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帝都内显得一片忙乱。
军人在街道上来来往往,大家双手捧着花束与温过的葡萄酒壶到处跑,如果碰到军人挡路,少不得要吵上两句。在一团混乱中,民众陆陆续续排列在大街两侧,六、七层楼高的大楼阳台上全装饰着花朵与美丽的旗帜。
马路被打扫得干净无比,住在两侧高层的大楼居民都被赶出家门,换上手提花篮的少年少女。在热闹雀跃的喧嚣气氛里,帝都上层的贵族仕女们聚集在大螺旋道的拱形窗旁,眺望着通往帝都的街道欢呼。
「大家看!看得到队伍了!」
在挡煤灰用的大帽子底下,贵妇人找到了那支闪耀无比,慢慢接近帝都的队伍。无数的长枪枪穗与旗帜上的金线都在朝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士兵们骑乘的马匹同样也是毛色光鲜,这是庆祝皇帝陛下凯旋归来的游行队伍。
当第六层的光魔法教会敲响大钟,全帝都的钟也跟着唱和。
在这阵鸣响之中,大气彷佛化为成千的碎片般闪耀着光芒,就像来自天上的音乐。
◆
「听好了,琉西安。当皇帝陛下的队伍进入帝都之后,首先会通过第一层的中央广场,搭乘魔法式阶层升降机前往第六层,队伍在第六层最后行经的地方就是我们光魔法教会本部。陛下会在此向总教主报告战胜的消息,到时候,我允许你待在德库丝塔大人身边保护她。毕竟先不论实力,你的外表还算不错。」
在飘荡着忙乱紧绷气氛的光魔法教会本部里,亚伍札这么告诉琉琉。
琉琉穿着光魔导师的正式制服,低垂着一双大眼,以乍看之下值得称赞的态度低头道谢:
「不成材的我居然能担当如此重任,真是愧不敢当。即便粉身碎骨,我也会尽忠职守。」
「好标准的模范回答啊。表现得如此夸张,不是马上就会被人发现背后有什么诡计吗?」
在亚伍札冷冷的目光下,少年表情抽搐地刻意挤出笑容:
「诡计?怎么可能~您在说什么啊?」
「你的语气变调了。这么说来,最近好像有人偷看了皇帝陛下游行队伍的预定行进路线,以及帝都的最新地图。真伤脑筋,这两样资料都是最高机密啊。」
「啊哈哈哈哈,最高机密居然被人偷看,卡雷卡师也真是粗心大意啊!」
看他一边搔头一边发出空虚的笑声,亚伍札无力地叹口气:
「看来你们完全不相信我。就我们的立场而言,也不愿在这个光辉的日子看到暗杀事件发生,你们就尽力加油吧。」
◆
「我想见德车丝塔。无论如何都要见她!」
面对米莉安抱着必死决心提出的要求,总数主的亲信们似乎有些困惑。
她没有碰到预料中的反抗,魔导师们交换了几个困扰的眼神之后,恭敬地鞠躬说道:
「我们来为您带路,请走这边。」
「?怎么了?之前你们明明完全不让我和她见面的。德库丝塔醒了吗?」
少女天真无邪的询问,在前面带路的他们却苦恼地回答:
「正好相反,总教主大人始终没有醒来。过去,每当德库丝塔大人心情不好时就会变成辛尼丝塔大人;当辛尼丝塔大人睡着时就换成德库丝塔大人,两个人格总会交互出现。但自从与真正的辛尼丝塔大人也就是您见面后,她的两个人格都在沉睡。」
「我们已经无计可施了。今天是举行战胜纪念典礼的日子,如果总教主大人不亲自祝福皇帝陛下,那就无法掩饰了啊。」
一行人穿越没有窗户的漫长走廊,来到一扇由刻着蔷薇藤蔓的门栓封起的门扉前。魔导师们退向两旁,把路让给米莉安,再度深深鞠躬请求:
「请帮助我们,辛尼丝塔大人不,米莉安卡列思蒂雅大人。」
听到他们以熟悉的名字呼唤自己,少女稍微安心了些。
虽然在第一次见面时留下很糟的印象,但这些魔导师同样也是人类。
有时摆出傲慢的态度,在碰到困难时也会露出谄媚的一面。
这就是人类。
如果我能帮忙,那就试试看吧!米莉安点点头,踏入他们打开的门扉中。
门后是一个贴满石板的正方形房间,中央有一个正方形的水池。池子的四角放着点上无数蜡烛的烛台,火光映照在水面上摇曳不定。
一看到躺在碧水中的少女,米莉安立刻冲向人工水池。
「德库丝塔」
她呼唤着对方的名字,毫不犹豫地踏人浅浅的池子里,随即发现池内的物体并不是水。
那看来犹如水面的影像,是极度浓密的大气令光线产生曲折的境界线。
池底的魔法阵招来有力的大气,紧贴着德库丝塔的身体。米莉安拨开温暖的大气,走向沉眠的姊姊。
(啊德库丝塔封闭起来了,没有在吸收力量。)
只要望着少女就能立刻看出问题所在。德库丝塔的心门牢牢紧闭,与周遭的大气毫无交流。
米莉安坐在姊姊身旁,牵起她小小的手。
她用双手紧紧握住那只瘦弱而纤细的手,贴在自己的心脏上。
米莉安祈祷着微微的心跳能传递过去,同时再度呼唤:
「德库丝塔。」
她感到德库丝塔的指尖对声音产生反应,微微一松。就在这一瞬间,周遭的大气透过米莉安,顺畅地注入少女体内。
德库丝塔像冰块一样寒冷的手指稍微回暖,睫毛轻轻颤抖着。
她缓缓睁开眼睛,意识蒙胧地呼唤妹妹:
「辛尼丝塔」
「你可以叫我米莉安吗?」
听到米莉安悄悄询问,德库丝塔不禁笑了。少女的笑容彷佛充满自信,又带着些许不安,显得暧昧难辨。
德库丝塔在米莉安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再度望向她:
「如果这是汝的希望,吾就这么称呼也无妨。呵呵真不可思议。和汝在一起,吾似乎也没必要时而扮演『德库丝塔』、时而扮演『辛尼丝塔』了。」
少女说话的口气虽然属于「德库丝塔」,但那沉稳平静的声音也很像魔法石里的她。米莉安觉得有些开心,淡淡笑着回应:
「打从一开始,你就是同一个人啊。」
「吾当然知道。但是,孤单一人太痛苦了。」
「我知道。」
米莉安回答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深深拥抱对方。
过了一会儿,德库丝塔带着温柔的笑意问道:
「汝会来这里,不单只是为了叫醒吾吧?汝有事相求?」
「你看出来了吗对不起。」
感到有些苦涩的米莉安放开德库丝塔。她的确很担心姊姊,但她心中现在还有更大的烦恼。
如果喜欢的对象增加到两个以上,那就无法时时保持公平了。这真是有点悲哀。
(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帮助卡那齐。就算这样很任性,我还是想找出办法帮他。)
望着她消沉的模样,德库丝塔轻笑出声:
「何必道歉?看啊,米莉安,这就是汝想知道的东西。」
她将白皙的手仲向荡漾的水面,眯起没戴眼罩的右眼,令朦胧大气不规则地反射蜡烛的火光,闪耀得令人目眩。
下一瞬间,帝都一角的景象已浮现在大气构成的水面上。
那鲜明的幻影,映出了战胜游行队伍此刻的模样。
「米莉安,帝都的一切都映在吾的眼中。尽管无法像操纵光魔法教会本部那样操纵一切,吾却能守望帝都,也可以对魔导师们下达命令。吾绝不会让汝珍视之物消逝,另一个也不会。」
◆
华丽的游行队伍穿过耸立着至贤帝阿尔都塞金像的城门,进入帝都。
「颂赞胜利!颂赞光荣吧!神与皇帝陛下同在!」
高喊口号本来是诗人或小丑的工作,但现在不知为何由穿着红黑相间军服的士兵负责。
在高举美丽旗帜、踩着舞步前进的先导队伍后方,是一身精锐武装的士兵们。他们手拿古典的重枪,一起举着绘有巨大帝国纹章的旗面一角,脚步整齐划一。
队伍一穿越正门,被建筑物环绕的巨大广场立刻充满欢呼与钟声。
人与人密密麻麻地包围广场,全都在高声暍采。狂乱的群众抛出花朵与彩带,鲜艳的花办与彩带碎片在大气之中缤纷交错。
骑着光鲜骏马的骑兵队踏散宛如波涛般的人海喧嚣,昂首阔步地二向前行进。骑兵队的后方是一脸严肃、默默不语的魔导师们。他们将象征知识的豪华精装书夹在腋下,一身轻装皮甲外罩着长袍。
穿着金线锦衣的亲卫队继魔导师之后现身,卫兵们骑着通体雪白的长毛名马围成一圈。他们护卫的对象身骑白马,马鞍上缀有缎带与宝石,那正是神圣皇帝希基思姆德本人。
「皇帝陛下!我们的光荣,帝国至高的宝石,受神眷顾的人类之王!」
群众嘶声力竭地大喊,但近距离看到希基思姆德脸上表情的人,全都睁大眼睛僵在原地。
因为年轻的皇帝不知为何露出严厉骇人的神情,目光瞪视着某一个点。
那简直像在挑战什么的阴暗表情令群众沉默了一会儿,但他们立刻认定皇帝想必是在烦恼他人不得而知的问题,于是再度发出欢呼。
皇帝后方是一串由非战斗人员组成的热闹装扮队伍,更后面则是外国的宾客,以及在帝国政府或光魔法教会里位高权重,没有亲赴战地的贵族。
东方人种也混杂在这个集团里。
他们那身将精心织成的布料洗出绝妙色调的服装呈现出纤细之美,但是和四周由五彩缤纷与金、银线构成的世界相较,显得有些朴素。虽然如此,东方议会的议长一行人依然静静地挺起胸膛,踏着无声的脚步前进。
卡那齐潜伏在更后方的黑衣佣兵,战斗种族艾尔乌鲁其亚集团中。
(话说回来,艾尔鸟鲁其亚的佣兵几乎都是些高大的男人啊。真难为米莉安有办法跟这些家伙一起行动。)
卡那齐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出身自东方北部的卡那齐,身材已经算是相当高了,但和艾尔乌鲁其亚人一比,却只有中等偏矮的程度。
在琉琉与米莉安的帮助下,他判断这场战胜纪念典礼是最容易狙击议长的时机,因此偷偷潜入游行队伍中。
(在这个场合暗杀,可以造成绝佳的宣传效果。如果在暗巷中动手,事件或许会被掩盖起来。
挑选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下手才是上策吧?)
卡那齐如此思考着,不时还若无其事地踮起脚尖、窥探前方徒步前进的东方议会一行人。
他身上的艾尔乌鲁其亚黑衣,只要全套穿妥就可以把脸庞一起蒙住,正好适合伪装。佣兵们似乎也有拿点酬劳就会闭上嘴巴的习惯,十分干脆地接受了他的加入。帝都内部的纷争对他们而言,根本就无关紧要吧?
(听说在战场上活跃的全是艾尔乌鲁其亚人,但是在这里却被冷落。唉,东方民族的待遇也是半斤八两。观众们的态度也显得格外糟糕。)
卡那齐在黑色蒙面下瞥视四周,看见站在道路两旁的群众流露出轻蔑的目光。刚刚热烈欢迎皇帝与帝国士兵的群众们,在面对东方人种与艾尔乌鲁其亚时却态度冷淡。
观众里甚至有人抛来近乎憎恶与畏惧的视线。
在诡异的气氛中,突然有个男子从围观群众里跳了出来。
「去死吧,东方人!杀人魔!」
男子举起藏在怀中的短剑,大喊一声。周遭霎时陷入混乱。
然而,在东方议会一行人将手搭上剑柄之前,冲出人群的暴徒就面露怪异之色僵在原地。他浑身颤抖着动弹不得。
担任警卫的士兵与不知从何处现身的魔导师立刻制伏暴徒,彼此低声交谈几句后点点头。对方刚刚多半是用魔法制止了暴徒的行动吧?
(怎么,警备网出乎意料地坚固嘛!看来似乎不会有大碍了。)
心里刚松一口气,卡那齐就在群众里发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那是个微微驼背的年轻男性。
(他是谁来着?不是光魔法教会本部里的脸孔对了,是在下层。他在我买下东方剑的店里出现过,名字叫葛提。)
下层的居民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如果是来扒窃参观典礼的游客就无所谓,但青年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就在此时,观众里有一个迈遢的老人高声喊道:
「东方的客人,请您收下这个!」
议长将目光转向声音来源,缓缓地眯起眼睛停下脚步,定向老人身旁。他望向老人一手捧起的黑色木片,平静询问: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我听说是从东方传来的东西,所以才想送给您。您愿意收下吗?」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庞露出笑容。
议长凝视着他,突然挥手打落他手中的木片。
一看到掉落在石板路上的木制人偶,卡那齐不禁睁大眼睛。
(是咒物。那是东方特有的咒术,用染上血和毒液的木片诅咒对方!)
那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答案很清楚,有某个熟悉东方的人物雇用了老人。
(乌齐列特,是你玩的把戏吗!你在哪里!)
卡那齐在心中怒吼。他咬牙切齿地将手搭在腰问的南方剑剑柄上,冲出游行队伍。
但他迟了一步,咒物被打落后,一脸茫然的老人已发出异样的呻吟倒下。
一柄短剑扎在他的侧腹。
「杀人啦!东方人杀了老爷爷!」
观众里有人如此叫喊。不是乌齐列特是葛提。
(刚才就觉得他有问题,果然没错!他也是乌齐列特的同党吗?)
卡那齐虽然想冲过去,但民众爆发的怒火却充满了四周。
「杀人犯!竟然对没有罪过的老人动手!」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东方人种的杀人魔!恶灵的手下!」
在几秒钟的空白之后,回过神的民众们举起拳头大喊。尽管再怎么看,在场的东方人都没有拔剑,但亢奋与狂乱已令他们无法理性思考。
虽然士兵们试图压制群众,但呐喊声依然在转眼之间蔓延开来。
东方议会一行人背靠着背警戒,把手放在剑柄上怒目瞪视四周。议长嘶声力竭地呐喊:
「如此对待遵守礼节登门拜访的客人,这就是帝国的礼仪吗!那我诅咒你,帝国!这座企图僭越为神的高塔,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变成你们的墓碑!」
他的呐喊激起民众的怒吼,人群猛然扑了上来。
「退后!退后!可恶哇啊!」
士兵们试图把人群推回去,民众却靠着数量的优势吞没他们。
卡那齐拚命推开游行的行列,靠近东方议会一行人。
这时,一个不祥的声音突然划破空气。
(是箭!)
卡那齐直觉地领悟这一点,撞飞四周的群众冲上前去。
沉重的声响连续响起,一名东方人脖子中箭,身躯旋转几圈后趴倒在地。卡那齐揪住议长的衣领把他强行拉倒,用自己的黑衣掩蔽他的身影。
飞箭间不容发地刺在青年眼前。
卡那齐听见议长发出呻吟。箭矢刺中覆盖他的黑衣,正在微微颤动。青年抱着被冷水当头淋下的心情,从皮带上拔出短刀、割破自己的黑衣。
箭深深刺在议长的右肩上。
「请站起来,这里很危险,快跑!」
卡那齐竭力怒吼,议长微微睁开眼睛仰望着他。议长似乎立刻就察觉了他的真实身分。
「你」
「要唠叨待会再说,快起来!」
被青年扯着衣襟往上拉的议长,勉强沉重的身躯爬起来。
议长瞪着肩头的箭矢,一股作气亲手拔出了箭,鲜血霎时泉涌而出。
卡那齐皱起眉头环顾四周,附近一片混乱。搞不清状况的群众们胡乱撞在一起,在这状态下根本无法奔跑。
其它东方人似乎全被民众包围无法脱身,就连影子都没看到。
(如果人数太多反而显眼。看来没有余力去救议长以外的人了。)
「冷静一点,听得见我声音的人就捣住耳朵!」
一个魔导师在路旁高楼的阳台上现身,拉高嗓门喊道。
卡那齐他们并不知道,那是奉德库丝塔之命前来支援的人。青年大喊着:
「捣住耳朵!他打算用魔法!」
议长迅速照做,卡那齐也用力捣住自己的双耳。
一串复杂的高音立刻支配四周,一道闪光进裂开来。
声音与强光的冲击,令周遭在瞬间化为黑白的剪影。
趁着失去理智没有捣住耳朵的人还僵在原地,卡那齐立刻拖着议长往前狂奔。他推开人群冲进小巷子,刚拐进一条立体交叉的巷弄,迎面碰上的女性就发出尖叫:
「东方的恶灵!不要,别过来!」
听到她的叫声,别的巷子里随即响起怒吼。
「有新的追兵来了,我们跳下去!」
卡那齐察觉被女性尖叫声激起怒火的群众正冲向这里,立刻催促议长跳向立体交叉处下方的巷道。议长虽然照做,却在着地的瞬间发出痛苦的呻吟。他肩头的伤口到现在都还在淌血。
(他受伤的部位很棘手,要是不快点治疗!)
但是,整座城市都变成敌人了。居民们在不知不觉问对东方人滋生的不安化为实体,朝卡那齐他们袭来。他们必须尽快抵达安全的地方才行。而安全的地方,也就是人迹罕至之处。
卡那齐响着脚步声向前奔跑,避开太狭窄的巷弄,朝行人不多的街道跑去。
他们冲出住宅区,来到运河旁的道路上。两人滑下桥边的平缓堤防,躲进桥下的阴影中。
「趁现在赶快包扎。」
卡那齐气喘吁吁地说道,擅自掀开肩膀处的黑色无袖外套,从皮带上的杂物包里取出止痛与止血用的叶片。他以短剑割破议长的衬衣时,议长并没有抵抗。
看着卡那齐动作利落地用黑衣做成绷带、绑住伤口,议长低声问着:
「其它人呢?」
「都走散了照那个情况来看,可能已经遇害了。看来帝都居民对东方人的不信任感比想象中更严重,幕后可能有人在操纵吧?真是被摆了一道,如果帝都的正规市民变成敌人,士兵与魔导师也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怎么样?动得了吗?」
卡那齐严肃地低声询问,议长缓缓握起惯用手,微微点头:
「在战场上,这种程度的伤根本不必包扎。就算要走上一整天也没问题。」
「太好了。留在这里马上就会被找到,我们得找个地方对了,就到那边的工地去吧!因为今天举行纪念典礼,除了零售业之外的商业活动应该都歇业才对。」
卡那齐环顾四周,指向河岸边的一栋建筑物。
那栋楼房相当高,不过外围却有细木条搭建的鹰架,还蒙上脏兮兮的布,似乎正在整修。在拥有许多古老建筑的帝都里,这是稀松平常的景象。
「扶着我的肩膀吧。」
仰望着低声朝自己伸出手的青年,议长闪烁着痛苦的蓝色眼眸似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地任他搀扶,两人一起在河边的狭窄小路上前进。
(拜托,撑住啊不管是议长还是我都一样。)
卡那齐露出凌厉的眼神,脚步重重踏在地上。他的身体才稍微运动一下就开始变得沉重,立刻喘不过气来。无论再怎么想,他体内的血液都在渐渐失去功用。
每次发现人影就压低身体,或躲进小桥的阴影下。最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那片整修工地。
他扶着议长爬上堤防,从肮脏布块的空隙间偷偷溜进工地现场。
这栋正在整修的建筑物,看来是阳台上设有装饰圆柱与数座英雄雕像的富人住宅。楼层共有七层楼高,大小也颇为可观。
卡那齐捡起石块在后门的锁头上猛砸几下,打开后门。
他从布满尘埃的楼梯走到地下室,一脚踹开一间佣人房,让议长坐在房间角落的布堆上。
「在这里、拖延一会儿吧。魔导师、应该会来救援。」
卡那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后,自己也靠着墙壁一屁股坐在地上。
琉琉事先透露纪念典礼的预定行程,米莉安也说过会守望着自己。卡那齐相信他们两人。
(等到这件事结束之后,就再度踏上旅程吧。)
卡那齐朦胧地想着:等议长获救之后,要快点救出空。可能的话也带上米莉安,三个人再次踏上旅程吧!
他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不过只要有同伴在身边,他就觉得什么地方都去得成。
卡那齐突然感到难以呼吸,他无意识地搔抓喉咙,在一阵狂咳后将口中淤积的血液吐在地板上。看着他吐血的样子,议长轻声问道:
「你活得到救援来的时候吗?」
「我不知道。」
当卡那齐露出苦笑低语时,议长锐利的视线望向上方。
「有脚步声。」
听他一说,卡那齐也把耳朵贴在墙上,墙壁的确正以固定的速度传来微微振动。有人在楼上。
是追兵吗?卡那齐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来。
「请你待在这里。」
「卡那齐山水,就算救了我,东方也不会有地方接纳你的。」
议长以确认的语气表示。
卡那齐发现,自己就算听到这句话也没有受伤,他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我知道。即使如此即使不能回去,故乡还是必须存在的。」
听到卡那齐的回答,议长那双非常清澈的蓝眸不禁注视着他,然后将目光转向他的腰际:
「你没有继承父亲的剑吗?」
「在战斗之中,我连父亲的遗剑都弄丢了。看来我直到最后都无法达成父亲的期待。」
青年低声呢喃,他腰问的佩剑是艾尔乌鲁其亚风格的微弯双刀剑。
议长发出沉重的叹息,随手拿起腰际的东方剑,将剑柄朝向他。
「东方男儿是为了战斗而活,东方的剑是为了战士而活。拿着,卡那齐。」
卡那齐不禁错愕地站在原地。在东方,剑就是战士的象征,与帝国量产的武器不同。对东方男儿来说,剑是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的伴侣,也是骄傲的象征。
把剑托付给别人,等于是把自己的性命与骄傲托付给他。
「那是,你的」
卡那齐无法伸出手,他说到这里便闭口不语。仔细一看,议长的眼睛依旧注视着他,眼中依旧燃烧着愤怒。
(他并没有原谅我。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议长依然要把某些事物托付给卡那齐。对方低声说道:
「你别以为这是东方议会议长把剑托付给你。我现在无法战斗,所以这把剑现在应该由你来拿。事情只是这样罢了。」
对,的确是这样没错。过去不会消失,绝不会消失一分一毫。但是,卡那齐可以战斗。
他认真的注视着议长,议长颔首说道:
「去吧,战斗而死吧。」
「是的。」
卡那齐用上全身的力气回答,伸手握住剑柄。拔剑出鞘,磨得锋利的剑刃在黑暗中仍微微发出光芒,在战斗中淬砺出的金属重量沁入他的掌心、手臂与全身,立刻化为身体的一部分。卡那齐感到体内的痛楚都随之缓和,于是转身迈步飞奔。
他街上楼梯,穿越处处崩塌、架着木框的走廊,来到天花板几乎塌陷的玄关大厅。
那是一个角落有道螺旋楼梯的圆形大厅。
天花板塌陷的空洞被蒙上布、覆上鹰架,而乌齐列特就站在正下方。
「卡那齐。」
红发男子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手里拿着已经出鞘的东方剑。
「乌齐列特。」
卡那齐沉静地呼唤对方的名字作为回应。他的心中早已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怜悯。
「你的脸色还真糟糕。你很痛苦吧,卡那齐?明明这么痛苦,为什么你每次都打算获胜?我觉得,你可以过得轻松一点。」
乌齐列特露出微笑,接着用力一蹬地板。
他飞跃而起,同时劈下一击。
剑势以不可能闪避的高速杀来。面对不可能闪躲的速度与即使挡下也无法抗衡的重力,卡那齐毫不犹豫地往前冲。
人在跳跃途中,当然不可能有所动作。
卡那齐扭转身体,一剑横扫过去。手上传来命中的触感,这一击划过乌齐列特的侧腹,令他的剑擦过青年肩头,落了个空。
卡那齐拉开距离,乌齐列特重重摔在地板上。
「真、讨厌你的剑法、还是、这么好」
乌齐列特喃喃低语,侧腹的伤口流出黏稠的黑色团块。移植魔物与之同化的他,脏器已化为乍看之下宛如一体的高黏度物体。
乌齐列特粗鲁地把那团东西塞回伤口内,笑眯眯地站了起来。
他轻轻一弯膝盖,猛然跳到大厅角落螺旋阶梯的中段。卡那齐也跨越散落在地的木片,登上螺旋阶梯往上冲。
当他奔上二楼时,乌齐列特冲出走廊砍了过来。
对准卡那齐从上挥落的斩击,剑尖还斜斜挑起。
但这一切在卡那齐眼中都清晰无比。
他直接闪过乌齐列特的攻击,并且冲上前发动攻势。卡那齐挥下的剑招立刻转变为刺击,逼向乌齐列特。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刺击,乌齐列特虽然往后跳开,但依然被刺中胸口。
卡那齐迅速往前踏出一步,加重力道往上挥劈。
即使在东方也堪称一、二的锋利名剑,轻易埋入乌齐列特体内,由胸口到肩膀一刀两断。
如此一来,就连乌齐列特也不禁脚步不稳。由于肩膀的肌肉被切断,剑从他的惯用手上掉了下来。他用另一只手捡起长剑,朝楼梯问逃去。
楼梯间的墙上描绘着整片藤蔓图案,乌齐列特一口气冲上螺旋阶梯直奔七楼。
卡那齐追了上去,上方传来鸽子的啼叫声。一阵啪沙的振翅声响起,好几只白色、灰色的鸽子挡住他的视野。
他伸手扫开鸽子,看见伫立在楼梯顶端的乌齐列特。
「过来,卡那齐。让我杀了你吧!那才是你的幸福。如果活下去,往后你也得面对许多痛苦的事吧?皇帝陛下盯上了你的朋友诗人,陛下想得到不死者!那个叫米莉安的女孩子也一样,很快就会被光魔法教会清掉人格装进机器里!然后东方的森林会燃烧起来。不管议长有没有死都一样!」
卡那齐站在七楼的楼梯转角,并没有回答他动摇人心的台词。
七楼只有老旧龟裂的圆顶,以及六面到处布满裂痕的彩色玻璃窗,几乎是只为了采光而存在的楼层。
在空间角落有个鸽子巢,四处传来低低的啼叫声。
光线透过彩色玻璃落进室内,各式各样的色彩在两人之间跃动。乌齐列特呢喃着:
「你想死了吗?」
卡那齐没有回答,只是直接逼近他。
他无所畏惧。无论是空也好、米莉安也好、议长也好、故乡也好、自己的性命也好、世界的命运也好,一切都化为透明,穿过卡那齐的心远去。
他此刻的精神状态,可说是这几年以来最清晰的时候。
你很弱小。
父亲昔日说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连那个声音都无法令他害怕。
乌齐列特举起自己的剑,打算接下卡那齐的攻击。
我杀得了他。
伴随闪过的直觉,卡那齐全神贯注地挥下长剑。
一个美妙的音色响起。
乌齐列特错愕地张大嘴巴,看着自己被砍断的剑尖刺中彩色玻璃。卡那齐的剑将他的胸口一并斩裂,黑糊糊的东西从切口涌出。
强烈的冲击令乌齐列特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撞上玻璃窗。
卡那齐一脚重重踢在他的心窝上。
「哇!」
随着乌齐列特的叫声响起,玻璃同时破碎,他往后滚进小小的阳台。他的身体滑过光滑的石砌阳台,翻越阳台边缘。
「呃呜!」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阳台,整个人吊在半空中。
好几只受到惊吓的鸽子从窗边振翅飞走,玻璃碎片闪耀着往下洒落。下方是圣葛札维河。
「我好几年来都处在濒死状态。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回归虚无,所以这就可以拿来当成现在放弃挣扎的借口吗?」
听到卡那齐一脚跨在阳台上平静述说着,乌齐列特似乎有点混乱,他来回望着青年与河川,表情扭曲地问道:
「卡那齐好难过、好可怕,我的体内有什么东西把那东西弄出去,弄到外面去,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真正想做的到底是什么?」
卡那齐感到有点悲哀。
虽然他不太喜欢在战斗中说话,但他还是尽可能沉稳地回答:
「你想得救。」
「得救?那是什么?要怎么做才能得救?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为什么说得好像你都知道一样?」
「我和你不同。和你同类的人绝对无法拯救你,只会一起堕落罢了。而你选择了和你不同的我,选择了你绝对无法理解的我。你想得到救赎。」
卡那齐在解释的过程中越发感到哀伤。
没错,乌齐列特大概是想得到救赎吧?卡那齐在说出口后理解了这个事实。他一直都想得救,自己却无法拯救他。不这样的结果,或许也是一种救赎。
卡那齐缓缓握紧手中的剑。
「我不是神,也不认为言语可以解决一切。不过,偶尔也有人拯救人的时候。祈祷吧,乌齐列特。只有这一刻,即使是你也能看得到真实。」
乌齐列特心想: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我才不知道怎么祈祷呢!对我而言,根本没有神。他还没有开口就看到卡那齐的剑微微一闪。
光芒在眼前进开,乌齐列特感到一阵冲击。
他觉得身体彷佛正在坠落。
是落向河水流动的地方吗?还是更不一样的场所?
在莫名长久的飘浮感中,乌齐列特突然想通了。
怎么办?卡那齐,我懂了、我懂了!我至今以来一直都在犯错,不断地犯错、犯错、犯错,不过在最后,我做了唯一一件正确的事。
那就是没有杀掉你!
我死了之后,你一定会感到悲伤吧?
虽然悲伤很不舒服,可是如果我杀了你,就没有任何人会哀悼我的死亡了。被别人哀悼的感觉好好,就像得到了宽恕一样。
我好高兴。
乌齐列特微微一笑,他听见某处传来悦耳的笑声。
宛如小鸟的啼叫般啊啊,那是妹妹的笑声。
◆
虽然受到下层暴徒的妨碍,但战胜纪念典礼依然大致按照预定计画进行下去。
在典礼最后,皇帝前往光魔法教会本部。
迎宾的绒毯一直铺到大街上,游行队伍在绒毯上前进,只有亲卫队与皇帝下了马走进本部。随着渐渐深入内部,皇帝身边的随从也跟着减少。在皇帝抵达光芒映照的大厅时,身旁只剩下特别选拔的十二名护卫。
「神圣皇帝,希基思姆德陛下在此!本次前来,是来向共享『法』的光魔法教会,报出口战胜的消息。」
穿着金线军装的亲卫队员高声喊道,众人让出通往穿堂大厅的道路。
皇帝披着黑、白两色的毛皮前进,衣物上金线织成的饰带灿烂夺目。
白色的光芒从高耸至极的圆顶倾注而下,映照出设置在最深处、宛如宝藏般的御座。坐在镶嵌深色魔法石高背椅上的人影,正是光魔法教会总教主德库丝塔。今天的她也像具暗藏美丽与不安的人偶般沉默不语,在少女身旁,身为魔导师之首的老人开口:
「欢迎您大驾光临,我等光魔法教会总教主大人的好友,共享『法』的皇帝陛下。这次的胜利,令总教主大人深感欢喜。」
听到老魔导师沉稳的贺词,皇帝却以阴郁的声音回答:
「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朕想听总数主亲口说出来。」
德库丝塔缓慢地将目光投向大厅中央的皇帝,轻启樱唇:
「也好,希基思姆德。首度经历的战场,感觉如何?」
「没什么意思。如同昔日哲学家安提佛纳曾说过的『一切都是过去的重复』。这一战就像朕在书籍上看过的战争一样。不过,完全如出一辙未免太过无趣,朕就下了点功夫。」
听到皇帝的感想,德库丝塔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容:
「汝所说的功夫是指『法岁姆之火』吗?那东西可说是汝等从吾等手中窃取技术开发的。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拜托吾等吧,希基思姆德皇帝。只要汝拜托吾等,吾等也会回应汝的愿望。法岁姆明明立下了这样的誓言哪。」
德库丝塔的话令四周的空气为之冻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光魔法教会总教主才能毫无顾忌地批判皇帝。话虽如此,德库丝塔长期以来都拒绝担起这个任务。
她会说出什么话来呢?魔导师们内心紧张不已,而皇帝则垂下眼眸。
「那朕就接受你的好意,为了庆祝这次的胜利,朕想提出几个要求。」
「说吧,希基思姆德。」
德库丝塔倦怠地同意后,皇帝淡淡开口:
「首先,联想将诗人以及所有传唱古老神话的人全部处决,这样才能端正视听。因为他们总是以个人的解释诉说神话,成为扰乱世界认知的元凶。『神话只需要一个』,新历二二O年代的神学书上记载过这句话。」
皇帝说出先前谣传过的提案,使周遭产生一片动摇。
德库丝塔眯起眼睛。
「对汝而言,这是首度战胜的贺礼,吾等也想赞同这个提案以作为祝福。很遗憾的是,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肤浅的愿望。神真实存在于吾等身边,要描述真实存在的事物,需要比描述幻想之物花上更多言语。据说这个世界再生时,首先诞生的事物就是诗歌。吾等无法杀死诗歌,最重要的是,这种作为会失去民心。诗人是民众的救赎,也是宗教家。」
德库丝塔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合情合理,让魔导师们松了口气。
但皇帝却不肯退让地继续坚持:
「德库丝塔不,阿妮耶斯,朕的异母妹啊。赞同朕的愿望,总有一天会成为你的幸福。因为,没有任何人冒犯过朕的神性。」
「神性?这是何意,异母皇兄?」
皇帝的目光牢牢盯着挑起一边眉毛的德库丝塔,把手贴在自己的心脏上:
「长久以来朕都烦恼着,像朕如此博学、如此从不间断地想着神,为何神却从不与朕交谈?为什么只有你们这些轻视神的魔导师能够得知神在何处?最后,朕发觉了。我们一直以来称为神的东西并不是神。朕才是比神更拥有神性的人!」
大厅内一片死寂。因为无论怎么看,皇帝的态度都是认真的。
埋首钻研无数书籍后获得的知性,此刻在青年皇帝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色彩。
当众人正为了毛骨悚然的预感而颤栗时,德库丝塔突然放声大笑:
「啊哈哈哈哈!这真是无稽之谈,异母皇兄!呵呵呵,真愚昧。汝没有魔法的才能所以并不知道,但吾看得见。汝只是区区的人类!明明和一般平民毫无不同,竟敢称自己为神?适可而止吧!睁开眼睛,希基思姆德皇帝,立刻匍匐在吾等的知识之下!立誓重视魔法,为人世奉献全力!汝将维利罗沙的居民全部烧死了吧?还有粮食、野兽,甚至连土地也是!汝根本没有胜利,停止这恶作剧般的屠杀,看重盟约吧!灭亡的时刻已经近了!」
皇帝望着笑到弄乱一头长发的德库丝塔,令人意外地流下一滴泪水。
「啊啊真可悲。」
皇帝轻声呢喃后,激动地把肩头上的毛皮全都扔下地,大声喊着:
「真可悲,可悲得令人难耐!朕的异母妹让朕来拯救你。阿妮耶斯,朕要向你求婚!」
「哈」
德库丝塔的笑容僵在脸上,动作倏地静止。
看到自称有洁癖的少女脸色变得比雪还苍白,亚伍札冷静发言:
「恕我惶恐,皇帝陛下。德库丝塔大人是陛下的异母妹,在法律上无法结婚。」
「既然法不允许,那就改变法律吧!来,阿妮耶斯,为什么明明继承相同的血统,你有魔法力朕却没有?那是因为我俩注定要在一起。让朕给你爱,将你的魔法力纳入朕体内。帝国与光魔法教会早该合为一体了。」
皇帝热情高喊,朝御座笔直走去。
「陛下!请您自重,陛下!』
他毫不理会魔导师们的叫唤,登上数级阶梯走到少女身旁,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强吻了她。
德库丝塔的身体痉孪般颤抖起来,试图逃离皇帝却被椅背挡住。即使如此,皇帝依然不肯放开少女的身体。
剧烈颤抖的德库丝塔想要推开皇帝的手臂,却突然失去意识瘫倒在御座上,四周的光瞬间跟着微微转暗,并列在御座阶梯下方魔导师队伍中的琉琉,发出怒不可抑的嘶喊:
「啊你这混蛋!!」
「住手,琉西安!皇帝陛下,请您自重!」
站在德库丝塔身侧的亚伍札大喊,附近的魔导师们也一起制住琉琉。当亚伍札下定决心朝皇帝踏出一步时,四周的灯火再度摇曳。察觉不对劲的魔导师们赫然抬头,这时担任警卫工作的魔导师慌乱地冲进大厅。
「亚伍札卡雷卡师!有入侵者!正在朝地下朝地下牢房前进!」
「你说地下?」
「是的,『七贤者的御座』虽然启动但德库丝塔大人无法接收『七贤者』,暴徒就趁着防御机制麻痹的空档侵入本部!」
听到报告的亚伍札眯起眼睛、眼神一闪,阶梯下方的皇帝亲卫队这时开口讽刺:
「看来最近光魔法教会的警备变得不值一提了,好像常常出现入侵者嘛。」
「混蛋」
在他低声咒骂时,亲卫队员高声喝道:
「有入侵者!保护皇帝陛下!」
大厅门扉就像算准时机似的敞开,游行队伍中的士兵瞬间涌入室内。
◆
同一时间,在据说有入侵者闯入的光魔法教会本部地下,赶到现场的光魔导师们个个惊愕得面无血色。
「停下来、停下来!里面禁止进呃啊!」
男子一刀解决嚷嚷着冲出来的魔导师,藏青色的长外套随之摇曳。「让开,否则我就杀了你。」
拥有一头灰发、一双如冻结湖面般的眼眸,格雷戈尔兰格雷用剑尖指向下一个魔导师。即使吓得说不出话,魔导师还是将手伸向脖子上的魔法石护符。
还来不及摸到石头,兰格雷的剑已毫不留情地贯穿了他的脖子。
在他两侧的部下们也无声无息地往前奔去。地下牢房最深处有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前方则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那堆外貌与年龄各有不同的尸体,是早巳被魔导师们解决的地下入侵者。
兰格雷一行人一一确认尸体,碰到还有气息的人就补上最后一刀。
其中一名垂死的入侵者在看到他的长靴后微微呻吟。
「是帝国、军吗?奇怪我们是『灰与剑』也叫『黑之摇篮』根据你们的情报来夺回乌高尔的面具你们不是答应过,要为我们守住退路吗」
「你们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辛苦了。」
兰格雷冷冷说完后,一剑刺向入侵者的后颈。他的眼神离开尚在抽搐的男子,向钻进缺口、前往空所在牢房的部下确认。
「没问题吧?」
「是的,可以立刻带目标离开。」
在属下的声音引导下,兰格雷穿过缺口进入牢房,那是一个极为寒冷安静的地方。那一名白色的男子就坐在与墙连为一体,宛如宝座般的石椅上。
空的左脚踝戴着有精细雕刻的美丽脚镰,两手抱着奇怪的面具。他在看到兰格雷之后,缓慢地眨眨眼说道:
「你之前曾和班修拉尔在一起吧,冬泉之人。即使泉涌不绝却不曾溶化,清冽却冻结的人啊。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这也不是你该做的事。」
即使听到空宛如音乐般的声音,兰格雷依然不为所动,他冷淡地说道:
「我的意志无关紧要,一切都如皇帝陛下所愿带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