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宽敞的房间里,桔梗院心美正在摆弄着自己的平板电脑。桔梗院财团以大型节目演出的承包工作为中心,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各类业务。身为财团的千金大小姐,她所居住的地方是高塔式公寓(tower mansion)的顶层,距离星里家的洋房不远。想找一个宽敞的公寓不难,难的是如何兼顾住所的安全,这一点也能体现出桔梗院家追求效率的逻辑性。公寓楼的最上面三层都归桔梗院家所有,不仅房间众多,而且她的房间更是有着绝佳的景色。
“哼~,富野泽家的那个大妈输了啊。不知算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呢”
桔梗院家一直在暗地里帮助着阿菜。心美浏览着下属送来的报告,自言自语道。当然她也是站在阿菜一边的,不过万一阿菜要搬出那个房子,桔梗院家会腾出这里的一个房间,为她准备一个绝对安全的住所。
“不过,这下子就没法过上梦想中的同居生活了。我还挺期待的呢”
心美非常喜欢梦未的一头金灿灿而蓬松的头发,以及在天使般可爱的外表下略显冷淡的内心。与最要好的发小阿菜以及她的妹妹的同居生活,对心美而言可谓世外桃源。
“算了,看阿菜伤心的样子也怪难受的,这样也好”
她如此说服自己,滑动指尖继续翻阅报告。她看的不只是阿菜她们的动向,还有若干封邮件的回复。
“果然,‘银星骑士团’和‘亚斯特拉黑手党(Asterial Mafia)’都扩充成员了。真是的,他们到底打算把多少遗物搬到这个国家里来啊。这要告诉爹地才行”
心美虽然仍只是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却是知晓遗物存在的少数身边人之一。掌管着桔梗院财团的父亲以零花钱为奖励,拜托她协助甄别并挑选有关遗物的情报。她也选择了若干名值得信赖的手下,但就像玛莱娅混入其中一般,很难判断敌人到底潜伏在哪里,父亲会拜托女儿也是迫不得已。
“多亏能够了解其中一些富野泽藏品的详细情况。那个折纸模样的遗物,真名完全无从得知,看来不是梅帛阿姨制作的。只要是经过富野泽那个大妈的手,就都变成‘小登美’了,根本没法知道名字啊”
似乎是趁乱得以回收若干个折纸状的遗物,等梅帛回来之后说不定就能够确认文章,得知制作者和真名了。
“不过估计是不会修理了,那么这个也没法变成我的遗物。啊啊,真是,明明有这么多情报,偏偏没有一件能给我用的,这算什么啊!阿菜她们心眼太坏了!”
她大叫着发泄一通过后,继续浏览报告。忽然,她的手停住了。
“……艾玛小姐的遗物遭到破损?为什么?而且卫叔叔发火了……卫叔叔怎么会发火呢?”
看到意外的内容,心美不解地歪起头。她与卫叔叔相识已久,这位明快爽朗的耍赖幻术师给她的印象一直是笑容满面、关心他人、被压在女权家庭的下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阿菜……”
阿菜通过了第二次的试验,这本该是高兴的时候……心美叹了口气。
只要和星里家和遗物扯上关系,就永远不会无聊和安心。而刚被卷入其中不久的真,恐怕只会更加吃惊。心美立刻将电话取在手中,准备和阿菜她们见面商谈。
交出答卷的阿菜,正一脸铁青地坐在我的对面,脸色难看得令人吃惊。好久没有来过阿菜的房间了,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难得大家这么努力了……”
“是啊,真没想到我们的行动会这么一致,应该要多亏吉布斯先生吧。我希望我的幻术也能这么好。果然还是要三个人齐心协力呢”
我刻意用明快的声音说,想要让阿菜振作起来。桌子上放着一个似是用来装宝石的小箱子,可能箱子本身就是一个遗物,上面刻着一个形状奇异的梅帛阿姨的纹章。箱子里应该是装有梅帛阿姨托付给阿菜保管的一族之秘宝<蕾路塔之纹章>。
我继续说道,试图让沉默的黑发大小姐重新变得开朗。
“那个是以前玛莱娅小姐偷过的‘纹章’吧。那个时候真是吓了一跳呢”
“嗯……那个时候艾玛小姐也来帮我们了呢”
她终于肯开口回答了。柔顺的黑发从前额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我可能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这幅模样——一个失落、消沉、毫无生气的女孩子。
幸亏小未不在这里——我茫然地如此想到。看到这样的阿菜,她一定会感到不安的。一边远程操纵嘎哦嘎哦的同时,一边使用遗物电脑支援我们行动的幕后功臣小未,此刻正在房间里熟睡着。
“好久没有被爸爸……父亲大人斥责了”
她轻声嘟囔,吐露内心。
“是吗。师父真是温柔啊”
“我到底做了什么啊……为什么艾玛小姐的女仆服会在富野泽小姐手里?”
“我也不知道……富野泽小姐说过,只要自己守住了,那就变成自己的了”
方才高昂的情绪转眼间消失,气氛变得沉重起来。再次接受玛莱娅小姐提出的试验,保护这个星里家的宅邸和遗物,得到以梅帛阿姨的女儿——怪盗怪影的身份回收遗物的资格。这几个星期以来,阿菜为此倾注了全部的努力,我们也一直为她加油着。离开居住已久的家实在是强人所难,更何况要收回珍重的遗物,就算说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考虑,也让人难以接受。我也是因为想要跟随古雷戈里老师学习不使用遗物的、真正的魔术,而一直进行着特训,所以能够理解阿菜的心情。
“艾玛小姐……难道是为了我,而把自己贵重的遗物……?”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那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我点了点头。
“一定是这样的。为了这次的试验,赌上了自己的女仆服”
“那怎么……那怎么行呢。她可是很爱惜母亲大人送给她的那套衣服的”
就算说不行,也已是覆水难收。我们姑且算是成功取回了,但是……
“……而且……艾玛小姐的女仆服……坏掉了”
我无言以对。没错,正因为我们回收时发出的那一击,遗物中心部位的胸针上面出现了一个小的裂痕。我不知道遗物的力量到底源自哪里,但我知道那个地方必定有纹章的印记。而那个裂痕正划到了胸针宝石上刻有纹章的位置。
“等母亲大人回来,应该能把那个修好。不过,我还是要向艾玛小姐道歉才行”
“我也是。不过……”
我回想起与平时的笑容截然相反、十分严肃的师父的表情。
“师父是因为我们把遗物弄坏了才那么生气的吗”
和生气还不太一样——应该说是想要认真地面对我们。卫师父说过,这个课题是我们能够继续住在这个房子里,同以前一样与遗物相联系的条件。若不能完成,我们还是要从这里搬出去。
明明完成了玛来娅小姐的试验,却又出现了新的难题。而这个难题比以往遇到的任何困难都要沉重。
——被关起来了。艾玛注意到了这一点。
当她穿过房子的走廊来到玛莱娅的房间,在敲门的瞬间,周围就发生了变化。空无一物的空间里,有两张椅子和一个堆满了食物的桌子。金发巨乳的美女正坐在那里喝着杯中的酒,毫不掩饰一脸不快的表情。
“坐下吧”
“不必了,我是女仆”
艾玛微微一笑作答,玛莱娅的目光变得锐利。
“给我坐下”
听到她严厉的语气,艾玛耸耸肩,顺从地坐在椅子上。
“结果我已经知道了。富野泽那个大妈,电话里哭得死去活来的”
“看来我不必费力解释了”
“你以为我会遵守约定吗?”
玛莱娅的目光宛如猛禽一般凶狠。
“我相信您会遵守的。毕竟您是梅帛夫人的妹妹”
“哼,妹妹!我还在留学的时候,姐姐就一声不吭地和那个男人私奔了。偏偏这种时候想让我发慈悲,你不觉得毫无意义吗?”
玛莱娅一边盯着艾玛,一边将桌子上的食物逐个装进肚子里。她摆弄着缀有宝玉的首饰。
“这是我的一个遗物,能够自由地创造出一个完全隔离的空间。名字当然不能告诉你,不过东西也可以放在里面”
“您的意思是,可以把我也关在这里面吗?”
“没错,何况现在的你并没有遗物”
面对玛莱娅威胁般的目光,艾玛仍旧泰然自若地露出笑容。看到戴眼镜的女仆毫不动摇,金发美女耸了耸肩。
“真没趣。开个玩笑啦,我不会那样做的,不然姐姐会伤心的。她最讨厌自己精心制作的遗物被用于伤害别人。我倒是觉得只要不危及性命,多少受一点皮肉之苦也无妨”
“所谓多少,是既可以很多也可以很少的”
艾玛仍旧微笑着,亮出手中的胸针。
“果菜大小姐和真大人成功地把我的遗物取回来了。按照约定,大小姐可以继续住在这个房子里吧”
“成功?这叫成功吗?”
玛莱娅无语地望着那个胸针。胸针上裂开的宝石看上去充满了悲伤。艾玛坦然地笑道。
“确实受到了一些损伤,但毫无疑问他们成功地取回来了”
明明珍贵的东西坏掉了,艾玛却丝毫不显动摇。看着这样的她,玛莱娅恨恨地咬指甲。
“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我觉得并无不妥”
玛莱娅思考片刻,然后投降似地叹了口气。
“难得我想让侄女们远离危险呢”
她抓起一大把食物,眨眼间便吃进肚子里。艾玛一言不发,为她斟满茶杯。玛莱娅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继续盯着艾玛。
“你实际上是不管那些孩子变成怎样都好吧?”
“请不要说奇怪的事情。梅帛夫人命令我侍奉果菜大小姐和梦未大小姐,我是绝不会做出让两人伤心的事情的”
“所以就算那孩子不去上学你也不管一管?要是我的话,拽也要把她拽到学校去。不听话的孩子揍个一两下就好了”
“玛来娅大人还是多了解一下现代的教育方针比较好”
“你什么意思,想说我不讲理吗?我告诉你,这在我们的乡里可是家常便饭。遗物本身就是不讲道理的存在,所以我们的生活也只能是不讲理的”
金发美女从椅子上起身,笔直地望向坐在对面的艾玛的脸庞。
“我说,你做的事情,实际上就是把那些不谙世事的孩子们拽进和我相同的宿命里面。你到底明不明白?”
“……”
艾玛第一次陷入了沉默,但她的表情依然是微笑着。只有她们两人的空间中一片静谧,最终艾玛先移开了目光。
“哼,原来姐姐中意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明白了,玛来娅大人其实是非常温柔的”
“什、不、不要说奇怪的东西!我只是按照乡里的指示行动而已!”
听到突如其来的话语,玛莱娅的脸变得通红。
“总、总之,约定就是约定。让你们搬出去的话就当我没说过。不过让不让那些孩子继续当怪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玛莱娅如此宣布,那硕大的胸部随之摇晃。明明吃了那么多东西,身体却还是那么苗条,只有胸还那么大,真是太狡猾了——艾玛不禁想到。
“结果如你所料真是太好了呢,女仆小姐。不过,当那些孩子们真的身陷危险时……你还笑得出来吗?”
她丢下这句话之后,艾玛突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空间突然消失,椅子和桌子也不见了,艾玛发现自己正坐在房间的门前。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哎呀,女仆小姐,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内裤都露出来了哦”
看到微微一笑的玛莱娅,艾玛不满地鼓起脸颊。
“您以为这要怪谁啊”
“呵呵,从一开始就露出那样的表情的话,我说不定还能温柔一点的哦?”
玛莱娅妖艳地笑着款步离去。艾玛朝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只觉心中重拾平静。
今天晚餐的时间比平时略晚,然而玛莱娅小姐却不见踪影。古雷戈里老师和狄拿也因公演而出门不在。这不奇怪,因为我们正是挑了这个时候变身怪盗开展行动的。由于最近经常六人一同用餐,我感到一丝寂寞。
“怎么了,你们俩,吃得这么少”
今天卫师父也和我们一块吃。小未还在睡觉。我们姑且算是成功完成了任务,但气氛仍然沉重。原因也很显然,卫师父因艾玛小姐的遗物受损而严厉地批评了我们,而且因为卫师父又给我们追加了课题,我们到底能不能继续住在这个房子里也尚无定论。
“师父,刚才您说的那个课题……”
“真,那个问题是不可以问的。发现课题本身就是最重要的。一旦站在舞台上,幻术师可就没法向任何人求助了”
说着,卫师父望向我们的身后。艾玛小姐正一如既往地服侍着我们,仿佛毫不在意地往杯中倒水。我很快便明白,师父是不希望我们在艾玛小姐面前谈论这件事。阿菜也是一脸不满。
“玛来娅也好,古雷戈里老师也好,就连梦未的学校里面的老师也在考验着你们。所以我也想给你们出一道题。能明白吧?”
卫师父的目光极为严肃。
“你们齐心协力,突破了富野泽家的安保系统,打倒了她的遗物,完成了目标,这点我承认。不过,我还是感到有些不安”
“……父亲大人,您为何感到不安?”
“就是因为你会这样问,我才感到不安啊”
卫师父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身后。老管家正乐呵呵地站在那里。卫师父眯起眼睛,将话题转移到吉布斯先生身上。
“吉布斯是这个遗物房子的一部分,拥有掌控这个房子的力量。这一点你们知道吧”
“是的。看到吉布斯先生还能返老还童,真是吓了一跳”
“对吧。而且看起来比我还年轻,真是了不起”
“您过奖了,卫老爷。不过,房子不加保养便会腐朽。我能站在这里,要多亏历代的家主对我关照有加”
看到他乐呵呵的样子,我忽然想到一个疑问。
“吉布斯先生,您在这个房子里做管家有多长时间了呢?”
“唔,这个问题还挺难啊。我想至少有两百年了吧”
“两、两百年!?”
阿菜惊得大叫。我也十分惊讶。
“据说这栋房子是在十八世纪左右建于蕾路塔的乡里。不过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住在这里的。有很多人在这里工作过,在搬到日本之前,这里也住有许多佣人”
“为什么搬到日本来了呢?”
——吉布斯先生露出了迄今为止最坏的笑容。
“那是因为它被偷到日本来了,真大人”
“咦、把、把这么大的东西偷来了!?”
“没错。乡里诞生出的绝世大魔法使、当代工艺魔术师梅帛夫人定居日本时,把这个房子从乡里偷出来了”
“……简直像开玩笑一样”
阿菜抚摸着桌子,似是在确认着触感。
“这是为了保护梅帛制作的遗物,而且把散落世界各地无人持有的遗物和坏人手中的遗物取回时,需要一个安全的场所来保管。所以我们潜入了乡里”
我想象着那副画面——英姿飒爽的怪盗与幻术师乘风夜行,正是我梦想中的景象。
“不过,我一下子就被丈母娘莫莉贡夫人逮到了”
真是靠不住。我可不能变成这样……
“不过,和梅帛还有岳母商量之后,我们决定这个房子暂且先搬到日本。所以,说是偷,也差不多像是借给我们一样”
所以玛莱娅小姐那样说的时候也没有反对啊。
“卫老爷,要不要再来一点红酒呢?”
“哦哦,谢谢你,吉布斯。那个时候,真是多亏了你也一起跟来”
“您言重了。能够遇到如此出色的主人,我才是幸运儿。尽管对于服装的审美有些独特,而且对于护卫和贵族的陪同感到厌烦而经常出逃,不过这些与主人的美德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我最近一直在穿着披风,这一点就不要说了吧。至少在孩子们面前,我还是想当一名潇洒的父亲的”
“是在下失礼了。请继续”
一口鲜红的酒下肚后,师父继续先前的话题。
“这么大的房子,在我们偷过来之前是岳母莫莉贡夫人居住在里面的。玛莱娅也住在里面,不过那个时候她在留学”
师父望向吉布斯先生。
“吉布斯,如果不借助遗物而打理这个房子的话,除了主人一家之外还需要多少人呢?”
“唔……至少要十人。考虑到轮休,差不多要二十人吧。实际上应该不到二十”
“没错。那个时候,这个房子里面可是有十五个人在工作”
我和阿菜面面相觑,不明白师父想要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吉布斯先生和艾玛小姐一直都非常非常辛苦?”
“……嘛,这也是事实之一。不过好在真也来了,堪比黑心企业的劳动量多少有了些缓解。但是,问题并不在这里,你们不这么想吗?”
师父借助遗物和口才,赢得了世界最伟大的幻术师这一称号。我们被他的话绕得迷迷糊糊的。
“就像果菜和梦未的遗物一样,吉布斯也能够考虑到人的感受而做出行动。普通的遗物做不到这一点,只有最高级的遗物才有这个能力。换句话说,我们一直是在吉布斯的保护之中”
“您言重了。这是我的职责”
“想要对这个房子动手脚的话,就必须要先解决吉布斯。然而他本身就是一个任何人都为之垂涎欲滴的超高级遗物。眼下,这个房子正在微妙的平衡下维持着安全。如果梅帛也在的话,还能让对手的遗物失去力量,不过……”
只凭现在住在房子里的我们,究竟能不能守护住这个房子,只有到了事发之时才能知道。
“就算那样,到现在才嫌我们碍手碍脚让我们搬出去,这太过分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阿菜终于爆发一般大叫。然而师父摇了摇头。
“不是那样的,果菜。我不认为那个问题是关键。换句话说,我不是觉得因为这里危险,才要你们搬出去”
“那……”
“我在意的是更加根本的问题。这句话是最大的提示。只要仔细考虑吉布斯和梅帛的心情,你们一定能够明白课题的内容。然后,就请你们告诉我你们的回答”
说完,师父便将杯中的红酒一口饮尽。
“对了,现在才想起来说……恭喜你们成功完成第一件任务”
现在听到这句话,我们也难以表示感谢。师父似乎也没有期待,叹了口气,望向我。
“古雷戈里老师也快要回来了,真也要尽快得到老师的认同才行。果菜则要好好考虑我的课题到底是什么,然后告诉我你的回答。真是让人期待啊,你说是吧,吉布斯?”
“是的。卫老爷意外地如此有父亲的风范,在下吉布斯实在是感慨万千”
“哈哈哈,不要夸奖我了。不过你好像也变得开朗一些了啊,是不是因为返老还童了呢?”
“或许是您多虑了。不过看到年轻的战士们,身体还是多少会感到一些亢奋的”
两位年长的男性不顾一旁的我们谈笑风生,从中能够感觉到二人之间牢固的羁绊。结果,我们只好各自怀揣新的课题,度过了不眠之夜。
十五岁的少女枕边摆着一个坏掉的胸针。她做了一个梦。
那是六年前,果菜刚上小学的时候。
“梅帛夫人,请您带我去日本吧”
看到久回故里的梅帛,艾玛鼓起勇气向她请求,然而梅帛的回答十分简明。
“对不起,我不打算带任何乡里的人离开”
“……我不是乡里的人”
艾玛略微低下头说道。看着她略显成熟的举动,梅帛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难道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吗?母亲大人应该不会那样做的……”
“莫莉贡大人对谁都很平等,没有区别对待。可是,正因如此……”
尚不足十岁却已如花蕾般透出美丽的可爱少女,自梅帛在家时起便崭露头角,恐怕莫莉贡斥责的更多是她周围的人。而这很容易演变成嫉妒。一想到可能发生在她身边的事情,梅帛便感到一阵心痛。
“我知道蕾路塔的乡里住着不是那么舒服,但这里是安全的。我们要去的地方可不像这里这么清静,街上到处都是人,那边的生活也和这里完全不一样。而且,我要在那里……”
“为了回收遗物采取最佳的行动,包括犯罪。也就是说,梅帛夫人,您要成为小偷”
“……至少说成是怪盗吧。既然你知道,我也就不多说了。我是为了我自己的信念而行动,不想把别人也卷进来。我很感谢赞同我的卫先生。我也向母亲大人拜托过,给在这个房子里工作的所有人都安排新的工作”
梅帛轻轻地、温柔地抚摸艾玛的脸颊。
“虽然乡里的学校推荐你在课余时间参与劳动,但你还是孩子。我偶尔也会回来看看的,等你长大了再来日本……”
这时,两行热泪从艾玛的眼角流下。
“……梅帛夫人,我、又要被扔掉了吗”
“艾玛,不许说胡话”
“如果我说了胡话,这都要怪梅帛夫人……我、我……”
少女抽泣着。第一次,她表现出了一个九岁的孩子应有的模样。
“……对不起,艾玛。看来……我这个怪盗还是不够格呢。偷来的东西没能管好,这确实是我的不对”
“梅帛夫人……”
两人抱在一起。过了一会,梅帛松开了艾玛。
“我现在有两个女儿,一个比你小两岁,另一个比你小五岁。你能和她们成为好朋友吗?”
“……当然。我会诚心诚意侍奉她们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不过我想艾玛是不会说谎的”
梅帛望着艾玛,她的眼中也盈满了泪水。她轻轻碰了碰挂在脖子上的胸针。
“把这个胸针交给你时许下的约定,我到底有没有遵守呢”
“梅帛夫人没有错。可是,我……”
拥有一头奢华金发的美女望向天花板,表情凝重。
“我明明下了决心,不给乡里的人添麻烦呢。因为这是我的任性。而且,这真的是很危险的哦?就算遗物再如何强大,我们也只是普通的人”
“……没关系”
艾玛是认真的。梅帛也没有把她当作小孩子。
“好吧。不过,我走的这条道路是很危险的。我要考验你,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资格跟我来。如果你能通过考验,我就带你一起走。我以蕾路塔的名义发誓”
梅帛的手背上浮现出纹章的图案。艾玛点了点头,脸上重拾笑容。
这下终于能和梅帛一起走了。显然,不论怎样的考验,都无法阻挡她前进的脚步。
“呜、呜呜呜、请、请住手,吉布斯先生,再、再那样我就要死了!”
惊恐中,艾玛睁开了眼睛。她擦去头上冒出的汗珠。
“真是让人讨厌的梦……吉布斯先生真是的,把一个九岁的孩子当成了什么啊。要不是<无名之爱>性能优异,我可就真的没命了”
她戴上眼镜,叹了口气,拿起枕边的胸针轻轻抚摸。
“能不能修好呢……嘛,梅帛夫人的话一定能想办法的”
这是她心爱的物品,她希望能够修复如初。艾玛轻抚宝石上的裂痕,回忆起往昔。
“呵呵,我可是梅帛夫人偷来的,至少有得到售后服务(aftercare)的权利吧”
她将胸针翻过来,阅读记在背面的文字。
“赠与无名之人的爱,铭记于此”
这行字是梅帛写下的,出自她的女仆服上附着的信。除了衣服,还有一个与之配套的发箍,也由艾玛妥善保管着。梅帛在把胸针别在女仆服上的时候,在胸针的背后写了那行字,所以这件女仆服的名字就叫<无名之爱(nameless lover)>。当然它另有真名,但那只有艾玛和梅帛两人知道。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完成了使命”
除了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献出来以外,她没能想到其它办法。制作了这件衣服的人,恐怕也会有着同样的想法。
一想到这里,艾玛便感觉稍微轻松了一些。她将破损的胸针抱在胸前,再度合上双眼——同时祈祷着不再见到被吉布斯教训的梦。
一头蓬松的金色卷发、宛如洋娃娃般可爱的美幼女,穿着十分糟蹋那动人容貌的松垮大衣,正一脸不快地用手撑着脸蛋趴在桌子上。
“爸爸好过分。爸爸出去不就好了”
听着妹妹嘴里说出来的残酷的话语,阿菜虽想赞同,却又停下思考。
“不过,父亲大人没有在开玩笑,他很认真的。我想可能是我们忽略了某个重要的东西”
“的确。我第一次看到师父那么认真的表情”
“……真哥哥这样说,我就信”
“梦未,你就不能给姐姐一点面子吗……”
我一边安慰着不满地嘟嘴的阿菜,一边向小未说明昨天发生的事情。
“……没想到胸针会坏掉”
“嗯……因为取回来的时候摔到地上了”
“妈妈的遗物不会因为掉到地上就坏了。可能是有别的原因”
这么说来,胸针戴在艾玛小姐身上的时候,和玛莱娅小姐贴身格斗也安然无恙。摔落地面的冲击或许的确不会造成损伤。
“那为什么会坏掉?”
“……不知道”
阿菜虽有些在意,但还是无所谓一般挥挥手。
“总之,我要去向艾玛小姐道歉”
“我也去”
“我也是同罪,一起去”
正当我们三人起身准备离开客厅时,遇到了吉布斯先生。
“哎呀,各位是要一起出门吗?”
“呃、那个,我们想要去向艾玛小姐道歉。吉布斯先生,艾玛小姐在哪里?”
“今天好像是因为学生会的工作,会迟些回来”
这么说来,从学校回来之后还没有见到过艾玛小姐。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考试之前学生会里或许有什么事情。
“看来只能等她回来再道歉了”
阿菜失望地垂下双肩。只见吉布斯先生罕见地露出不解的表情。
“刚才各位一直在说道歉,那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咦?因为我们把艾玛小姐的遗物弄坏了”
听到黑发少女的回答,吉布斯先生推了推眼镜。
“以吉布斯之愚见,艾玛真的会希望那样吗?”
“咦、不过、可是……父亲大人也生气了”
“原来如此。我多少有些明白玛来娅大人的心情了”
年迈的管家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
“两位大小姐,真大人,我虽然是遗物,但如各位所见,有着独立的意志。且不论这个意志从何而来,身为遗物,能够侍奉主人便是无上的喜悦。不论是果菜大小姐的阿巾,还是梦未大小姐的嘎哦嘎哦,都是同样的心情”
两个遗物微微动了动,似是在响应吉布斯先生的话语。
“回顾整个事件,各位依照艾玛的指示奔赴敌方腹地,结果她的遗物受到了损坏,这是她自己的责任。倒不如说,如果不这样想的话,遗物便也失去了自身存在的意义”
面对代替同伴辩诉心境的吉布斯先生,我们无言以对。
“您的意思是,我们不能道歉吗?”
“这就不是在下吉布斯能够决定的事情了。不过至少我想,因为把回收的遗物弄坏了而道歉,是不甚妥当的”
“……可是,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对艾玛小姐说……”
“所以师父才说,问题本身才是课题啊……”
“像猜谜一样。大人都是坏心眼”
小未嘟着嘴不满道。说实话我们也是这种感觉。老管家露出苦笑。
“这还真是让人无言以对啊。不过梦未大小姐,大家都是在探寻着最好的方法,留在乡里的梅帛夫人也是如此。人生的正确答案是无处可寻的。我也期待着各位能够给出一个满意的回答”
老管家真挚地行了一礼,之后离开了。
“……真,该怎么办啊”
“好好想想。吉布斯先生一定是告诉了我们非常重要的事情”
“哥哥太乐观了。我总觉得吉布斯先生在使坏”
我们困惑着,绞尽脑汁思考。嘎哦嘎哦和阿巾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焦躁,似是在顾虑着我们的感受。
期末考试结束,暑假过后进入下学期,便会迎来学生会的选举。学生会成员正在制作考试后准备贴出的宣传海报。
“艾玛学姐,这个地方有些疑问”
“这部分已经拜托给美术部了,前去拿来便好。不需要很多张,到老师办公室借用一下彩色复印机,复印几份之后再贴到海报上”
“是,明白了”
她虽然担任副会长的职位,但在选举中得到了最高的票数,只要竞选会长就一定能被选上,但她却以“回家太晚不方便”为由选择了副会长。说到底,她会参加学生会的竞选,纯粹是为了躲开来自各社团的邀请。从一年级起,她便以过人的智力及运动能力崭露头角,也受到了各个社团的加入邀请。圣缇尔娜学院虽是贵族学校却也积极拓展课外活动,部分社团甚至参加过全国比赛。对于这些社团而言,艾玛的运动能力不可多得。
然而,艾玛坚持将接送上小学的果菜和梦未作为优先事项。果菜毕业后,梦未便突然拒绝上学,她因担心而频繁出入小学询问情况,而且还有女仆的工作,当梅帛进行怪盗活动时还会作为副手协助任务。
为了把她拉进社团,甚至有一些老师亲自出面邀请。为了躲开这些事情,她在一年级下学期参加了书记的竞选,升入二年级时便成为了副会长,而这一任期也即将迎来结束。
坐在对面的桌前办公的学生会长笑着对艾玛说道。
“今天看来会稍微晚一些。艾玛,偶尔和我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样?今年当选书记的香川同学家里是开煎饼店的,做得可好吃了”
“这实在是很迷人的提议,不过我还要帮家里做家务活,请容我推辞”
艾玛莞尔一笑,婉拒了提议。会长有些失望地垂下双肩。一旁的学生会成员和前来帮忙的学生们在心中暗暗支持着会长。圣缇尔娜学院直到去年为止还是女校,而在非正式的选美比赛中夺得头筹的艾玛自然是众人憧憬的对象。而且从未有人能邀请她到自家做客,这更增添了她的神秘感。有许多女生来学生会帮忙,只是为了能和艾玛说上话。
“那大家一起吃便当怎么样?还有好多来帮忙的一年级学生,偶尔一起吃一次也不错嘛。大家都想和艾玛聊一聊呢”
会长从一年级起便与艾玛一同进入学生会,每次邀请艾玛时都会如此般遭到婉拒,所以她没有动摇而放弃。回望周围,艾玛露出苦笑。的确,升到三年级后突然便遇到了好多事情,一直没能好好照顾学生会里的后辈。家里有真帮忙,今天古雷戈里先生也不会回来,果菜和梦未被赶出去的危机也解决了,今天就陪会长她们待着吧。
“那么就向学校食堂订餐吧。需要几人份?”
众人一片欢呼。贵族学校的学费十分高昂,不过相对地,在特殊情况下学校食堂可以派送外卖。现在这个时间有些晚了,不过只要说是学生会工作加班,应该还是可以的。会长满意地点头。
“今天就由我来请客吧。机会难得,我们吃一次豪华套餐如何”
身为大公司社长千金的学生会长想要奢侈一下,却遭到艾玛的斥责,于是大家各自点了五百日元的便当。贵族学校里的学生对金钱的观念有些模糊,艾玛的这一举动又为她赢得了精干务实的赞美。她度过了久违的属于一个普通的十五岁少女的时间。但她很清楚,这只是因为解决了果菜她们心头上的一个问题。
——毕业之后,她不打算去念大学,而是一直在房子里工作……不过恐怕没有人会表示赞同吧。星里家的各位可是相当顽固的。她不经意地伸手摸向脖颈,却意识到原本挂在那里的东西已经不在了,艾玛皱了皱眉头。
明明是自己下定决心选择的道路,这个样子真不像话——艾玛如此想着。看到周围谈笑风生的学生们,她再次感觉到与这些人生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人们,对自己来说是多么地弥足珍贵。
这时,星里家中迎来了一名意外的来客。一言概之,是一个胖大妈。
“哦—嗬嗬嗬!真是太令我吃惊了。不愧是星里家的大小姐!”
“……为、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儿啊……”
“谁、谁知道呢……”
看到坐在客厅里的富野泽登美子小姐,我和阿菜不由得愣住了。站在一旁的吉布斯先生只是恭敬地低下头。
“因为与大小姐预约过,所以便请她进来了”
“哈呜啊!才没有预约过呢!她在骗人!再说了,她可是敌人啊!”
毕竟这个人正是弄坏了艾玛小姐的胸针的罪魁祸首,阿菜不生气才怪。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果菜大小姐,你这可就说错了。不过,我确实在瞄着你的围巾。身为遗物的所有者,这不是当然的习性吗?”
大妈,你变了。
“据说遗物之间会互相吸引。优秀的遗物最终会击中到一个地方!而如果是梅帛夫人制作的物品则更是如此。我并不是想与你作对,而是想让那些遗物全部集中到我的身旁!”
“那些事情我才不管!您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看到富野泽小姐那张庞大的脸靠近过来,阿菜不由得惊叫。
“哎呀,已经来了吗?吉布斯,你怎么不把人家带到会客室里来”
“非常抱歉,玛来娅大人。是富野泽大人擅自进来的”
“哼哼哼,我对遗物可是了如指掌,真正的好东西在哪里一下子就能知道。围巾也好,手杖也好,真是让人羡慕……”
她的目光扫过我们,我和阿菜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
“啊—,够了,小登美,真是麻烦。果菜,真,这位就是协助了这次试验的富野泽登美子,你们也知道吧”
“你们也可以亲切地叫我‘小登美’哦?”
不,我不想和你显得亲切。话说,大小姐指的原来是玛莱娅小姐啊……
“前几天艾玛拜托我重新进行的试验,结果是你们赢了,但小登美的东西坏得比预想中多了一些,她伤心得哭了,所以她来把损坏的遗物放到我这里,等姐姐回来把它们修好”
“咦……不是要防止遗物的扩散吗?”
我感到惊讶,这时一旁的吉布斯先生解释道。
“我之前说过,富野泽大人持有的‘美美史莱姆’是以遗物作为使用代价的遗物。富野泽大人收集遗物,将其中不需要的作为史莱姆的饲料,只留下自己中意的。我们判断她不会构成威胁”
“没错没错,我是无害的!”
富野泽小姐挺起胸脯,但我觉得她的目的和手段都完全不值得自豪。
“那,坏掉的遗物就先交给我保管。如果姐姐觉得过于危险而不予修理的话,那也没办法。还有,这是报酬”
说着,玛莱娅小姐将一样东西——遗物“美美史莱姆”放在桌子上。那可是阿菜她们拼上性命取回来的遗物啊!
“等一下、这个……”
“没错,这就是你们上次取回来的遗物。乡里使用的比这个性能更好,所以这个就还给富野泽了”
“嗯,我明白的。等我死了以后,我的藏品就会全部送还给蕾路塔的乡里。反正我死了之后那些东西也就没什么用了,何况我还是单身呢”
富野泽小姐强调“单身”的时候,不知为何刻意凑近吉布斯先生。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所仰慕的就只有一个人……若能与此人喜结连理,我愿献上我全部的遗物”
“哈哈哈,那位先生真是幸运啊”
吉布斯后撤半步,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
“啊啊,那冷酷的模样也真·是·棒”
富野泽小姐拼命暗送秋波。那个,吉布斯先生,这……
“……母亲大人能把坏掉的遗物修好吗?”
这时,小未冒出一个疑问。
“咦?哦,当然了。能做当然也能修。而且身为工艺魔术师,从遗物上的纹章能读取出遗物的真名和代价、甚至制作的方法”
“看纹章,就能明白……”
小未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一般,望向我和阿菜。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如果凭借连玛莱娅小姐也尚不知晓的、小未的那个力量……
——说不定, 就能修好胸针。
一想到这一点,我们便感到难以平静。
不等富野泽小姐回去,我们便早早告别离开客厅,来到阿菜的房间。秘宝<蕾路塔之纹章>就放在这里,是梅帛阿姨托付给阿菜的,用于制作遗物,以及梅帛阿姨给遗物刻下纹章。虽然听说可以使用纹章来控制遗物的力量,不过根据刚才的那些话,说不定小未也可以借此读取出遗物的制作方法和真名。
随着阿菜的命令,装有“纹章”的遗物小箱子被打开。她从中将其取出,递给至爱的妹妹。
“梦未,来试一下吧”
“嗯”
小未和阿菜手牵着手,举起“纹章”。
“那……就用我的手杖试一试吧”
“……嗯”
小未用拿着“纹章”的手,放在我的魔杖上面。瞬间,小未的手背上浮现出蕾路塔的纹章。图案发出朦胧的光,显得神圣而庄严。
“这是……梦未的力量”
“有了‘纹章’,感觉……好轻松。身体中的魔力好像都集中到了‘纹章’上面一样”
小未如是说。她的脸蛋红扑扑的。
“能看到……魔杖的制作方法。妈妈把折断的玩具魔杖接在一起……有好多没看到过的原材料,不过我都能明白。……真名也看到了。好厉害”
小未的头发仿佛带上静电一般,在半空中缓缓飘浮。极强的魔力在四周碰撞,如火花般散开。她放电一般释放了一会儿魔力后,忽然松了劲儿。
“吓我一跳……没想到<蕾路塔之纹章>有这样的力量”
“怪不得玛莱娅小姐一开始就想要偷走呢”
只要有这个<蕾路塔之纹章>,说不定就可以由我们自己来修理胸针。
道歉是一回事,把遗物修好又是另一回事。不过我们还是感觉眼前的道路变得明朗起来,不由得相视而笑。
大魔术师“卡梅罗勋爵”即古雷戈里·卡梅罗老师吃完了三倍于常人份量的早餐,喝下了自己喜欢的、看上去并不很好喝的蛋白质冲调品后,便转身面向我。一旁的狄拿正皱着眉头努力将半人份的早餐塞进嘴里。
“小鬼,距离之前已经过了些日子了,准备得怎么样了?”
听到他直率的问题,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准、准备好了”
我端正坐姿。阿菜和小未接受特训的时候,我在一旁练习魔术。虽然还是不太明白该怎样做,但多亏了卫师父的那些魔术道具,我现在可以表演比之前更大一些的魔术了。
“是吗,那等我下一场公演结束后,就表演给我看看吧。我也该考虑一下演出的事情了”
古雷戈里老师不知为何展示着自己傲人的肌肉。
……这算是敞开了心扉的意思吗?
“叔叔,桔梗院先生快要哭了。举世闻名的魔术师每次都是拖到最后才决定,而且不喜欢大型舞台,偏偏喜欢在市民展馆那样狭小的地方举办演出。您明明能够让拉斯维加斯的大型会场座无虚席,现在这样做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玛莱娅小姐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您刚才问那个问题,意思是说如果收了真为弟子,就打算在日本住一段时间对吧?我可没法陪您到那个时候。倒不如说,让真跟着您去学习不就好了?”
“咦、那、那怎么行!真是要在这里和我们一块住的!”
“所以我说了,这儿太危险。你也不想让更多的外人卷入族人的事情里面来吧?”
原来是这样,我不是族人,所以玛莱娅小姐反而没有让我搬出去。这个美女虽然手段有些粗暴,但心思还是相当缜密,我不由得感到佩服。
“没错,不行。老师的弟子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美少年甩了甩一头的银发,用清澈的声音如此断言,然后瞪着我。
“老师心肠比较软,可我根本就没有认同你。跟着大魔术师卫先生什么都没有学到,却又想要跟着古雷戈里老师偷学技艺,想得美”
——你想多了。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卫师父,您往哪儿看呢,请把头转过来。
“我也要看看你的表演。想要当上老师的弟子,至少要表演一个我做不到的魔术才行。给我记住这一点”
听到帅哥的话,我无言以对。然而,我完全是通过市面上贩售的光碟和书本学习魔术的,但真正的魔术窍门是师父亲授给弟子,不会外传。狄拿的意思是,我应该至少学会卫师父的一门原创魔术。虽然用我的笑容手杖,想表演多少都可以,但那样就没有意义了,所以我才想跟着古雷戈里老师学习啊。
“哈哈哈,狄拿还真是严格啊。真,你要加油哦”
师父笑着,那样子莫名地一派轻松。古雷戈里老师也不知为何在笑着。
“原来如此,这挺有意思的。狄拿做不到的魔术吗。不愧是我的弟子,这个课题很好”
古雷戈里老师满意地拍了拍狄拿的一头银发,然而后者则是有些不耐烦地将其挥开。
“老师,我可是认真的。如果真没有表演出像样的魔术,您却把他收为弟子的话,我就把您那些健身用品都扔掉,也不会帮您买机票找饭店了”
“喂喂,狄拿,这怎么行。小鬼,你也听到了吧,不要让我们失望哦”
说完,古雷戈里老师便离开了餐厅。
“你应该跟着卫先生学。我告辞了”
狄拿也走出餐厅。我望向卫师父,只见师父满面春风。
“太好了,真。条件已经明确了,你就好好加油吧”
“师父,您能教我原创的魔术吗?”
“那些不需要遗物的技术和口技的话倒是可以教给你。这些技术恐怕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在用。你要学吗?”
“……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我叹了口气,望向阿菜,只见她正在用有些奇妙的表情看着我。
“阿菜,怎么了?”
“没、没事……没什么、吧……?”
她继续进餐,那张宛如日本人偶般精致的面庞染上了些微的红色。
一旁的艾玛小姐正在哄劝想要把菠菜挑出来的小未。艾玛小姐的脖子上没有戴着胸针。我依然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两位师父提出的课题,只得叹了口气。
“那样的话,我有个好东西。坏掉的遗物碎片”
听我们说完计划,桔梗院心美同学露出了笑容。
“我的手下从富野泽家的别墅里回收了你们弄坏的遗物。那些应该可以用来练习吧”
就算小未能够使用“纹章”读取遗物的情报,也不能说她就可以修理。她一直进行着精神修行,但至今仍无法成功制作出遗物。虽说制作和修理算是两回事,但为了能够修好艾玛小姐的遗物,我们必须积累更多的经验——这就是我们的回答。
“这是个好主意。心美,那些碎片能给我们吗?”
“能倒是能,不过有个条件”
在我们的行动成功后,她便立刻打来电话,刨根问底地把我们的情况打听了一遍。她似乎从一开始便预料到了会变成这样,从口袋中取出几块碎片。
“这是折纸型遗物的碎片,好像是根据折叠的形状能够变成不同的东西。虽然不是梅帛阿姨做的,不过据说有一段时间在市场上很火。这虽然是碎片,不过也差不多有一张普通的纸那么大,如果能修好应该可以使用。所以,如果修好了——”
“难道说,你想要用?”
“只要代价合适。如果用完就变得像富野泽那个大妈那样胖的话就算了”
“母亲大人可是努力不让遗物落到坏人手里的……”
“阿菜,我可是你的同伴啊。难道不是好人吗?”
“……不好说呢。真,你不觉得这算是一种威胁吗?”
总之,在桔梗院同学的逼迫下,我们决定只要小未同意就可以。
和桔梗院同学一起回到洋房,只见艾玛小姐已经回来了。她明明还有学生会的工作,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睡觉的。
“啊、艾玛小姐……”
“欢迎光临,桔梗院小姐。欢迎回来,大小姐,真大人”
她一如既往地用淑女的礼节迎接我们,只是脖子上少了一枚胸针,这让我们感到一丝不安。如果卫师父课题的答案不是向艾玛小姐道歉,那我们究竟该怎样做呢。
“打扰了。艾玛小姐,小洋娃娃在哪里?我今天是来找她的”
“梦未大小姐在自己的房间里,锁上了门,好像一直在做什么事情……”
“我明白了。阿菜,真,我们走”
看着在别人家里依然一副领导风范的桔梗院同学,我们一边苦笑着一边跟在她的后面。
“那么我稍后给您们送茶”
“送、送茶的工作由我来做,不麻烦您了。对吧,阿菜”
“嗯、嗯。艾玛小姐,你就不用忙了!”
我们慌忙穿过走廊。艾玛小姐只是一脸疑惑地目送着我们。
艾玛一边在意着躲在房间里不知在做什么的大小姐们,一边和吉布斯一起奋力打扫房屋。实际上她相当吃力——毕竟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五岁少女。
“呼……呼,不好意思,吉布斯先生,能帮我把这个东西搬走吗?”
“好的。不过艾玛,我不是说过暂时不要做这些花力气的活了吗。我一个人也能应付过来,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使用遗物代替进行工作”
“不、不必了。这是,我的工作”
“……你也是相当顽固啊”
打理这个房子原本需要至少十个人,但现在只有两个人。那是因为艾玛有女仆服为她提升力量,以及吉布斯是掌管着整幢房子的遗物。现在的艾玛只有一名十五岁少女的力量,自然无法做到与之前相同的事情。
“想在这个房子里工作,就要把没理也说成是理”
“艾玛,你说的话像是玛莱娅大人会说的内容”
艾玛打心眼里露出厌恶的表情。
“吉布斯先生,您这样说可实在是过分啊”
“嗬嗬嗬。以吉布斯之愚见,你们两人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您还要挖苦人吗?”
“看你怎么想了。不过现在不知道梅帛夫人几时能够归还,女仆服坏了还真是不好办呢。房子里的事情倒还勉强能应付……”
“确实,凭现在的我,很难保护好大小姐们”
藏在心中的不安被人指出,艾玛的表情变得凝重。
“没错,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女仆还是从这里搬出去比较安全呢。没有了遗物,我们就只是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请放心,我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而是优秀的女仆。我接受了良好的训练,就算被客人偷听到对话也不会生气的”
不知何时,玛莱娅站在两人身后。
“呵呵,谁让你们站在走廊说话呢,怪不得别人哦”
“玛来娅大人,我也没能察觉到您的存在,看来是使用遗物藏起来的吧?这可不像话。如果是在您小时候,我可就要教训您了”
“不要、不要啊,吉布斯!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手下留情!”
玛莱娅一贯游刃有余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艾玛多少能明白她的感受。
“嘛,先不说那个,也有可能要你等到修好了胸针再搬回来。觊觎着遗物的家伙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寻找的东西在哪里也知道了。我希望对方手里又多出几个人质”
“……我想不会有哪个罪犯愚蠢到故意绑架佣人来胁迫主人的”
艾玛反射般回答。只见玛莱娅露出了迄今为止最为严厉的表情。
“如果你的回答是认真的,我可就要对你重新进行评价了”
“……非常抱歉,是我失言了。玛来娅大人,吉布斯先生,请您原谅。不过”
“我明白,你无论如何都想要留在这里”
看到深深低下头去的她,老管家伸出了手。
“以吉布斯之愚见,机关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不就就会发生奇迹的。哦,这并不是预言,而是基于经验的预测。很奇怪,我所侍奉的人们,都有着让人绽放笑容的神奇才能”
经历了数百个春秋的遗物微笑着说道。两个水火不容的人只是用相同的表情望着他。
过了几天,吃完晚餐后,我和阿菜、梦未三个人一同敲响了艾玛小姐房间的门。狄拿和古雷戈里老师要等到第二天才回来。
“请进”
听到温柔的回答,我们打开了房门。只见艾玛小姐正在解开头发,似乎是准备去洗澡。
“各位聚在一起,有什么事情吗?想要吃夜宵的话我马上去做”
“不是的,艾玛小姐……我们有事要求你”
“求我……吗?只要果菜大小姐和梦未大小姐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脱光衣服”
那个,我也在这里,请不要那样做。当然我们知道她只是在开玩笑。
“那个……那个,艾玛小姐的遗物坏掉了,对吧?”
“……难道说,各位是想因为这个而道歉吗?”
艾玛小姐眯起了眼睛。看到她的表情,我们明白了这不是让她开心的选择。幸亏我们没有这样做。正当我们暗暗感谢大人们的意见时,只见小未罕见地主动走上前。
“不是。我练习过了”
“没错,自那以后,我们……一直在练习”
阿菜取出<蕾路塔之纹章>,给艾玛小姐看。
“只要有梦未的力量,和这个<蕾路塔之纹章>……就算母亲大人不在,我们也能修好遗物。请让我们把你的遗物修理好!”
两人一同低下了头。我也开了口。
“艾玛小姐,我们在那之后用坏掉的遗物练习了几次修理的方法。艾玛小姐的遗物是梅帛阿姨制作的,可能会有些特殊,不过还是希望您能让她们试一下,行吗?”
“……可是,坏掉的遗物可能会发生爆炸,我不能让二位大小姐身陷危险。等梅帛夫人回来,就一定能够修好的……”
戴眼镜的女仆小姐担心着阿菜和小未。然而两人并没有就此退缩。
“如果觉得危险的话就停下。如果裂痕变得更大的话也停下”
看到小未真挚的表情,艾玛小姐有些犹豫。
“怎么说呢,总觉这样下去的话就无法通过试验了。求你了”
“我们测试过了,就算失败了也不会发生其它的事情,遗物不会遭到进一步的破损。请让我们试一试”
“不过……不能为了我,而让大小姐们身陷危险……”
果然那次粘土人偶爆炸的一幕留下的印象比较深刻。艾玛小姐在顾虑小未的安全。然而,就在这时。
“咦……”
“啊!”
阿菜的遗物阿巾从她的脖子上飞了出来,小未的遗物嘎哦嘎哦也离开她的脚边,跳到床上。
“嘎哦!”
“哇啊!”
仿佛是被两个遗物呼叫一般,藏在我衣服里面的笑容手杖也似乎有了自己的意志,飞出来与它们汇合在一起。三个遗物的中间,正是那个胸针。这是饱含梅帛阿姨心意的遗物显露出的总的意志。
“……看来那个胸针在说‘希望能被修好’呢”
看着在三个遗物的环绕下闪闪发光的胸针,艾玛小姐点了点头。
“我请求您,梦未大小姐,把我的宝物修好吧”
说着,艾玛小姐把我们让进了房间里。
按照练习时那样,我们把<蕾路塔之纹章>拿出来,小未把手放在纹章上。
“……汇聚魔力,集中精神”
小未将魔力注入遗物中。她的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遗物的修理,实际上是修复植入在纹章里面的魔力回路,并补充损失的部分。我们知道了,只是裂了一条缝的话,是可以用纹章注入魔力而将其修复的。虽然毁掉了若干个折纸型遗物,但我们至少明白了这一点。不过艾玛小姐的遗物的力量格外强大,能不能将其修复如初,我们并不知道。
“……好厉害。妈妈的遗物……吸收了好多魔力……还是看不到纹章里面的情报……”
小未的头上汗如雨下,然而她的手背上的纹章图案和放在胸针上面的<蕾路塔之纹章>依然只是发出微弱的光芒。
“咕、呜呜呜呜”
“梦未大小姐,请千万不要勉强!”
艾玛小姐担心地想要制止。
“没、没关系”
“梦未,我也来帮忙!”
阿菜扶住面露苦色的小未。就在这时,阿菜和小未的身体一齐发出强烈的光芒。胸针也发出耀眼的光,艾玛小姐的房间里充满了炫目的白色。
那是小巷里的一间破败的房屋,位于小镇的深处。镇子宛如贫民窟一般肮脏破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臭味。生活于日本的真等人虽对此并不熟悉,但这幅凄惨的光景遍布于世界的各个角落。
房屋内的一个房间里,少女看到眼前第一次遇到的美丽女性,双眼闪闪发光,与一身的破旧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孩子是我捡来养大的”
男子露出卑贱的笑容。他把街上的流浪儿集中起来,让他们去乞讨,并以此为生。
“谢谢你。能不能让我们两个人单独待一会儿呢”
一头灿烂金发的女子丝毫不露嫌恶的神色,将一把钱递给男子。
“嘿嘿嘿,我合计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一直很优待她呢……对了,这孩子拿着的东西也一直没卖,收在这里,要不要也一块拿走?”
他伸出满是污垢的手。金发美女——梅帛点点头,又给了他一些钱。男子拿出的是一件脏兮兮的小女仆服,一封信,和一个早已失去光泽的发饰。信封已被撕开,里面可能装有的钱已被抽走。一旁的男子辩称在自己捡来之前就被人拿走了,梅帛终于不再理会他,而是转身对只穿着一件薄衣的女孩说道。
“这是你的东西吧”
她点点头。那是自己被扔下时陪在她身旁的物品,而那个男子说等她干了好多好多活之后就会还给她。她抱紧了自己并不记得的回忆的一个碎片。
“能给我看看吗?”
少女惊恐地缩起身子,表现出了拒绝。梅帛伸出手,少女拼命向后退去,不让她拿到。然而,那只温柔的手没有伸向衣服,而是抱住了她的头发。
“……没能赶上,真是对不起呢”
梅帛将她干瘦的身体,连同女仆服一块抱在怀中。少女只是惊奇地望着梅帛那动人的脸庞上淌下的泪水。
“……那个……那个……”
少女用小巧的手,试图擦去梅帛的眼泪。看到她那可爱的动作,梅帛终于露出了笑容。少女轻声问道。
“您……知道……我是谁吗?我的爸爸和妈妈,还在吗?”
梅帛只觉心中一阵刺痛。这个女孩是继承了某件遗物的一个家族的相关人员。她不知道这个家族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遭到了外人的袭击,然而一夜之间,少女所居住的村庄里的人便四散流离。在调查了相关人员的情况和遗物的下落后,梅帛得知了事件发生当日遭到遗弃的这个少女的存在。
“为什么……连这么小的孩子也……”
原本是为众人的幸福而制作的魔法道具,却让这个孩子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这一事实令梅帛难以释怀,也难以原谅。等到女孩平静下来,梅帛便阅读起那封信。
“……原来,你的妈妈让你逃过一劫了呢”
信中写满了父母将尚未取名的孩子遗留下来的无尽悔恨之情。
“我说,如果你把那个女仆服和发饰给我的话,我就当你的姐姐。怎么样?”
思考片刻后,少女摇了摇头。
“……不行,这是我的。这是我的爸爸妈妈留给我的……只有这些了”
“可是,那是很危险的东西”
“不行!绝对不行!”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你要来我的乡里生活吗?”
面对哭泣的孩子,梅帛也只能举手投降。她决定把女孩带回到自己的乡里养育。那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艾玛这个名字,就是这个时候梅帛取给她的。她将女孩的发饰封印起来,把女仆服变成了守护少女的遗物。想要在蕾路塔的乡里生活,就必须拥有一件遗物。乡里极少接纳外人,艾玛花了很长世间才适应新的生活——尤其是在梅帛与卫私奔之后。
“这是为什么啊……梅帛夫人”
听到梅帛去了日本这一消息的那一天起,艾玛就开始学习日语。也有专门用于翻译的遗物,但艾玛没有借助遗物的力量。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带我一起去啊”
独自一人在房间里,艾玛反复地念着。她想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也问相同的问题。我想跟着一起去——不论有多危险,不论有多可怕,不论是否危及性命,她都只是想待在最珍视之人的身旁。
因为担心所以把她留在安全的地方……这,太过分了。
“不要丢下我……我会努力的……请不要把我扔下……不要让我孤身一人”
她不停地哭着,泪水模糊了双眼,也模糊了纸上的字迹。她不停地哭着,直到梅帛前来盗走老家房屋的那一天——
——光芒消散了。我们早已泪流满面。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艾玛小姐。
“……这、这真是,让大家见笑了”
“艾、艾玛小姐……这是……”
阿菜顾不上擦去眼泪,问道。
“……看来说谎也没有用了呢。这就是我的女仆服的由来。我的父母把我留下来的时候,放了一件女仆服,而梅帛夫人把它改成了能够一直穿在身上的遗物。这本来是一件童装,看来梅帛夫人一定是很想让我打扮成女仆的样子”
艾玛小姐拭去眼泪,想要笑着蒙混过去,可惜失败了。
“这、这么……这么重要的东西……艾玛小姐,为什么!”
阿菜一边哭着,一边生气地大叫。她是在宣泄心中堆积的复杂感情。
“……艾玛小姐,这个”
小未轻轻将手中的胸针递到面前。遗物上面没有一丝伤痕,光洁如初。
“……非常感谢您,梦未大小姐”
艾玛郑重地接过胸针,爱惜地轻轻抚摸着,然后转头望向我。
“呵呵,请不要露出那样困惑的表情,真大人”
“可是……”
“这个胸针的名字叫<无名之爱>,是我未曾谋面的父母留给尚未取名的我的爱情之证明。请不必感到悲伤,因为我遇到了梅帛夫人和吉布斯先生,在乡里生活的时候也过得很开心。没想到会让大家如此同情”
艾玛小姐微微一笑,然而阿菜似乎仍没有满意。
“艾玛小姐……艾玛小姐真是笨蛋!幸亏修好了,可万一我失败了的话要怎么办啊!”
“因为我知道您绝对不会失败的。而且,就算没有那么顺利,我想我也不会后悔的”
看到莞尔一笑的艾玛小姐,阿菜没能多说什么。艾玛小姐转过身去。
“各位,真是非常感谢。机会难得,我想去好好洗个澡,再来试穿这件遗物。那么稍后见”
她快步离开房间。我们知道了她的过去——不知她会是怎样的心境。
“我完全不了解艾玛小姐的事情”
小未悲伤地低语。阿菜紧咬嘴唇。
“我……决不接受!”
她追在艾玛小姐的身后。我只能将一切交给阿菜,静静等着她回来。
“……我本来是想一个人待着的”
“我知道。可我还是放心不下”
果菜和艾玛并肩浸在星里家的大浴池里。两人已经停止了哭泣。
随着身体逐渐加热,头脑也渐趋冷静。果菜慢慢地开口。
“艾玛小姐……”
“怎么了”
“那个,我一开始,觉得要向艾玛小姐道歉才行,因为我把遗物弄坏了。可是父亲大人和吉布斯先生不让我这样做,所以一直在烦恼”
“……您不必道歉的。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听到预料中的回答,果菜微微露出笑容。
“真像是艾玛小姐呢。我看到艾玛小姐的胸针里藏着的回忆之后,多少有些明白了。因为我也一样,比起在安全的地方等母亲大人回来,还不如一起去经历危险的事情,那样要好得多”
“作为两边的立场都经历过的人而言,从保护者的角度讲,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决定。我们都会想要至少让孩子获得幸福,多少苦难只要自己承受就好”
艾玛小姐叹了口气。两人的目光合在一起。
““真不想因为是孩子,就把我们当小孩子看””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心里话,终于笑了出来。
“……可是、可是,艾玛小姐,我还是想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反复思虑后,果菜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成为怪盗怪影是我的梦想。我想成为偷走人们的悲伤,让人露出欢笑的怪盗……可我却让艾玛小姐如此难过……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哎呀,这还真是、任性的……出色的道歉呢”
艾玛的眼中也泛起泪光。
“那么,这个道歉……我就接受了。怪盗怪影小姐,请您成为更加出色、更加优秀的怪盗,把我和我这样的孩子的眼泪全部偷走吧”
“……嗯、嗯”
果菜扑到最喜欢的艾玛的怀中。艾玛紧紧抱住果菜。
“艾玛小姐,谢谢你……我最喜欢你了。那个、那个……我一直,把艾玛小姐当成是我的姐姐!艾玛小姐是我们的家人!谢谢你,艾玛姐姐!”
抱着怀中的果菜,艾玛流下了热泪。果菜也用力抱着艾玛。
在幸福的气氛中,艾玛想着。
——但是,果菜大小姐,我赌上珍爱的女仆服,是为了您和梦未大小姐。确实,父母赠与我的女仆服对我来说是极为贵重的物品,可不论是什么东西,不论是什么遗物,都远远比不上你们的笑容——
心中的这个想法没有说出口。因为她觉得,有些东西不必说出口也能传达给对方。
樱井艾玛或许不是星里家的族人。但是,不论是果菜她们,还是艾玛自己,都明白——
艾玛是他们的家人,和他们一起住在这个房子里。这一点毫无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