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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鸦之喙 第五章『共同战线』

在我捡起刀回来时,圆似乎已经理解了现状,从结仁口中知道我们为了救她而决定并肩作战的事。

由于我觉得再从破掉的窗户进去好像有点奇怪,所以就像是恳求饲主带自己去散步的家犬一样,隔著窗框窥探室内。圆朝著我瞄了一眼,不过马上就又转开了视线。

虽然我也觉得四目交接有点尴尬,可是,总觉得……该怎么说呢……。

「那么,你没看过那个能够召来鵺的长发男子啰……该死。」

「……总觉得这种像是在说『这家伙真没用』的视线……让人有点不高兴。」

「我只是对于分明是鸦却两三下就被阵士搞定,遭到对方操控的愚蠢行为提出批判而已。」

斛介入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遮挡住双方的视线。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吧!时间宝贵,市镇的情况每分每秒都变得越来越不妙了啊!」

「……总之,非得找出长发的阵士不可。」

更重要的是──我开口打断了结仁的话。

「我们先去救被抓的居民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包含长发男在内,如果伊里亚、谢尔盖等阵士是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那么,他们肯定会为了阻止而现身。就结果而言没有多少差别吧。」

「……你只是想救丝茉末而已吧。」

虽然结仁用带有几分不满的金色眼睛瞪著我,不过我就只是转开头,没有多说什么。

另外,结仁还提到,施加在圆身上的〈操〉之阵,目前只是暂时封住,依然处于发动状态,所以,直到打倒伊里亚为止,他都必须持续对圆发动阵。

……也就是说,结仁暂时无法用阵了。

这样一来,斛和结仁都几乎无法视为战力,能够对抗三名阵士的人,只有手中破烂刀已经沾满油脂的我,以及剩下一条振动钢丝与大型短刀的圆而已。

虽然另外似乎还有两组鸦的部队在活动,但根据斛的说法,他们都不可能当成与阵士交战时的战力来运用,只会白白牺牲而已。

「要同时面对三个阵士,想.必.是.相.当.严.苛.的.吧.。……但是,既然施加在圆身上的阵还在发动中,那家伙应该就跟我一样,没办法运用其他的阵。……亚尔克,虽然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但如果可能的话,还是要先打倒伊里亚,让我能自由行动。我想去找那个长发男子。」

我点头,认为既然已经决定就该尽快行动,于是转身准备离开,但是,圆叫住了我。

她开口问起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封〉之阵。结仁说明,一旦成功,即使双方相隔一段距离也依然能够发挥效果,只要自己的体力还能负荷就会持续发动……但是,倘若失去意识、死亡或濒死时,阵自然也无法维持──听到这里,圆就立即做出了「让斛担任护卫」的决定。

「就算不能动,至少还能射飞刀吧。我剩下的飞刀也都先交给你。……阵士由我和亚尔克来解决,这段期间内,你要保护好大耳朵女孩。」

「……我可以相信你们说的这些话吧?」

结仁以尖锐的视线看著圆,圆不为所动坦然面对。……不过,斛倒是开了口。

「这还用说。虽然伤得很重,但是我还能打。不过就是你一个人而已,我一定守得住。」

结仁在问的,应该是「鸦与阵士间的合作约定,到底能不能够相信」……之类的吧。的确,我也无法彻底否定打倒伊里亚之后就遭到背叛的可能性。

但是,如果是这对姐弟的话,应该可以相信……我是这么想的。

我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或许只是出自于一心想要相信他们的念头吧。

……但是,现在怀疑他们的话,肯定会失去一切。只凭我们两人,势必无法扭转目前局势。

在我向结仁以视线示意「不会有事的」,对他点头之后,圆就离开了屋子。我也随后跟上她那头宛如在空中舞动的丰厚黑发。

我们像是彼此交换搭档似地重新分成两组,为了拯救亚历赛沙而奔走。

当我跑在圆的身边时,感觉到她以侧眼看向我,所以我也以同样方式向她投以视线。……不知为何,圆马上又将视线移开了。

「亚尔克担任前锋,这样可以吧?」

我应了声「没问题」,以双手握住了此刻刀尖仍然指向地面的破烂刀刀柄。

靠近之后才发觉,聚集在中央广场的人,似乎比刚才更多了。而且,聚集起来的似乎还不是人质,更像是袭击亚历赛沙的那些男人。

他们不是受到召集,而是自然聚集于此,这点足以说明目前的情势确实十分混乱。

──该做的都做了,已经够了吧!?──老杨跟老范的头都给人砍飞到我的眼前啦,你懂吗、就掉在自己眼前喔!?简直就像是被看不到的剑砍掉一样!──虽然契约是到天亮为止,可是再这样下去,到时就已经瓦解啦!──还有,雇用我们的那个帅哥,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分明就是已经要动.手.了吧!他根本不想等到早上吧!?打算连.我.们.一起收拾掉吗!?──已经到达极限了,我们佣兵团决定收队,给我这样转告雇主吧!!

「想提前收队也无所谓!但是,麻烦各位支援到这七辆马车平安离开市镇为止,这样的话,报酬仍然会依照事先说好的价码付清!我们现在就要出发了!」

大型马车上塞满了遭到捆绑的居民,车夫座上有个高大男子,正在对聚集于此的人们──佣兵团的生存者,大约有一百人前后──喊话,希望使众人服从。

那个声音……那人就是伊里亚吧。我看向跑在自己身边的圆,她点了点头,像是对我的想法表示肯定。

「你放手去做吧,我会配合你。」

圆加快速度,轻松跳上住家屋顶,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之中。

「那么,接下来就由我在的一号车开始依序出发,请佣兵团的各位协助排除路上前来妨碍……喔?总本山的家伙,逃过鸦的追杀又回到这里来了吗!各位,有工作了!」

在我闯入广场的同时,鞭子也打在了拉车的马身上。简直就像是马戏团中驯兽师的表演一样,随著鞭打声响起,佣兵团成员也一齐将视线投向我。

超过一百人以上的视线,已经达到即使称之为压力也不为过的地步。

带著惊讶的敌意之块实在太过庞大,让我觉得自己相形之下非常渺小,冲进广场时的气势,眼看就要本能地转弱。

但是,从注视著我的人们之中,我也感到许多带著恳求的视线──它们来自遭到强行堆上马车的居民。在这些视线中,我可以明确地感受到属于那.个.女.孩.的视线。

来自从前面数来第二辆,已经开始起步的马车上之视线……丝茉末的视线。

超过百人以上的佣兵投向我的,带有敌意的视线;一百多位居民寻求协助的视线……在这许多视线之中,我只注视著丝茉末一人的眼睛。

注视著身体遭到束缚、口中咬著口衔、头上绑著已经带点脏污的绷带之少女──丝茉末水汪汪的眼睛。

──相信剑士大人一定会再次保护人家的。

──大家快过来,就.在.那.边.!

同样出自她口中却彻底相反的两句话,掠过我的脑海。

认定我是剑士时的她,以及知道我是阵士后的她。

两者都同样是丝茉末的真心。

我知道,她并没有错。毕竟隐瞒自己身为阵士之事的人是我。

都要归咎于真实身分其实是阵士的我。

丝茉末,我对你没有丝毫怨恨。所以……我要来达成约定了。

──一定会保护你。

我这么说过。在与红著脸的你额头相贴、呼吸相交,互相注视著对方的情况下,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所以,勇往直前吧。

没有踌躇、没有后悔,一心往前迈进吧。

冲吧,破烂刀。

在马车离开之前、在丝茉末远去之前。

──只凭一个人就想冲进来吗!?──这人是疯了吗!就算是阵士,想要对付我们这么多人!?──上吧,恐怖的只有鸦而已,这家伙没那么难搞!!

我原本差点就要停下来的腿,再次用力蹬向大地。脚步声在石板上响起,我独自杀.进.了.百人的集团之中。

我解放手中早已摆成水平积蓄好力量的破烂刀,一击砍飞了朝我冲来的三个人的头,接著就这样冲入后续剑士的攻击范围之内,一脚把对方踢开,连带让几个人也被他撞倒,自己则趁这个时候应付试图从左右夹攻的对手。我将重心压低到极限,一刀扫出,砍断了左右两人的膝盖。

我无视遭到击溃的那些人,一心只顾著在集团中开出一条血路。

不知道姓名、不知道为人、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只是不停地砍杀著妨碍自己前进的对象。

闪过攻击,斩断肌肉与骨头,踏过许多性命,身上沾满飞散的鲜血,听著来自背后的惨叫声,拚命追赶离去的马车。

我深吸一口充满血腥味的夜风,将之转为斗气轰向天空。

回过神后,我发现自己正一边发出咆哮一边挥刀。

──这、这家伙好强!?──你们要给一个敌人压著打到什么时候!?──不要放箭,会射到自己人!让重装甲步兵上前!!

随著像是负责指挥佣兵团,听来已经有点年纪的男性声音响起,原本挡在我前面的集团,宛如让出一条路般朝左右散开。我趁这个机会加快了脚步。

出现在前方的新集团约有十几人,每人手中都拿著几乎足以遮住全身的大盾。他们从盾牌的间隙伸出长枪,所有人的脚步都相当一致,逐渐朝我逼近。这是长枪方阵。

从对方整齐画一的动作来研判,应该是精锐,或许就是这个佣兵团的王牌吧。

「──跳起来!」

夜风之中,响起高亢清澈的声音。

在那个声音的推送之下,我直接冲向方阵。躲开朝自己刺来的枪之后,我朝著那片大约有一公尺半的盾牌上方使力一蹬,将盾牌当成踏台,纵身跳上半空中。

一阵风扫过我的脚下。构筑方阵的那群精锐,人头也随著他们手中的盾牌一起被砍飞,在夜空中绽放出规模盛大的鲜血之花。

可以说是遭到波及吧,不少被高高喷上天空的液体吓得目瞪口呆的敌人,自身的头部、手臂,以至于身体,同样也都出现了非常漂亮的锐利断面,将夜晚染上更浓厚的色彩。

跳上空中的我,甚至有种自己彷佛置身于红色麦田之中的错觉。

像是想要逃离重力束缚一般,非常细长而大量,来自许多人的鲜血,以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堪称美丽的模样喷上天空高处。

「〈斩〉的阵……不对,难道是振动钢丝!?鸦的精锐吗!?够了,不用怕!面对振动钢丝,只要抓到前端的石头就能让它停下来,具有切割能力的只有中段部分而已,所有人采取密集阵型,做好有所牺牲的准备,用身体挡下前端部──咦?」

上了年纪的指挥者睁大眼睛,抬起了头。已经来到对方眼前的我,朝著该处全力劈下。

刀刃沉入对方眉间,就这样在刀尖透出他背部的情况下,一路从脖子、胸口、腹部直劈到股间。

……由于破烂刀已经变钝不少,所以这一刀实在称不上漂亮。

能够将这名指挥者劈成两半,几乎是全凭蛮力的结果。

与其说是斩杀,不如说更像是凭力气加上自身体重,强行将之压溃、劈开的攻击。他身上的肉、骨头、内脏,全都被压烂而朝四周爆开,让附近一带全是令人怵目惊心的血迹。

著地后迎头淋到一身温热血肉的我,挥刀甩去上面的血水。

虽然现在这里充满各种喊声,但这人身体分别朝左右倒下的骇人声响,听来却格外响亮。

「……少碍事。」

经过一瞬间寂静后……爆出惨叫声,佣兵团成员开始争先恐后逃离此地。

那些男人拋下会妨碍行动的武器,只顾著抓起多半是他们搜集来的,装有值钱物品的袋子,各自朝不同方向逃窜。

这样一来,阻挡我的人就全都消失了。但是,那些原先就与我保持距离,手持弓箭的敌人,此时变得无视己方损害,开始陆续朝我放箭。

我只挥刀弹开直接朝自己射来的箭,对于以拋物线落下的箭则不加理会。根本不需要考虑信任问题,圆的振动钢丝,彷佛理所当然地在夜空中舞动。

我跳上还没开始移动的马车,一刀敲破坐在车夫座上,手持马鞭的男性头部,更顺势斩断了将马与马车连结起来的套索。

接连对四辆马车这么做之后,我轻松地赶上已经开始移动的第五辆马车。由于车上载了许多人,虽然有两匹马拉车,但速度也不过和小跑步差不多。

我在追过马车的同时砍掉了车夫的头,接著斩断套索。马匹就此逃走,虽然马车受到惯性影响而仍在移动,但因为速度不快,所以应该没多久就会停下来吧。

虽然车上的居民们似乎在喊著什么,但我没有余裕帮他们切断绳子。

还有两辆马车要追。而且,前面的两辆马车上,一号车有伊里亚,跟在后面的二号车上则有丝茉末。没有时间了。

我立刻跳下车夫座,往前冲了出去。

以美妙姿态在道路旁的房屋屋顶上奔驰的圆,逐渐赶过了我。她注视的对象并不是二号车,已经聚焦于位在更前方,伊里亚搭乘的领头马车。

我觉得这样也好。由圆去杀伊里亚,我来救丝茉末……这样的分配刚好。

我赶上了二号车。虽然货台上的人们对我投以充满畏惧的视线,但我还是转头看向位在众人之中的丝茉末。

「我依照约定来救你了,丝茉末。」

丝茉末以红肿的眼睛看著我,不过没能开口说话。

我很想赶快切断她的口衔与身上的绳子,但在这之前还得先完成其他事。

我跳上车夫座,只顾著鞭打马匹的车夫睁大了眼睛。虽然他急忙改朝我挥出鞭子……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鞭子根本没有意义。

我以左手抓住鞭子中段部分,同时用力一拉,用右手所拿的刀刺穿了车夫的喉咙。

那人摔出车夫座,在地上滚动,被马车后轮辗过。在骨肉遭到压溃、碎裂的声音响起同时,车身剧烈晃动。原本正要砍断套索的我,不由得失去平衡,跪倒在车夫座上。

「……不过是去陪那群不成气候的鸦玩玩,情况居然就变成这样了啊。」

一名男子,站在无人驾驭,正在疾驰的马车前方。

对方身穿与其高瘦体型不符的大号白衣,双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露出看似厌烦的表情,任凭夜风吹动他的衣襬。扫把般的胡子、略宽的额头、带有如同窥探深井时感受到的淤塞感之眼神……这人正是冒用谢尔盖.梅塔尼可夫之名的人物。

虽然马车的前进路线看起来像是可以直接撞翻谢尔盖……。

但是,在他周围五公尺左右的地面,一瞬间发出亮光。

来自石板下方,由石板缝隙中透露出的蓝白色光芒……这是阵。

「因为担心有所损失,反而造成如此悲惨的结果,看来我们还是太天真了。」

在对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亮起蓝白色光的地面发生剧烈爆炸……将我们都炸飞到了空中。

虽然听到背后响起像是爆炸声的声响,但圆现在没有转身察看发生什么事的余裕。

少女好不容易才追上人们称之为一号车,跑在最前面的马车。似乎只有拉这辆马车的马特别好,速度非常快,让她花了不少时间才将之纳入射程范围。

圆从屋顶上跳回路上,在疾驰的马车后方著地,甩出振动钢丝扫过车身左右两侧的后轮。

从满月变成半月形的后轮,转不到两圈就停止转动,让马车后半部在地上拖行,扬起大片尘土。突然增加的负荷,导致马发出像是惨叫的叫声,只继续将马车往前拖拉了几公尺之后就停了下来。

追赶马车的圆并没有就此停步,而是跳到半空中,飞越了马车。

少女一边在空中转身,一边将钢丝甩向车夫座上的车夫与伊里亚──也就是雷夫。

钢丝扫过因为马车急停而差点摔下车的车夫身体,圆本来以为也能将在车夫身旁的雷夫拦腰斩断,但对方早已从车夫座跳到了载著居民的货台上。

虽然圆对于「拯救居民」一事并没有斛那么热心,但终究也还没有冷漠到能够对该处施展钢丝的地步。少女咋舌,就此越过马车,在两匹马前方著地。

「没想到来的人居然会是你。……这可就怪了,我的阵应该还在发动中才是。」

在载满居民──而且其中还包括许多小孩──的马车中,雷夫抓起那.个.戴眼镜修女的头发,将对方当成盾牌,提出这样的疑问。

圆细看之下,发现有几名当时和修女在一起的孩童也在马车上,猜想多半是她们在那之后没能马上躲起来的关系吧。可能是运气不好,或者是不懂该怎么躲藏,也可能只是单纯因为无法让不停哭叫的小孩安静下来的关系。

雷夫继续以隔著口衔发出哭喊声的修女为盾,稍稍敞开自己的衣襟,看向胸口位置。圆心想,那里多半有著〈操〉或〈人〉的阵吧。对方应该是想亲眼确认目前是否依然处于发动状态。

「……希望你能解除阵就是了。」

圆将振动钢丝收回袖内,从刀套中拔出短刀。

马车上大约载有二十人前后,如果有牺牲其中半数的觉悟,应该就可以立即杀掉雷夫吧。或许也不需要牺牲这么多人,只要单纯舍弃被雷夫当成盾牌的修女,说不定就得以解决。但是,可能是因为曾经救过她,受过对方道谢的缘故,圆总觉得不太杀得下手。

斩奸除恶难免伴随牺牲,对象是阵士时则更不可拘泥──虽然圆受到如此教诲,但她毕竟还年轻,无法毫不犹豫出手杀害无辜者。

该怎么办──圆一边思考,一边改以反手持刀。

她想,如果结仁的话可信,那么〈人〉、〈操〉这两个阵的负担都非常重,从雷夫的模样来研判,现在依然处于发动状态。

一般程度的阵士,同一时间大多只能动用一个较重的阵,另外再以其他较轻的阵辅助,也有以相反方式运用的情况,这些事圆也很清楚。

雷夫现在已经至少同时动用两个相当重的阵,圆不认为对方还能再运用攻击类型的阵。对方抓人质自保这点,似乎也明显透露出……但是,圆也不排除如此举动只是幌子的可能性。

圆认为,毕竟,现在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阵,对方应该可以随时解除,因此也必须考虑到再次对自己施用阵的情况。

雷夫和结仁都是如此,虽然在施用阵时需要让对象处于离自己约两公尺的范围内,但是,一旦成功,只要意识清醒、体力能够维持,不论相距多远都能持续发挥效果。

考虑到这一点,遭到对方重新施用阵的情况就相当不妙了。

在〈操〉解除的同时,结仁的阵多半也会随之解除吧。

因为,结仁的阵并不是施在圆身上,而是以雷.夫.施.在.圆.身.上.的.阵.为.对.象.。

因此,虽然少女拔出了短刀,但她其实还是只能凭振动钢丝从远距离打倒雷夫。实在不该把飞刀都交给斛的──圆这么想。

「果然还在发动……这就怪了。……试著稍微加强力量看看吧。」

在雷夫这些话告一段落的时候,圆有一瞬间差点失去意识。她觉得头昏眼花,身体使不上力,差点就要跌倒。不过,马上就又恢复了过来。

圆心想,刚才自己可能有一瞬间已经遭到雷夫掌控,但结仁的阵也马上发挥出同等的力量,排除了影响吧。

「唔,看来我的阵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的样子。总本山的阵士,亚尔克跟那个兽耳女孩,其中之一用能力抵消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要解除固然无妨,但这么一来对方也同样摆脱了枷锁……不容易决定哪。」

在对方解除阵之前都不能大意,但是,如果真的解除,再度施加或改用攻击类型阵的可能性又会一下子提高许多。这样的发展只会带来风险。

最理想的状况是,保持原本遭到施加的阵就打倒雷夫,藉此使〈操〉获得解除。

与尚未完成调查的阵士交手时,随时需要面对这种「不知道对方会使出什么招数」的风险。即使以为已经调查清楚,但对方依然有可能还藏著惊人的绝招。所以,鸦才会认为对阵士应当运用暗杀,不得不与阵士交战时也最好采用奇袭后立即逃走的战法。

该怎么做、是否该舍弃对方──圆如此询问自己。

圆觉得,与其说此刻的心情是犹豫,不如说更像是在等待自己死心。少女知道,自己最后多半还是会连修女一起杀掉。现在只是表面上装成感到苦恼的样子,以便在杀死对方后能够抱有「这也是不得已的」之类想法。

圆没有斛那么天真。她的取舍判断,算是相当俐落的。

「……差不多可以了吧。」

面对露出疑惑表情的雷夫,圆的左手手指抚过嘴唇。宛如以手指遮挡般,少女微微伸出舌头舔湿了嘴唇。

圆突然想起自己摆脱雷夫的〈操〉之阵掌控,神智恢复正常的那个瞬间。

在全身遭到压制的状态下,来自亚尔克的亲吻。

以用来唤醒人的吻而言,实在过于强硬,非常地粗暴。

和他侵犯自己耳朵时的纤细巧妙手法正好完全相反。

但是……不知为何,圆觉得自己似乎也不讨厌这种蛮横的方式。

在山中以剑相对时──圆不经意地想起与亚尔克之间的第一次交流。

就在少女回想著初次以嘴唇、舌头感受到的,来自他人的温暖,以及曾与亚尔克共度的时光时,她突然感到头脑与身体的活动都出现一瞬间的停滞。圆判断,多半是雷夫再次加强了力量吧。

除了雷夫之外,看来修女也已经察觉了圆的无情决定,只见她以装著口衔的嘴拚命哭喊。宛如与之呼应一样,马车上的孩童们也跟著发出不成声的悲泣。

「……不愧是鸦,为了达成目的而不在乎任何损害,是吗。」

「我弟就不是这样。……你怎么样呢?」

少女的左手像是要扫开东西似地水平挥出。用振动钢丝砍掉对方的头……她确实抱著这样的打算。但是,雷夫在这之前就以如同往后倒下般的姿势,刻意让自己跌下了马车。

此时钢丝已经斩裂了修女的头发,但圆立即将手往上挥。结果,虽然口衔与耳朵都遭到切断,但修女总算没有人头落地。从修女重获自由的口中传出十分刺耳的惨叫声。

圆本来打算立即追击,但因为感觉到有新敌人正在逼近,所以没有轻易出手。

「喔、看来我正好赶上精彩场面哪。雷夫,你还活著吧?」

马车原本正朝亚历赛沙的正面大门前进,此刻,一名骑著白马的长发剑士从那个方向赶了过来。

圆心想,对方应该就是斛提过的阵士了吧,模样相当俊秀。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没有斛那么严重。少女注意到,从对方衣襟处露出了渗著血的绷带。

圆立刻改变目标,朝长发男子使出振动钢丝。

「振动钢丝不该是在面对面交战时用的招式吧。」

男子依然保持温和的笑容,勒住了马。虽然看起来像是打算就此献上自己的人头──但是,来自指尖的感触让圆知道,对方并没有这种念头。

「……不会吧。」

振动钢丝被破了。这是第二次,今天一天之中就被两个人破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遭到操控状态下使出的拙劣招式,所以圆还能忍受,但是,没想到还会有第二次。

振动钢丝再次被弹开。

而且,长发男还看似什么都没做,就只是骑在马上而已……如此便弹开了振动钢丝的前端部分。

「别那么惊讶啊。反正已经被另外一个鸦知道了,所以我就自己说吧……这就只是单纯的〈气〉与〈壁〉之阵而已。如果是在接近极限的距离,要弹开前端一点都不难。」

的确,圆刚才的一击,距离非常接近射程极限。但是,她不懂为什么对方会知道。在夜间,除非是刚好有月光照到振动钢丝上,否则几乎不可能看得见。

前端配件部分也是一样。既然如此,为何这个人能够看穿自己的攻击范围──?

「或许连使用者自己也不知道吧,使用振动钢丝时,会发出人耳无法听到,超出可听域之外的声音。特别是……从前端部分发出的声音,更是刺耳到让人讨厌的地步哪。」

长发男轻轻地将手伸向自己头部。

他拨开头发后,露出了藏在一头长发之下,外型宛如兔子一般,呈现下垂的大耳朵。

「所以……很容易就能察觉。」

圆立刻拉回钢丝,将之收进袖中。少女感到自己全身冒出冷汗。

「雷夫,看来这次的收获是失败了。虽然很遗憾,不过,既然碰上鸦和总本山联手,这也是没办法的。撤退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你可以先离开了。」

「是。但是,谢尔盖还……」

「那边就交给我吧。你能够运用稀有而重要的阵,不能死在这种地方。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你就先走吧。……会合之后还得拜托你治疗我的伤。」

鸦的少女,注意看清楚吧──长发男高声这么说,同时举起拳头。虽然他的手上戴著皮制手套,但还是可以看到有红光从缝线的间隙透出,让圆提高警戒。

平时只会呈现暗红色的烙印发出红光时,代表有什么阵正处于发动状态。

发光强烈到这种程度的情况,圆从来没有碰过。

雷夫迅速解开套在拉车马身上的套索,直接跨上几乎没有任何鞍具在身的马,灵巧地驾驭著马迈出脚步。

面对如此一个尽是破绽的男人,圆本来应该随时可以杀掉对方……但是,骑著白马的男子发出让少女不敢轻举妄动的气势。

长发男依然保持微笑,高举著发出强烈红光的拳头。虽然就只是如此而已,但他浑身却已经散发出无与伦比的行有余力感与自信,让圆感受到压力。

……少女感受到有某种东西的气息正在逼近。发出嘎擦嘎擦的刺耳坚硬声响,从平房屋顶上现身的,以及带著咚嘶咚嘶的沉重脚步声,从房屋之间出现的,两种类的鵺。

像是聚集数十条人类的手脚和头部,从根部加以连结而成,宛如海胆一样充满突起的圆型鵺,以及高约三公尺,白色无头巨人型态的鵺……两种鵺各有十只左右,以围绕著长发男的状态出现。

「为今晚准备好的都.在.这.里.了.。虽说对于能够运用振动钢丝的鸦,大概也算不上什么难缠的对手,不过应该还是能争取点时间吧?就请你收下了。」

长发男以拳头指向圆。宛如配合这个动作般,所有的鵺都将注意力转向少女。长发男则操控白马踏上前往中央广场的道路。

如果想追的话,其实还是可以追得上。但是,圆认为现在更重要的是朝自己逼近的鵺,该去追赶的也是依然对自己施用阵的雷夫。

圆认为,虽然现在有斛在保护,但万一结仁失去意识或丧命,自己又会变成任凭他人摆布的人偶。

少女跳起来躲过动作迅速的海胆型鵺,宛如与对方交换位置般,移动到了平房的屋顶上。

骑著马的雷夫,此刻已经位于相当远的地方。不仅如此,他前进的方向还是已经遭到破坏的大门。该处有著可以通往纳桑诺吉等地,整备完善的道路。

当路况不佳或是在山路上、大街小巷交错的市镇中时,少女的速度会比较快,但若是要与马匹在平坦道路上直接对决,她也不敢说一定能够追得上对方。

然而,除了追赶之外也别无选择。圆躲开朝自己逼近的鵺,再次回到道路上,开始在石板上奔跑。

或许是感觉到了杀气吧,马上的雷夫转头,嘴角露出微笑。在这个瞬间,少女一度失去意识。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重重摔倒在地。雷夫再次加强了阵的力量。

不过,圆利用翻倒的冲势又马上站了起来,无视于从额头上流下的血,继续往前跑。

……圆听到来自远方,接连不断的巨大爆炸声。少女猜想,亚尔克多半也同样遇上了阵士──既然如此,果然还是无法期待能够获得支援,只能靠自己了。

少女再度失去意识。由于这段期间完全无法掌控身体,所以也不可能采取受身之类行动。在一剎那空白之后,接著就是全身撞在石板上的痛楚。

圆早就想到、知道会是如此,但是,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对于自己变成任凭雷夫、结仁这些阵士摆布的棋子之不满。

对于必须指派弟弟去保护阵士的悲哀。

……如果在这里让雷夫逃走的话,接下来将会非常麻烦。

「……我很清楚、早就知道……。」

然而,圆与雷夫的距离还是逐渐拉开。不但跌倒后重新开始加速的过程消耗掉许多时间,全身多次撞击石板的痛楚也对圆的速度造成了影响。她现在已经是满身疮痍了。

即使如此,少女还是迈开脚步追赶。但是,目标越离越远。就在圆又差点要跌倒的时候……她注意到视野中的雷夫身旁有个人影。

是刚才击溃的佣兵团之逃亡者?……不对,当时那些拋下武器,只带著财物逃跑的家伙,早已被自己赶过了。

就在人影眼看要与雷夫错身而过时,对方突然飞身朝马上扑去。人影直接撞中雷夫,两人一同从马上翻落。

人影骑到面朝上的雷夫身上,多次挥下手中的短刀。圆听到男性嘶哑的惨叫声,在声音突然消失的同时,她也看到短刀随之折断。

圆赶上两人,同时挥出振动钢丝──因为雷夫的手上已经重叠著多个发出蓝白色光的阵,所以少女飞快地砍掉了敌人的手。

「……成功了,果然……这家伙、是阵士,成功了……。」

骑在雷夫身上的,是斛带来的那群二十岁出头的鸦其中一人。他正是因为不适合参加战斗,所以被指派负责后方支援、传递讯息等任务,但却在介入这次事件时,对于斛「在战斗中派不上用场」之评价提出抗议的那个青年。

彷佛呻吟般勉强挤出几个字的青年,将右手手指插入雷夫喉咙处的伤口,像是想要强行将伤口弄得更大。

圆细看才发现,青年的左手,从中段开始就变得像是被野兽咬断般破破烂烂,手臂下半截已经消失。虽然他以绳子绑住手臂止血,但这根本算不上是治疗,只是以强硬手段试著防止生命力随著血流失而已。

最让圆不解的是,这名青年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才会变得全身都如此伤痕累累。衣服自然不在话下,破皮情况也相当严重,身体各处都有许多细微的缺损。

青年到底是和什么东西战斗才会变成这样,圆实在无法想像。

但是,让雷夫死亡,使自己身上的阵终于获得解除,还有……立下如此功劳的鸦也即将丧命,少女至少还知道这些。

「头一次……我、头一次……杀掉了阵士……不管是同届或晚辈……大家都一直说我做不到……现在、终于……可以对斛大人……」

青年一边哭诉,一边继续以右手挖开早已死亡的雷夫之伤口。

「谢谢,托你的福,我得救了。你放心休息吧。……对于瞧不起你的斛,我会好好跟他说清楚的。」

圆将手放上青年的肩膀。对方望著少女,露出看似相当高兴的笑容。

接著,青年就以宛如倚靠在圆身上的姿态,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圆抱著对方的肩膀,抚过青年的眼皮让他瞑目,轻轻地使之平躺在地上。

「受你帮忙了。……请安息吧。」

一定要把青年死前的奋斗好好告诉斛──。

圆做出这个决定后,随即一边抹掉流到脸上的血,一边站了起来。

虽然在圆守望青年死去的这段时间,大约二十只的鵺也已经包围了她,但少女内心丝毫没有任何恐惧等情绪。

圆的右手重新握好短刀,左手手指轻巧地放到唇前。

从地上逼近、从房屋屋顶上扑下来的鵺群──同时朝圆发动攻击。

「……你们也该去睡觉了。」

一头长长的黑发,在夜晚的街道上舞动。

地面的爆炸,让马身有大半截遭到炸飞。

马的血肉四散,以后仰姿势被炸上空中,大型马车也受到拉扯而整个翻了过来,居民们被甩落地面。

由于发生得太过突然,连我也来不及反应而摔在地上,只能勉强采取受身,接著马上单膝跪地,在石板上摆出架式。

四周响起许多痛苦的哀号,无数土块从空中零零散散洒落。

「这次的收获失败了。是谁造成的?是你吗?是鸦吗?不,是我们自己的计划不够严谨吧。也可以说是纳桑诺吉时实在太过顺利了。」

在我视野前方,地面出现堪比陨石坑之巨大凹陷的爆炸地点中心处,留有一根像是展示台的土柱,谢尔盖就站在柱子上。

虽然他阴郁的眼神带有几分类似失望、死心的感觉,不过,他所散发出的气势则是十分明确的杀气。

……他用的阵或许是〈爆〉吧。以前,我曾经在总本山看一位光头阵士运用过,对方似乎还是空的朋友。

我一边对谢尔盖维持架式,一边侧眼看向从马车上跌落的居民们。可能是因为大家都遭到捆绑而无法采取受身的关系吧,痛得不停挣扎的人、丧失意识一动也不动的人、被翻倒的马车压在下面,四肢被压溃的人,以及半个身子被炸得破破烂烂的两匹马……虽然状况确实悲惨,但其实也还不算特.别.糟.。

体重比较轻的小孩子、丝茉末等,虽然倒在离马车远一点的地方,不过看起来似乎都还活著。他们微微睁开的眼睛,正注视著我们。

可能的话,我很想换个场所,但是,不知道有没有办法一.并.拉.走.谢尔盖。

「总本山的阵士、罂粟的走狗、碧蓝猎犬……我记得,你好像是叫亚尔克吧?」

「……没错。你呢?别再自称谢尔盖了,报上本名吧。」

「米夏。……去死吧。」

谢尔盖──也就是米夏──将手从白衣口袋中抽出,以手掌对准我。蓝白色的光,进入发现状态的阵。重叠在一起的文字是〈石〉、〈放〉。

竟然对著空中发动吗?我一度产生这样的疑问,随即知道自己的思虑实在过于浅薄。

攻击无声无息地逼近,快到恐怖的石弹──那是原本铺在地上的石板。

对方朝著在地面爆炸时被炸上半空中的石板施加阵,将之转变为石弹。

如果头部被击中,搞不好会造成致命伤的石弹,陆续朝我飞来。

……如果只有这些,其实也还不难应付。问题是,多半是包含在泥土之中的小石头也在此时一并朝我射来。在夜晚的黑暗之中,我完全看不到这些小石头。

我朝旁边跳开,勉强躲过攻击。但是,一些位在我附近的居民却遭到了波及,大声痛苦哀嚎。甚至还有一人的下半身被砸成肉泥,飞.溅.到.附近的地上。

「可恶,这实在是……!」

要是不赶快解决掉对方的话,受害者就会越来越多……可恶!!

在避开一轮石弹攻势的同时,我马上为了攻击米夏而冲向对方。

根据从他衣服胸口处露出的些微耀眼红光来研判,多半已经有某个阵处于发动状态。……但是,只要我能抢在米夏出手之前就先斩下他……!

「猎犬,你为什么不用阵?忘记怎么用了吗?或者是刻意藏起来不用?」

站在爆炸地点中心的细长土柱上的米夏,脚下现出了阵。虽然有一部分被土遮住,但已经足以让我认出那是〈土〉、〈爆〉两个字了。

那些阵碎裂,成为蓝白色的碎片被吸入地面之中,然后……大地再次炸了开来。

变成陨石坑处地面的泥土再次剧烈喷起,阻止我接近米夏。

原本已经准备要扑向敌人的我急忙停步,举起手臂挡住朝脸部飞来的泥土、小石头时……看到猛烈飞散的尘土后方出现蓝白色的光。

石弹再度来袭。这次的攻击范围更广,已经不只是「线」,而是变成「面」压了过来。这样看来,对方也没办法确实掌握我的位置……但是,这未免……根本是无差别攻击了吧。

陆续喷起的泥土,包含构成石板的石块在内,大大小小的石头如同豪雨般朝我射来。每波攻击都让附近一带响起痛苦的叫声。……遭到捆绑的人们,全身的衣物、身体有多处被石头打穿、压碎。特别是那些不知是弄断或挣脱绳子,为了想逃离现场而站起来的人,更是彻底被砸成了肉片。

我从面向道路的住宅窗户扑进屋内,总算逃过一劫……但是,木制的墙壁毕竟还是无法抵挡石弹。窗户就不用说了,即使是墙壁,依然有许多石块能将之撞破,飞进室内。

「……这、这可不是用剑能够对付得了的敌人哪。」

我很清楚远距离攻击的有效性,但是,关键还是在于对方运用阵的巧妙手腕。

米夏至少拥有〈土〉、〈爆〉、〈石〉、〈放〉四个阵。其中只有〈爆〉稍微有点不一样,其他记得都是常见的、负担较轻的阵。成为阵士后的这半年期间,我就已经认识好几位能够运用这些阵的阵士,也曾经看过实际发动的情况。

同届阵士之中也有光靠〈土〉和〈波〉的搭配,以非常惊人方式加以运用的高手……即使如此,我也还是认为并非绝对不可能突破。

但是,米夏以如此简单的四个阵就构筑出非常优秀的防御,同时还兼具近距离攻击与远距离攻击能力。不仅如此,后者还不.是.点.而.是.面.。这下子我也实在没办法将对方纳入剑的攻击范围之内。

势必需要其他手段。

「……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米夏多半还藏有其他的阵吧……。」

我躲在自己跳进屋内时打破的窗子后方偷偷往外看,发现米夏已经不在陨石坑的位置。我搜寻四周,发现他又将双手插回口袋,正走在因为遭到捆绑而倒在地上的居民之中。米夏的视线不断来回飘移,或许是在找我吧。

「喂,猎犬,你导入的该不会都是些现在无法运用的阵吧?……真是愚蠢。五行思想、五大,以及四大元素……难道总本山连这些基本知识都没教吗?」

他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不过相关知识也都是在成为阵士后,在书库和阿丽雅德妮闲聊时才从对方口中听到的。

它们是流传于古代名叫中国、印度、希腊等国家的思想,可以说是用以解释世界如何构成的哲学。五行思想是金、木、水、火、土;五大是地、水、火、风、空;四大元素则是水、火、风、土。

虽然这些思想间存在木、金、风、空等差异,但基本上还是非常近似的。至于说到这些在文化没有交流的时代,诞生于不同国家的思想,对阵士有何意义──主要是因为它们都属于「无处不在」的事物,对阵士来说,运用它们的阵,用途较为广泛,使用起来也比较方便。

阵并不是能无中生有创造出物质的能力,而是操.控.森.罗.万.象.之.力.。因此,「无处不在」的事物,具有非常重要的含意。不管是再怎么优秀的阵士,倘若身处沙漠之中,就算拥有〈水〉之阵也还是无济于事。

「……别再卖关子啦,臭狗。还是你的力量弱到不好意思拿出来用的地步?说话啊?怎么啦、让我见识看看啊?」

米夏这些话明显是在挑衅,我没有理会对方。

我一边调整混乱的呼吸,一边以窗帘抹掉沾在破烂刀上的鲜血与油脂,同时思考对策。……不管怎么想,我这边也同样需要远距离攻击手段吧。

我环视已经变得一塌糊涂的屋内。……沙发和书架。衣橱里有女性与小孩的衣服……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母亲与子女吧。屋内所有架子、柜子等都倒在地上,地板被染红了一大片,随处可见沾有血迹的大号靴子脚印,还有像是某种东西被拖往门口的血痕……。看来是遭到洗劫了吧。

我甩掉似乎快要偏离正题的思考,前往厨房,拿走了厨房中的三把菜刀。

「怎么啦,猎犬亚尔克,你已经逃跑了吗?虽然说那样也好,不过,要是你改去追赶雷夫他们的话就让人头痛了。……这样吧,我会一直杀掉这里的居民,直到你出现为止,你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吗?」

我再次躲到窗边,窥探外面的状况。

米夏搬起石块,将之拿到趴倒在地的居民头上,然后放开了手。传出沉重的响声,些许鲜血流出,遭到捆绑的身体开始抽搐。

因为目睹了这样的场面,我不禁感到十分焦急。但是,我要求自己保持冷静。

三把菜刀都是料理用具,刀身相当薄且刀柄部分较重。实在无法直接当成飞刀之类的武器来运用。

我尽快以小动作挥出破烂刀,斩开菜刀的刀柄与刀身。……早知道请圆也分几把飞刀给我就好了。毕竟只是用于料理的刀,刀刃很薄,刀身也很轻。就算能够顺利刺中对方,多半也无法造成致命伤吧。

如果没办法让米夏当场死亡,那个能够对广范围施以全面性攻击的阵就会来袭。要是对方在我扔出飞刀之后马上发动阵的话……肯定躲不掉。

最糟的情况就是连扔出去的刀都被那家伙的阵弹开。

……最好也不过是让对方受到轻伤,自己则是肯定变成绞肉──我只能想到这样的可能性。但是,如果继续这样躲下去的话,别说是获胜,就连让对方受伤都办不到。

……给我拚命想啊,想得更快、更深入,想出能够打破那家伙所用之阵的对策……。

「亚尔克,你真的不在乎吗?这是第二个啰?要不要我解开这人的口衔,让你听听惨叫声?……只要自己没事就好吗,这只死狗。……喔、你是……。让我仔细看看。」

呀啊──我听到像是幼犬叫声般的声音。

对于这个声音有印象的我,在砍断第三把菜刀刀柄的同时看向窗外。

……果然是丝茉末。米夏的手上握著万用刀,看来是用它切断了丝茉末的口衔。……丝茉末的脸上,有道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的伤痕,可能是米夏在切断口衔时也一并深深地割伤了她的脸。

看到那道伤痕的瞬间,丝茉末那充满朝气的笑容掠过我的脑海。我的血液为之沸腾,想要发出怒吼朝对方杀去的冲动支配了身体。

「你还不快点哭著对他求救?你和亚尔克很亲密吧?说话啊?怎么样?」

米夏抓起丝茉末的头发,硬是逼她采取双膝跪地,上半身挺直的姿势。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

「我早就觉得你很令人烦躁了。像你这种有点嚣张,注意到没必要知道的事,想妨碍我们计划的死小鬼,要不是雷夫那家伙不想引发风波,我早就已经把你给杀了。……怎么啦,快喊那家伙的名字,好报答我让你活到现在的恩情啊。」

「为、为什么、我……我们会……。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什么都……」

「没错,你们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做、什么都做不到的人,不过就是连微风都能吹动的芦苇而已。既然如此,即使消失了也无所谓,反正不过是在我.们.的.世.界.里.自己长出来的杂草而已。……难得交给你们重大的工作,居然还敢拒.绝.?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说话啊?怎样、听不懂人话吗?」

虽然丝茉末的头发遭到拉扯,但她还是勉强转头瞪著米夏。

「话都是、你一个人……在说……我又不是……属于你们的东西……!」

「听起来就像是连路都还走不稳的小鬼在反抗父母亲哪?自己一个人就没办法好好活下去的弱者,对于照顾你、不、照顾这个世界的我们,居然敢露出这种眼神?这根芦苇的反抗心可真强啊,碍眼的杂草。你这个没有实力又活得浑浑噩噩的小丫头。」

米夏一脚踢中娇小的丝茉末,让她再度倒在地上,像是要保护自己般缩成一团。米夏依然继续朝她出脚。

「这个世界分明就是因阵士之力而得以维持的,为什么你不道谢?好心让你活到现在,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感谢我?说啊?怎么样?说话啊,至少也该开口求饶吧。给我大声哀号啊,怎么啦?」

丝茉末没有发出叫声。明明已经没有口衔,但她还是拚命忍耐著不停被踢的痛苦,只是低声呻吟。她的脸上尽是眼泪与血。

「……我受够了。已经够了吧……」

现在的我,最多只能拼个两败俱伤,而且对方只是轻伤,我则是变成绞肉。

……但是,我已经忍无可忍了。就这样吧,这样也够本了吧。

我把破烂刀插入刀鞘,拿起三片由菜刀做成的飞刀,准备从窗户跳出去……但是,屋子后门被某人打开的气息,让我停了下来。

「别急,他应该不会马上杀掉丝茉末。」

从门口探出头的人是结仁。他说了句「不要发出声音」后就和我一样站到窗边,耳朵不停抖动。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本来是想,万一亚尔克你们没能阻止马车的话,马车应该会往大门方向前进,所以跟你们分开之后就马上先和斛绕到了大门这边。……可惜没碰到长发的阵士。」

「我不是问这个,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位置!?」

「安静一点。这不是偶然,有点像是地毯式搜索吧。……虽然凭著声音和气息,大概掌握了亚尔克你的位置,但还是找错了三间。……不过,你啊……怎么会弄成这副德性啊。」

听到结仁这么说,我才注意到自己的样子。他可能是在说我淋得全身是血的事吧,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了。

「亚尔克,再稍微等一下。斛正赶往道路对面那边,忍耐到他就定位吧。」

「……什么?」

「我们已经讲好了暗号。……不过那家伙不愧是鸦,明明自己也很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但是依然坚持不能只让姐姐跟你负起对付三个阵士的沉重负担哪。」

「还要再等多久?」

我看著丝茉末,已经焦急到像是全身都要喷出汗水的地步。

她那过去曾经贴在我脖子上的小巧头部,现在正被米夏坚硬的鞋底压在上面。

「你这小鬼未免太没用了吧?……搞不好亚尔克其实已经逃走啰?真是。」

米夏把脚从丝茉末头上移开,然后轻松地拿起了一大块石头。看到这一幕,丝茉末睁大了眼睛,然后……。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救、救命……」

「终于懂得求饶啦?小丫头。不过,已经太迟了。感到后悔吗?说话啊?怎么样?」

米夏一脚踩住在地上挣扎扭动,想要逃走的丝茉末,将手中石块举到她的头上。

丝茉末的大眼睛不断涌出泪水,一颗接一颗滴落。

「有、有谁……拜托、谁来、救救我……拜托、救命……!救救我啊……!」

对于窗外的景象,结仁喃喃自语。

「虽然斛本来应该马上就会到,但毕竟他的脚伤成那样,所以可能得多花些时间……。要是我能使用阵的话就还有几个办法……。」

米夏以冰冷的眼神环视四周,用脚尖轻踢高声求救的丝茉末头部。

「看起来没有人想来救你的样子喔?怎么样啊?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没有人会想要救你吧?就算向对方献身也还是一样遭到拋弃了吗?说话啊?怎么啦,肚子给我用力,求救声再喊大声点啊,怎样啦?喊啊、喊啊。」

米夏的鞋尖重重地踢在丝茉末的肚子上,她求救的喊声之中混进了呕吐物。

「……这是挑衅,亚尔克。他只是想要把你引出去而已,不会那么轻易就下杀手……。」

我知道。……我都知道。脑袋都能理解。

米夏并不是在享受虐待他人的乐趣,他一直都在留意四周情况,寻找我的踪迹。

这是挑衅。就像是为了引来母兽而对幼兽施以虐待一样,在狩猎技术中也有与之相似的手法。

这是挑衅,我知道。没问题的……。

但是,我无法将视线从痛苦挣扎的丝茉末身上移开。

她的话语在我脑中不停回响。

──人家一直相信,总有一天,拯救这个苦闷的世界……拯救亚历赛沙的救世主一定会出现,每天都跟神这样祈求。

……那孩子做了什么坏事吗?

她不就只是在这座市镇、在那个有著钟塔的教会里过著安分守己的生活而已吗?

不就只是每天祈祷,希望大家能够免于疾病之苦而已吗?

明明就只有如此而已,为什么她会遇上这么悲惨的状况?

到底为什么要让她遭遇这种事──。

「就这种程度吗?再给我大声点求救啊,喊啊。」

米夏放开了石块。石块砸在丝茉末的右膝上,她发出悲痛的喊叫。

「喔,可能是因为年轻吧,意外地强壮哪。……我看看,再来一次吧。」

米夏又拿起另外一块大石头,丝茉末抬起头望著对方,拚命摇头。

「不要……拜托不要……救、救命……拜托……谁来……谁来!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石头落下。……丝茉末小腿以下部位朝奇怪的方向扭曲。

我紧盯著这一幕,眼角看到眉头深锁的结仁转开了视线。

「喔、终于断啦。那里可是膝盖喔,小女孩,膝盖。搞不好再也无法走路了哪?真是可怜啊?你就是个可怜又倒楣的死小鬼。要是当初没接近那个男的就好了,要是那个男的没到亚历赛沙来就好了。怎么样?你现在也这么想吧?」

丝茉末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声嘶力竭地哭喊,已经不再发出听起来有意义的声音了。低头看著她的米夏,叹了一口像是感到失望的气。

「……看来那条狗真的不在乎你的死活了哪?你们明明很亲密的不是?结果那个男的也不过就是那种人吗?或者是你这家伙就只有这种程度的魅力而已?实在是没用的小鬼,去死吧。」

米夏从口袋中掏出万用刀,蹲下来用刀尖抵住丝茉末的喉咙。她细瘦的脖子上出现伤痕,然后──。

「……救、救救我、剑士大人、救命……剑士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忍住,亚尔克。你现在出去的话,所有机会都会消──喂、喂!等一下啊!!」

我离开了藏身的屋子。

脚已经快要抬不起来了。

完成了缝合,也确实包扎好了绷带。即使如此,依然使不上力。少年判断,与其说是脚伤的影响,不如说是血液本身就已经不够的关系。

即使如此,斛还是奋力奔跑。只不过,他现在的速度只剩下平时的几分之一,就算与先前逃离遭到操控的姐姐时相比,也不到当时的一半。虽然他注意到自己经过的地方都会留下像是标记的血迹,但现在也无暇顾及这么多了。少年不认为还有人会来追赶自己。佣兵团已经拋下武器溃散,现在应该正忙著逃往城墙处的大门吧。

接下来只要能够杀掉阵士,事情就可以有个了结。

斛大口喘著气。少年好不容易才来到那个自称米夏的男人附近,并且爬上了房屋的屋顶。他觉得,要是稍有松懈的话,自己很可能就会马上昏倒。

但是,还是只能一拚了──斛看向小袋里剩下的飞刀。包括姐姐给的在内,一共还剩三把。因为在斛与结仁赶到这里的途中,对于某些依然发动袭击,还没下定决心逃跑的佣兵们,以及那些不顾外面情势变化,只顾著扭腰享乐的家伙等用掉了不少,所以现在所剩无几……不过,还是只能一拚了。

要是这样下去也一样会死,不如把一切都用尽之后再死──少年这么想。

「有、有谁……拜托、谁来、救救我……拜托、救命……!救救我啊……!」

米夏抓住的那个少女──丝茉末──已经快到极限了。她脸上的伤,多半一辈子都不会消失了吧。实在让人觉得心疼。

非得尽快送出暗号不可──斛这么想,将手指放到嘴边。口哨就是他与结仁所定下的暗号。结仁表示,就算声音很小,她也一样听得到。由于斛被迫学过鸦藉由模仿鸟叫声来传递讯息的方法,所以两人说好,以这个方法尽可能发出最尖锐的声音。

但是,就在少年手指碰到嘴唇的瞬间,他的意识一度陷入空白,差点就彻底陷入昏迷。

时间可能是一瞬间、几秒,或者是几十秒……斛无法确定,但认为应该没有多久。丝茉末还在发出惨叫。虽然她的膝盖已经朝向奇怪的方向扭曲,但至少还活著。

「该死、给我振作点!真是!」

斛很快地解开用以吊挂随身袋类物品的皮带,用它紧紧绑住自己的大腿。

「再一下、再撑一下就好。到时就……。」

斛一声不吭地忍受著拉紧皮带绑缚的痛楚。少年腿上的绷带已经完全湿透,彻底染成暗红色,不时还有血滴落。虽然甚至连结仁包在手上的绷带都已经用来包扎了,但还是这副惨状。

「……救、救救我、剑士大人、救命……剑士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会死也无所谓,已经无所谓了。但是,拜托让我等到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之后再死。

斛听著丝茉末的惨叫声,内心强烈地如此祈祷。

趁著利用痛楚保持意识清醒的时候,斛再次将手指放到嘴边……但是,少年的动作又一次停了下来。

这次不是因为失去意识,而是因为吓傻了眼。……斛看到,亚尔克现身于道路之上。

而且,亚尔克也不像是打算采取奇袭之类攻势的样子。他看似无意躲藏,行动也没有特别快,甚至连武器都还在鞘内,根本是赤手空拳的状态,就只是普普通通地现身而已。

「那个大耳朵女孩,居然没能跟他会合吗……!?」

不对──斛随即注意到,在亚尔克现身的房屋窗边,那对像是大号狐狸耳朵的尖端部分,有一点点露了出来。

他们会合了,但是……或许是亚尔克无法再忍受丝茉末继续遭到凌虐了吧。

「……毕竟你这家伙是连我都愿意救的人嘛……想想也是当然的吧。」

从道路左右两侧同时夹攻对方──这是结仁先前提出的作战方案。

既然状况已经变成现在这样,斛就只能配合亚尔克的攻击出手了。

「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迟到的关系哪。……我一定会负起这个责任的。」

斛用右手将两把飞刀夹在指间,注意观察现场状况。

他认为,当亚尔克开始攻击米夏或遭受对方攻击的瞬间,就是理想的出手时机。

米夏看向终于现身的亚尔克,一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一边以手指拨弄著尖端已经刺进丝茉末脖子的小刀。根据刀的位置,斛发觉米夏其实根本无意杀害丝茉末。刀所在的位置,相当于男性的喉结附近,即使真的就这样刺进去也不会造成致命伤。……也就是说,亚尔克是被引出来的。

「剑士大人……剑士大人……!」

看到亚尔克现身,丝茉末的眼中再次不停有泪珠滚落。她一次又一次地喊著「剑士大人」,眼泪也始终没有停过。

「喔、终于出现啦。既然要出来,早点这么做不就好了吗?还是你也在享受这个女孩痛苦的模样?」

「……米夏,你想要我怎么做?」

「嗯,我倒也不会要你自我了断,只要乖乖站在那边就……怎么,你现在的眼神变得让人讨厌得多了哪。」

看到逐渐步入月光之中的亚尔克,斛不禁倒抽一口气。

那个给人一种温和稳重感觉,甚至可说带有几分文艺青年气息的碧蓝阵士亚尔克,现在已经全身都染成了暗红色。虽然斛认为其中绝大多数应该都是他人的血,但是……。

简直就像是有人朝他迎头倒下一整桶的内脏与血液一样。他的脸也像是让死人摸过似的,沾满了血污,眼镜上也全都是血。

不过,印象变化最大的地方,还是他的眼神。

不是沾到多少血的问题,从他被血弄湿而垂下的浏海之间透露出的,位于骯脏镜片后方的那双眼睛,此刻已经变成了让人感到极度不安的野兽之眼。

那副眼神,足以让即使曾经与亚尔克交过手的斛也不由得为之倒抽一口气。……让人感受到极为强大的压力。

米夏耸耸肩,微.微.动.了.动.手中的刀后将之拔出,在注视著亚尔克的状态下往后退开六、七步,与丝茉末拉开距离。

呼吸相当凌乱的丝茉末,在咳出几口血后看向亚尔克,脸上的表情扭成一团。

「只要你出现就好。……给我停在那里,不要乱动。没什么,很快就会结束了。」

亚尔克走到丝茉末面前,单膝跪在地上,口中吐出「对不起」三个字。丝茉末依然咳个不停,表情也还是和刚才一样扭曲,就只是一直喘气而已,什么话都没说。

在旁清楚看见事情经过的斛,早已得知其中原由。

「我拖到现在才出来,真的非常抱歉。让丝茉末你受到这么严重的伤……真的是……丝茉末?」

丝茉末看似想要说些什么,只见她一边咳嗽,一边拚命动著嘴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丝茉末本人与亚尔克先后察觉这件事,双双为之愕然。

亚尔克的手伸向丝茉末的喉咙,脸上浮现绝望的表情。少女也在看到对方模样后露出同样的神情。

米夏在拔出小刀时就已经切断了丝茉末的声带。从他扭转刀尖一剐后才将之拔出的动作来看……斛认为,少女多半再也不可能发出那像是小狗般惹人怜爱的声音了。脸孔、朝著奇怪方向扭曲的膝盖,再加上声音……对于年幼的少女来说,这些伤实在太过沉重。

「米夏、你这家伙!!」

对于亚尔克的怒吼,米夏露出彷佛打从心底感到愉悦的笑容。

「去死吧、罂粟的走狗。」

米夏将捡起的石块拋向空中,在自己眼前使阵成为发现状态。〈石〉、〈放〉──就在这个瞬间,斛竭尽剩下的力量射出飞刀。

阵碎裂,包覆住石块,使之如同离弦的箭矢般飞向亚尔克。在此同时,飞刀也直取米夏的背部。

在这个瞬间,斛觉得自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不知是因为失血或是疲劳,总之,在飞刀离开手指的瞬间,斛就已经发觉飞行路线微微偏离了要害。虽然还是能让对方受到重伤,但无法使之当场丧命。这样的话……。

不过,这并不是唯一让少年感到惊讶的事情。因为,亚尔克也同样在下一瞬间采取了行动,而且还是从蹲姿状态下使出的拔刀术。亚尔克把身体压低到几乎贴在地上的程度,闪过朝他飞去的石块,在一转眼间就突破了六、七公尺的距离。

他腰间那把比一般打刀要长上约一个手掌程度,刀身层层交叠的打刀从鞘中获得解放,带著白色闪光划破暗夜。

亚尔克充满怒火的眼神,已经不再像是人类,彻底化成了恶鬼罗剎之类的眼神。斛坦率地认同,亚尔克的这一击确实非常厉害。米夏的人头已经完全在亚尔克的刀、刀尖掌握之中……看起来是这样。在刀彻底离鞘之前,确实是这样的。

斛的飞刀,在亚尔克的攻击之前就先刺中了米夏的腰间。

米夏的身体往后一仰──不是因为吃痛,是因为飞刀造成的冲击。……就这样,米夏原本处于亚尔克刀刃可及极限之内的脖子,刚好因此脱离了攻击范围。

亚尔克的刀光闪过。米夏为了施展阵而朝前伸直的右手,手肘以下的部位被这一刀漂亮地斩飞。他的脖子则只留下一丝血痕,以毫厘之差保住了一命。

在有人发出声音之前,大地就先发出了声响。米夏使出了〈土〉、〈爆〉之阵。随著巨响与冲击,亚尔克和喷起的地面一同被炸飞到了半空中。

尘土弥漫四周,斛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在模糊不清的视野之中,少年看到从自己所在房屋屋顶数过去的第二间房屋突然炸成粉碎,碎片飞上天空高处──。

「真的假的!?」

然后是相邻的房屋遭到炸碎。当然,这样一来,接下来就是斛所在的屋子了。少年抱著腿可能会就此断裂的决心,奋力一跳。

屋檐刚好在被斛的鞋底踢中的同时碎裂四散,因此使得少年的跳跃变得较浅,让他重重摔落在马车翻覆的道路上。

米夏宛如失控的阵毫不顾及周遭死伤,为了打倒朝自己射出飞刀的暗杀者──斛,他不停地将四周房屋连带其下的地面一同炸翻。

在阵造成的爆炸之下,泥土、石块,以及建造房屋的木材,陆续朝附近一带飞散。即使这些事物受到重力影响而坠落地面,马上又有另一栋房屋遭到炸毁。不停往上下左右……往所有方向飞散、交错的沙土、石块、木材……周边区域变成像是处于搅拌机之中的状态。

「混帐啊啊啊喔啊啊啊啊!!」

斛发出吼声,冲了出去。少年感到腿部传来剧痛,血再度喷出,意识开始远去。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在漫天激烈飞舞的尘土之中埋头猛冲。

此刻已经没有视野可言,斛只能凭著记忆与感觉,赶往倒在地上的少女丝茉末所在之处。

都是我的错。因为我迟到的关系、因为我失手的关系,让你受到了没有必要的折磨──少年深深为此所苦。此外还有因此导致亚尔克变得愤怒若狂的悔恨感。这些都让斛赌上了性命。

希望有机会向她道歉、希望至少能够让那孩子保住性命──斛全心向神祈祷,愿意为此献出自己的性命。

──找到了。斛一把抓起绑著少女的绳子,没有停下脚步而直接冲进某栋房屋──少年认为结仁应该还在这栋房屋里面。

斛冲进房屋时撞到让耳朵紧贴头部蹲在地上的结仁,三人一起在地上倒成一团,就这样等著冲击结束。

经过长达十几秒的时间后,爆炸声终于消失,米夏的吼声震撼了市镇。

对于想要抬起头的结仁,斛抓住对方耳朵将之按在地上,自己从窗边往外看。附近一带像是经历过战争一样,状况十分悲惨。房屋瓦解,陷入地面新出现的陨石坑,广达数十公尺范围之内都宛如遭到拆毁的废墟一般。差点遭到掳走的居民,有许多人被埋在其中,只剩头部或腿部曝露在外。……他们都是池鱼之殃的受害者。

宛如地狱般的景象。斛不知道对方是阵使用过度,或者是正在使用其他的阵,只见米夏身上发出淡淡的蓝白色光,运用左手与嘴巴,以领带绑住失去手肘以下部位的右臂,过程中不时发出痛苦呻吟。

「……喂、不会吧。」

从瓦砾之中,亚尔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与米夏对峙。

此刻的亚尔克已经失去围巾,上衣变得和破布无异,不难想像,衣服之下的肌肤,肯定也呈现相同的惨状。然而,即使如此,亚尔克还是重新戴好眼镜,拿起了刀。

──我要杀了你。

亚尔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在斛的视野之中,对方的眼神正明确地这么说著。

还有,由于斛发现亚尔克身处的位置几乎就是自己刚才所在的地方,所以,少年猜想,亚尔克应该曾经被炸飞到相当高的地方后又摔落地面,身体不可能没有任何异常。虽然他的架式明显不够严谨,但依然散发出无比暴戾的杀气。

斛摒住了呼吸。

「你这死狗!臭乌鸦!看你们干了什么好事啊啊啊!!」

米夏用左手拔掉刺中后腰的飞刀,鲜血直流。虽然他一度差点跪倒,但还是在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之中撑了下来,瞪著亚尔克。

那刀要是至少能射中他的脊椎──斛感到十分悔恨。虽然的确是重伤,但也还不到致命伤的地步。那家伙还能战斗。

「要再试一次看看吗……?」

斛抽出袋中最后的飞刀。可是──少年边这么想,边看向自己身旁的结仁及昏倒的丝茉末。如果下一击失手,引发和刚才一样的情况,自己就不用说了,这两个人也会陷入危险吧。然而,斛自己也已经是无法正常移动的状态了。

「……我知道,我们在这里只会碍事吧。我现在就拉著丝茉末从后门出去。」

「对不起。……你的阵还不能用吗?」

「还不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就有时强时弱的变化……。虽然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不过,斛,你可别死啊。亚尔克会感到寂寞的。对了、你担任我护卫的任务也还没结束喔。」

拉著丝茉末离开的结仁「哼」地一笑,斛也随之露出笑容,接著开始准备投掷飞刀。

少年用力咬著自己的嘴唇,藉此将快要飞走的意识继续绑在身上。斛觉得,要是再次昏倒的话,大概就真的没办法再醒过来了。

受了伤的丝茉末,以及窗外随处可见的许多尸体,还有逐渐变成另一个人的亚尔克……少年心想,如果自己在这时死掉的话,未免就太不负责任了。

像是在深刻反省自己有多么不中用一样,斛紧咬牙关,内心之中一再重复著「对不起」三个字。

就在这时,斛突然感受到强烈的视线。亚尔克似乎注意到了位在米夏后方的斛。由于少年认为对方的眼神像是在询问丝茉末的安危,于是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在这个瞬间,亚尔克斗气之中的暴戾部分明显转弱不少。

斛向对方展现飞刀,这次换成亚尔克微微点头……他自然地将原本欠缺严谨的架式调整回来,消除了其中的破绽,同时对米夏放出斗气。

在短暂的互瞪之后,亚尔克先采取了行动。他冲向对方,挥出手中的刀。然后,斛也射出了飞刀。这次双方的出手时机完全相同。但是,不知为何,米夏却没有用阵,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这样,飞刀与亚尔克的一击──都没有伤及对手。

响起「卡锵」的坚硬金属碰撞声,飞刀被弹开,亚尔克的刀也在离米夏约一公尺处被挡了下来。

虽然斛回想起长发男的〈气〉、〈硬〉、〈壁〉之阵,但这次是同时从前后方夹攻的攻击,如果是那个组合,应该无法对抗……也就是,不同的阵。米夏一直隐藏著的阵──。

「……原来在那里啊,死乌鸦。」

米夏转身,满布血丝的恶毒双眼发现了斛。

怪物找到我了──斛不禁要这么想。

破烂刀来到距离米夏一公尺的地方时,因为碰到某个东西而被挡了下来。从刀柄上传来的感觉是……这是什么?很硬、表面很粗糙……?

「……原来在那里啊,死乌鸦。」

米夏发现了斛。下个瞬间,这家伙脚底发出蓝白色的光……斛所在的房屋,连同其下的地面,一起被炸成粉碎,飞散到半空中。

我没有看到斛逃出房子,如果他还待在窗边的话,很可能已经跟房屋一起……。

「斛!!该死!!」

我咬牙切齿地收回刀,这次改从下段横扫过去……果然还是不行,又撞上了某.个.东.西.。传来刀身有许.多.地.方.受损的讨厌手感。

「……没有比掉以轻心更危险的剧毒了。受到这么严重的伤还是头一次哪。靠雷夫的〈愈〉之阵……啧!能不能撑到跟他会合都很难说吧!」

米夏充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我,他的喉咙处有著些微出血。

刚才以居合术使出的一击,我已经在连自己也搞不太清楚的状况下使出了全力。但是,就算这样也还是不够。或许可以说是受到飞刀的影响,但是,在那个距离下出手,结果却还是只能勉强以刀尖刮破对方一层皮,最关键的原因还是我的技巧不够熟练。

我注意到自己脚下出现光,于是往后跳开,避开了〈土〉、〈爆〉的攻击……但是,我微微瞥见位于喷起泥土后方的米夏,正举起露出切断面的右手对准我。〈石〉、〈放〉之阵进入发现阶段,随即发动。

不只是铺在地上的石块,还有包含于喷上空中泥土里的石头等,许许多多的石头一齐朝我飞来。我朝旁边飞扑,躲开了攻击。遭受流弹波及的房屋,虽然远在数十公尺之外,依然像是由糖果所做成的一样,瞬间遭到粉碎。

我从怀中取出三片菜刀刀刃,分别射向米夏的脚、腹部与头部。虽然说这和斛的飞刀比起来不过是儿戏……但是,米夏动也没动就让我的攻击再次在离他一公尺处被弹了开来。

那个地方肯定存在著什么──我想起与自己同届者中,名叫绅助的人物所用的〈气〉、〈壁〉之阵。但是,刚才我和斛是同时夹攻,只凭一片墙壁应该无法兼顾前后才是。

而且,我也没看到米夏发动……难道是夹杂在刚才的〈爆〉之中使出的吗!?

是什么?他用的阵到底是什么?要怎么运用才能够弹开飞刀、挡下我的破烂刀?还有,那个嚓.的讨厌手感又是怎么回事?

我拚命地设法使先前因愤怒而变得火烫的心恢复冷静,让平常很少用到的脑筋全力运作。然而,与阵士战斗的经验与知识,两者都相当缺乏的我,始终想不出可用的对策。

……结仁,你在哪里啊。拜托给我一点建议吧。

我不停闪躲米夏持续射出的石弹,不时还试著捡起脚边的石头回击,但不管怎么做都无法突破那距离米夏约一公尺的铜墙铁壁。

我一边逃窜,一边回头看向始终停在原地,只是转头看著我的米夏,然后突然注意到某件事。在我射出的三片飞刀中,唯有射往脚边的那片没有被弹开,依然停留在空中。……也就是说,米夏的阵果然也不是〈空〉、〈壁〉,那么,会是什么?

「还在那给我乱跑!这样的话……!!」

米夏身上似乎有一瞬间闪现蓝白色光。「会是什么」的念头刚闪过脑海,我就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不是石头来袭,刚才以〈爆〉炸起的石弹早已射光,没用到的则都已经掉回了地上。

更重要的是,我根本没看到有东西飞过来。只是稍微瞄到、感觉到有东.西.飞来并打中了我。

我全身各处都受到冲击,某.种.非.常.微.小.的.东.西.打在我身上。

我边在地上翻滚边观察自己的身体。衣服破损而曝露在外的肌肤,像是被锉刀磨过一样,有著许多细微擦伤。另外,我脸上这副听从杂货店老婆婆建议而买下的,据说由古代遗物制成,非常坚固耐用的眼镜,现在从镜片后看出去的景象也变得有一点点模糊。

我用手指抚摸镜片表面,发现上面多出无数细微刮伤,知道这就是让我视野变得不清楚的原因……留在镜片上的物体,让我知道了米夏所用的阵。

「……竟然是……沙子?」

米夏让地面以彷佛环绕著他的方式爆发,再次让泥土飞上空中。然后,他就在尘土后方使阵进入发现状态。面对袭击而来的石弹,我一边重整态势一边凝神细看……终于看到了。虽然绝大多数的阵都以让我来不及判读的超高速度发现、发动,唯有最后的一个,一方面也是因为笔画较少,所以我勉强能够分辨……那个阵是〈止〉。

石弹再次来袭。我一边闪躲,一边将掉在地上的玻璃片大力扔向米夏,果然还是在距离他一公尺处就突然碎裂。随后,我看到他身体四周瞬间闪过蓝白色亮光……又是那个像是用锉刀刮过,无法以肉眼辨识的攻击。

「原来如此,用沙子……。阵的连续攻击吗……!」

我一边在地上翻滚,一边吐出这句话。

以〈爆〉将〈土〉喷起,用〈放〉将因此曝露出来的〈石〉射出,同时以〈止〉把〈沙〉固定在空中当成盾牌……最后更将〈沙〉也用〈放〉转变成武器……。

这是以五行思想、五大、四大元素都包含的要素,也就是在任何地方都存在的「地」为基础的阵之组合。全都由〈土〉开始,包含于其中的要素,米夏都能彻底加以利用。虽然单纯,但却能够将之漂亮地转换为攻击、防御手段。

我也知道阵需要透过「叠」,也就是搭配组合的方式来运用。……但是,将阵相叠后创造出的影响,彻底用于接下来相叠的阵……原来还有这种战法啊。

「呼、哈、呼……似乎终于被看穿了啊?……跟集合指定物质创造出的〈壁〉相比,只是在空中加以固定的〈止〉,负担相当轻.。但是,如果能把无数比石头更小,小到几乎看不清楚的沙子先停在空中,其实就已经足以用来抵挡攻击了。因为密度比较低,所以也不会妨碍视野,怎么样啊?」

……这么说来,表示应该有缝隙吧。但是,就算能够找到缝隙,破烂刀也还是无法砍得到对方。因为,沙之防壁的厚度超.过.破烂刀的刀身长度。更何况,要是米夏在我想要上前砍杀的时候使出〈土〉、〈爆〉或〈沙〉、〈放〉,战斗很可能在那个瞬间就会结束。

既然已经知道是这么回事,飞刀或圆的振动钢丝应该会有效,只是现在这里两者都没有。就算有,到时米夏可能又会改变战术吧。

他确实地选择了有办法逼我现身、能够将我杀掉的战法。

……我深刻体会到彼此经验的差距。

我一边躲避由土所生的连续猛烈攻击,一边思考可用的手段。

攻击距离比破烂刀更长、能够无视于停在空中的沙子而从缝隙进攻、那家伙还无法料想到的手段……。

──有。要说的话,其实是有的。但是,要在这里使用吗?

我在犹豫中逃窜,同时环顾四周,认为附近一带的状况已经具备了充分条件。

但是,这里多半还有一些大难不死的本地居民吧。要在这样的情况下……。

「亚尔克!先撤退,重整旗鼓!!」

我听到结仁的喊声。虽然米夏立即朝声音的方向射出石头,但因为距离相当远,所以结仁应该很轻松就能躲得掉吧。

我抱著有可能导致附近一带房屋遭到破坏的心理准备躲进住宅区,低声呼叫结仁。

「唔、你在这里啊,亚尔克。丝茉末在离这里有段距离的商店地下室……哎呀、你给我冷静一点。你还是一样,太过投入战斗了。虽然以剑决胜负的时候只要注意对手就好,但是,面对阵士时,整体局势比对手更重要。」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看向结仁的脸。他带著苦涩的表情回看我。

「这场战斗,至少和谢尔盖……米夏吗?和那家伙已经分出胜负了。就算不去理会他,那家伙迟早也会倒下。斛的飞刀应该已经造成了相当严重的伤害吧。」

「但是,如果逃走的话,为了把我引出来,又会有居民像丝茉末一样……。」

「虽然有可能,但米夏其实是几乎不能动的喔。……不是因为受伤的关系,那家伙因为自己的〈沙〉之阵而变得不能活动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恍然大悟。

「没错,他只是能把沙粒停在空中来抵挡攻击而已,并不能自由操控沙。……那家伙自己也处于沙的牢笼之中。但是,只要飞刀造成的威胁还会让他感到恐惧,那么他就会提防奇袭,所以不太可能离开沙之牢──」

惨叫声响起,我和结仁从窗边偷看位在道路上的米夏。他一边发出「有种就过来啊、死狗!」的喊声,一边对于有一半身体被埋在土里的居民陆续发射位于地上的石块。

「……抱歉,亚尔克,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吧。看来那家伙就算站著不动也还是能够运用〈石〉之阵哪。」

我想米夏大概是将〈土〉、〈爆〉烙在下半身,〈石〉、〈放〉、〈沙〉、〈止〉烙在上半身吧。虽然让阵在烙印部位附近成为发现状态是最为容易、速度也最快的方法,但是,经过训练后也有可能让烙在身上的阵得以自由地显现于距离烙印一、两公尺之内的任意场所。

「结仁,我有个办法,但是会有风险……。」

「我知道。现在也只能那么做了吧。为了避免出现超乎必要的扩散,必须速战速决,而且绝对不能输。要是没有你,那就没人能够控制了。……话虽如此,但就算这么做,或许还是不足以成为胜负关键。我想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吧。半年前我们也有过类似的对话……那个手段没办法立即杀死对手,需要做好会遭到反击的心理准备。……要是我的阵能用的话……不、这次就算能用而且也真的对亚尔克你使用,剑砍不到他的话就没有意……喔?」

结仁看向他的左手。因为原本包在他左手上的绷带已经用来处理斛大腿上的伤,所以〈阵〉与〈封〉的阵现在都是曝露在外的状态……使用时会发出红光的阵,现在都呈现暗红色。……雷夫的阵已经解除了。

这件事代表,现在,我们拿到了「结仁的阵」这张王牌。

「真是……既然已经和亚尔克你走上同一条路,那就只有陪你走到底了。我也稍微来赌个命吧。」

米夏判断,自己腰部与右手的伤都相当严重,需要尽快让雷夫施以〈愈〉之阵。

米夏咬牙将右手臂绑得更紧一点,环顾四周。虽然他也希望能够立刻逃走,但在开始追赶雷夫之前,势必需要先打倒猎犬。毕竟不但自己的阵已经全部曝光,连雷夫所有的,相当珍贵的阵也已经被对方得知。如果让他们把这些情报带回总本山,下次咬上来的,多半就是拥有能够确实对抗手段的阵士了吧。

一旦向他人展现出阵就要确实解决对方──对阵士来说,这是让自己能够活久一点的秘诀。

米夏对于落在自己脚边的几颗石头施加〈石〉、〈放〉之阵,持续以之凌虐趴在地上的居民。由于居民们的口衔已经连著脸颊上的肉一起被打掉,所以能够发出响亮的惨叫声。

因为米夏没有〈曲〉之类的阵,所以只能进行直线攻击,已经掉在地上的石头,攻击范围也不大。不过,如果只是要整治倒在地上的居民,这样也就已经很够了。

「……出来啦,亚尔克。」

将刀收进刀鞘的亚尔克,以悠闲的步伐出现。米夏知道,总本山的阵士中有不少以正道自居者,所以这种引人现身的手法相当有效。

虽然米夏受的伤相当重,但亚尔克也同样全身伤痕累累。只不过,亚尔克还没有受到重伤。〈沙〉难以造成致命伤固然是一个因素,更重要的是,对方具备的战斗能力实在过于异常。就连看不见的攻击都有办法闪躲的直觉,让人感受到他身为武者的深厚造诣。

眼看亚尔克走近,米夏在对方逼近前就使周围地面发生小爆炸,再次扬起沙尘,将之固定在空中,藉此防止来自居合术的攻击。不过,亚尔克却在距离米夏十公尺处就跪了下来。

「……哦?打算献出自己的性命啦?」

「哎、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吧。……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让你看看我的阵。」

米夏注意到亚尔克的手上拿著什么。某个银色的小东西。「那个东西是什么」的疑问,在火花四溅的瞬间就获得了解答。那是打火机,相当纤细,整体设计看起来就像是化妆品一样漂亮的打火机。亚尔克的另一只手上拿著小瓶子,他将两手中的东西一起摔到了地上。

火焰窜起,夜晚的市镇亮起光明。

该不会是──米夏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正.好.拥有那个阵。

米夏立即让地面发生爆炸,朝著粉尘彼方的火光射出石弹。但是,攻击已经来袭,他晚了一步。石弹两三下就遭到吞噬,固定于空中的沙子也无法造成任何阻碍,攻击朝著米夏所在之处席卷而来──猛烈的炎之波浪逼近。

停止在空中的沙,有点类似网子,能够阻挡许多事物。但是,就像网子无法捞住水一样,火也不会受到网所束缚。火并不是具有质量的物质,而是会产生光与热的现象。

米夏解除了〈沙〉、〈止〉的阵,往后方跳开。火炎依旧沿著地面一路起起伏伏追赶而来。为了灭火,米夏再次使用〈土〉、〈爆〉的阵,将火连同地面一起炸飞──。

「啧!居然让火延烧吗!?」

飞散四处的火不在乎对于周遭之影响,径自继续扩大其势力。

亚历赛沙的房屋几乎都是木造,再加上米夏自己不久前才将许多屋子炸成粉碎,所以变得更容易起火燃烧。漫天的粉尘,正是火焰最喜爱的食物。

火焰在地上蔓延,像是要防止米夏逃走似地,包围了邻近一带。

「……亚尔克,你以为自己逼得我无路可逃了吗?就凭这种把戏?」

可能是被石弹击中了吧,血从亚尔克的额头上流下,但是,他依然站著。

沙无法阻挡火,相对地,火也无法封住沙子、石块。米夏判断,亚尔克之前可能是因为全心采取守势,所以还能闪过攻击,现在,为了要集中精神操控火,所以没有余力躲避了。

米夏猜想对方可能是想拼个两败俱伤,但自己的瞬间攻击力远超过亚尔克。在空旷的室外,没有人加以操控的火,其实并不怎么可怕。只要能够杀掉对方,总会有办法逃走。

「我也不是想让你无路可逃。……只是要让火势稍微加强一点而已。」

就像是被吸过去一样,在四周燃烧的火,同时聚集到亚尔克身边。米夏认为多半是将〈火〉或〈炎〉叠上〈波〉的组合吧。与石弹等不同,因为火不是投射武器,所以可以这么做。虽然体力消耗多半相当大,但只要对方还与火保持联系就能细腻操控。

双方的距离依然维持十公尺。虽然米夏不认为对方会在相隔这么远的情况下突然使出居合,但还是有必要保持警戒,需要以〈沙〉进行防御。

米夏心想,亚尔克多半会试图拼个两败俱伤,运用所有的火朝自己撞过来吧。到底会不会中招,是个很难判断的问题。如果是〈波〉的阵,只要炸开地面,应该就能像刚才一样驱散大半的火,不过,就算这么做,火也还是会继续烧过来吧。话虽如此,但应该可以一边承受攻击,一边以喷起的石弹分出胜负才是。到底是对方会先死,还是自己会先被火烧到,虽然这个有点难说……但是最后肯定能赢。米夏非常有把握。

「准备好了吗?……我要动手了。」

「为你送终的准备吗?亚尔克?」

亚尔克以右手推了推眼镜,嘴角露出没有余力的微笑。这个笑容就像是开始的信号一样……火炎之波席卷大地。

波浪爆发成为高达数公尺的巨大火炎,米夏几乎要不由自主地抬头往上看。但是,他强行以意志力压制住这股冲动,注视著位在火炎另一侧的亚尔克。单膝跪倒在地的青年,从破破烂烂上衣中露出的左肩某处,正发著红色的光。

对于已经烧到自己脚边的火,米夏以大爆炸将之连同其下的地面一并炸飞,眼前闪过如同烟火爆炸般的火光。他一边感受烧灼肌肤的热风,一边以全力使〈石〉、〈放〉之阵成为发现状态,并且立即发动。为了让敌人无处可逃,米夏朝著广大范围射出石块。几发石弹命中了正要送出第二波火炎的亚尔克。虽然亚尔克以右手护住脸部,但整个人还是被石弹打到浮了起来,放掉了对于火焰的控制权。

「去死吧,猎犬。不管在任何时代、哪个世界,投石都是杀狗时常用的方法哪。」

米夏伸出失去前臂的右手,再次使〈石〉、〈放〉进入发现状态。他这次不是以喷起的石头为对象,而是对著从空中受重力影响落下的石头发动了阵。阵碎裂,变成蓝白色的粒子……然后,就此消失。石头彷佛理所当然地掉落在地上。

「……什么?怎么了?喂、搞什──」

米夏感到身体极端地不对劲,简直像是每个细胞都在大闹,宛如爆炸般的剧痛在全身流窜。受到有点类似强烈呕吐感的冲动影响,米夏忍不住发出吼叫。

米夏此刻脑中一片混乱。虽然如此,但他也感到视野变得前所未有的鲜明,对于处在火焰另一侧,正痛得在地上打滚的亚尔克一举一动,此刻看来都变得像是慢动作一样。……而且,米夏也看到了他用以守护自身的关键──固定于空中的沙子──受到重力牵引而逐渐掉落地面的景象……。

不只是眼睛而已,米夏发觉自己各种感觉都变得灵敏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他因此而得以在狂叫的同时还能察觉到背后的气息。

米夏以几乎要把脖子扭断的速度转头看向后方,看到了那个和亚尔克一同逃离市镇的兽耳女孩。他马上想起,对方是自称叫做结仁的传染病研究者。

原来如此,还有这个女孩啊──到了这个时候,米夏才想起「总本山的阵士几乎都是两人一组,即使是猎犬也不例外」这件事。

自己明明看到她和亚尔克一起逃走,为何始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怎么会、为何……虽然米夏内心浮现这些有点类似后悔的疑问,不过,看到对方朝著自己伸出的左手掌后,疑问顿时彻底消失。

〈封〉之阵。虽然米夏是初次看到这个阵,但是,他根据自身的变化,以及映入眼中,发出耀眼红光的烙印,随即理解了目前的状况。米夏判断,自己的阵已经被封住,身体状态则是阵遭到封住后的反动。

米夏马上就想到,由于火是能够有效破解沙之防御的攻击手段,所以也足以成为诱饵。具有威胁性的攻击手段,加上深夜的大火……夸张的景象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

但是,就算阵被封住,现在自己与结仁间的距离不过两公尺前后,只要能杀掉对方──。

米夏从白衣中取出万用刀杀向结仁。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云一样轻,动作非常快。相对地,结仁,甚至是整个世界的动作都十分缓慢。时间变得像是蜂蜜一样黏.稠.。

米夏只跨出一步就已逼近结仁,他伸长手臂,将对方纳入了刀身非常短的万用刀之攻击范围。

少女的大眼睛睁得更大,露出惊讶的表情看著米夏。

她该不会不知道阵被封住后的反动吧?或者是虽然知道,但却无法对应?不论是哪一个都实在太滑稽了。仍在狂吼的米夏,不禁有股想要大笑的冲动。

男子横向挥出的一击被少女躲过,因为结仁吓软了腿,所以落了空。既然如此──米夏以像是要压在少女身上的姿态扑向对方,并且改为反手持刀。

结仁就在咬紧牙关到微微张开嘴唇露出虎牙的状态下,将左手藏到背后。米夏看出对手抱著舍弃右手的觉悟,用右手守住喉咙与脸。由于万用刀的刀身很短,所以即使刺进手臂也不至于成为致命伤。

米夏手腕一翻,将目标从突刺改成割裂对方的脖子。他判断,当对方因大量失血而陷入昏迷时,〈封〉之阵应该就会随之解除。

赢定了──从身体出现异常到现在还不到三秒,米夏已经取回了一度差点失去的,对于自己将会获胜的确信。他的身体在想到之前就已经有所行动,脑筋也转得非常快。只不过,全身依然感到剧痛,口中也还是持续发出吼叫。

去死吧、让我获得解放吧──米夏的吼叫之中夹杂著不成话语的声音,然后……他也失去了握著小刀的左手。

某个东西亮了一下。然后,左手就消失了。怎么回事?──在浮现这些想法的同时,米夏回想起刚才掠过视野的东西。一把直刀。

米夏一边往结仁身上落下,一边侧眼看向紧贴自己错身而过的男性。

「……很可惜,我的护卫任务还没结束哪!」

是那个鸦的小鬼──。虽然对方几乎已经体无完肤,在空中洒出血花,但嘴角还是挂著无所畏惧的微笑,砍飞了米夏的手臂。

米夏看到鸦的小鬼就这样滚倒在地,自己也因为失去手臂而无法保持平衡,直接一脸撞在地上。

脸部皮肤在磨擦之中逐渐遭到削去的感觉,让米夏感到十分恐怖。变得敏感的触觉,让这名阵士受到难以置信的痛苦。他想大声喊痛,但依然只能发出喊叫声……无法再发出其他声音。

米夏感觉到结仁从自己身体下爬了出去。然后……。

「就是现在、亚尔克!来吧!!」

米夏的视野一角,映出了红色波浪逼近的景象。火炎的波浪。

火还在烧吗?我会被烧到吗?在现在这种有著超乎寻常敏感痛觉的情况下?

米夏的眼睛睁大到几乎像是能让眼球掉出来的地步,就此遭到火焰吞噬。

眼睛遭到烧灼、肌肤遭到烧灼,取代空气进入气管的烈焰,烧著他的喉咙。

米夏那让人想要塞住耳朵的惨叫声,遭到侵入喉咙的火炎阻断。我想,他的声带和肺部,应该都已经先后烧焦了吧。

我将附近一带的火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一方面固然是为了早点杀掉他,但更重要的理由是藉此避免火继续扩散。这座受到城墙围绕,内部密密麻麻挤满许多木造住宅的市镇,一旦发生火灾就非常难收拾。更何况现在没人有余力投入灭火作业。

「……根据阵能力者的力量强弱不同,封住阵时的反动也会有所差异,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脸上冒出冷汗的结仁这么说。……的确,受到〈封〉之阵影响后,米夏的动作比我自己体验过的还要更为惊人。我和结仁原本都以为最多不过是和我一样,这个判断实在太过轻率了。

「幸好有斛在哪。……啊!糟糕、这家伙随时可能会死喔!」

虽然斛已经连直刀都无力回鞘就直接倒在地上,但他还是依序看向结仁与我。

「谁会因为那种程度的攻击就死掉啊。……亚尔克还不是也活下来了,我当然……」

我想斛大概是在说他遭受米夏以〈爆〉攻击的事吧,不过,正在吸走他生命的也的确不是那个,而是大腿与胸口处的伤。

看到结仁马上开始进行应急处理,我也一边控制火炎,一边在斛的身边蹲跪了下来。

「唔、太暗了看不清楚伤口。亚尔克,稍微让火靠近这边……嗯、现在亮多了。」

咦?──我忍不住发出这个声音。我什么都还没做啊。

但是,附近的确变得比较亮,我们的影子颜色也变得比较深。

面朝上躺著的斛睁大了眼睛。看到他的模样……我和结仁也随著转头往上看。

全身著火的米夏。平时遭到阵吸取的生命力,在体内因为无处可去而持续流窜,让他得以活到现在……此刻,米夏正俯瞰著我们。

已经失去双手的米夏,像是要大喊般张开嘴,朝我的喉咙咬了过来……但是,他的头突然飞了出去。一阵疾风掠过,然后是一匹白马。

「不必再忍受痛苦,安详地上路吧,同志。……虽然很遗憾……不过刚好。我正想要火种哪。」

掠过我们身旁,砍掉米夏人头的人物,是个骑著白马,有著像是兔子般长耳朵的长发男子。这名戴著皮手套的男子,手上握著一把气派的大马士革剑。

他与我们拉开数十公尺距离之后才让马停下脚步。

「长发……你……难道!?亚尔克!!」

我早已知道搭档想要说什么,所以立即尽可能聚集火,使之形成波浪,向骑在白马上的男子烧过去……但是,炎波却被对方的剑尖挡了下来。

那是阵。在火焰眼看就要碰到剑尖的瞬间,男子现出了〈火〉、〈壁〉的阵。

……本来应该处于我操控之下的火炎,主导权在一瞬间就落入了对方手中。

我马上拔出破烂刀冲向敌人。但是,一道非常厚,而且宽达好几公尺的巨大炎壁挡住了我的去路,让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很遗憾,现在没有时间陪你过招。躺在那边的鸦,让我受到了相当重的伤。我得在手举不起来之前去找雷夫治疗才行。……再会了,总本山的阵士。」

「你在说什么!我们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你的〈鵺〉之阵……!!」

听到结仁如此大喊,长发男子用嘴叼著手套指尖,脱下了手套。

他让我们清楚地看到手上的〈鵺〉之阵。

「……原来如此,你是那个聚落的人吧。确实和封印的巫女有点像。哎呀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现在没空』这点就更令人感到遗憾了。」

「我说过了,你别想逃走!!」

就凭你一个人?──在火焰另一侧的长发男子一笑,用下巴比了比某处。那是他砍飞的米夏人头落地之处。我看到像是从那个地方开始延烧,已经陷入火海的房屋……。不仅如此,火舌更以快到不自然的速度,迅速地蔓延到其他相邻的房屋。

「我原本就打算最后要把这里烧掉,所以早就到处洒了油。怎么样,要是没有其他阵士在的话,能够控制火势的人,就只有我跟站在那里的他啰?」

如果我想要跟他一战的话,或许还是可以尝试看看,但是……。

「虽然应该有不少人已经死在佣兵团手上,不过,这里现在还有许多居民。能够正常活动的,最多不过两百人前后,绝大多数的人都还因为药的影响而躺在床上无法起身。……怎么样啊,总本山的阵士。你们点起的火,可能造成几千人丧生喔。不惜牺牲这么多条人命也还是要追杀我吗?」

我让手中的破烂刀指向地面,听到背后响起「亚尔克!」的悲痛声音。

长发男则是以与结仁相反的温柔声音说了句「好孩子」。

「放心吧,只要你们还听命于罂粟,我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我预定短期内就会去见她,以我等『利伯汀』代表团一员的身分。」

利伯汀……记得是拉丁文的「获得自由的奴隶」、「获得自由者」之类的意思吧。

长发男巧妙地以缰绳操控受到火焰惊吓的白马,对我们耸了耸肩。

「……留下你的名字。」

对于我这句话,长发男转身,露齿一笑,将剑入鞘。

「法利斯。」

他一夹马腹,白马随即飞快离去,宛如消失在火焰之中一样。

火势很快便已波及不远处的教会,吊著大钟的钟塔陷入火海,进而崩垮。

大钟坠毁于地面时产生的刺耳巨响,在亚历赛沙的街道上回响。我和结仁听著这个声音,看著逐渐远去的男子背影。

在此同时,我们也将「利伯汀的法利斯」这个名字深深地刻进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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