实在太像个『人类』了。」
班修拉尔仔细地聆听诗人的话语,轻轻一笑。因为无法立刻收起笑容,班修拉尔就这么笑了一会儿。他知道,修娜尔正有点担心地看着自己。
班修拉尔感到一股漠然的绝望流入体内,视野逐渐失去鲜明的色彩,世界变得朦胧而浅薄。班修拉尔将落在阶梯上的目光转回诗人身上,诗人依旧是个美丽的男子,但也仅止于此。
班修拉尔温柔地说道:
「你好像变成了一个笨拙的人类啊我要杀了你。」
班修拉尔一挥手朝部下们下达指令,修娜尔立刻往前站出一步。
「班修拉尔大人!议会还没有通过将诗人处以死罪的法案!」
修娜尔以严厉的口吻阻止,班修拉尔却粗鲁地抓住她的右手。因为班修拉尔很少会做出如此粗暴的举动,让修娜尔不禁睁大双眼。她淡褐色的眼瞳里,映出班修拉尔手上所戴的多枚戒指。其中一枚就和班修拉尔送给她的一样,是个朴素的金戒。
「抱歉,我送你的那个戒指,其实还是有装机关。」
班修拉尔苦笑着低语,将自己的戒指交叠在修娜尔的戒指上。嵌在戒指里的魔法石与魔法阵立刻产生反应,修娜尔在脑海一角感到强光,当场昏倒。
班修拉尔抱住瘫倒的修娜尔交给青年部下后,再度转头面对诗人。
「喂,诗人。依照我的性格,对于崩坏的理想会变得十分严苛。不好意思,你就去死吧!」
班修拉尔静静微笑着拔出腰际的佩剑,以这个动作为信号,几个身穿铠甲的部下挥剑朝诗人砍去。但他们的剑只划过空气,诗人跃至石阶上方躲避。
他再度以优美的动作闪避一击,轻快地从笨重的铠甲战士旁穿过。当诗人奔下阶梯穿越两名战士身旁时,碰上了班修拉尔。
班修拉尔的长剑朝诗人横扫过去,诗人以长杖挡下了这一剑。材质不明的手杖发出坚固的声响架住剑锋,诗人愉快地笑着呢喃:
「班修拉尔,过去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我曾经是你的『神』吗?」
真是个无谓的问题。班修拉尔的太阳穴上浮现冷汗,笑着用力推开诗人,继续刺出一剑。嚓!随着一个细微的声响,诗人斗篷上的兜帽被划了一痕。他的对手诗人是活生生的。
即使靠着班修拉尔不特别出色的剑术,砍到诗人身上一样会流血吧?
「对于你那两个同伙来说,你到底是什么?」
面对班修拉尔压抑的提问,诗人还在笑着。
「区区一个人类。」
当诗人的呢喃传进班修拉尔耳中时,四周同时响起一阵怪声。
咚!先是沉重的声响,接着是物体破裂的尖锐声窜过周遭。下一瞬间,整个石阶微微下沉。
那是班修拉尔在楼下爆破石墙造成的余波。因爆炸而变得脆弱的石阶,似乎无法承受这么多人的混战。
脸部抽搐了一下的班修拉尔还来不及发出叫声,周遭就被惊人的巨响与白茫茫的尘埃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