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妮亚竭力奔跑着。
听到欧尔嘉的话,她连忙回到大宅里。听了激动的老医说明后,她便开始奔跑。
她的胸口焦躁地闷烧着。
不只是因为神乐被拐走。
那件事只让她感到愤怒——本该守护的东西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但不仅如此,她这时的焦躁并非来自于此。
「闪电公主!等一下!闪电公主!」
一出摩尔尼亚,洁姿就拦住了阿妮亚。
「放开我!那家伙在迷路人山丘!我得赶快过去才行!」
「请冷静点!不论如何,这都太危险了!尽管对方使用了麻醉药,但他们只凭两个人就抓住了神乐!最起码请等在下准备好部下跟您去啊!」
「你也就算了,你那些部下难道派得上用场吗?」
「——……派不上用场!虽然派不上用场没错,但您一个人真的很危险呐!」
「会有危险的不是我!是这座城市!」
阿妮亚指着城市。
洁姿一脸苍白,转头看向自己的故乡。
「如果是老医推测中的吸血鬼,那就只有可能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要的不会只有山丘的管理权限,她还会进行攻击。」
「您、您认识她吗?您认识那个吸血鬼吗?」
「她不是我的朋友,我们有更深一层的关系,所以我很了解她。她一定会以武力夺取城市,因为她要用力量让大家听从她,并且明白她的强大。洁姿,你要去帮菲力克斯,引导所有居民到城外避难。不要跟着我!绝对不准!」
阿妮亚严厉地警告了洁姿之后,便继续上路。
洁姿没有再追过来。从跑走的阿妮亚身后远处传来洁姿回到摩尔尼亚,大声叫嚷的声音。
突然,阿妮亚停下脚步,望着野营地。
她的夜视能力很好,光凭星光跟月光,也能看得出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还真有一套!说什么要交涉,根本就是在争取抢走神乐的时间!她到底想做什么?」
阿妮亚一边抱怨,一边正想爬上山丘时,欧尔嘉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边。
阿妮亚瞪着她。
「有什么事?」
「真失礼,我只是要跟你一起过去而已啊。因为已经好久不见了嘛,我有多久没看到那孩子了呢?」
「在被皇帝陛下捡到之前,她早在流浪时消失了踪影,最起码有两百年不见了吧?在这期间,她从来没有联络过我们,居然突然来这一招。」
「真是有趣,若要说这行为有她的风格,也的确是如此。」
欧尔嘉的语气虽然轻松,但她并没有在笑。
她露出从未在神乐或老医面前展现过的严肃表情,跟阿妮亚一起抬头看着山丘上。
两人肌肤的颜色不同,个性也不同。
服装、性格,立场等等都有很大的差异。
但这时候两人却突然像起来,宛如双胞胎一样。
没过多久,两人就爬上了山丘。
那里有四个人。
一身黑衣的男人,阿波罗。
陪伴在侧的艾莲。
仰天躺着的神乐。
以及咬住神乐脖子,正在吸血的女人。
「…………」
阿妮亚倒吸了一口气。
在吸着血的是一个长发女子。
她那银色长发沭浴在月光跟星光之下,散发出魔幻般的气息。虽然是很不自然的颜色,但却隐含着一种超然的美丽。
神乐不仅没有抵抗,甚至嘴巴半开流着口水。
他的意识朦胧,应该是因为被打了大量的麻醉药吧。
「——呵呵。」
吸着神乐血的女人缓缓起身。
她的动作就像是从睡梦中醒来的野兽一样优美。
她以空灵的视线看向阿妮亚跟欧雨嘉。
「好久不见了,两位。」
她的口气十分毅然。
她若无其事地从神乐身上下来,站在两人面前。
阿妮亚她们的身材宛如少女,但这个人完全不同,她有着成熟女性的修长手脚以及丰润的胸部及臀部。
身上的的衣服应该也是请阿曼尼制作的吧。她穿着男装的长裤跟靴子,还有衬衫加上披风,腰间还插着一把长剑。
「怎么了?你不回应我的招呼吗?还是,你忘了我的长相?我是被赶出国家的吸血鬼四姊妹次女,塔琪安娜·阿比夏尼。」
「我怎么可能忘记可爱的妹妹呢?」
欧尔嘉无奈地说。
阿妮亚也一脸严肃地开口:
「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四姊妹,我不可能忘记任何一个人的,塔琪安娜。」
塔琪安娜,被如此称呼的她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睽违了两百年的邂逅。长女欧尔嘉、身为次女的我塔琪安娜,以及老么阿妮亚。要是三女玛丽亚也在这里的话,我们四姊妹就齐聚一堂了呢。她目前在做什么呢,阿妮亚?」
「她在当皇室的家庭教师。玛丽亚姊姊以前就很聪明,而且她有艺术跟绘画的才能,也着手画起肖像画。」
听到阿妮亚的回答,塔琪安娜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正好。既然如此,阿妮亚,你就暂时让玛丽亚保护你吧。」
啪滋啪滋,阿妮亚的指尖迸散出紫电。
「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今天起,这座城市就是我的了。」
一听到这句话,阿妮亚便迅速地采取行动。
她没动一根手指头,从额头放出了闪电。
但,闪电一到了塔琪安娜的面前便消失了。
塔琪安娜没有隐瞒住脸上的笑意,向欧尔嘉询问道。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出手呢。欧尔嘉姊姊,这孩子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
「是啊,她就是这样。不过,除了对那边的神乐之外,她都还挺手下留情的。毕竟还是个孩子嘛,呵呵。」
欧尔嘉虽然轻笑一声,但她却用力地瞪着塔琪安娜。
「不过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城市是在阿妮亚的培育之下才壮大至此的。你如果想要强取豪夺的话,身为长女的我是不会放任不管的唷。」
「我没想过你会放任不管,我也知道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因此,我准备了力量,能让居民放弃阿妮亚庇护的力量——阿波罗。」
阿波罗呼应了塔琪安娜,拿出了一个小袋子。
塔琪安娜接过袋子,取出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着金色的粉末。阿妮亚恍然大悟。
「那是我发箍的粉末吗?」
塔琪安娜的视线从阿妮亚等人转移到自己的手上。
「没错,阿妮亚,这是从你的发箍表面略微刮下的粉末。这么凑巧艾莲刚好抢来了这个发箍,这正是我要的东西。如今也到手了这个土地管理者的血,我让你看个好东西吧。」
塔琪安娜露出尖牙,她的牙尖还滴着血。
阿妮亚脸色苍白。
「那是我的血。」
塔琪安娜沉默地将从神乐身上吸来的血跟金色粉末混在一起。
随即,爆出一道惊人的闪光。紫电四散迸射,伴随着雷光炸开。那光芒比阿妮亚发出的闪电还要强烈。塔琪安娜将紫电击向地面。
她狠狠地踩住那道光。
「阿妮亚,只要有能源就够了。」
「能源?那有什么用?」
「这样就能干涉迷路人的通路。」
塔琪安娜的手生出了锁链。
那是奴隶跟奴隶主之间衍生的契约之锁。那道锁链延伸到持续放出光芒的地面。
这表示奴隶在地底下。但,这里并不存在可以让人类或野兽居住的洞窟。既然如此,锁链就是通往这个土地独特的,老医所说的虫洞另一头。
「你要用自己的意识召唤迷路人吗?」
「不是,我要召唤的不是人类。」
塔琪安娜一拉自己手边的锁链时,地面开始摇晃。
大地摇晃着崩裂开了。
某个巨大的东西破出了地面。
塔琪安娜的脚边隆起了一座山。
那是像山一样巨大的某个东西。
「我召唤的是怪兽。」
塔琪安娜简短地说着。她手上拿着奴隶的锁链,站在那巨大的某个东西上,跟阿波罗还有艾莲一起慢慢上升。
阿妮亚等人也无法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因为大量的尘土向他们席卷而来。
「神乐,快起来!快起来逃跑啊!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阿妮亚连忙拖起神乐,但他实在是太重了。
「起来啊,笨蛋!」
「啊嘎嘎嘎嘎嘎嘎嘎!」
阿妮亚毫不犹豫地对他放出闪电。
「唔?啊?」
「快跑!快跑!跑啊!」
神乐的意识虽然依然模糊,但阿妮亚一怒吼,他便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欧尔嘉也在一旁拍打着阿妮亚的臀部。
「快点快点,不快一点的话,我们就会被吞没了!我是没关系,但你会被埋住的!」
「我知道啊!如果真发生那种事的话,你要救我啊!」
阿妮亚等人急忙冲下山丘。
过了一会儿,扬起的尘土逐渐平息,因此他们也停下了脚步。
这时,她终于转过头去望向身后。
在他们三个人的脚下那东西,它的外表正如塔琪安娜所说的。
月光照出了那家伙的样貌。
一张脸上有着塌塌的鼻子、像青蛙一样的阔嘴,宛如圆盘状的扁平眼珠。
它还长着手。虽然很粗,但短到双手无法互触。
五根手指又胖又圆,就像是岩山一般。
它的脚短而强韧,尾巴又长又大。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肚子。
那膨大鼓胀的肚子就像是青蛙一样。
而且,那东西十分巨大。
那不是人可以相提并论的尺寸。它不是人类或野兽,甚至也不是恐龙。
它的尺寸超越了生物进化的限度,比摩尔尼亚的城墙还要高。
神乐终于恢复意识,喃喃说道:
「……它是怪兽。」
没错。
出现在迷路人山丘的就是只不容质疑的怪兽。
塔琪安娜就站在它的头上,阿波罗跟艾莲也跟她站在一起。
「这家伙的名字叫作塔尔纳达!」
她用阿妮亚她们能听到的音量放声大喊。怪兽的脖子上绑着象征奴隶的项圈,只要用这项圈操纵它,它就无法反抗。
塔尔纳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宛如太鼓般的大肚子又更加膨胀起来。
「这家伙能够召来暴风雨。」
塔琪安娜说完的瞬间,响起一阵咆哮。
塔尔纳达抬头看着天空,发出宏亮的叫声。
紧接着,马上下起雨来。
*
摩尔尼亚里已经没有半个人了。
洁姿叫醒宪兵跟居民,挥舞着剑。一边听着菲力克斯抱怨说她这样会更没有人要,一边将居民逐出城外,赶去那块野营地。就连阿妮亚的老虎她也不忘一并带来。
这时,天空传来了一阵陌生的咆哮声。
那是让人会打从心底感到害怕,浑厚、低沉,不同于其他野兽的咆哮。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瞬间差点停了,一股恐惧油然而生。
洁姿等人反射性地看向迷路人山丘。
这时,跟她们一起避难的老医大叫:
「什么啊啊啊啊啊啊!那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医的惨叫声听起来带着一丝喜悦,但洁姿等人却对眼前景象感到十分困惑。
迷路人山丘上出现了一座山。
那是比摩尔尼亚的城墙还要高的山。
胖嘟嘟的肚子。
拖啊拖的,只要它拖着脚往前走,全身就会不停震动。
让人联想到青蛙的巨大生物。
老医跳起来。
「这、是、怪、兽、啊——啊啊啊啊!哇喔!好厉害!它的肚子好大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医的声音宛如抽筋似地颤抖,他连忙拿出望远镜观察它。
「喔喔,我看看,它的尺寸……高十六公尺,宽九公尺!真是个大胖子啊!从地震的程度来计算,重量应该有四十吨吧!重点是,它的肚子、肚子!真是个大胖子!真的跟青蛙没两样耶!啊哈哈哈哈!」
「闭嘴!」
「啊呜!」
洁姿踹向开始手舞足蹈的老医的臀部,踢飞了他。
她转头看向菲力克斯跟居民们,大声喊叫。
「不必担心!冷静点!」
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叫着。
「我们还有闪电公主在!那个怪物应该箭也射不穿,剑也切不断。就算用投石机攻击,它也只会觉得像是被蚊子咬一样吧!但我们还有闪电公主,阿妮亚,琉博彼啊!」
洁姿叫得太大声,以致于氧气不足,一阵头晕。
她这些话也像是对着自己说,想要抹去心中的不安。
居民们都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她会召唤落雷,马上就打倒那个怪物!大家不用担心!我们的城市,永远都会平安无事的——」
正当洁姿话快要说完的时候,突然下起雨来。
所有的居民,包括菲力克斯都反射性地看向天空。
厚重的云层在不知不觉中遮盖了天空。星光跟月光都消失,只有宪兵们拿着的火把成为唯一的光源。
但,火把也马上就熄灭了。
因为被雨水浇熄了,豪雨骤然降下。
哗啦、哗啦,哗啦啦啦——
「一切都结束了!」
有人大叫。
也有人哭倒在地。
洁姿虽然想大叫否认这一切,但却喊不出声。
她宛如求救般地看向身旁的菲力克斯。
「祖、祖父太人,请、请您说句话吧……」
「已经不可能了。如今只能将整座城市交给他们……我们只能赶走闪电公主,接受他们了吧。」
菲力克斯的眼神写满了放弃。
他束手无策。
老医突然起身询问。
「这是怎么一回事?下雨有什么问题吗?」
洁姿有点讶异。
「莫非,你不知道吗?」
「到底是什么事啊?」
「这是吸血鬼的弱点,也就是闪电公主的弱点。」
洁姿的限里浮现出泪水。
「只要一碰到水,她就没办法施展力量。」
*
「阿妮亚!你就在那里悔恨地咬着手指头吧!」
塔琪安娜说完,便朝着摩尔尼亚前进。
她是要进军,策动怪兽的进军。
就算动员了罗马诺巴所有的军队也于事无补,只有被怪兽踢开的份而已。
能够阻止这一切,能够阻止进军并打倒怪兽的——只有拥有力量的人而已。
只有吸血鬼才办得到。
但,下着雨。
现在下起了雨。
雨是阿妮亚她们吸血鬼最大的弱点。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啊!」
阿妮亚哭着放出闪电。
但她的闪电却被雨这道水壁给挡住了。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啊!等一下啊姊姊!」
她放出闪电,不停地放出闪电。
但阿妮亚只是不停发着光而已。
闪电被水影响而四散。
阿妮亚如同哀鸣似地询问身旁的欧尔嘉。
「欧尔嘉!你、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平常她总是很讨厌欧尔嘉,但现在那些都不重要。欧尔嘉只能无奈摇头。
「没办法。以我的热气,要应付少量的水还没问题,但……」
欧尔嘉的身体冒出火焰。
水一碰到她的身体就会蒸发。然而,就算她朝着怪兽塔尔纳达发射火焰,火焰也马上就变小消失。
她皱眉抬头看向天空。
「我的火焰也无法消除这么大量的水。」
「……——呜哇啊啊啊!」
恸哭声响遍四周。
阿妮亚当场蹲在地上大哭。
「塔琪安娜!你不必做到这种程度吧!只要让居民看到你的力量,大家就会把摩尔尼亚交给你!然而,你为什么要破坏城市?那是大家的故乡,大家要回去的地方啊!」
欧尔嘉也咬着唇,低下了头。
「你也知道吧!家园被夺走的那种痛苦,被蛮横破坏的那种痛苦啊!」
塔琪安娜没有回答。
她应该已经听不到了吧。
「不用这么做也可以吧!」
阿妮亚的恸哭声被雨声给抹去。
塔琪安娜虽然听不到,但,人在现场的他听到了。
喀沙一声,脚踩在土地上的声音响起。
阿妮亚转头一看,神乐在她背后站起了身子。
神乐的眼神已经不像是被药物影响般的浑沌。
他直直地盯着怪兽看。
「神、神乐……」
阿妮亚呼唤着他的名字。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呼唤神乐的名字。
没事吗?你站得起来吗?她是想要确认这些吗?
还是她想要依靠神乐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管如何,这都无所谓。
神乐只跟她说了一句话。
「我去揍它。」
话说完,神乐就跑了出去。
他跑向摩尔尼亚。
神乐追着怪兽往前跑。
阿妮亚一脸茫然,欧尔嘉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我第一次看到那孩子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那样的表情?」
阿妮亚刚才没有看清楚。
欧尔嘉回答:
「那孩子,超生气的喔!」
*
「原来如此……唔,这很单纯啊。话说回来,只要一碰到下雨,她就会赶快找屋檐躲,或者披上披风,小心不被雨淋湿呢。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老医一边听洁姿说明,一边嗯嗯嗯地点头。
「这样一来,身为吸血鬼的阿妮亚跟欧尔嘉都无计可施了。那么,摩尔尼亚就要被对方占领了吗?」
老医的视线看向菲力克斯,这问题不仅问向洁姿,也问向蹲在地上的居民们。
「只能这么做了。他们应该会为了证明能力而破坏城墙跟城市的一部分吧。为了让我们放弃反抗。」
菲力克斯的脸充满痛苦。
「能够动摇民心的只要金钱跟暴力就够了。之后,强大的暴力会引来金钱,总有二天,那只怪兽会为他们带来金钱的。只要他们将艳当成佣兵使用,就能一获千金。只要那些人还在,这里今后就安泰了……」
他的声音虽然没有什么力道,但却淡淡地阐述出事实。
这就跟核武一样。
落在日本的核弹,如果只有一个国家可以制造出这种东西的话,那会变成怎么样呢?
连军队都不需要,只要他们宣布要对反抗他们的国家发射核弹,就会对其他人形成一股无法反抗的压力。不管是什么国家,都完全无法反抗。
安泰。如果非得要选个词语来形容,的确是如此。
洁姿的表情悲壮,居民们也一脸忧郁地低下头。
安泰,如果换个词来描述,就是※支配。(编注:日语的安泰与支配尾音相近。)
这里将不再是能够跟闪电公主,阿妮亚·琉博彼一起生活的城市。
也不会同于原来的故乡。
但,这时却有笑声响起。
只有一个男人还在笑。
老医一直在笑着。
「真的!会变成那样吗?」
他大声地说出他的疑问。
所有人的视线都同时看向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闪电公主跟黑女皇都因为这场雨而无力!无能!她们就只是没用的少女!只剩下可爱而已!没办法应付那怪兽的力量!」
「——给我先讲结论!」
洁姿抓住老医的领口,他不慌不忙地继续大叫:
「结论我等一下再说!大家!那只怪兽的确很厉害!超大!超强!有无尽的力量!闪电公主跟黑女皇都无计可施!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但是!」
老医挥开洁姿的手,仰天大叫:
「我们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
神乐不停地跑。
麻醉药应该是跟血一起,被塔琪安娜吸走了吧。
他的身体状况很好。
连指尖都充满力量。
「呼……!」
他低声沉吟着。
咬紧牙根,眼神露出沉稳的光芒。
像是飞跃似地一口气冲下坡道,鞋子也已经不知道扔到哪去了。
「唔唔唔————!」
神乐逼近怪兽。
啪、啪、啪啪啪,他的衣服钮扣像是弹开般一一松开。
他开始巨大化。
神乐的骨头跟肌肉都变得十分粗壮,皮肤也随之不停延展。
力量以加速度翻倍变强。
首要目的是阻止怪兽塔尔纳达,要让晃着肚子前进的塔尔纳达停下来。
「唔唔唔唔!」
神乐扑向怪兽的尾巴。
那虽然只是尾巴的尖端,但已经非常粗了。神乐就算双手环抱,也只能像猴子一般紧紧抓住它而已。他勇敢地想要踩住地面,拖住野兽,但没有办法,只是把地面刮出一道长沟而已。
进军依然没有停止。既然如此,直接爬上去就好。
怪兽的皮肤宛如爬虫类般长着鳞片,他用手指扣住,一路往上爬。
就像攀岩一样。他要爬到最上面,打倒塔琪安娜。
只要打倒塔琪安娜,就可以威胁她,要她阻止这只怪兽。
但,爬到腰部左右时,阿波罗已经等在那里。
「你也真厉害呢,我打从心底尊敬你。」
他从怪兽背部滑下。怪兽的背部虽然有弧度,但陡峭得几乎垂直。他顺势加速,踢中了神乐的脸。
这一击,神乐没有撑住,他往后退了几步。阿波罗抓住自己脖子上出现的奴隶锁链,将它挂在怪兽背上。
「你就在一旁悔很地咬手指吧!」
阿波罗低头看着神乐,嘴里这么说。
他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模仿塔琪安娜而已。
但,这句话却让神乐激昂了起来。
「呜哇!」
神乐低吼,他发动全身肌肉,挥起右手。
然后,他抓住了阿波罗的脚。
「……你到底多有毅力啊!」
半是吃惊,半是尊敬。
阿波罗的表情跟声音表现出这样的心境。
神乐的脚勾在怪兽的皮肤上,就这样扑向阿波罗。
如果是比腕力的话,神乐有自信。现在的他已经巨大化,可以简单让阿波罗俯首称臣。
但,神乐一抓住他的脖子便一阵困惑。
「什么?你、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跟你一样也是迷路人。」
神乐已经不管什么动作或招式,一心只想以握力勒住阿波罗的脖子。
阿波罗虽然有奴隶的项圈,但项圈跟脖子之间还是有空隙可以让神乐的手指伸进去勒住,这样应该可以马上让阿波罗昏厥。然而,他的脖子居然变粗了。
阿波罗的脖子突然变粗——不,就连阿渡罗本身都大了一倍,甚至两倍。神乐的手指已经没办法勒住阿波罗的脖子。
——他们同样是迷路人。
「我也是怪兽。」
阿波罗的右手抓住奴隶锁链,取得平衡后,空着的左手殴向神乐的胸口。
这完全出乎神乐的意料之外。
他没办法抵抗,只能任由阿波罗以更强的力量将他打落。
「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他真的掉到了地面。
要是一般人早就死了。但神乐靠着强壮的身体,及时采取落地的受身姿势,因此没受伤。
但是、但是,怪兽的进军并没有停下来。
他完全无计可施。
神乐慢慢爬了起来。
在风雨之中,怪兽朝着被电光熙亮的摩尔尼亚前进。
「神乐!神乐!你还活着吗?」
阿妮亚从背后追了上来。
「你在做什么啊?无论如何,这样都太乱来了!」
「我知道!」
神乐嘴里说我知道,但还是又往前跑。
他虽然打不过阿波罗,但这不足以构成让他停下脚步的理由。
可是,这回换阿妮亚阻止了他。她操纵着他的项圈,神乐顿时觉得喉咙一紧。
「一开始这么做就好了。神乐,不要去。如果你懂的话就别去,你是因为运气好所以没有死掉,但不会再有下次了。」
「死了也无所谓!」
「不要说谎!」
「啊嘎嘎嘎!」
阿妮亚为了不让闪电射偏,于是直接碰触神乐,用闪电攻击他。
「我还记得你所说过的话。你说你怎么能死呢?你是想活的啊,你应该是想活下去的!」
「不是!」
神乐硬挤出一句怒吼。
「我才没有想要活下去呢!」
他踏出一步。
尽管被锁链链住,他还是不停往前冲,哪怕是用爬的也要接近怪兽。他全身上下迸出了愤怒。
这时,晚了些追上来的欧尔嘉说:
「迷路人不单只是迷路才来到这里的,他们都有某个共通点。」
欧尔嘉轻快地走近神乐,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迷路人的共适点就是——他们都失去了可以回去的地方跟要前往的目标。」
「这、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阿妮亚感到很困惑,欧尔嘉轻笑着。
「当然啦。因为,你是迷路人的新归处嘛。虽然你可能没有特别意识到这一点。」
「……?」
阿妮亚不解地微倾着头。
欧尔嘉绽放出笑容。她戳了戳阿妮亚的鼻尖。
「妮亚小妹,你真可爱啊。」
「不要这时候还开我玩笑!」
「我不是在开你玩笑。神乐,你失去了什么?」
神乐没有回答。
他一直保持着沉默。
「算了。欸,我问你,你说什么都想要揍他们,把他们彻底打倒吗?」
「……嗯,我想要打倒他们、踢飞他们。所以,让我这么做吧。」
「你一个人是没办法办到的。」
欧尔嘉看向阿妮亚。
「咦?」
阿妮亚搞不懂欧尔嘉眼神的含意。疑惑地歪起头。欧尔嘉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只要你碰到他,闪电就能传送过去吧?」
这时,神乐终于了解欧尔嘉想要说的话。
一理解了之后,他便马上抓住阿妮亚。
「喂、喂!你要做什么啊?」
「我要这么做!就是这样子没错吧!」
神乐举起阿妮亚,把她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等于是他扛着阿妮亚。
「如果是这个姿势的话,你就能把闪电传给我。」
「没错没错!好,去吧,龟乐神乐!」
神乐瞪着怪兽。
这时,阿妮亚也理解了欧尔嘉的企图,她紧紧抓住神乐的头。
啪滋、啪滋啪滋的声音响起。
「真是的。明明承受闪电的量可能是有极限的,你居然还要这么做。但现在可以依靠的人好像也只有你了。所以,我就把我的闪电全部都给你吧!」
阿妮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要打倒塔尔纳达喔!」
瞬间,阿妮亚放出了激烈的闪光。
神乐感到强烈的疼痛。
「啊嘎嘎嘎嘎嘎,嘎呀啊啊啊啊啊,啊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啊!」
神乐觉得疼痛。
但却不感到痛苦。
他的情绪高昂。
他的力量膨胀,衣服上的钮扣全部都绷开了。
披风上一部分的钮扣也弹开了。
这披风是欧尔嘉跟阿曼尼特别订制的设计。
披风的布料是多重构造。
一旦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大幅延展。
「好,走吧。就照着你名字的由来,成为怪兽王,打倒那些人吧!」
「怪兽王·龟乐神乐!」
*
老医用推车推来了点唱机,打开开关。
随即,音乐响起。
洁姿吓了一跳,她靠近老医。
「为什么闪电公主不在,这个还会动啊?」
「我早就做好发电机了。因为是发条式的,所以只能使用很短的时间,大约三分钟左右就会没电了吧。」
从点唱机里流泻出交响曲。
无数的乐器交织出壮大的音乐。
「你们可能不知道,怪兽需要主题曲。很可惜,我手上没有原来的主题曲,但我有很有魄力的交响曲唱片。就用这个吧!」
「你在说什么?什么是原来的主题曲?」
「就是神乐这个名字的由来啊。我虽然没有问过他,不过我可以想像得到。神乐,神,也就是GOD。」
老医笑了。
他不是看向怪兽,而是望向后面的山丘。
「*GOD·RA……GOD'S·RA…………是哥吉拉啊,呵呵呵。」(编注:神乐的罗马拼音为KAGURA,哥吉拉的罗马拼音为GOZIRA。)
老医一笑,迷路人山丘迸出了闪光。
闪烁着惊人的紫色电光,那是阿妮亚的闪电。
「出场了!闪电公主的怪兽王。龟乐神乐!」
迷路人山丘,出现了新的一座山。
*
龟乐神乐想要力量。
不单是腕力、脚力、智力,这一类的力量。
是像山一样的力量。
是像海一样的力量。
能够承受一切、能够冲垮一切的力量。
要是有这种力量就好了。
但是,他没有。
他的程度不过比大家的腕力强一点,比大家的脚力快一点而已。
神乐的心完全放弃。他没有感到痛切的悲伤,心却逐渐死去。
但,他变成了迷路人,被阿妮亚捡到,然后他发现自己能够膨胀。
理由是什么并不重要。
总而言之,有了被电击这个条件,神乐便会膨胀,得到力量。
那些放弃的念头都跟这阵咆哮一起吹走了。
「——————————」
那不是人类的声音。
神乐已经不是人类了。
他的皮肤像血一样染成了鲜红,散发出金属般的光泽。
他双眼绽放出黄金般的光芒,锐利地高高吊起。
他的毛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头上长出两支大角。
他的嘴巴跟鼻子消失,下颚部分长出了两条横向的长形气孔,咆哮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而且,他非常巨大。
他现在是一只披着黑色大披风的巨大怪兽。
匿兽,龟乐神乐。
之后老医推测的资料如下:
身高:二十公尺。
体重:六十吨。
他就是一座山。
神乐变成了巨大怪兽,阿妮亚就坐在他的头上。
她的下半身被埋进神乐膨胀的肉里,但她却不觉得痛。
她被温柔地包覆住,十分安稳。不管神乐怎么乱动,她都不会掉下去。
阿妮亚能够在这里俯瞰世界、人、大地、城市,还有怪兽塔尔纳达。
阿妮亚下了指令。
「去吧。」
龟乐神乐——虽然不知道他是否还有人类的意识,伹他遵从了阿妮亚的命令。
*
激烈的闪光跟轰隆巨响传出,塔琪安娜等三人也马上转头一看。
然后,他们看到了新出现的怪兽。
那是一只巨大的怪兽,头上长着角,还披着披风。
艾莲一脸讶然。
「……那比塔尔纳达还要大耶!那是什么啊?是闪电公主叫出来的吗?果然不应该把那个发箍还给她——」
「不是的。」
塔琪安娜冷静地否定,说出了怪兽的真面目,
「那是龟乐神乐。这跟有没有还她发箍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吸收闪电后,藉由闪电的能源膨胀成那样子的。」
「我想也是。」
阿波罗也表示同意,嘴角浮现出浅浅的微笑。
「怎么样?队长,要我出场吗?」
阿波罗握紧拳头,塔琪安娜拒绝了他的建议。
「在这个时间点的话,你也没办法变成那样。你跟艾莲一起回去,我之后跟你们会合。」
「这样真的好吗?」
阿波罗虽然如此问道,但已经一把扛起艾莲。
塔琪安娜看着红色怪兽龟乐神乐回答:
「没问题。我们姊妹好久没打架了,就让我好好玩玩吧。」
*
第一步。
那圆滚滚,宛如岩山的脚踏了出去。
——砰。
一阵摇晃。
虽然刚下过雨,神乐的脚却沉入并未泥泞的地面,震撼了大地。
阿妮亚也感受到激烈的摇晃。
她想起了去追艾莲的时候,被神乐扛在肩上的情形。
当时,她晕到快要吐出来。
但现在,抛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飒爽感,跟难以言喻的全能感。
——砰。
第二步。
——砰。
第三步。
塔琪安娜无视于豪雨,一边把地盘踩得下沉,一边进军。
塔尔纳达在城墙前回过头。那圆鼓鼓、宛如青蛙一般的肚子稍微凹陷了一些。
这样就没办法偷袭。不,一开始就没有进行偷袭的必要。
「我知道,神乐,我知道你很愤怒。但我不知道你的愤怒为什么会巨大到让你变成了怪兽。但这是可以理解的。碰到那种蛮横的暴力,的确会让人涌出绝大的怒气。」
阿妮亚跟龟乐神乐,两双眼睛瞪着塔尔纳达。
丑陋的怪兽,有着像青蛙一样的胖肚子。
想要破坏阿妮亚城市的怪兽。
阿妮亚也涌现了愤怒。
「神乐……」
龟乐神乐的步伐逐渐加快速度。
阿妮亚一握紧拳头,龟乐神乐也跟着握紧拳头。
「要上罗……」
阿妮亚说。
龟乐神乐保持前倾的姿势。
他没有用走的,而是摆动着手臂往前跑。阿妮亚也一起摆起手臂。
每当他的脚步踩在地面上,大地就会下沉,背后扬起滚滚尘土。
他开始加速,地盘随之破裂,龟乐神乐的嘴巴里冒出蒸气。
阿妮亚低吟着:
「把你的愤怒、我的愤怒,一起击出去吧……」
阿妮亚的双眼闪耀着紫电。
而龟乐神乐的双眼闪耀着黄金般的光辉。
两个怪兽之间的距离,只差五步就会撞上。
「朝那鼻梁……」
阿妮亚喃喃着。
龟乐神乐的脚更用力地踩入大地。
他的大腿以及小腿肚的肌肉都开始膨胀。
「火箭……」
龟乐神乐腰部一沉。
一人跟一只怪兽同时瞪着塔尔纳达。
阿妮亚以大到几乎能够盖过雨声的音量叫道:
「火箭拳——————————————!」
龟乐神乐猛跃了过去。
他像火箭一样,以惊人的速度跃出,特大号的拳头就这样打中塔尔纳达的脸,用力一拧。
两者冲突的瞬间,大气扩散出波纹。
塔尔纳达无法匹敌。
它飞了出去。
飞出去之后,撞坏了摩尔尼亚的城墙。
「啊……」
这气势太过惊人,城墙破了个太洞,瓦砾散落一地。
阿妮亚感到傻眼,但她马上振作起精神。
「算了!只是后座力而已嘛!」
阿妮亚也承认自己太过兴奋了,但至少防堵了最糟糕的局面。
最糟糕的局面就是——她面对塔琪窦娜却无计可施,结果整个城市都被破坏了。
阿妮亚跟龟乐神乐只是一时冲动打飞了塔尔纳达,所以才会不小心破坏城墙,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局面。
「总而言之,第一击就要打得轰轰烈烈!神乐,做得好!」
阿妮亚摸了摸龟乐神乐的头。以比例来说,摸着神乐的阿妮亚,大概只有瓢虫般大小吧。
「来吧。不会这样就结束了吧,塔琪安娜姊姊?」
阿妮亚一喊,塔琪安娜缓缓起身。
石阶坍塌,塔尔纳达的长尾巴扫倒了一整排的房屋,房屋缓慢地倒塌崩壤。
可能是因为它的肚子太大,所以动作十分迟缓。
它被神乐打中的脸,也被揍得扁扁的。
塔琪安娜可能预想神乐只是挥拳攻过来而已,所以她只有往上爬躲避。
但神乐却以惊人的速度跳向她,他的跳跃能力远超过塔琪安娜的想像。
龟乐神乐火箭拳的冲击,让塔琪安娜也飞上了空中。
「真、真、真有你的!阿妮亚!」
她勉强拉住奴隶锁链,才没有掉下去。要是没有这个的话,她可能会被塔尔纳达压扁,当场死亡。
「好怪兽,不,是好奴隶。不过阿妮亚,我可不觉得我会输。」
*
「哟!嘻!呜咿!啊嘻嘻嘻嘻嘻嘻嘻!」
老医笑了。
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嗑了药一样,他高声大叫,挥动着白袍,轻轻跳跃。
「好莱坞根本不够看!金刚?原始生物出现?那些哪能比啊?啊啊啊啊啊!啊嘻嘻嘻嘻!我受不了啦!」
老医甚至喷了鼻皿,不管怎么叫他,应该都听不进去吧。
因为老医太过激动,因此洁姿跟他保持了距离,但她的魂魄也被这画面所震摄住。
一只披着披风的红色怪兽,随着雷光跟巨响同时出现。
神乐,龟乐神乐,他非常激动。
虽然外型变了,但洁姿清楚知道是他。
那闪电是阿妮亚的力量,能够承受得住并且变大的只有一个人。
砰、砰,他一边撼动着大地,一边往前走、跑、跳、痛殴。
那一击上打中了另一只怪兽,但城墙跟城市也被破坏。洁姿的脑海里虽然瞬间闪过修理费以及如何面对受害者的念头,但那些都是小事。
龟乐神乐,这只怪兽将沉淀在洁姿心里的杂念都打飞了。
简单来说,她觉得整个人都变爽快了。
「神乐!神乐!你好厉害!你好厉害啊!」
老医大喊。这个老人并没有生气,只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看到有大怪兽暴动,觉得很有趣。
至于洁姿,她有很多考量。她虽然是宪兵队长,但也是兹波列商会的继承者。不管这场战争的结果是什么,且不论工作内容如何,她的工作量都还是会像山一样多。
但现在,她应该做些什么呢?
她看向四周。来避难的居民们不再露出忧郁的脸。他们看起来很茫然,但那表情也像是在等着某种解放一样。
不,洁姿确信应该是后者。她脱下爱用的披风,用力一挥。
居民们,还有祖父菲力克斯,一定也都想这样大叫。
因此,她决定来打头阵。
「上啊!加油,神乐!打倒那家伙!」
洁姿吸气,叫得更大声。
「加油!龟乐神乐!」
居民们随即也高喊出声。
*
城墙破了个大洞。
在城墙外侧的是龟乐神乐,内侧是塔尔纳达。
阿妮亚一直瞪着塔尔纳达,然后用拳头捶响自己的胸口。龟乐神乐也挥拳捶响胸口,响起沉重的金属音。
「要上罗,这次我们要让它的胖肚子爆炸!」
龟檠神乐往前踏出大大的一步,进入了摩尔尼亚。
砰、砰,城市在摇晃,窗户的玻璃也不停震动。
神乐压碎瓦砾,他的重量让石阶陷落。城市这地方对两只怪兽进行相撞来说,实在太小,也太过脆弱。
但,神乐不能停下脚步。
最好的结果,就是他马上打倒对方。
「上啊!」
龟乐神乐挥起右臂,冲了出去。
刚刚的冲突让他相信,他的臂力是远远强于塔尔纳达的。
两者的力量差距一目了然。
但在接近的瞬间,塔琪安娜站在塔尔纳达的头上大喊:
「把他吹飞!」
同时,塔尔纳达的嘴巴喷出了飓风。
「呜哇!」
那惊人的飓风,几乎就像是龙卷风一般,瓦砾跟屋顶的瓦片都被刮飞了。
不只是阿妮亚,连龟乐神乐也一脸狼狈。塔琪安娜并没有趁机逃走,她让塔尔纳达往前扑去。
它抓住神乐的上半身跟头部,想要直接把他压倒。
「撑、撑住!」
阿妮亚虽然下了命令,但神乐却办不到。
塔尔纳达也很有分量。根据老医的推测,虽然不到六十吨,但也有四十吨左右,是很有优势的巨大身体。这样的东西飞扑过来,没有人能够撑得住。
神乐虽然勾住某间房子想要撑住,但结果只是把它弄坏而已。
龟乐神乐被那巨大的身体扑倒,地面产生了严重的摇晃。
「呜啊!」
阿妮亚眼前的视野突然急辽旋转,她发出了呻吟。
塔尔纳达用力地坐在龟乐神乐的肚子上。
它就这样压着他的肚子,然后用它的短手抓住龟乐神乐的肩膀,尾巴也绑紧神乐的双脚,让他动弹不得。
「它、它的手比我想像得还要长呢……」
阿妮亚甚至佩服起这只怪兽的灵巧程度。
总而言之,神乐的动作被讨锁住了,但怪兽接下来却没有行动。
采取行动的是塔琪安娜。她抓着奴隶锁链,从怪兽的头上下来。
她大步走在龟乐神乐的脸上,然后走到阿妮亚的身边。
「阿妮亚,你跟不得了的东西签了契约呢!不过,我大概可以预想得到。」
「啊,是啊。欧尔嘉也察觉到了神乐的特性,只有我没有发现。」
「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啊,阿妮亚。不过,这个怪兽已经被封住动作,你没有胜算了,投降吧,小妹。」
她的声音很冷淡。
阿妮亚皱起眉头,瞪着塔琪安娜。
「我拒绝,绝对拒绝。」
「你要是逞强的话,结果只会白白送命。不只是你,这只怪兽也是。」
咚咚咚,塔琪安娜用指尖敲了敲龟乐神乐的额头。
「刚刚的龙卷风本来是卷起水蒸气,要召唤雨的,但本身也能携带液体。只要接触到的话就没救了,不管是身为吸血鬼的你还是这只怪兽都会死。」
事实上也是如此。
那不是一般的风,而是在塔尔纳达的胖肚子里、以超高压压缩的空气。只要一吹就会变成超高气压的风暴,一旦含有水分,就会形成水刀。
阿妮亚跟龟乐神乐都会被千刀万剐。
塔琪安娜再度要求。
「投降吧,我也不想杀自己的妹妹。」
「那一定是你的真心话吧。」
阿妮亚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
「姊姊要是马上杀了我,一切就结束了。以姊姊的能力,别说是我,也能把欧尔嘉简单杀掉。那样的话,事情就会进展得很顺利。」
「嗯,我随时都能杀了你们。但是,我们毕竟是姊妹啊,我也不想杀你们嘛。」
「——你还是没什么变呢。」
阿妮亚说。
她丢出了沉重的话。
「你不杀我们,只是为了要减少自己的罪恶感而已吧?」
「这我倒不能否认呢。」
「我们的答案已经决定好了,塔琪安娜——不要瞧不起我们。」
阿妮亚笑了。
「不要瞧不起我们。」
她反覆倔语了好几次。
「不要瞧不起龟乐神乐。」
这句话就像是个暗号。
龟乐神乐动了。
他抓住塔尔纳达的太肚子,慢慢地将它举起。
塔琪安娜第一次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好好地压住他!塔尔纳达!」
她拉住奴隶的锁链,大声斥令。塔尔纳达将全身的体重都压在龟乐神乐的肩膀上,尾巴也更加紧缠住他的脚。
但,这样不够,完全不够。
它没办法压制住龟乐神乐的肌肉跟力量。
神乐的手腕、脚、身体逐渐膨胀,然后他将塔尔纳达举起来。
单纯无比的力量。
龟乐神乐的力量就像王者一样。
比任何人、任何东西、任何怪兽都还要厉害。
像塔尔纳达这种巨大青蛙,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阿妮亚的叫声响遍四周。
「踢飞它!」
「————————」
龟乐神乐从气孔呼出气息回应,用力地踹踢塔尔纳达的肚子。
塔琪安娜急速上升。
「又来了啊啊啊啊啊?」
塔尔纳达巨大的身体飞出,在空中画出一道弧形,落在房子上头。
然后,它滚了好几圈,压垮了第二间、第三间房子。塔琪安娜也被它拉着,一起飞出去,但她还没死掉,塔尔纳达的脖子上还是有着奴隶的项圈。
阿妮亚以鼻子冷哼了一声。
「虽然又破坏了房子,不过无所谓,已经不能再犹豫了。」
阿妮亚已经不再为破坏城市而懊悔。
「打倒它,我们要打倒它啊!上吧,神乐!」
龟乐神乐慢慢坐起身。
光是这个动作,就足以让整个城市摇晃不已。他一走路,城市就会被破坏。
但,城市能够再度修复。
人命跟人心却无法被修复。
「都闹成这样了,也许会被直接流放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坦率地接受。不过,塔琪安娜,我不会把这个城市交给你,我不会把我的子民们交给你!」
阿妮亚用力地大喊。
「第二发!火箭拳————!」
龟乐神乐直冲向塔尔纳达。
途中虽然有碰撞到房舍或店家,但那都无所谓。
他一直线地往前冲,粉碎一切。瓦砾跟雨一起四散,他的右拳打中了那个胖肚子。
波纹在塔尔纳达的肚子上扩散,让它弹了出去。
它仰头倒下,破坏了房舍,刮损了地面,最后终于撞上城墙。
「还没有还没有!还没有结束!我不会让你就这样结束的!姊姊!」
阿妮亚发出怒吼,龟乐神乐随即追了上去。
塔尔纳达起身,让肚子再度鼓起。
龟乐神乐停下脚步,举起手像是要保护阿妮亚。随即,一阵狂风吹来。
「唔唔唔唔唔!」
阿妮亚也感受到了冲击。
这回不只是风,还有瓦砾跟水伴随着轰隆巨响一起飞来。
龟乐神乐在发抖,他的皮肉都被切开,血流不止。
但他忍住了。
他不会逃,龟乐神乐不会选择逃避。
既然如此,阿妮亚便决定好要下什么命令了。
龟乐神乐的血弄湿了她的身体,阿妮亚下达了命令。
「上吧!上吧!上吧!揍扁它!」
「————」
他听到了。
龟乐神乐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那是隐含着强烈率直意识的咆哮。
他踏出步伐,踩扁了城市的地基。
重重地、强力地前进,高举起拳头。
阿妮亚的眼神对上塔琪安娜。
她们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也没有犹豫。
阿妮亚的咆哮响递四周,带着诀别的意义。
「第三发!火箭拳——————————!」
疾风、暴风雨、龙卷风,龟乐神乐闯入其中。
伴随着低吟声,强而有力的拳头打中了塔尔纳达的肚子.
没有产生波纹,塔尔纳达的肚子出现了裂痕。
然后,它破坏了城墙,飞出城外。
「……呼、呼、吁。好,上罗!」
阿妮亚说。
龟乐神乐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往前走,踩着瓦砾跟塔尔纳达四散的鳞片,走出了摩尔尼亚。
雨继续下着,电光闪耀。
在蓝白光芒照耀下的塔尔纳达,看起来十分悲惨。
它的颜面凹陷,腹部的惨重伤痕流出了血。
看起来已经无法再战斗了。
然而,它却努力地吸进空气。
它的肚子慢慢膨胀,裂痕随之加深。
「太乱来了……居然、居然要将擅自召唤出来的怪兽驱使到死吗——?」
这时,阿妮亚终于发现。
「——塔琪安娜,你在哪里?」
塔琪安娜已经不在塔尔纳达的头上。
她并非被什么东西遮住,而是消失了。
莫非,她爬上了龟乐神乐的身体,想要直接杀了阿妮亚吗?
一想到这,阿妮亚便看向四周,但她就是找不到塔琪安娜。既然如此,就只能猜测她只是逃走了而已。不过,事实却跟阿妮亚的想像不一样。
远处传来了声音。
「自爆!她想要叫它自爆啊!闪电公主!」
那是老医的声音。
他在龟乐神乐的脚边,用力地挥手大叫。
「什么?自爆?那是什么意思?」
「——呃呃,你们这里没有这个词汇吗?那,神乐!你应该听得懂吧!敌人的怪兽是颗气球!空气不可能无限地灌进去!总是、总是会破掉的!到时候,累积在它肚子里的超高气压空气爆炸,就会扫遍这一带!」
龟乐神乐动了一下,盯着塔尔纳达看。
阿妮亚也发现了它的行动。
「总而言之很危险吧!」
「对,闪电公主!你要把那只怪兽带到远远的地方!要不然,居艮们都会死的!」
「——我相信你!」
阿妮亚虽然不懂自爆的意思,但老医马上说出了结论。
这是紧急情况,她能够理解。
「冲啊,神乐!」
「——————」
龟乐神乐呼应了她的命令往前跑,卷起一片尘土。他们虽然听到了老医的惨叫声,但却无暇顾及他。
龟乐神乐一把抓住塔尔纳达的身体后便往前跑。
他推着它,一直推一直推,离开了城市。
「往西走!那里没有人!也没有村庄跟城市!」
「——————」
尘土扬起,龟乐神乐往前直进。
他进入山里,遇到桧木、杉树还有松树,不管是什么东西,神乐都一一踩过,继续前进。
塔尔纳达的肚子不停膨胀。
塔琪安娜不是要驱使它到死,而是要它以死完成任务。
阿妮亚将自己的愤怒脱口而出。
「我不能原谅,我不能原谅,姊姊,不,塔琪安娜!」
在激烈的晃动下,阿妮亚看着塔尔纳达的眼睛。
她虽不了解动物的心,但这样太蛮横了。
它不是迷路至此,受保护之后成为奴隶。而是塔琪安娜为了将它变成奴隶、让它牺牲,才使它迷路至此。
「你想要什么?目的是什么?这些都不重要!但你这样太蛮横了!你要徽到这种程度,做到这种程度都想要完成的愿望,我绝对不允许!」
塔尔纳达甚至退到了山麓。
它异常地膨胀着。
眼睛有一半都凸了出来,脸颊也变得圆滚滚的,愈来愈大。
它已经到极限了。
「塔琪安娜!我不会屈服于你!神乐,丢出去!」
龟乐神乐双脚深深地陷入斜坡。他扭转身体后,全力将塔尔纳达丢向空中。
塔尔纳达的肚子已经到了极限。
就在上升速度被重力抵销后,正好静止不动的那个瞬间。
塔尔纳达在空中爆炸了。
这个爆炸十分剧烈,甚至产生了音爆。
假设塔尔纳达还留在摩尔尼亚的话,居民们一定会遭受很大的伤害吧。
塔琪安娜居然做到这种程度。
尽管是怪兽,但她竟然找来这种毫无关联的东西当奴隶,就算杀了它也没有半点悲伤。
这让阿妮亚觉得,她是玩真的。
「你真的豁出去了呢,塔琪安娜。」
欧尔嘉就站在摩尔尼亚旁边的山上说。
塔琪安娜就站在她面前。
塔尔纳达被打出摩尔尼亚外的时候,她便逃脱了。
但,她并不是毫发无伤。她的右手手掌有一处淤青,指尖可能已经无法使力,无力地垂下。
「看起来好痛呢,那算是杀了奴隶的报应吧。」
「没错,我杀了奴隶。从我的立场上来看,的确如此。」
她的额头跟脖子都冒出汗水,脸色也很苍白。
「那有多痛呢~?」
「就像碰到烧红的烙铁一样,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今后我会注意的……」
塔琪安娜的气息有些紊乱。
欧尔嘉抬头看向天空,像是在仰天看着谁一样。
「你惹他生气了呢。塔琪安娜·阿比夏尼,拥有约束之名的妹妹。」
「因为我打破了父亲赐予我的这个名字,奴隶契约这个约定呢。但,这不算什么,就是要我杀了你,我也做得到。」
欧尔嘉带着笑意,摇了摇头。
「那我可得请你让我逃走罗。对了,你到底怎么了,塔琪安娜?」
「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欧尔嘉询问。
塔琪安娜以清澈的眼神开始述说:
「第一,我看不惯这世界不合理的地方。」
欧尔嘉思地回应了一声。
「因为你看不惯这世界不合理的地方,就做出这么不合理的事吗?」
「第二,这世界被不合理所迫害得最重的,就是迷路人。」
「是啊。」
欧尔嘉表示肯定。
塔琪安娜以锐利的眼神看向天空。
塔尔纳达的爆炸让云都消失了,晴朗的早晨即将到来。
「第三,我离开了你们之后,曾被迷路人所救。」
「刚来到这里的迷路人吗?」
塔琪安娜用力地点了头。
「我保护了他。然后,我对他有道义责任,所以我看顾他直到他老死。那时,我听到他说……」
「说什么?」
「他说他想要回去。」
「迷路人——」
塔琪安娜打断了欧尔嘉的话,继续说道:
「他们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也没有可以前往的地方,所以才会迷路。迷路的人、迷路的野兽。」
大鹫的影子出现。
威胁摩尔尼亚的怪鸟从天空中出现了。
欧尔嘉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塔琪安娜说:
「长姊欧尔嘉,我已经决定了。」
「什么事?」
怪鸟随即降落在塔琪安娜身后。
阿波罗就骑在上面。
「队长,我们回去吧。作战失败了,我们得讨论今后该怎么做,我已经先让艾莲回去了……」
「马上就好,阿波罗。欧尔嘉,我要创造国家——」
塔琪安娜往后退了几步,抓住怪鸟的脖子。
「——我要创造一个迷路人的国家。为此,就算要我杀了自己的姊妹我也愿意。」
这是一句告别。
塔琪安娜骑上怪鸟的背部飞离。
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欧尔嘉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跟妮亚小妹想做的事情不是差不多吗……真是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