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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宫之章 光明与毁灭的迷宫 第三章 「欢迎回来」

帝都第六层,在这幢有着两座粗糙尖塔的高层建筑大门上,悬挂着刻上「世界重新建构两次,第一次经由神之手,第二次经由魔法」这段古语的石板。

这栋由雪白装饰岩打造而成的建筑物,正是光魔法教会的本部。

魔法教会本来的功用也就是魔导师培育部门的学部被迁移到第四层,现在的本部是由法务部、军务部还有光魔法教会总教主等高层顶点构成的宫廷。

「所以,警备程度应该也和宫廷同等级吧~」

琉琉低声自言自语。今天的他脱下洋装,穿着与一般工匠相仿的旧衣服,头上盖着用来挡煤灰的头巾。喜欢豪华装扮的琉琉会穿成这样已经很难得了,何况他还拖着一辆蒙着布的运货车,走在光魔法教会本部后方的小路上。

四周有些貌似魔导师的人物与出入贵族宅邸的仆人零星分布,没有人对琉琉特别起疑心。

「魔法教会在地方都市拥有与领主同等的权力,还有不少魔导师涉及外交领域。不过光魔法教会的本部,基本上在政治上是独立的。这里是首屈一指的学校、是知识的宫殿,同时也是怀抱着秘密的鸟笼。虽然总教主大人不会出席皇帝与贵族们共同召开的神圣会议,但历代皇帝都有义务在碰到问题时造访光魔法教会本部,直接询问总教主的意见。那就是所谓的传统吧?」

「你在嘟嘟囔嚷地念什么东西?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光魔法教会本部后门的警卫皱起眉头质问。

琉琉藏在头巾底下的脸上露出微笑:

「是的,小的是梅迪奇斯工房的新人,今天足送雕像过来的。预定登记上没有记录吗?」听他这么一说,警卫便折回小小的岗哨与同伴低声交谈。在岗哨里待命的警卫似乎只有一个人,多亏他们以班修拉尔提供的情报为基础,花了几天工夫观察出警备薄弱的时问。不久后,警卫苦笑着走了回来。

「梅迪奇斯工房的确预定要送雕像进来,不过日子是明天。你大概记错日期了。」

「咦,骗人!真的吗!?呜哇枉费我用这么细瘦的胳臂,特地搬了这么重的货物过来耶!」

琉琉夸张地嚷嚷,故意露出乍看之下很纤细的白皙手腕。

大概是现在正好有空吧?警卫轻轻靠在金属栅栏旁,开始闲聊起来:

「怎么,在工房里应该有更粗壮的家伙才对吧?为什么会叫像你这样的孩子来做粗活?」

「是的,小的是新来的,如果不什么都抢着做,就连一起工作的资格也没有!这座雕像是小的第一次被准许参与的作品呢对了,你要看看吗?既然特地搬过来,直接带回去也很没意思。」

「喔,是怎样的雕像?有点性感的那种吗?」

因为警卫很感兴趣地探头看去,于是琉琉稍微掀起蒙在货车上的布。布下是两个装着废弃物的箱子,米莉安就缩在箱子的缝隙之间。

「咦?呃啊!」

当警卫还一脸茫然时,米莉安立刻用皮制的沙袋打中他的脖子,将他敲昏。琉琉将摇摇欲坠的警卫一脚踹上货车,把布蒙回去之后若无其事地走进后门。

「咦?你怎么跑进来了?这可不行。」

岗哨里的另一名警卫发出爱困的声音阻止。

于是琉琉把货车停在原地,满脸堆笑地走向警卫。

「咦,可是刚刚那个人说他会向上头的人报告」

「怎么可能?除了预约以外的人都不准进来。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好啦,你也快点回去,不是还有工作要做吗?」

「有是有,可是只顾着工作不是累死人了吗?不能和人家玩玩,稍微休息一下吗?」

娇声说道的琉琉以自然的动作拉起警卫的手,令他露出一脸奇怪的表情眨眨眼睛。琉琉嘴角含笑,指尖仲向警卫的脖子用夹在指缝间的针刺中他的血管。

「恩啊?」

一股淡淡的疼痛与麻痹感向他袭来,接着视野也开始朦胧。卡那齐特制的麻醉剂发挥了效果。

「来,晚安啦!」

等警卫倒地之后,琉琉环顾岗哨内部,那是问只能容纳三、四个人的小屋。确定墙上刻着与魔法教会本部相通的魔法阵以后,他立刻解开用来挡煤灰的头巾,头巾背面早已画好假的魔法阵。琉琉把自己画的假魔法阵用针固定,覆在墙壁的魔法阵上,然后开始剥掉倒地警卫身上的制服。此时,溜下货车的米莉安也走进屋内。

「事情进行得比想象中更顺利。我画的假魔法阵,应该可以暂时瞒过这里的监视用魔法阵,接下来就照先前决定的步骤行事吧。因为这里到处都是魔导师,魔法反倒容易被人察觉。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尽可能别用魔法。」

琉琉一边换上警卫的制服一边说道,米莉安轻轻点头。

「没问题。我知道消除魔法力气息的方法,也知道消除人体气息的方法。因为,我是艾尔岛鲁其亚。」

「好极了。虽然这种肉体劳动最适合找卡那齐来做,不过那家伙没办法用美人计。对了,他还好吗?」

被他一问,米莉安从怀中拿出一颗小小的魔法石。这是琉琉借给他们的成对魔法石,会产生共鸣的另一半在卡那齐手中。她注视着石头颔首回答:

「就和平常一样,虽然不健康,但是很好。」

「好久没咳得那么厉害了。」

在阴暗的水路里,卡那齐脸色有点发青地低语。异样的恶寒一瞬间令他一阵猛咳,多半是因为潜入空气恶劣的冰冷水路之故吧?

最近这几天只要保持普通状态,身体的状况就真的不错。

(话说回来,我和水路有缘吗真是种讨厌的缘分,对健康也不好。)

卡那齐一边在内心抱怨,一边在狭窄又覆盖着一层滑溜青苔的水路中谨慎前进。他的体格不像米莉安一样娇小,既然无法从通气孔入侵,那自然只能选择走下水道了。

他的怀中,带着能够传达少女指示的魔法石。

米莉安从外面朝「黎明的栖木」前进,卡那齐则在她的协助下由内侧搜索空的位置,而熟悉光魔法教会内部情形的琉琉就负责支援米莉安。

这是他们与班修拉尔等人商量过后决定的工作配置。虽然卡那齐对于让米莉安和琉琉搭档潜入光魔法教会不安,但是要他从外面潜入教会实在太过显眼,因此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因为,光魔法教会是不录用东方人种的。

(琉琉那家伙看来的确喜欢米莉安,而且也和我混熟了,但还是有些可疑之处。拟定这次潜入计画的时候,他近乎不自然地,不想让米莉安接近光魔法教会本部。他在光魔法教会里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吗?)

既然特地逃出教会,那么会有些不好的回忆或心结也是理所当然的。即使是卡那齐,也对故乡抱着种种复杂的情绪。

话说回来,当秘密基地遭到袭击时,那个与自己交手的男子

(那双眼睛应该是乌齐列特没错。不过,那家伙怎么会在帝都?)

脑中净是些烦恼也找不出结论的问题。卡那齐暂时把所有的忧虑全都扫出心房,迈步往前走。随着水路前进,他的心情在半途中不自然地沉重起来,但他以为是自己想太多就没有理会。

卡那齐还没有发现,自己拥有足以忽视简易魔法防壁的「才能」换种说法就是,天生「迟钝」的人。

来到水路一分为二的路口,卡那齐取出怀中的魔法石。宝石正发出极为安详的光芒,他前进的方向的确正通往光魔法教会,米莉安他们似乎也没有异状。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把石头收回怀中继续赶路。

接下来只要注意别摔跤就够了。

除了魔法石之外,他怀里还带着之前秘密基地被袭击时,由于导火线被切断而没有爆炸的「法崴姆之火」。班修拉尔伤透脑筋,胆颤心惊地把炸弹威力降低后,用防水布包好交给他带上。

那时他们从遇袭的秘密基地逃到「黑帽」塞尔拜欧的地盘藏身,在敲定潜入光魔法教会的计画,并且将这个「法岁姆之火」改造完毕后,班修拉尔就表明他有自己的调查要进行,和耶利一起离开了。

配合米莉安他们的信号,引爆班修拉尔所留下的「法岁姆之火」,就是卡那齐的第一个任务。

光魔法教会本部里显得格外明亮。

宛如对黑暗感到恐惧般,本部里到处都装设了利用大气之力运转的魔法机器,朝四周散播纯粹的白光。

打扮成警卫的琉琉穿越细长的走廊,来到宽敞的穿堂大厅。

大厅地板以白色与淡褐色的石板描绘出类似迷宫的花纹,中央是一座支撑着太阳、衣摆有星星环绕、倾泄着清澈流水的少女喷泉。泉水从少女手中的壶里涌出落在石盘上,依循地上掘出的水路朝圆形大厅的四面八方闪耀着光芒流去。

在这个天花板挑高得吓人,充满来自各方白光的大厅内,雪白的墙壁彷佛本身就会发光。在光芒照射下生长的藤蔓科植物,自墙上各处突出的阳台垂下,为这个纯白的世界添上沉稳的绿意。

他冷静地穿越魔导师们来来往往的大厅,朝目标的角落直线走去。

从大厅一角下了阶梯,位于昏暗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有几名魔导师正站在桌子四周工作。

「午安。」

「啊,午安咦,警卫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有个梅迪奇斯工房的学徒到后门来,说是来修理装饰门的。因为没有登记预约,本来想把他赶走,又担心如果是有人临时找他来修理就不好了,所以过来问一声。这附近有梅迪奇斯工房制作的装饰门吗?」

琉琉用男声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完,年轻的魔导师困惑地回头望向室内问道:

「不好意思,请问里面那扇门是哪家工房制作的?」

「是梅迪奇斯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中年魔导师抬头朝房间的另一头瞥了一眼。琉琉确定那里有一个沉重的橱柜后,用针朝年轻魔导师的脖子刺了一下。

「是这样的,后门好像有梅迪奇斯、的」

他没有发现自己被针扎中,就在走向中年魔导师时昏倒了。其它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房间里一时之间充满沉默。

一个小小的球状物趁着这个空档从通气孔落下,落在高脚烛台上。

砰!当蜡烛的火焰接触到球体的瞬间,随着一声轻响,白烟弥漫四周。

「什么!?」

身为负责人的中年魔导师被白烟遮蔽视野而一片茫然时,米莉安从通气孔纵身而下。她立刻潜入烟雾中,将魔导师们逐一击昏。

四处响起低沉的悲鸣声,琉琉压低身躯冲向领头的魔导师。

「好了,钥匙在哪足这个吗?来,米莉安,这个大概就是钥匙保管库的钥匙。」

琉琉在烟雾中从中年魔导师身上抢来一串钥匙,交给走到身旁的少女。米莉安奔向房中的橱柜,依照外观看起来最常使用的顺序一一试起。

试到第三把钥匙时,上锁的橱柜被打开了。

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里,米莉安与琉琉探头朝橱柜内部看去。

目光扫过整整齐齐吊成一排的钥匙,米莉安选出一把小钥匙来。

「这一把是最少使用的钥匙。」

「好~那就从这一把开始试吧。你向卡那齐发出信号了吗?如果没有他引开警卫的注意力,我们入侵的事马上就会曝光了。」

「没问题,我已经通知他了。」

轻声回答的米莉安用手摸索着,找到房间深处的门扉,将钥匙插入钥匙孔中。

也许是因为生锈的关系,转动钥匙时能感到微微的阻力。门扉伴随着一阵嘎吱声开启,两人立刻冲向门梭的昏暗走廊。走廊上充斥着尘埃的气息,笔直地不断向前延伸。

走廊尽头有一扇黑色的铁门,门上以金线描绘出巨大的树木与栖息在上头的鸟。

「恩,一眼就能看出是『黎明的栖木』怎么说,这里的警备还真是随便耶。他们是认为反正觉醒位魔导师很少见;还是觉得如果发生觉醒位魔导师入侵的状况,那也无计可施,干脆豁出去不管了」

米莉安抛下正在挖苦教会本部的琉琉街上前去,他也慌忙跟了上去。

来到铁门前时,琉琉吃惊地睁大眼睛。

「这扇门没有钥匙孔!?」

「这是魔法的封印,没关系,我知道。」

米莉安将两手贴在门上闭起双眼。她回忆着女魔导师榭洛弗打开不死者房间的情景,与自己体内的知识彼此对照。

释放感觉倾听世界构成要素的音色时,门上描绘的图案就传来复杂的和音,包覆她的全身。

(可是,少了一个音。)

不完美的和音令米莉安感到微微的不快,她想象着欠缺的音色,彷佛要演奏出那个旋律般,让世界的构成要素微微颤动。

当和音完成的一瞬间,四周的气压产生变化,铁门也悄然无声地从内侧打开了。

「真不愧是米莉安这房间是怎么回事?什么也没有嘛!难道是假的!?」

这也难怪琉琉会大叫。好不容易才闯进来的房间,却是个靠着地板铺设的发光石才勉强维持能见度的昏暗房间,而且除了放在室内正中央的简陋椅子之外别无他物。

这里完全找不到类似魔法机器的装置,但米莉安的呼吸却急促起来,小声说道:

「就是这里,『黎明的栖木』。」

「啊?真的吗?你感觉得到?可是,到处都找不到类似的东西啊!」

米莉安没有回答困惑的琉琉,她缓缓走向圆形房间的中央。

房间的地板就像琉琉刚才穿越的大厅一样,浮现宛如迷宫的花纹,迷宫的通道部分贴上了发光石,正中央则放着一张濒临腐朽的木椅。米莉安在椅子上轻轻坐下。

这张椅子不可思议地合身。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到室内的大气很清澈。此处的大气非常紧绷,拥有某种法则。

米莉安转换自己的视野,「看」着四周的构成要素。

昏暗的房间化为五彩缤纷的极彩漩涡。带着淡淡力量四散的粒子中,地板上的迷宫变成泛着白光的线条,清楚地显现出来。

(这是地图!是光魔法教会本部地下的地图,上面则是)

看着地板迷宫的米莉安,谨慎地将视线往上栘。彷佛被她的目光揭开帘幕,发出劈啪声响的光之地图朝上方扩展开来。

立体复杂的地图不时进散出火花,在她眼前现形。

「呜哇怎么、有点难受!?」

当琉琉被米莉安的魔法力牵引,胸口传来压迫感时,一阵微弱的震动窜过地板。同时,米莉安的视野也在一瞬间被强烈的白光灼烧。

她的心脏狂跳,冲击令她无法呼吸。

(一定是卡那齐用了「法岁姆之火」。有什么东西、来了!)

魔法教会本部的力量正一口气流过与平常不同的路径。有什么正要进入米莉安的体内,一股庞大的惊人力量涌了过来。好可怕,她反射性地睁大眼睛,试图恢复呼吸。她必须恢复正确的呼吸,还有

不要将目光从可怕的东西上栘开。

空那温柔、柔和又动人的声音彷佛在耳边响起。

每次回想起他的声音,米莉安就会这么想着。

(这个世界,虽然恐怖却很美丽。)

世界很美丽。一想到这里,她的心也为之颤抖,与周遭产生共鸣,这就是正确的呼吸方法没问题,现在的我能够这么想了,我办得到!米莉安抱着信心吸纳周遭的力量。世界的震动从指尖传来、扩散到全身,大气的力量沁人身心,令她雀跃不已。

下一瞬间,她的视野突然扩展开来。

眼前的地图以高速逼近,霎时染上鲜明的色彩。米莉安谨慎地呼出一口气,让她的力量流人进射极彩火花的地图中。彷佛血脉开始流动般,光之地图变得温暖起来。

连上了!米莉安如此想着。她立刻吸收地图的结构,理解了本部的构造。不只如此,她还有自信,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改变」在本部里的魔法机器与人们。

就连指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躯体彷佛已经扩展开来。

(没问题,我控制得了。)

光魔法教会本部的控制权已经到手了。

接下来就是,在总教主取回控制权之前找到空,救他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感应到地下水路发生爆炸,正要赶往现场的魔导师们显得一脸茫然。

通往地下的金属门此时竟牢牢关上,无法开启。

「你开锁了吧?那为什么打不开!负责检查工作的人在哪里!」

「直到昨天为止都能正常开关啊!比起这个这是魔法的封印!铁门大概是被中央下达的命令封锁了!」

遭到斥责的低阶魔导师一手拿着镶有魔法石的护符,拚命辩解。

听到部下的报告,魔导师的表情因不安而扭曲。

(中央下达的命令?该不会是总教主大人失控了?)

魔导师根本不可能想到是外面的入侵者夺走本部的控制权,于是向部下们命令:

「我去向总教王大人报告!你们在这里坚守岗位!」

「是!」

慌张的魔导师们奔向总教主身边时,卡那齐已经一个人悠然地侵入本部的地下层了。

(虽然背后有支持是轻松得多,不过魔法这玩意果然还是有点阴森啊。)

卡那齐抱着这样的感想,独自抬起眼前上方的沉重铁门。

他带着复杂的表情从水路走上来,朝石壁边的门扉走去。

那扇门,同样也在卡那齐触及之前就喀嚓一声打开锁了。他一打开门,门后那条笔直延伸的昏暗走廊就兀自亮起点点灯光。

(这是米莉安做的吧?所谓夺取本部控制权的意思就是这个吗?)

虽然事到如今才吃惊也太晚了,但这真是一种神般的力量。他皱起眉头,总之先赶路再说。

沿着米莉安点亮的灯光往前奔去,前进方向上的门全都自行打开了。

他甚至没与魔导师和警备兵交手就顺利抵达地下牢房。卡那齐全神贯注地一脚踹开牢房管理室的大门,屋内的几名男子早已倒地不起。

他跨越几名狱卒的身躯,穿越沉重的大门。走廊两侧是两排装着铁格子的牢房,呻吟声与吟唱般的声音低低回响。

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卡那齐立刻握住剑柄。几秒钟后,一个人影从前方的叉路冲出来。

「混帐东西!嘎啊!」

刚现身的警备兵还来不及拔剑,就被背后猛然打开的铁门打中,就此倒下。

「这里是惊奇屋吗」

他不禁喃喃吐槽着绕过通道的转角。

通道尽头的地板响起沉重铁门开启的声音。这代表空就在底下吗?

卡那齐毫不犹豫地走下铁门下方的阶梯,但这段路非常漫长。阶梯转了好几个弯,又与其它阶梯交错,将他带进如地下迷宫般的地方。

「是哪一边?」

碰上好几次叉路之后,连他的方向感也不禁消失了。他拿出怀中的魔法石,将石头举向笔直延伸的走廊以及向下延续的阶梯。

琥珀色的魔法石彷佛想起了什么,在指向地下时发出强烈的光辉。

当卡那齐正要依照魔法石的引导往下走时,突然停住脚步。

(是歌声。)

前方的黑暗中传来歌声。

那是空的声音。

听到的瞬间他就知道了。许久不曾听见的音色非常美丽,即使对不懂得分辨歌曲好坏的卡那齐来说,都美得有些过火。

那不是人类会有的声音。

(糟糕,那家伙的情况果然不妙!)

一股不安袭上心头,令卡那齐加快脚步。

空越是美得清丽脱俗,看起来就越是脆弱无比。他一直都是这样。

卡那齐冲下阶梯,穿过在米莉安的操纵下自动向左右打开的铁门。歌声渐渐变大,空就在前方。不知为何,通道两旁尽是空荡荡的牢房。

歌声是从通道底端传来的。卡那齐在不知不觉问跑了起来,朝走廊尽头奔去。

他来到走廊底端的墙边,喘着气左右张望奇怪?没有门。

卡那齐眼前只有一片光秃秃的石壁,可是却听得见歌声。

「真奇怪。」

歌声突然中断,空轻声呢喃着。

不知为何,好久没听见的说话声令卡那齐愣住了。他压抑住心中近似胆怯的情绪,拚命倾耳聆听。空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应该是上面。

卡那齐抬头一看,墙上在比他头部高出许多的位置有个通气孔。

空的声音多半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这一侧没有门可以过去。

「啊?骗人的吧」

卡那齐喃喃自语,眼前在一瞬间化为灰色。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却还是不行吗?还是无法救出空吗?不、不要紧的。冷静一点,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的。他必须如此相信。

不顾混乱的卡那齐,空极为缓慢地开口:

「真是不可思议。我的记忆正在外泄,过去正在侵蚀现在。逆转明明不会发生才对,为什么我现在却能在此听得见你的声音?」

「你又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真搞不懂。」

卡那齐觉得极度悲伤、苦涩地回答,墙壁彼端却彷佛传来他在微笑的气息。

「既然如此,我就来说明吧。我不会注视、记忆、忘却所有事物,我拥有的只有过去。但你的声音,总是现在的比过去的更加鲜明。」

「闭嘴,笨蛋!如果要说话,那就说点更管用的东西!」

卡那齐的语气不由得激动起来。到了这种节骨眼还在想这些抽象问题的空让人火大,而他心中的悲伤又比烦躁更加强烈。

(你知道我来了吧?那就表现得更高兴、更生气、更慌张一点啊!)

无处宣泄的怒火气得卡那齐一拳砸向墙壁,甚至无心在意疼痛。

墙后的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以异样生硬的语气说道:

「过去你也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吧?你,是卡那齐。」

听到空呼唤自己的名字,卡那齐觉得心情稍微平静了点。他用力闭上双眼调整呼吸,祈祷自己能够尽量发出冷静的声调,接着向空抛出一句话:

「没错,我是卡那齐。我来救你了那你呢?」

「什么?」

空那难以称作男声的平静嗓音里,掺上了些微的讶异之色。

太好了,他的声音似乎恢复正常了。卡那齐继续发问: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空。虽然是虚无,是无限,但又确实『存在』之物的名字。」

尽管只是自言自语般的话语,但能听到空说出他自己的名宇令卡那齐很高兴,觉得不可思议地安心。他吐出一口气,多少有了余力用温柔的语气说话,便接着往下说:

「没错!听好了,空。我和米莉安,还有附带的琉琉一起来救你了。先不管你想不想离开,总之给我出来吧!出口在另一面吗?」

「不是另一面,我是从上面进来这里的。若要从你那一侧过来,不破坏墙壁应该是不可能的,而上面又与本部的中枢相通。不过既然你如此希望,那么要我出去也行,但我被铐住了,没办法提供什么有效的帮助。」

「铐住从你被抓之后一直都是这样吗?」

听到空淡然的话语,卡那齐感到背脊发凉。他自己也曾被帝国视为罪人逮捕过,知道牢狱生活远比想象中更加艰苦。如果没有明确的例行活动与目标,心灵就无法支撑下去,而且只要七天不走动,身体就会变迟钝而无法顺利动作。

「真的很不可思议。你在担心我吧?为什么?我很好啊。」

「笨蛋!怎么可能很好啊啊~不,说得也是,你总是好得很嘛,你这个万年健康睑!我在担心的是,如果你没办法走路会逃不掉!老实说,我可是每天光要站起来就很吃力的不健康人类,没有体力拖着你逃跑!所以我现在拚命调制给你用的嗅瓶,强烈的提神药可是对心脏很不好的,你觉悟吧!」

由于恐惧变成愤怒,让卡那齐半自暴自弃地大喊。通气孔只有老鼠能通过的大小,根本无法派上用场。因此他从怀中取出魔法石,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法。

但是,除了发出朦胧的微光,魔法石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米莉安也出事了吗?)

「卡那齐,你在没见面的这段日子里变阴险了吗?」

「那是因为你不在,扮演阴险角色的工作也落到我头上的关系!」

听见紧握石头的卡那齐如此大喊,空轻轻一笑:

「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啊。装出很生气的样子,其实一点也不生气。这种心的形状,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为什么长久以来我都没有看过呢?」

「你只是运气太差罢了。而我只是个既笨又病弱,没什么出息的人类。」

卡那齐一脸厌恶地说完后,试着轻敲魔法石。石头微弱的光芒没有增强。

墙另一头的空说话的方式非常生硬,断断续续地倾吐着:

「卡那齐,正好相反喔。我的运气本来非常好,好得近乎异常。那都是因为我与创造我的人相连,可以透过他连接世界。只要他希望,无论什么事我都办得到。但是,最近我已听不见他的声音,力量也萎缩了。」

「又在提这回事了然后呢?」

卡那齐掺杂着一声叹息反问。空刚刚所说的,是过去也曾告诉过他的话。虽然现在不是慢慢聊天的时候,但他总觉得必须听下去。

他必须听空诉说、和空说话,让他自己产生想要离开的意愿不可不想得救的人就无法得救,没有生存意愿的人就活不下去。

现在能够听空说话的人,只有卡那齐而已。空乎静地说道:

「你能不能代替他许愿,成为我的力量?这么一来,或许我至少能实现你的愿望。」

空的声音一如往常充满奇妙的说服力,但卡那齐却苦涩地反问: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神吧?」

「不。」

「既然过去运气特别好,那总有一天也会碰到运气用完的时候。只是如此罢了。」

「唉你真是直接了当。」

空困惑地回答后就陷入沉默。虽然隔着一道墙,卡那齐却知道他脸上正浮现什么样的表情。他一定困惑地站在原地,像个迷路的孩子。就像在闇魔法教会的阶梯分别时那样,就像笼中的小鸟对世界之宽产生胆怯那样。

(不过,从前我好像也有过这样的经验。)

卡那齐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踏入故乡密林深处的往事。在树木层层叠叠的昏暗空间里潜伏着许多动物的气息,生命的气息从四处涌上,彷佛化身为陌生的魔物。在不断延伸的森林里,根本没有道路。

你很弱小。

记忆中的父亲回过头对卡那齐说道。小时候,父亲常对他这么说。

你很弱小。你太害怕,又因为害怕而逃走。

如果不踏入恐怖的地方就什么也得不到。语毕,父亲就踩着硬底长靴平静地踏人森林。

不知不觉间,他发现森林是个虽然恐怖却很美丽的地方,会给予许多、也会夺走许多事物。

不论何时、不论对象是谁,要踏人未知的场所时都需要一个向导。或者说,需要有人在背后推自己一把。那样简单的助力,有时候会变得极为重要。

说不定,现在就是轮到他推别人一把的时候。

他现在就是这么觉得。卡那齐再度伸手碰触墙壁,石墙的寒意透过手套沁人体内。

思考着该对置身寒冷之中的人说些什么。要在恶意中活下去,需要的力量是愤怒,还有一点点别人的感情。卡那齐开口说道:

「好,我明白了,我就许愿吧!我就许下我想实现的愿望。听好了,你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抛开那些歌颂死亡的虚言,把威胁自己性命的东西除掉!如果有人想要你的命,至少动手杀个人吧。光凭漂亮话是保护不了任何生命的,弄脏你的手吧!如果没办法动手杀人,那就利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把情势拉到对自己有利的一方。总之给我活下去,离开这里,回到我们身边来。我和米莉安都还活着,都在等你。」

他说完之后侧耳聆听,看不到空的脸真是让人焦急。这段沉默极为漫长,当卡那齐觉得莫名地难以呼吸,忍不住用手掩住喉咙时,空的声音终于响起:

「真不可思议。你和『他』明明一点也不像却又好像。」

空的声音虽然疲倦,但听起来已恢复不少人味。卡那齐松了口气回答:

「真是令人高兴不起来啊。有点想活下去的意志了吗?那就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派上用场再告诉我。」

「卡那齐,请看你的背后。」

卡那齐顺着他的话回过头一看,发现背后毫无气息的走廊上有一个人影。他立刻拔剑,将背靠在石墙上。

漫长走廊的中间,有个白蒙蒙的娇小身影伫立在一片昏暗中。那人用纤细的少女嗓音开口:

「呵呵,看来被发现了。汝等可以再谈一会儿啊?很有趣哪。」

「你是?」

那极为熟悉的声音令卡那齐睁大眼睛。少女的影子赤着脚,踩着细碎的脚步走过来。她用那虽然年轻,却像老人般沉稳的嗓音,宛如歌唱般地说道:

「原来如此,汝是个拥有耀眼灵魂与奇特身体的男子汉哪。不过,汝到此为止了。晚安,温柔的孩子。」

从言语的内容中判断少女是敌人后,他一蹬地板往前冲。

少女同时举起手臂,彷佛在弹奏肉眼看不见的琴弦。

大气立刻紧绷,一阵闪光占满了卡那齐的视野。

(奇怪视野的角落开始变白了。我看不见。)

当卡那齐在地下牢房与空对话时,米莉安察觉状况有点异常。

她被极彩粒子淹没的视野,正从角落开始渐渐发白、模糊起来。就算想看清白色的部分,但无论她怎么尝试都无法把视线转过去。

一种莫名的不安让她正想强行扩展视野时,背后传来温柔的声音:

「有看不见的东西很可怕吗?辛尼丝塔。」

「德库丝塔?是你吗?是你在那里吗?为什么我看不见?」

「那是因为有吾在此处。」

德库丝塔原本无力的声音突然变得响亮。

米莉安的视野角落霎时开始嘎吱作响,白色的黑暗一口气扩展开来。

(什么!?会被抢走的!)

米莉安倒抽一口气,反射性地做出抵抗。但她的手脚骤然变凉,光魔法教会本部的地图渐渐远离意识。为了取回逐渐消失的地图,米莉安试着将自己体内积蓄的力量输入地图中。伸手抓住那张发光的地图吧!她必须抓住它,把自己的血输送过去才行。

米莉安拚命伸长手臂但是,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

她吃惊地瞪大双眼,一张苍白的脸庞出现在咫尺之外,对方张大的眼眸是和她相同的紫红色。

那强烈的眼神令米莉安冻结的瞬间,某些事物逆流进她的身体。

冰冷得惊人的鲜血在她体内往上窜,当血液冲上脑门时,米莉安昏倒了。

「米莉安、米莉安!?可恶,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控制权被夺走了吗!」

琉琉不禁变回男性的口吻呼唤着昏迷的米莉安。她的身体突然一僵,倒下之后就一动也不动地瘫在木椅上。

琉琉急得额头直冒冷汗时,走廊上响起复数的脚步声朝这里奔来。

于是他卷起警卫的制服袖子,露出手上镶着五颗魔法石的饰品备战。

琉琉抿起嘴唇、护在米莉安面前,沉重铁门就在这时缓缓开启。

琉琉开始沉静地咏唱咒文:

「梦即是梦,虽为现实亦是沙城,梦将映出无止尽的扩散。汝之名为光!」

朗朗的悦耳嗓音在室内回响,门缝间掠过一道闪光。

看到正要踏进房间的魔导师退缩,琉琉按住第二颗魔法石唱道:

「以光化为热,汝之名为火焰!」

他唱完这段特别短的咒文后,门扉附近就冒出一片火舌。

衣服着火的魔法师慌忙扑灭火焰,同时哀声叫着:

「这算什么!咒文都乱七八糟的,猜不出下一步要干什么!」

「当然啦,这是人家自己编的。无论是怎样的咒文,只要组合好魔法式并且有发动魔法的实力就管用!上啊!火焰粉碎,雷击!」

进一步遭到压缩的咒文发动了雷击,几名接触到铁门的魔导师不是像挨了一拳般浑身僵硬,就是被打飞出去倒在地上。

琉琉跃身冲向前,一口气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他重叠了三个风魔法扫开对方的火焰魔法,这是在咒文长度差异太大时才有办法使用的技巧。

一睑愕然的魔导师被琉琉的飞阳踹中胸口与下颚。当他迅速用魔法打倒第三个人时,最后一个人轻轻举起一只手,能让一切低阶魔法无效化的漆黑魔法石正在那人手上闪耀。看见魔导师唱起咒文,琉琉放声大喊:

「那种骗小孩的玩意儿对我的魔法可不管用!汝之名为大气!」

「虚无。栖息在虚无中的三头火蜥蜴啊,在互相吞食之前,先吞没大气的律动吧。」

当双方唱完咒文的瞬间,声音从世界上消失了。

魔法石倏然失去力量的变异令琉琉险些冲过头,连忙踏稳脚步煞住身子。在咒文的强化下,原本只能令极低阶法术失效的魔法石护符抵消了他的魔法。这场纯粹的魔力比拚是琉琉败下阵来。

少年睁亮双眼注视着对方,最后一个魔导师以毫无情绪的嗓音开口:

「将咒文与魔法式极度缩短,以蛮力驱动魔法的『压缩』技法吗?居然反过来利用效果时间的短暂,连续施行压缩魔法,你还是一样乱来啊。身为应是魔导师典范的光魔导师,而且还是总教主大人直属亲卫队的白银之团成员,这也未免太丢脸了吧,琉西安?」

这名身材瘦长的魔导师,有一头剪齐的栗色头发与看不出真意的细长眼眸,他正确地喊出了琉琉的本名。

琉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魔导师的脸庞,将手放下。

「好久不见,北方教会长亚伍札卡雷卡既然来的是你,这样也好。」

「我现在是光魔法教会的军务长。好久不见,难为你把这位大人平安地带到这里来了。」

亚伍札口中说着「这位大人」时,目光看向昏迷在椅子上的米莉安。琉琉确定除了亚伍札以外的魔导师全都失去意识之后,不高兴地喃喃回答:

「这话要是被听到就糟了。这么一来,好像我是个背叛者一样嘛。」

在地下牢房里昏迷后,卡那齐清醒时可说是一头雾水。

(我刚刚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来着?)

总之,他先仰望四角刻上小鸟图案的雪白天花板,看来自己好像正躺在由漆黑木材与金色布料制成的睡椅上。空气中飘荡着高雅的香气,房间看来非常高级。

(状况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可没有作这种梦的嗜好。)

「你醒了吗?」

当卡那齐正沉浸在思绪中时,一个声音响起,令他吃惊地起身。

虽然身体依然沉重,但全身上下都不会痛。向他开口的男子,是一个极度缺乏表情又看不出年龄的人物。那人穿着毫无特征的黑衣,伫立在这个别房间的角落。

黑衣男子扫视卡那齐全身之后,开口招呼他定到房门边:

「如果你方便走动,请到这里来。」

确定自己的身体可以行动无碍后,卡那齐环顾室内。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和入侵地下水路时相同,但长上衣与剑不见了。

他缓缓离开睡椅,一边走向房门一边发问: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光魔法教会本部。不必那么紧张,你的同伴也都平安无事。你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他所说的同伴是指米莉安吗?他们那边果然也出问题了。

听到男子的回答后,卡那齐的非现实感完全一扫而空。直到潜入光魔法教会为止的记忆,在脑海中鲜明地复苏,他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入侵失败了。但是,我还在光魔法教会本部里。这个黑衣男的态度看起来还算和善,在弄清对手的意图之前,白费力气挣扎也没什么好处。)

现在应该先装出合作的样子收集情报,再拟定接下来的计画。

如此思考的卡那齐跟在男子身后往前走,不知不觉间抵达了一个铺上美丽花纹石砖,充满蒸气的房间。

「这里是哪里?」

卡那齐脸颊抽搐地询问,黑衣男子沉静回答:

「这里是浴室。如果你不知道使用方法,我可以教你。」

「不,不必了」

连番难以预料的发展令卡那齐感到疲惫不堪,他开口拒绝了男子的提议。

的确,这是间浴室。在格外宽敞的正方形房间里,连圆形拱顶上都刻着精细的雕刻。地板四角探出头的圣兽口中升起迷蒙蒸气,房间中央放着流下温水的壶,以及承接落下温水的圆形水盘。

这意思是要他洗澡吗?

「需要帮忙吗?」

「不必了!」

卡那齐斩钉截铁地拒绝后,男子轻轻点头回道:

「那么,请慢慢享受。」

男子说完这句话便伫在那儿沉默不语,当然也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有好一阵子,卡那齐都烦恼着现在该不该大闹一场。

「卡那齐!」

「是米莉安吗?你有没有受伤?」

听到米莉安的声音后,卡那齐如此回应。

卡那齐最后还是洗了澡,在一个豪华但不大的圆形房间里与米莉安再会。

看来她也被众人精心打理过了;因旅途而留下的风霜痕迹完全消失,抹上油的头发也恢复光泽。因为上了淡妆,米莉安看起来总算像个妙龄少女了。

她穿着黑底衬上金线刺绣的女用长袍,伫立在原地专注地望着卡那齐:

「我没事卡那齐,你的样子变得有点不同。」

被她这么一说,卡那齐就有种想转身回去的冲动。不过,他当然没地方可以回去,只得停下正要迈开的脚步,思绪微微放远。

定出浴室以后,卡那齐同样在什么都还搞不清楚的状况下,被沉默的美容师与裁缝带着团团转,并且换上一身比较整齐清爽的服装。不过,听到他们要把亮晶晶的粉末洒在他头发上,甚至还要替他化妆时,卡那齐终于忍不住用力勒住美容师的脖子,这才免于被打扮成帝国贵族风格的异常华丽模样。

只是梳理整齐的头发没有扎起,高级的帝都风服装上披着细心缝补好的深红色上衣,看来倒也像个家境不错的东方民族男子,在经过努力后总算得以进出帝都社交界的模样也说不定?卡那齐尴尬地将目光转开回应着:

「你的样子看起来也很奇怪啊。还有那东西是琉琉吗?」

「不管怎么看都是我吧!这是嘲笑吗?你这话是在嘲笑我吗!?」

站在米莉安身旁不高兴大声嚷嚷的人,看起来毫无疑问是个美少年。他拥有透明般的白皙肌肤,一双大得几乎打破五官均衡的褐色大眼睛,玫瑰色的卷发扎成马尾,那一身光魔导师正式制服下的身躯,是暗藏力量的修长肢体。

以金、银线绣上图样,并装饰着各种金属徽章的白色制服,与班修拉尔的法务官制服没有太大差异,与其说是魔导师的长袍,更像是军服。

他不悦地抿起双唇站在那里,看起来虽然不像少女,反倒更散发出危险的美丽。

「琉琉穿成这样比较可爱,对吧?」

因为米莉安像特别开心,卡那齐也一脸厌恶地表示同意。

「算是啦。」

「呜哇~一副很嫌弃的样子。哼,算了,你根本不懂我的心!」

「那种东西谁会懂啊!然后呢?接下来要干什么?如果要我们跳舞之类的,我真的会揍人。」

卡那齐以锐利的目光射向负责带路的人。在圆形小房间里,还有带他前来的男子,以及带米莉安他们过来的三十来岁女性。

穿着黑衣的男女彼此静静的交换一个眼神,定到墙边。仔细算算,这个狭窄房间的墙上一共有七道门。他们分立两侧,一起打开其中一扇门。

那扇门打开之后,又通往另一个小房间。

那一个小房间也有扇一开始就已经开启的门。那扇敞开的门扉后面也有个小房间,也有门,门同样也是打开的。再下去又有一个小房间放眼所及,成串的小房间与门扉一再地延续下去。

「喂这没问题吗?该不会是什么可疑的魔法通道吧?」

卡那齐有些不安地低声问米莉安,少女却凝视着门的彼端答道:

「在那边。」

她小声说完后,一转身就冲了出去。琉琉慌忙呼唤:

「米莉安!?」

另一方面,卡那齐立刻跟上去。慢了一拍之后,琉琉也迈步奔跑。

他们穿越了无数个匠心独具的小房间。

有的小房间贴满漆黑石板,石板上描绘着巨大树木伸展枝蚜的图案。有的宛如洞窟般由粗糙的岩壁组成,有的是以淡红与金色点缀的贵妇闺房,有的在沙墙上画着无数鸟群起飞的图样。

当这些眼花撩乱的景象开始令卡那齐感到晕眩时,三人来到一个门扉紧闭的小房间。这是个简陋的木板屋,牢牢关上的门扉也是以黑木制作的陈年旧物。

(咦?喂,直到刚刚为止都没看过关闭的门啊!)

卡那齐觉得有些不对劲地停下脚步,米莉安却毫不犹豫地卸下门栓,用肩膀把门撞开。

「哇,好刺眼!」

琉琉不禁喊出声来、卡那齐也用手护住眼睛,跟着米莉安的身后踏进下一个房间。

在黑色门扉的彼端,是一个充满光芒的白色房间。

三人的眼睛勉强适应光线之后,可以看出室内的环境宛如尖塔内部。

触目所及,尽是装饰着许多笔直朝天石柱的雪白墙壁,而这间被白墙环绕的房间呈现圆形。遥远的上方洒下一束阳光,落在连地板都一片雪白的房间里。

房间中央放着一张经过精心镂刻的木椅,一名少女就坐在椅上。

她被七名魔导师包围着,目不转睛地望着卡那齐一行人。

少女穿着缀满无数白色装饰织带的服装,被华丽眼罩遮住左眼的妖异美貌,深深烙印在卡那齐他们眼中。无力瘫坐在椅子上的少女肢体显得异样地病态瘦弱,即使说她是人偶或尸体,应该都不会有人吃惊吧?

看到少女的卡那齐呆愣地伫在原地。

(这家伙就是我昏过去之前看到的女人。可是她的脸)

卡那齐眼前的米莉安,彷佛被吸引般往前走了几步。

她睁大的紫红色眼眸里映出椅上的少女。米莉安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因为心情太过激动,以至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相对的,坐在椅上的少女极为缓慢地转动目光。

她慢慢举起戴着沉重金属饰品的双手,露出笑容。

当她一笑,浅黄色头发下那张缺乏生气的面容,漾起了温柔的色彩。

当她微笑时,她的脸的确和米莉安一模一样。

少女在寂静的房间里轻声呢喃:

「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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