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岸壁都市索普拉尼亚,情况急遽发展。
这里罗马诺巴派的居民虽然也不少,但他们也不是对法兰克国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比起效忠罗马诺巴帝国,他们还是选择了实际上的利益。
法兰克国目前国家统一,又得到了怪兽的力量,可想像利益将会有多大,居民们当然对于隶属于法兰克国没有任何意见。
安排事情发展成这样的大鹫队队长——塔琪安娜·阿比夏尼就在旅馆的包厢里,她跟一个高大的男人,隔著桌子互相对峙。
那个男人正值壮年,皮肤略显黝黑,虽然没什么头发,但却留了一口漂亮的白胡须。他得意地披著一条满是脏污的黑披风,露出一派轻松又开心的表情。
「做得真好啊,塔琪安娜阁下。」
男人咧开大口笑著,但他的眼睛却没有丝毫笑意。他打量似地看著塔琪安娜,根本不害怕吸血鬼。
「因为有你,我才能够拿下这个索普拉尼亚。虽然有些地方被战火波及毁坏,但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很感谢你能这么说。」
塔琪安娜也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一般普通的老人,因此她的目光也十分锐利。她的表情在向男人宣示——我们是对等的。
「赶快进入正题吧,军团长阁下,我想要跟你谈谈报酬的事。我是在跟法兰克国交易,因此希望能够得到对等的报酬。」
「嗯,当然,我瞭解,我瞭解。」
军团长这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回答。
「报酬就是——压制住城寨都市摩尔尼亚,然后把该土地的统治权转让给吸血鬼塔琪安娜·阿比夏尼对吧?不过,我想要先巩固一下地盘。」
塔琪安娜略微皱起眉头,但她还是继续听下去。
「帝国早已掌握了我们的行动,应该已经在盘算要如何夺回这些地方了吧。如果我们随随便便跑去摩尔尼亚,最后只会让好不容易占领的这个都市被抢回去而已。因此,我想要从本国调来援军,加强防守,你可以瞭解吧?」
「嗯,我可以瞭解,但那需要多久的时间?」
「什么啊,当然是马上啊,马上就好。」
军团长笑著开始扳指计算。
「我早就已经聚集好了士兵。首先要先消除跟居民之间的隔阂,所以要修复港口。结束之后,拉拢守护这里的将士一起加入我们,再来才是打仗。」
「你这老狐狸。不过这样也好,反正结果不会有错。不过,要是让我发现你没有打算这么做的话,我下手是不会犹豫的。」
塔琪安娜露出自己的尖牙。
她瞪著军团长,展现出超越人类的魄力给予忠告:
「要是你敢背叛我的话,我就杀了你。」
话音一落,塔琪安娜突然消失,随即又出现在军团长的背后。
她手上拿著小刀,搁在他的胡子上。
「人类,不要小看吸血鬼……」
塔琪安娜在他的耳边喃喃说道。
○
神乐的肋骨跟胸骨断了,全身也多处内伤。要是一般人早就因为痛到休克而死亡,但他还活著。三天后,神乐骑著老虎兔宝宝,决定离开岸壁都市索普拉尼亚。
阿妮亚就站在门前等待,她的表情看起来很阴沉。
走到阿妮亚身旁后,神乐从兔宝宝身上下来。
「你不回去吗?」
「我不回去。回去也没办法改变什么,我要留下来。」
阿妮亚一脸自暴自弃的表情。
神乐跪在地上,看著她那毫无光采的眼睛,然后突然捏住她的脸颊。
「泥在干嘛?」
「我想说这样能不能让你笑出来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像平常那样,气到发射闪电吗?」
神乐放开手。
阿妮亚嘴唇颤抖地说道:
「……我现在的立场,没有资格生气。」
神乐从来没有听过她的声音如此虚弱,就好像是得了重病一样,让他感到十分困惑。
阿妮亚向前靠近神乐一步。
由于神乐跪著,因此这距离让她正好可以碰触到他。
「神乐,龟乐神乐。」
一瞬间,阿妮亚抬头看著神乐,眨了眨眼睛。
她眨了好几次眼睛后,把头埋在神乐的胸前。
啪滋啪滋,她的头发跟指尖漏出了些许的闪电。神乐虽然也感受到了,但是并不疼痛。
「不要再战斗了。」
阿妮亚说,她没有看著神乐的脸。
「不要再继续战斗了,我不会回去摩尔尼亚,你也恢复自由了。」
「恢复自由?我还有项圈呢,再怎么样也没办法恢复自由的。」
神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来到这个世界被阿妮亚保护之后,神乐的脖子上出现了项圈。只要阿妮亚一挥手,这身为奴隶证明的项圈就会出现。这个项圈只会出现在监护人跟被保护的人之间。
只要有一天偿还完了恩情,项圈就会消失,不过目前神乐的项圈还没有消失的迹象。这项圈没有绝对的约束力,要是趁监护人睡觉的时候,逃到很远的地方,听说也可以离开项圈的影响范围就此逃走,但神乐是迷路人。
——迷路人有了项圈,才能在吸血鬼的保护下适应这个世界。神乐的身子突然一沉。
「要是没有跟阿妮亚在一起的话,我会马上倒地死掉的。」
「还有欧尔嘉在。只要欧尔嘉咬了你,陪在你身边的话,你就不会死。」
神乐叹了一口气。他低头看著阿妮亚。
阿妮亚的肩膀在颤抖。
「不要战斗,不要再继续战斗了。我很抱歉束缚了你,你不是为了战斗而生的。从今以后,你要活用你身体的优势,快乐地生活。」
「……你哭著这么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耶。」
「我没有哭!」
闪电赫然迸出,但很微弱。
「我的年纪比你大得多,我怎么可能会哭,我才不会为了这种事哭呢!」
「老爷爷老婆婆也会哭啊,只要碰上很难过的事情就会哭的。」
「我才不是老婆婆!」
她又射出一道闪电,但还是一样微弱。
神乐只感到稍微麻麻的,他把手搭在阿妮亚的肩膀上,轻轻拉开了距离。
然后,他看著阿妮亚的脸。
阿妮亚的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神乐的胸前湿成一片。
「你果然在哭。」
「我没有哭。」
阿妮亚打了神乐的手一下,神乐也乖乖地放开手。
阿妮亚吸了吸鼻子后说:
「听好了,这是我最后的命令。」
「那我不要听。」
「给我听!你要听!因为,这是我最后的命令!」
阿妮亚抓住神乐的衣领,拚命地说。
「听好了,听好了神乐,你要只为自己活下去。」
「为自己?」
神乐露出狐疑的表情,阿妮亚点了点头。
「你的力量只要用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或是为了金钱跟食物就好,不要用来为其他人战斗,要不然有一天你会……」
阿妮亚吸了吸鼻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抬头看著神乐,一边流泪一边发出闪电,然后转身离开。
神乐没有追上去,他骑上兔宝宝,离开了索普拉尼亚。
过了一会儿,神乐跟吸血鬼姊妹的长女欧尔嘉·西姆雷亚会合。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跃身骑上了兔宝宝。
然后,她张口咬了神乐的脖子。
「那我们回去吧,神乐。」
「好好好,老医呢?」
神乐提起另一个在被怪兽追赶之际还是吵死人的多话男子。
「他早就回去了。只有他一个人也搅不了局,所以马上就被放走了。」
幸好是这样,那旅途就会安静不少。
欧尔嘉移动到神乐前面,握住兔宝宝的缰绳。
「不过,阿波罗那家伙实在是个麻烦呢,真苦恼,我跟他完全合不来。」
欧尔嘉哀怨地叹了口气。
神乐被瓦砾拳打败之后,欧尔嘉似乎攻击了阿波罗。但,她的火焰也全数被挡下来了。
瓦砾即使变成了熔岩,还是在阿波罗的掌握之下。虽然一旦气化,阿波罗就无法操控,但他马上又能再招来新的瓦砾跟土当盾牌。
「我跟他实在是不合,如果是妮亚小妹的话,也许还能想点办法。」
瓦砾无法防堵闪电,阿波罗应该会被电到麻痹吧。
但阿妮亚似乎已经没有意思要抵抗了。
神乐该怎么办呢?
他的怀里放有在出发前被交付的宣战布告,他必须要把这个文件交给伊莉娜公主。交给了公主之后,对方就会开始攻打摩尔尼亚。
该怎么办呢?神乐嗯了一声,思考了一会儿。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因为并非身穿白袍,所以不是老医在等著他们,不过对方也不是陌生人。
欧尔嘉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不是安东吗?说起来,那孩子也被赶出来了呢。」
在他们眼前等待的人,是名门沙洛特家族,以前统治索普拉尼亚的一家之子,安东。他也很可怜,只带著一点点行李,想必也没有什么旅费吧。
但他还没有感到绝望。
安东下马,走近神乐跟欧尔嘉身边,眼神充满了积极向前的意志。
他低下头向神乐提出请求。
「很抱歉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神乐大人,请让我跟皇帝见面。」
「……这种事我也办不到啊。」
神乐的身分只是个奴隶,安东突然提出要见皇帝,这也让他不知所措。
「刚好公主殿下来到了摩尔尼亚,跟她见面可以吗?」
「没问题,请让我跟她见上一面。」
安东的眼神变得锐利,像是有什么目的。
于是神乐问道:
「你要做什么?」
安东没有马上回答,他看著已经变得遥远又渺小的故乡——索普拉尼亚。
「我要用上一切,把它抢回来。」
这时,坐在神乐前面的欧尔嘉开口询问:
「抢回什么?名誉?你的家?还是城市?」
「是胜利。」
安东简短地回答。
四天后,神乐等人抵达了城寨都市摩尔尼亚,此时岸壁都市索普拉尼亚被法兰克国所进攻的通知也已经传达到了。
摩尔尼亚的骚动逐渐扩大,神乐没有跟城市的主人阿妮亚一起回来,更加强了居民的紧张感。
在众人的困惑不安之中,神乐跟欧尔嘉两人去见了伊莉娜公主。在那之前,他们也请来迎接他们的老医将安东带回他家。
伊莉娜人在帝国的第一大商会,兹波列夫家的豪宅一室中。
负责公主教育的吸血鬼三女随侍在旁,伊莉娜坐在椅子上,而神乐跟欧尔嘉两人则跪在她的面前。
「请你们开始报告。」
在伊莉娜的要求之下,欧尔嘉负责说明。
岸壁都市索普拉尼亚的支配者安东尼奥因为年老衰弱而过世,安东虽然继承其位,却被大鹫队所骗,使得法兰克国趁机占领了索普拉尼亚。
然后,阿妮亚加入了大鹫队。
欧尔嘉一讲完,神乐便将宣战布告的文书交给伊莉娜。
伊莉娜道谢后收下。
「谢谢你,神乐。嗯——如果是在几代之前,他们以起义的名目以下犯上宣战说不定还有道理。但被一个如今内乱不停的国家宣战,还真是让人惊讶。」
伊莉娜将文书摺好,交给一旁的玛丽亚。
地撑著脸颊,叹了一口气。
「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过,又不能什么都不做。」
叹完气的伊莉娜说出了接下来该做的行动——
「先逃走吧。」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多了。
伊莉娜公主挑选了几个近卫队的人去侦查法兰克军队,同时,也将这件事情传达给首都知道。
神乐跟欧尔嘉报告完后,便依照约定引荐了安东认识伊莉娜。安东不知道跟伊莉娜说了什么,但伊莉娜很爽快地答应了。
「那我们就一起回皇室去吧。请不用客气,尽情地使用你的遗产。」
「遵命,公主殿下。」
这段对话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神乐跟欧尔嘉报告后的第二天,伊莉娜公主便指挥命令所有摩尔尼亚的居民。
「大家,请去避难!」
伊莉娜命令所有的大人小孩,包含宪兵队在内,都一起逃命,简直是一场民族大迁徙。
再过不久,包含怪兽的大军就会进攻而来。阿妮亚不在的话,神乐也没办法巨大化,因此和他们战斗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要是有勇无谋就开打的话,应该会被虐杀吧。
所有人都成了难民,虽然马车跟马不足,但只要分批前往首都或是有往来的都市、村庄,倒也不是件难事。
伊莉娜的近卫队,由吸血鬼三女玛丽亚负责护卫,人潮逐渐地离开摩尔尼亚。
一切行动都很顺利,只有一个人反对这项命令。
那就是兹波列夫家的孙女,洁姿·兹波列夫,她很激烈地反对。
「不要!不要!在下要留下来!一~定~要~留~下~来!」
她闹脾气闹得很凶。
她的祖父·兹波列商会的会长早就已经带著财崖一起避难,但她还是坚决不要离开这个都市。
伊莉娜亲自拜托神乐去看看她,因此神乐来到了洁姿家的豪宅,却发现她把自己绑在柱子上。
「这里是在下的城市!由在下来守护!由在下来!就是在下!绝对不会把这个城市交给别人!」
神乐一想要靠近她,洁姿便胀红著脸挥剑驱赶他,神乐不禁对洁姿的魄力感到佩服。
照这种情况看来,就算勉强她去避难,她也会再跑回来。但她是兹波列商会的血脉,要是被法兰克国虏获囚禁的话,说不定会对罗马诺巴帝国的经济出现影响。
「神乐,我可以拜托你吗?」
「好好好。喂,洁姿小姐!」
神乐一靠近,她便用剑尖指著神乐。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在下不要这样。」
洁姿不停挥剑。
这样下去根本没办法好好讲话,神乐决定先打掉她的剑再说。
「一百零八招肌肉才艺之一,横扫千军!」
神乐握紧拳头,手臂往旁边一挥,光是风压就让洁姿握著的剑脱手,当场飞向墙壁。
「又被打飞了!」
话说回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发生了同样的事。
神乐询问激动到讲话喷口水的洁姿:
「你为什么要这么顽固呢?」
「我就是顽固不行吗?」
洁姿愤愤不平地呜咽,她眼眶含泪地对神乐说:
「这里是闪电公主的城市,是闪电公主要回来的城市!要是所有人都不见了,那不是太悲伤、太寂寞了吗?」
「……已经有一千人不见了啊。」
「所以在下一个人留下来不行吗?在下讨厌闪电公主!但即使在下讨厌她,也不会忘记她的恩惠!」
洁姿吸著鼻水。
「明明受了涌泉之恩,却连点滴都无以为报,在下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话说到这,洁姿开始啜泣。她低垂著头,哭得非常伤心,豆大的泪水一串串滑落。
神乐转头看向伊莉娜。
「看样子,是没办法说服她了。」
「就算勉强她去避难,应该还是会跑回来吧。」
伊莉娜也很苦恼,她把手放在神乐的肩膀上。
「她是兹波列商会的人,绝对不能让她被敌国抓定或是遇害。龟乐神乐,我可以拜托你吗?」
「要我保护她,是吧?」
伊莉娜点点头。
神乐轻轻一鞠躬。
「公主殿下,请交给我吧。」
就这样,洁姿也留了下来。
○
半个月后,伊莉娜公主跟安东还有难民们,一起离开了城寨都市摩尔尼亚。
这样一来,摩尔尼亚便空荡荡的。起初,阿妮亚被交代要管理迷路人,摩尔尼亚从一个小村庄开始,不知不觉问成长为城寨都市,前不久还成了怪兽大决战的舞台。
崩坏的城墙跟房屋、粉碎的道路也都紧急抢修,虽然还没办法完全恢复原状,但大部分都已经修好了。
而现在,这里变成了只有三个人的都市。
神乐——虽然也被劝说要去避难,但他并不想那么做。
老医——他说他现在没地方可去,所以根本没打算要避难。
还有就是闹了很久,终于留下来的洁姿。
欧尔嘉虽然也在,但她神出鬼没常常一整天不见踪影。因为神乐没有昏倒,所以可以知道她人的确在附近。还有,老虎兔宝宝也留了下来,因为没有人可以照顾它,因此由神乐负责照顾。
三个人类不分白天夜晚,几乎都一起行动。他们将食材跟酒集中到神乐住的阿妮亚大宅里,又吃又喝。
白天他们会外出随便游玩,晚上就在有暖炉的客厅里喝酒。
不擅喝酒的神乐虽然会陪著一起喝,但实在是很累。因为老医跟洁姿的酒品都很差。
「Yankee Doodle went to town~」
一喝醉酒,老医就会开始唱歌。
有的时候他会唱美国国歌,也有的时候会像这样.唱起独立战争时的爱国歌曲。在日本,这首歌是以「※阿尔卑斯一万呎」的原曲而广为人知。(编注:即菲仕兰456儿童成长奶粉广告音乐。)
老医喝醉的时候,还会缠著神乐一起唱歌。看是要唱日本国歌,还是要唱美国流行的日本歌曲,比如说叫做※Sukiyaki什么的那首歌。(编注:即歌手坂本九获得多国改编的名曲「昂首向前走」。)
「神乐!歌曲真棒呢!这是文化的最高峰!文化!」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耶。」
不管神乐理不理会老医,他都一样吵。
还有另一个人——洁姿,她喝醉后并不会像老医那样唱起歌来。
但她更麻烦,会闹脾气。一吃完饭后,她就会大口大口地一个人喝起原本要拿来卖的酒。
一喝醉后,她就会尖叫:
「~~~姊姊是大笨蛋!!」
洁姿满脸通红,摇晃著不稳的身体大叫。这种时候,老医就会一边嚷嚷著说受不了,一边唱著歌逃离客厅。
大叫之后,洁姿又会继续喝起酒。每当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的时候,神乐就会扶住她。最后,她便会整个人瘫软靠在神乐身上喝酒。
「你说的姊姊是指阿妮亚吗?」
神乐提起了人不在这里,但原本是这个城市的主人名字。洁姿满脸通红地表示没错。
「没错!现在也是,即使是现在,就算她不在……在下有时候还是会不小心叫她姊姊啊!姊姊,姊~姊!」
真是噪音。一直喝酒对胃也不好,所以神乐会用暖炉的火,随便炒些豆子来下酒。
洁姿大口大口地吃著豆子,然后又撒满一地,真的很脏。
她可能是觉得自己被拋弃了,所以很震惊吧。白天虽然都装作没事的样子,但一到了晚上,就会换了个人似地开始大哭。
「讨厌!讨厌!不是真的讨厌姊姊,但就是讨厌!呜哇!啊~呜呜,啊~」
洁姿拚命地哭,闹得很厉害。神乐虽然也在一旁喝水陪她,但也不免感到头痛。
洁姿拿起自已的披风擦去眼泪跟鼻水,但还是止都止不住。她一边哭,一边抬头瞪著神乐。
「为什么,闪电公主没有回来摩尔尼亚呢……」
「我也不知道。她只是说,要我别再战斗,要为自己而活……」
话说完,洁姿突然就停止了哭泣。
她眨了眨眼睛,目瞪口呆地看著神乐。
「……怎么了?」
「你再说一次刚刚的话,给我重覆。闪电公主说的话,你再给我重覆一次!」
神乐有点害怕地说:
「她敦我不要再战斗,可以恢复自由——」
「——果然都是你的错!」
洁姿突然挥起酒瓶,打中神乐的头。
虽然不会很痛,但神乐被泼得一身是酒。他摸不著头绪地站在原地,这回洁姿改抓住他胸口的衣服。
「姊姊是为了保护你才离开的!!」
啪嚓啪嚓,暖炉里的柴火烧得正旺。
气喘吁吁的洁姿脸色铁青。
「只有你一个人不懂!欧尔嘉、老医,一定都听了这么一句话就都懂了!因为,只有你才能跟怪兽战斗啊!」
一口气说完后,俏脸完全扭曲的洁姿,又开始抽噎了起来。她原本抓紧神乐胸口的手,放松了力道,当场坐倒在地。
虽然也受了酒精的影响,但她还是一样,是个情绪容易激动的女孩。
神乐喂好像快要呕吐的洁姿喝水,再喝下去酒就跟毒药没两样了。过了一会儿,洁姿的呼吸趋近平缓,苍白著一张脸说:
「要保护摩尔尼亚,就得要你豁出性命……但要一个人迷路来到这里的你做这种事……实在是太不合理了……」
说到这里,洁姿便睡著了。看起来没有急性酒精中毒的症状,所以神乐松了一口气。
他把洁姿搬到床上后,老医这才缓缓走进来。
「真是个容易激动的孩子呢,这样嫁不出去的。」
「虽然情绪容易激动,不过其实她很温柔善良呢。」
「我没记错的话,刚刚才有人被她用酒瓶打过呢!」
神乐伸指弹了老医的额头一下。
「这样我的颈椎会挫伤耶!」
「你自己医就好啦。我去外面冲点水,顺便散散步,全身都是酒臭味。」
在老医的目送下,神乐走出大宅。外面比他想像的还要冷。
他从庭院里的水井打了些水上来,一头淋下。这样,应该可以消除一些酒臭味吧。
抬头一看,两轮蓝色的明月高挂在天空,宛如互相弥补般地闪闪发亮,照耀著夜空。好一片静寂的光芒。
老虎兔宝宝巨大的身体就躺在小屋里睡觉。照理说,这只老虎的主人也是阿妮亚啊,真是令人困扰。
一走出大门,神乐在杳无人烟的街道上散步了好一会儿。
因为没有路灯,所以他只能依靠月光慢慢走著。他的脚步自然而然地走向了老地方——阿妮亚的店。
店当然是关著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店外有张桌子,有人就坐在那里一个人暍著酒,还吃著盘子里的豆子。
那是阿妮亚的姊姊——黑女皇欧尔嘉,她全身上下都缠著闪烁的黑色火焰。
她举手向神乐出声打招呼。
「这位小哥,要不要坐一下啊?」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搭讪呢,你请客吗?」
「妮亚小妹请客。」
也就是说,她擅自将店里的商品拿出来吃喝。
神乐没有生气,他跟欧尔嘉在同一张桌子坐下。
「你每天晚上都像这样喝吗?」
「是啊,从索普拉尼亚回来之后,我都是这样很寂寞地一个人光顾著这间店啊。趁著豆子还没有腐烂前先吃掉嘛。对了,神乐,你怎么啦?这么晚一个人出来。」
「…………」
神乐的散步并不是漫无目的。
他想要确认洁姿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所以他抱著一丝希望,期待能在这里见到欧尔嘉。
神乐问道:
「你可以告诉我,阿妮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吗?」
欧尔嘉把酒瓶放在桌子上,双脚交叠,用火焰烤著盘子里的豆子。
她那黄金般的眼睛里映出神乐的脸,欧尔嘉回答:
「就是不想要让你再去赌上性命啊。就这样。」
欧尔嘉伸直双腿,放在神乐的膝盖上。
她的脚趾跟趾甲之间,冒出了黑色火烙,温度很高。阿妮亚有时候也会这样。
神乐又问:
「你在气我吗?」
「我没有生气,你只是反应比较迟钝而已。」
原来如此,看来她并没有生气,只是很惊讶罢了。
神乐拿起热豆子放进口中,他一口接一口地吃,这回换欧尔嘉询问道:
「神乐,你在生阿妮亚的气吗?」
「没有,我没有生气。」
唉,神乐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觉得很讶异,阿妮亚真是个笨蛋啊。」
这说法好像有一点过分。
但欧尔嘉并没有指责他。
「笨蛋主人配上笨蛋奴隶,不正是最佳组合吗?」
「主人是笨蛋的话,问题会比较大啊。那我根本不用回来嘛。」
神乐叹了口气摇摇头,从欧尔嘉手上抢过酒。
虽然还未成年,但他却一口乾了手上的酒。
「~~~~…………!好烫!这个酒好烫!」
「这是度数很高的蒸馏酒啊。不习惯的话会觉得很辣的。」
「不过——」欧尔嘉笑了。
「神乐,你看起来很开心嘛。」
「……嗯,应该这么说吧,因为我以为已经没有人会为了我担心啊。」
未成年又不擅饮酒的神乐,马上就脸红了。
欧尔嘉嘻嘻笑著。
「你明明这么高大,却很不中用呢,神乐。」
神乐把脸贴在桌上,肩膀微微颤抖,他有点开心。
欧尔嘉一边哄他,一边摸著他的头。
○
法兰克军从岸壁都市索普拉尼亚出兵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掌握罗马诺巴帝国经济命脉的兹波列商会根据地——城寨都市摩尔尼亚。话虽如此,所有的居民都已经前往避难,这里早就变成空城,看起来也没有首都派来的援军,所以军队很平稳地行进。
军队的数量有两万人,神乐等人离开之后,法兰克国又派了增援部队前来,因此数量一口气大增。
虽然他们已经接到摩尔尼亚是座空城的报告,但还是要警戒敌方可能发动奇袭。而且法兰克也想要藉机宣扬现在他们的国家有多么强大,因此最后出现了这么多的人数。
替队伍压阵的是吸血鬼塔琪安娜率领的大鹫队,还有怪兽威卡。
走在前面的是法兰克国的轻装步兵军团,指挥官骑在马上。由于军势盛大,所以行军速度缓慢。过了五天之后,还走不到一半的路。
早上,距离营区稍远的地方,有两个吸血鬼待在一起。
那是闪电公主阿妮亚跟她的姊姊塔琪安娜。
阿妮亚什么事也不做,只是躺在草地上。塔琪安娜就站在她身边吸著菸斗,然后偶尔瞄一瞄她。
阿妮亚翻了个身,背对著塔琪安娜。
于是,塔琪安娜便沉默地走到阿妮亚面向的另一侧。
「…………」
阿妮亚又翻了个身,塔琪安娜也再度走向另一侧。
阿妮亚再次翻身,塔琪安娜又走到她的正前方。
同样的事情重复了四次之后,阿妮亚起身。
「如果找我有事的话,你就直接说!」
「没有啊,我没什么特别的事要找你……」
塔琪安娜吐出了几口菸。
「……你要抽抽看菸斗吗?」
「我不要。」
阿妮亚斩钉截铁地拒绝,塔琪安娜只喃喃地回了句「是吗?」。
那之后两人就没有再做些什么,塔琪安娜在阿妮亚身边坐下。
沉默——两人一直保持沉默。
最后,阿妮亚耐不住性子,觉得很烦似地开口询问:
「你该不会到了现在还想说,要跟我加深姊妹之间的情谊吧!」
「我不会……说那种话的。」
塔琪安娜熄掉菸斗的火。
「阿妮亚,听说摩尔尼亚的居民全都逃走了,你很惊讶吗?」
「……不会,因为这是我自找的。」
阿妮亚的眼神十分黯淡。
这个结果是她自己下的决定所造成,她不能接受让没有义务这么做的神乐,赌上性命保护摩尔尼亚,所以才会屈服于塔琪安娜。
虽然不能说这样的决定不痛苦,但事情变成这样是阿妮亚自己选择的。
「塔琪安娜,是你赢了。这样一切就结束了。」
「是吗……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听到塔琪安娜的问题,阿妮亚挥了挥手。
「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应该再去流浪吧,找个村庄或部落混进去……」
「你不进皇室吗?他们应该会礼遇你的。」
啪滋一声,阿妮亚的头发漏出了静电般微小的闪电。
「我也有我的自尊。既然背叛了皇室,我哪还有脸要他们帮助我呢?我为了不把沉重的负担加诸在一个人的身上,便恩将仇报——我背叛了皇室啊!」
阿妮亚整个人显得意志消沉。要是有什么能够刺激她的心,也许她就能再度振作,但现在并没有这样的东西。
两人只是沉默地任凭时间流逝。
在行军出发之际,一名高大的男人骑马来到了大鹫队的营区,是阿波罗。
阿波罗一脸雀跃的神情。
「队长、队长、队长!你在哪里,队长?」
因为实在太过大声,阿妮亚也忍不住看向他。
塔琪安娜站起身。
「怎么了,阿波罗?」
「啊,你在这里。闪电公主也在,那正好,我有事情要报告!」
阿波罗骑到了两人面前后下马。
他没有下跪行礼,而是像个孩子一样,很兴奋地露出笑容。
「摩尔尼亚,城寨都市摩尔尼亚,我也去侦查过了。」
阿波罗无法抑制自己发出「呵呵」的笑声.
「照、照现状来看,就是跟法兰克军回报的情形一样,嗯,没错!」
「冷静点,也就是说,城里已经没有任何居民了,对吧?」
塔琪安娜想要让阿波罗冷静下来,但却一直失败。
「是!没错!可是啊可是,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队长跟闪电公主……不是所有人都离开了喔!」
听到这句话,阿妮亚马上跳起身,抽动著脸颊。
塔琪安娜则是皱起眉头,听著阿波罗的报告。
「在那个宽广的都市,那么大的城镇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依序报告他们的身分。」
「一个是叫作老医的白袍迷路人,他是美国人。另一个是兹波列商会的孙女,洁姿·兹波列夫。最后一个是——」
「不用再说,我已经知道了。告诉我们队里的所有人,法兰克的军团长和将军那边就不用报告了,就算跟他报告也没有什么意义,你去吃饭吧。」
「是!那我先告辞了!」
阿波罗鞠躬行礼,然后牵著马,离开了塔琪安娜。
目送他离去之后,塔琪安娜抬头看著阿妮亚,只见阿妮亚可能是感到头痛吧,她用手掌抵著眉间。
「这样事情就变得比较复杂了呢。」
「是啊。那家伙,那些家伙,到底为什么不肯乖乖地照我的话去做呢?」
阿妮亚用力跺脚。
她捣著嘴角,愤愤不平。
「洁姿根本就是放任情绪支配自己而失控。老医的头脑虽然不错,却是个笨蛋!不知道惹过多少次麻烦!为什么要这样乱来啊!」
「龟乐神乐呢?」
「那家伙的话,我不知道!我不瞭解那家伙!」
阿妮亚转身背向塔琪安娜。
「他是因为碰到了很严重的灾害,才会来到这里的!也不想想自己之前有多幸运,是因为靠他的体格才能活下来的啊!」
阿妮亚低下头,屑膀在颤抖,不停地跺著脚。
「为什么那家伙,那家伙要刻意冲向危险的地方呢!!这次说不定会死的啊!!」
「你已经确信,龟乐神乐会跟法兰克军对战了吧。」
阿妮亚背对著塔琪安娜蹲下,她抱著膝盖,念念有词:
「……如果是神乐的话,一定会这么做吧……因为他不喜欢自己的居处被抢走。」
「是吗?原来如此。」
塔琪安娜点燃了菸斗。
她抽了一口菸,然后面对阿妮亚说:
「你的表情。」
阿妮亚猛然用双手捣住自己的脸,她的力道太大,发出了啪的一声。
塔琪安娜又说:
「转过来看著我。」
阿妮亚回答:
「我不要。」
塔琪安娜重复著要求:
「转过来看著我。」
阿妮亚也重复拒绝:
「我不要。」
呼的一声,塔琪安娜又抽了一口菸。
「你放开双手,转过头来看我。」
「我不要,坚决不要!」
「……我站在你背后也知道,你在窃喜偷笑。」
「我、我才没有偷笑!」
阿妮亚用力拉扯了自己的脸颊,真是痛。
但她的嘴角还是露出了笑容,她的脸不受控制,自动作出表情。
「……太好了。」
塔琪安娜一边吸著菸斗,一边走离阿妮亚的身边。
回到营区的塔琪安娜,遇到了刚结束报告的阿波罗。
然后,阿波罗一开口就问道:
「队长,你为什么在笑啊?」
「……大概是被影响了吧。」
塔琪安娜只回答了这句话,便走向自己的马。
○
太阳几乎有一半没入山间,黄昏过后的天空已转为灰蒙蒙一片。在一座广大的庭园里,有个从岸壁都市索普拉尼亚被赶出来的男人——安东。
他坐在一张白色的桌子旁。
桌子旁有两张椅子,安东跟另外一个人面对面地坐著。
桌上还摆著茶杯,但坐在他对面的人并没有喝完这杯特地泡的红茶,就这么离开了座位,也没有打算回来的样子。
安东坐在椅子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虽然没有流汗,但脸上满是疲惫的神情。
「真的好累啊……」
正当他在抱怨时,一个少女走近。她拥有白化症特有的白皙肌肤、头发及指甲,就连穿著也是一身纯白的礼服。
她是第四皇女殿下伊莉娜,站在一旁的是负责教育她的吸血鬼姊妹三女·玛丽亚。
伊莉娜坐到安东面前空著的椅子上。
安东向她深深地一鞠躬。
「真的很感谢您引荐那位大人跟我见面。」
「没什么,不用在意。因为你想要做的事,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呢,呵呵。」
伊莉娜笑得十分开心。
「对了,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
「这个嘛,父亲的遗产还有剩,我会利用这些遗产找个都市设立据点,然后重新开始做生意吧。等到我的事业变大之后,还请多多支持。」
安东已经打消了回到故乡都市的念头。之后,他应该再也不会见到闪电公主阿妮亚跟神乐了吧。
他做了该做的事情,接下来,就只能把一切交给老天爷了。
但是安东露出了一点消沉的模样。
「事情没有完全依照我的期望,被加上了一些条件。」
「是什么条件呢?」
「要想办法解决怪兽跟吸皿鬼,这可很困难呢……」
「真的很困难呢。」
伊莉娜沮丧地叹了口气。
安东的表情很平稳,但他却执著地一直咬著指甲,发出喀哩喀哩的声响。
「的确没有错,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我拜托的事情就没有意义了。我也答应了这个条件,但我很不安,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了,不知能否顺利达成。」
「一切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是吧?真令人著急呢。」
伊莉娜也开始烦恼起来,她的手掌重复著一张一合的动作。
「我不喜欢事情在我管不到的地方做出决定。」
「公主瞭解多少呢?有关那位龟乐神乐的事。」
听到安东的问题,伊莉娜摇了摇头。
「我什么也不知道。阿妮亚应该也不太瞭解吧,因为她才刚成为他的监护人而已。不过,摩尔尼亚的每个人好像都觉得……她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变化了喔。」
「哪里不一样?」
「因为阿妮亚好像是第一次依赖别人呢。」
那是当然的啊。
安东也听说了在城案都市摩尔尼亚发生的事。
率领了大鹫队的塔琪安娜召唤了怪兽,阿妮亚跟欧尔嘉两个吸血鬼因为雨水而无能为力。
照理说,这个城市本来会被蹂躏、压制,但多亏了龟乐神乐在,他痛扁怪兽,并且打倒了怪兽。
龟乐神乐拯救了闪电公主跟她的城市,虽然也造成了一些破坏。
一想到这,伊莉娜突然拍手大叫:
「对喔,原来如此!」
掌握到事情的重点,伊莉娜点了点头。
安东提问:
「怎么了吗?」
伊莉娜轻轻地微笑。
「我知道了,没错,自从初代皇帝以来——」
「什么事呢?」
「阿妮亚没有办法靠自己处理的事情只有两件,一个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场迫害,初代皇帝给了被故乡流放的她们一个居所,而其他人完全没伸出援手。还有另一件事,就是之前发生的那件事情。」
龟乐神乐将办不到的事情化为可能。
安东也表示同意。原来如此,她会变待会不一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龟乐神乐给了阿妮亚安全感。
只要有这家伙在就可以放心,虽然一直以来都受人依赖,但终于可以换自己依赖别人了。
「阿妮亚一定很开心吧……」
伊莉娜小声地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