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十千克的铜像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我进入学生会的契机,便是这铜像消失事件。
***
我没有进社团,没有恋人,更没有挚友。所幸还有浅田这朋友,学校生活过得差强人意。
往日放学后,我都选择直接回家,看会儿书,教下妹妹功课。今天却格外的冷,琢磨着回去之前喝点饮料暖暖肠胃。于是来到一楼的自动贩卖机。选了热可可。在一旁的长椅坐下,手握着易拉罐取暖,通过敞开的教学楼门望向校门。
一个被栅栏围着的铜像闯入眼帘。校门旁边摆着第一任校长的铜像。铜像只有上半身,下面是长方形的白色大理石。即将搬走的缘故,四周围着栅栏,几位工作人员正围着忙活。
铜像已经锈迹斑斑,不知摆了多少年,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被搭了话。
「你是矢斗雪那的弟弟?」
「唔哇。」
本以为四周没人,我吓了一跳,不由地起身退后了几步。
「……你好。早伊原前辈。」
向我搭话的是早伊原叶月前辈。「好呀,初次见面」她笑道。这温暖的笑容,如同保姆一般,给人一种包容的母性的感觉。
「话说,居然认识我耶。」
「学生会长的选举,才过了没多久。」
「噢,对哟。不管怎样,真高兴你能记得我。」
她止不住地惊讶。可下一秒又转回了笑容。表情真丰富。她看上去率直单纯,没有城府。
怎样都好,不关我事。
「那,我先走了。」
「等、等下!以为我在搭讪么。人家找你有事啦。」
早伊原前辈拉着我的肩膀,让我留下。我讨厌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女生。不由地提高了警觉。
「人家有要紧事。」
「咋了?」
「想散散步。」
「要紧事就是散步啊……」
我无视掉她的话,一溜烟地逃离了现场。
翌日午休,早伊原前辈来教室找我。我正和浅田共进午餐,一位同班女生搭话道。
「似乎,早伊原前辈在找你哟。」
同学们的视线一下集中在我身上。我望向教室门口,只见早伊原前辈躲在墙后,偷偷地探出半张脸,朝这边挥着小手。我向浅田道了声歉,站起身来。走向早伊原前辈,直截了当地道。
「找上门来好烦欸。」
同学们炸开了锅。
「对不起呢,有点事找你。」
「我正饿着,抱歉。」
「借口也找个正经点的嘛……」
我正是要让她知难而退。
「求求你了。」
她为难地笑道,双手合掌。见此我心头一动。我夸张地叹了口气。
「好吧。就一会儿。」
早伊原前辈顿时绽放笑容,带我走出了教室。
「就在这里讲吧。」
我们在教室外的走廊。午休时喧闹吵杂,不怕被人偷听。早伊原前辈对我依旧是温暖的笑容。真不可思议。
我明明表现得相当露骨了,她还死缠不放。跟以往的不一样。
「那个,春一君。」
希望她用矢斗来称呼我,不过她认识姐姐。惯口了叫矢斗前辈,想必一时难以改口。
「可以的话,希望能加入学生会。」
「我拒绝。再见。」
我当场转身,为免被她拉住肩膀,我三脚两步地走回教室。
「明天人家再来!」
我不得已停下了脚步。回头道。
「你好烦。」
如果被辻浦的帮手们撞见我和女生单独相处,那可不得了。可能被误会成交往。姑且,我在教室里竭力表现了多么讨厌她,可三番四次来找,终究会惹人怀疑。
「都说了,别再跟我说话了。」
「那可不行。春一君的姐姐拜托过我,让你进入学生会。难道没听雪那姐提过吗?」
……咦。没听说过耶。不过以她的作风不足为奇。
「可惜了,我不能参加社团。」
「不能参加……?没关系的,学生会是算作委员会。」
「……是么。不过,依然没兴趣。」
辻浦说的是「社团」,指不定包括了委员会、以及一切团体活动。谨慎为妙。
「这样的话,我要死缠烂打了哟?」
她举起手,一副随时扑过来的架势,手指灵活地一张一合。
如何是好。非要我哭她才会饶过我么。男高中生狼嚎大哭,恐怕会给她留下心理阴影。还是算了。
我极为体谅早伊原前辈。毕竟那是姐姐、雪那的命令。没人能违抗。姐姐作的孽,身为弟弟的我也推脱不了。
「不喜欢可以辞职的,先试着加入一个月行吗?」
一番思考过后,我点了点头。熬完一个月再辞职好了。算是尽了弟弟的责任。姐姐再有无理取闹的要求,我可不奉陪了。
2
放学后,早伊原前辈带我去了学生会室。学生会今日休息,没有会议。基本上,成员们放学后都聚在学生会。
「哎,没意思……」
打开门,听到的第一句话。
「有没有搞错。这娇羞得太早了吧。还是得冷淡点才好。一直对主人公冷眼相对,最后一页才变得娇羞,这才有意思嘛……。这搞什么呀,第三页不到女主就爱上男主了。」
声音的主人,正对着漫画长吁短叹。留长的发型,脖子挂着红色耳机。第一眼看上去外表轻佻。算是个帅哥。他是副会长鲇川前辈。校会上,他当选了新一任的学生会成员。同时因为成绩优秀被表彰了。
「前辈,在学校就别看漫画了呀~」
坐在鲇川前辈身边撒娇的是我利坂智世。我见过她。她在女生之中最会打扮、最有女人味。原来她也是学生会成员。
「好嘞,大家听好了。」
会长拍了拍手,吸引注意力。鲇川前辈把视线挪了过来。我利坂则饶有兴趣地看向这边。
「今天开始试用一个月的,矢斗春一君。」
我低下头,按照惯例说了句「以后多多关照」。鲇川前辈上下打量着我,问道。
「矢斗?是雪那的弟弟么。」
会长肯定道「没错」。
「嗯唔。……你喜欢的动漫是?」
「这个……我不看动漫。」
「那、喜欢的游戏是?」
「我不玩游戏,不了解。」
鲇川前辈连连点头,若有所思道。
「就是说,怎么传教都行咯。」
「传教……?」
「别在意。一开始先从简单的入手。我会拟一份传教序表的,放心好了。最近社会经常批判游戏诱发犯罪。不好好传教可不行。」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不禁地提高了警惕。
鲇川前辈是出了名的重度死宅。他虽然受女生们喜欢,却沉迷于宅文化,奉行单身主义。
「话说会长,智世也是试用期吧?成员太多了吧?」
我利坂原来也是试用期。
「没事啦。小智世后天就过试用期,成为正式成员。况且惠请了假,学生会正忙得不可开交对吧?多点帮手不好么。」
惠这成员,我一无所知。校会上发表的,只有投票通过的正职成员。即是说,只有会长和副会长。
「姑且,各班的班长都算作学生会成员,人手不够的话甩给他们好了。」
「人家想要的是脑筋灵活的成员啦。」
鲇川前辈不以为然,视线又移回了漫画。我第一次和我利坂对上了眼,她冲我微微一笑,我微微颔首。
「那个,早伊原前辈。」
早伊原前辈伸出食指抵着嘴唇。
「希望叫我会长。再怎么说,你算是学生会的成员了。这是规矩。」
「前不久她才自立的规矩。」
鲇川前辈嘲弄道。
「等等!别说出来呀!」
会长耳朵都红了。罢了,也就一个月,我勉强同意了。
「会长,在学生会我该做什么。」
「到时候再教吧。当前要准备明晚的留宿。」
「咦……?要留宿么。」
怕不是搞突然袭击,上些奇怪的培训课……。见我一脸怀疑,会长笑道。
「不用那么警惕。我可是雪那姐最看好的人哟?有听她提过吧。」
「这个嘛……」
我含糊其辞。从未听姐姐提起过。
「那么,为什么要留宿呢?」
「就当是迎新会好了。地点在学校哟。」
我过一个月就要辞职的,如此热心让我有些愧疚。此时,鲇川前辈插嘴道。
「她想和大家一起留宿玩耍罢了。迎新会不过是借口。」
日后才知道,学生会成员能在学校留宿。只要申请并获得老师的批准。留宿需要一个申请理由,当时的学生会顾问是出了名懒散的坂本老师,会长编了个理由就过关了。
会长快步走向鲇川前辈,小声道。
「等下,这些事别当着后辈的面说呀。」
「我说的是实话。而且,等惠回来再办不好吗。」
会长压低着喉咙说话,鲇川前辈则是一面看漫画,一面用正常的音量回答。鲇川前辈看起来对留宿不感兴趣。
「明天才安排得上,没办法呀……。人家也想等惠回来,错过这次就没了。」
这便是她搞留宿的理由。
「知道啦。优待新成员也无可厚非。」
会长不满地嘟起了嘴,离开鲇川前辈,走向门口。
「那人家去园艺部了。」
鲇川前辈头也不抬地道了声「走吧」,我利坂挥着手说「慢走」。会长扬了扬手,离开了学生会室。
「她还加入了社团啊。」
我嘟囔道,鲇川前辈接过了话。
「正式成员都是哟。会长是园艺部,我是漫画部,请假的惠是戏剧部。」
还能兼顾两头,说明学生会不怎么忙。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后来才知道,兼任两头的人只是单纯的厉害。我只在学生会就忙不过来。
我利坂插话道。
「诶哟!瑞人前辈还会画漫画呀,好厉害哟。人家想看。」
「嗯,漫画放在家里没带。」
「那、这周六能腾出点时间吗?人家真的好想看!」
「之前说过了,周六要忙着打工。」
面对女生的主动攻势,鲇川前辈无动于衷,淡定地看着漫画。我在一旁看着,感叹原来我利坂是这种女生。
「这样啊……可惜了。前段时间瑞人前辈说过的游戏,人家买了哟。玩得很顺利,已经可以组队了。要一起玩吗?」
一听此言,鲇川前辈合上漫画。他一拍手,眼睛一亮道。
「噢!真的吗。智世真是前途无量呀。」
我利坂欢喜地笑道。
「那现在就来吧。」
「唉,抱歉。正不巧今天落在家里了。明天来吧。反正留宿。」
「好!人家满心期待哟。」
鲇川前辈把漫画收入包中,站起身来。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嗯,明天再见。今天聊了很多,人家好开心。」
他向我利坂道了声「好」,对我道了声「先走」,便离开了。我马上追了出去。在走廊向他喊道。
「那个,鲇川前辈。」
「矢斗啊。咋了?」
「那个、我……打算一个月后就辞职。」
事先打好预防针为妙。免得对我抱有过高期待。
「这样啊……。其实不说也无所谓,这一个月里好好考虑吧。一个月后还觉得不适合,那辞职也无可厚非。」
哪怕考虑一个月,我也不会改变心意。毕竟这事关乎到他。适合与否没有影响。这来龙去脉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我便应付道「知道了。谢谢」。
「对了,我接着要去见惠,你也跟过来吧。」
没有拒绝的理由。我颔首,跟在鲇川前辈身后。
「认识的吧?她和你同一个年级。」
「惠吗。不认识耶。」
我平时极力避免与女生打交道。不认识女生的名字也不奇怪。甚至别班有的女生我还没认清长相。
「那位惠同学,为什么会请假呢?」
刚才就很在意这问题。
「社团很忙,加上家里有事。正好请了一个月假。智世就是来临时顶替她的。不过她喜欢这里,就决定留在学生会了。」
他如何看待智世,取决于说话时的表情,只见他一脸认真。恐怕对我利坂的好感毫无察觉。
「智世成为正式成员那天,就是惠回归的那天……。感觉今后一下子吵闹了不少。」
鲇川前辈喜不自禁地说道。看来他相当期待惠的回归。都特意去看她了,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我换了室外鞋,走向礼堂。鲇川前辈的手刚搭在后门把手上,忽然想起来似地说道。
「对了,明晚留宿的事要保密哟?她一个人不能参加怪可怜的。虽然她没那么小气,不过保险起见。」
见我点头同意,他开了门,走了进去。后门直通后台。恰好,有四个人在台上搬着背景板。旁边堆着pvc管,看了下,附近的铲柄和桌脚都是pvc管。舞台道具全是pvc管制的。
看来,这里不久将有一场公演。
鲇川前辈看着来往搬运的人。他似乎在找惠。没有收获,他移开了视线。
「才四个人。其他成员到哪去了。」
「戏剧部本来就五个人。只缺了惠。」
五个人。两个三年级,两个二年级,再加上惠。
我张望四周,视线停在了一处。只见一位女生坐着,身上缠着一块垂下的黑帘布。秀丽的长发遮住了脸。她睡得正酣。
「哎呀,真拿她没办法。」
鲇川前辈挠着头,走了过去。
「喂,惠,起来咯。」
可是毫无反应。
「惠。大伙都在干活呢。」
依然没反应。我正纳闷该怎么办,鲇川前辈忽然一把拧起她的脸蛋。
「疼、疼、疼呀。」
这下总算醒了。她拉着鲇川前辈的手求饶。鲇川前辈见她这样子,哼笑一声,缓缓地道。
「早、上、好。」
她终于摆脱了魔爪,噙着泪道。
「又来!瑞人同学,拧脸好痛的,人家说过无数次别这样了。为什么不能正常地叫醒人家啊。」
「奏效的话早这样了。每次叫你都没用。都是惠的错。」
「每次每次,都来打扰人家的梦乡……」
「喂,还不快谢我叫你起床。」
看见惠撅起嘴来,鲇川前辈开心地笑了。惠没有真的生气,这番拌嘴只觉得亲昵。
摆好背景板了。几个人零零散散地靠过来。其中一个男同学向鲇川前辈开声道。
「鲇川。你这家伙,又来撩小惠了。」
「我来监督她有没有偷懒。她连学生会都请假,不加倍工作可不行。」
男同学没好气地道。
「我见小惠累到脚发软,才让她去休息。她每天拼到最晚。昨晚还一个人制作舞台道具呢。」
「哟,这样啊。那就好。话说要小心哟,最近附近有熊出没。」
鲇川前辈转向惠,严肃地提醒道。
「知道了啦,没事的。」
一周前有人目击到有熊出没,当天学校停课了半日。
惠好奇地瞥了我一眼。鲇川前辈心领神会,为她介绍道。
「他叫矢斗春一。今天作为试用生加入了学生会。雪那姐的弟弟。」
惠把视线挪到我身上。脸上浮起了纯朴的微笑,瞅了我几秒。她长发飘飘,个子高挑,脸上的微笑却给人稚嫩的感觉。外表与年龄不符,活脱一位高个子的初中生。发现她是上九一色,是铜像事件告一段落之后的事了。
「多多指教呢。矢斗君是一班的对吧?」
「是的,这你都知道?」
她颔首道。
「不过没说过话吧?人家碰巧见过两眼罢了。人家在七班,教室离得远,体育课不一起上,根本没有认识的机会。」
那当然。一班和七班都不在同一楼层。
「原来如此。惠同学后天就回学生会了吧。到时候请多多指教。」
「嗯,多多指教。」
冷不丁地,她噗嗤了一声。她笑了?抑或我的错觉?
就这样,我和全部学生会成员打过了照面。
第二天放学后。在学生会室里,会长给我演示了开会的流程,教了我学生会的规矩和传统。等到了十九点,学校里没有别的学生,大伙一起去了职员室旁边的仓库。各人抱着各自的床被回去。出乎意料地重。我累得气喘吁吁。前面的鲇川前辈道。
「喂,矢斗。没事吧?」
「嗯嗯……」
男生睡在学生会室,我得搬到三楼去。女生睡在职员室旁边的休息室,搬起来不费功夫。
好不容易,我终于把床被搬到了学生会室。
「好嘞,那春一君和鲇川,两个人先去洗澡吧。」
听会长的指示,我和鲇川前辈去往泳池的淋浴间。到那儿得出教学楼。我们二人沿着操场走时。
「矢斗啊,原来你是个普通的人。」
鲇川前辈松了口气,如此说道。
「什么意思。我当然普通啦。」
「不是有你的谣言么?」
「……嗯,有是有。」
他所指的,恐怕是我被造谣犯下的那几件事。
「我知道那都是假的。可是,也并非毫无关系对吧?」
「……」
当场,我对鲇川前辈提高了警惕。这人异常敏锐。
我的「体质」是事件的源头。一切的幕后黑手都指向了我。被卷入事件时,我只想悄无声息地解决。然而,有人硬将罪名按到我头上,误导别人以为凶手是我。
鲇川前辈连这都察觉到了。
「吃惊了?诶哟喂,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副会长哟。」
他无所顾虑地笑道。真是深不见底的一人。
「况且,你还是雪那姐的弟弟。一开始以为你有多糟糕。没想到如此普通。乖僻又烦恼的普通高一学生。」
乖僻还算普通么。
「我对你很有同感。你就像下一个我。」
「所以呢」他继续道。
「你啊,别想着辞职了。」
我低着头,默不作答。
洗完澡回到学生会室,接着轮到会长和我利坂。我正被鲇川前辈灌输着动漫知识,电话响了。不是我的。
「喂喂。会长?怎么了。」
是鲇川前辈的电话,他接了。
「哦,……明白。」
通话不过十秒就结束了。
「怎么了?」
「她们进不来。上了安保锁。最后的老师回去了嘛。」
「那怎么办?」
「别慌,早就交代好解锁的方法了。」
说着,鲇川前辈站起身来。取了桌上的钥匙,掀开一角的金属盖。把钥匙插入里面的钥匙孔,转了半圈。警报声响起。
「怎么回事,这警报声。」
话音未落,警报声越发急促。听着也焦虑起来。
「别愣着,快出去。」
鲇川前辈开了门,努了努下巴催促我。我按他说的出了门,前辈马上关上门。警报声随即停止了。
「警报声响的时候,安保状态会暂时解除,门才打得开。」
我们边说边走到了玄关,玻璃对面是冷得可怜兮兮的会长和我利坂。鲇川前辈掀开玄关旁的金属盖,插入钥匙扭转。警报声再次响起。解了锁,让会长她们进来。
「冷死了……」
会长抱着自己的肩膀。两个人瑟瑟发抖。头发带着湿气,更是冷上加冷。上了楼梯,掀开金属盖插钥匙,警报声又再响起。
「做起来虽然繁琐,但每扇门都有安保监测。若不然会向安保公司报告的,记好了哟。」
「记住了。」
一进学生会室,会长马上打开了暖炉。她在暖炉前取暖了好一会儿,才道。
「好嘞,这可睡得着了。」
说罢,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什么。她马上藏到身后,我没看清楚。她塞给了鲇川前辈。
接着,猛地一下伸到面前,道。
「欢迎加入学生会!」
嘭嘭嘭,礼炮筒齐鸣。会长手上拿的正是礼炮筒。
「谢谢。人家很开心。」
我利坂率直地道了谢,我却不知所措,一时间说不出话。这种经验还是第一次。缓了一会儿,我好不容易回了句「谢谢」。会长和鲇川前辈,从包里掏出零食和饮料,摆在桌上。
「今晚是盛宴哟!」
感觉寒冷和刺眼,我醒了。我支起上半身,只见身旁的鲇川前辈抢走了被子。
这里是学生会室,我和鲇川前辈睡觉的地方。会长和我利坂睡在休息室。
看了下手表,三点了。凌晨三点。外面依然昏黑。
口好渴。桌上有喝剩的茶水,我倒了一纸杯一饮而尽。眼睛缓了过来。我朝窗外望去。正门被月光照着。今晚的月色极好。想必走廊也是月光满撒。
迎新会玩得可太开心了。久违地开心了,同时心头涌上了后悔。不会违背了和他的约定吧。蓦地,我记起来了一番话。
『半夜时分忽然醒来,难免会胡思乱想。现在的学校是怎样一副光景。走廊和教室都空无一人。一片漆黑之中,没人在看。简直可怕。确切存在的东西,居然没人能证明。』
辻浦庆的原话。偶尔他会说些不明所以的话。
「……」
不过,我能明白这种感觉。
取过桌上的钥匙。我决定在学校里散散步。
一解开安保锁,警报声就开始作响。我麻利地走出了学生会室,警报声这么吵,我这样出去也没问题吧。
走廊被月光笼罩着,有股神秘的气氛。我怔怔地朝外望去。夜晚的学校果然别有趣味。没有一个人,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自己。
突然,轰隆轰隆,传来了闷重的声音。是校门方向。咋了?听着怪渗人的,可那边太暗了,没有看清。
我闲逛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回到学生会室,再次入睡。
「等、等下!stop!」
恍惚中传来这句话,我又醒了。室内已经大亮,过于刺眼我不得不眯着眼。方才是会长的声音。发生什么了。
鲇川前辈的床被已经收好了。我瞄了瞄四周。我利坂站在学生会室门前。会长趴在桌旁的地上。正慌张地拾着纸张。
「看、看见了……?」
会长惶恐地向智世问道。
看来,会长正做些不可见人的事,我利坂却闯了进来。大概如此。
「嗯,那个——」
「别说!」
会长耳朵都红了。我利坂被气势所压倒,乖乖地合上了嘴。
「……这个,能保守秘密吗……?」
会长声音颤抖地说道。
我利坂连连点头,应了声「好」。
「抱歉,因为太过可爱了。平时见不得人。」
会长难为情地说道。
起得真不凑巧。我干脆双眼一闭,装睡去了。
然而,我利坂的下一句话,让我不能自已。
「那个、会长……铜像不见了,出事了。」
3
我马上被会长叫醒。看了下时间,才早上五点半。
不一会儿,鲇川前辈回来了。我们四人坐在椅子上,开始讨论。
首先,会长向我利坂问道。
「铜像消失是什么时候?」
「人家跟会长讲过,今早要回家取资料,正要去搭首班车。发现校门的铜像不见了。」
此时,鲇川前辈开了口。
「等下。那铜像不是要搬的吗?说不定只是凑巧搬走了呢?」
「人家刚开始也这么想,可是看见两位老师在那儿吵。还有工作人员。阵仗不简单。人家就上前打听了。」
一打听,老师说「铜像不见了」。他们忙着弄清状况,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她。
为了平复心情,鲇川前辈长舒了口气,嘴中念念有词。
「铜像呀。底部大理石高约八十厘米。假设宽度二十厘米,体积就有——」
他在估算。半晌,他停下了自言自语,慢慢地抬起头来。
「总共六十千克吧。」
听到这话,我利坂回应道。
「在算铜像的重量?算来干嘛呀……?」
恐怕是为了确认人搬不搬得动。六十千克明显超出了人的能力范围。会长也明白了,她紧抿着嘴,神情严峻。见没人回答,鲇川前辈只好开了口。
「算来是为了验证人搬不搬得动。」
「人……?」
我利坂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大家的想法一样。
「……记得,智世的家是在下行方向对吧?」
我利坂颔首。
「你说要搭首班车,即是说,下行线的地铁还没开。上行线的首班车开了吧。」
此时,我回答道。
「不,上行线还没开。」
藤崎高中最近的地铁站是藤崎高中站,最早通车是五点五十二分的下行线。藤崎高中没有公交线。几乎全部学生都搭地铁上下学。
昨晚,我和鲇川前辈洗完澡后,铜像还在。当时是二十点。现在是五点半。
换言之,学生会的作案嫌疑非常之大。
众人笼罩在一片死寂中,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喂——,有人吗。」
是相马老师的声音。他是一年级的教导主任。
会长应了声「在」。接着,相马老师开门而入。
「我送你们几个到地铁站。今天学校停课。」
我们在学校的小巴上。会长坐副驾驶位,第二排是鲇川前辈和我利坂,我在最后一排。
会长问道。
「……学校为什么停课了?」
「噢,你们几个没见到铜像出事了么?它不见了。」
「嗯。上车前瞥见了。」
「铜像很快就找回来了。」
我止不住惊讶,叫了一声「咦」。
「在校门附近的小树林里。上面还沾着泥土。」
校门对面,穿过马路便是小树林。铜像本来在校门旁。离小树林足有二十米。究竟怎么回事?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有人通报说,是熊干的。」
熊……?
「据说有人早上散步经过藤崎高中,正好目睹熊挪走了铜像。搬运作业已经是尾声,铜像底部已经切好待搬。熊挪得动也不出奇。」
「熊、是么。」
「可不是嘛,最近不是经常有目击报告么。那熊说不定还在附近游荡,于是停课了。已经发通知了。你们几个提前报个平安,少让家人担心。虽然时间尚早。」
对我而言,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想象。
「这样啊。」
松了一口气的,是我利坂。
乘了约五分钟,我们来到了地铁站。我们下了车。来车之前,众人坐在检票口旁的长凳上。我、会长和我利坂乘的是下行线,鲇川前辈是上行线。碰巧,上下行的下班车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站。
「诶呀,话说回来,幸好是熊干的。」
我利坂伸着懒腰说道。
「人家一心以为是人干的呢。」
「是呢。不过熊也很可怕啦。」
会长笑道。她接受了这个说法。
我利坂向鲇川前辈靠了靠。
「对了,瑞人。今天不用打工对吧?」
「嗯,是不用。」
「那、今天能一起玩吗?」
鲇川前辈为难地沉吟着。打工的真假尚且不论,他老是以此为借口推脱。拒绝别人多少会有罪恶感,累积下去总有一天会想偿还的,鲇川前辈正是如此。
「难得学校休息,这种机会可不多见哟。」
「这个嘛,话是这么说。」
鲇川前辈朝这边打眼色求救。会长含笑答道。
「不是挺好的嘛?偶尔玩一下。」
被出卖了。鲇川前辈登时傻眼,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那、人家待会也乘上行线。我们去游戏厅呀,人家已经练习过了。」
鲇川前辈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们,然后被我利坂拉着手进了检票口。地铁快到站了。
「我们也进去吧。」
「嗯。」
穿过检票口,望着对面站台的鲇川前辈和我利坂,我问道。
「会长,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利坂。」
我进学生会才短短三天。连我都看得出,鲇川前辈喜欢的是惠。况且惠对鲇川前辈也有好感。两情相愿。不难看出两人才是一对。会长不可能不知道。
「嗯唔……你可别说出去哟,不知道为什么,惠一直想给那两人创造机会。」
「惠她……?」
「鲇川不是很受欢迎么?恐怕是全校第一受欢迎了吧?」
当时的浅田还不出名。他组建乐队,在学园祭上大放异彩,人气急升,却依然不及鲇川前辈。
「智世看中了他。所以她才想进学生会,可是,学生会不是禁止恋爱的么?」
「第一次听耶。」
会长愣住了,尴尬地笑了笑。
「诶呀……我没提过么?」
「嗯,没听你提过。你只提过合宿或购物的事。」
「抱歉。」
会长合着掌,深深地低下了头。她这样子,我反倒着急了。
「没事啦。反正我又不能交女朋友。」
「不能交……?」
会长感觉不对劲,我又说了一遍「我没打算交女朋友啦」,蒙混了过去。
「总而言之,这是学生会的一贯方针,上一届会长也好好遵守了。轮到我这一届。」
「会长拒绝不就好咯。」
「才不会呢。我啊,打算允许学生会恋爱哩。」
「咦,这样子啊……?」
回想起她介绍学生会时,「传统」二字几乎不离口。
「出事可就糟了。不过,禁止恋爱不觉得陈旧迂腐么,感觉会适得其反。」
「所以让我利坂加入了学生会、是么。」
「当然,一部分原因是惠要请假一个月,而且惠极力推荐了她。」
推荐。若我想的没错,她们两个应该是情敌关系。为何,惠把意中人推给了情敌。
「惠是喜欢鲇川没错,不过嘛,我感觉她有自己的苦衷啦。」
是这样的么。女人心海底针。
「别这么讨厌智世啦。」
会长温柔地对我说道。听到这句话,我吃了一惊。
「我没有讨厌她啊。」
「是么?那就好。」
我对她不太适应罢了。
「无论是惠还是智世,人家会一视同仁地加油打气哟。」
会长双眼发光,干劲十足地挽起了袖子。
「论可爱,智世不逊色于惠对吧?」
「嗯,长相打扮是挺花哨的。」
「这个嘛——,她衣服挑得好啦。见过她的居家服了吧?她洗澡后换的。」
我点了点头。记得,她穿了件毛茸茸的卫衣。
「很少见和gelatopique这么合称的女生。她穿的是条纹,考虑到她打扮花哨,最好还是配纯色。」
即便她这么说,可我连gelatopique都不认识,更别提智世的穿衣搭配了。会长莫名地兴奋起来,连珠炮般地道。
「惠很适合连衣裙呢。平时也这么穿。」
惠一头长发,的确适合。
「果然从居家服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哩。春一君的也是,很搭哟。」
我昨晚穿的是黑色衬衫、黑色卫衣加黑色棉裤。
「春一君平时的穿着也不难想象哟。」
「我对穿着无所谓……我也没多少衣服。」
「那可太可惜了。下次我们一起去买吧。」
为何她如此兴致勃勃。明明自己穿的是学校发的运动服。难不成,这个人搞留宿是为了一睹我们的居家服。
我和会长避开铜像的话题,乘上了地铁,在离家最近的站下车,分别了。
说实话,我打算忘掉那件事。没人会戳穿圣诞老人的真相,我也不想主动说出真相。
不想再被卷入事件了。只要每天能平安地上学回家,我便心满意足。辻浦忘掉我,我也忘掉过去,每日冲淡几分,平凡安逸地度日是最好不过。根本就不想要青春。
因此,我才对凌晨的事噤口不言。
散步时听到了响声。毫无疑问,就是铜像倒下的声音。那是在凌晨三点半,周围一片漆黑。
然而,有人却声称早上散步时见到熊挪走了铜像。
随便吧。
招来不幸的真相毫无价值。假如为了追寻真相而导致误会,那么,当年的悲剧会再次上演。
只要大家能接受、大家能幸福,谎言也好伪装也罢都无所谓。
当时的我忍着良心的煎熬,如此认真地自我催眠。没办法啦、世界就是如此的啦,如此地自我安慰。
与此同时,当时的我还未认清。
人,无论如何都会被真相所吸引。
翌日,我在学校被同班男生问道。
「喂,弄倒铜像的是你吧?」
4
谣言一发不可收拾,区区一日,就演变成了「弄倒铜像的人是矢斗春一」。理由不清楚。搞不好根本就没有。我的「体质」就是如此。「矢斗春一是凶手」反倒成了推理前提。
这天放学后,我来到了学生会。
在场的有会长、鲇川前辈、惠和我。惠今天回归了。气氛凝重,想必是因为我的谣言。本来只需证明我不是凶手,但谣言闹得沸沸扬扬,揪出真凶才可能平息。
「那么,该开始——」
会长准备开始了。可是人还没到齐呢。我利坂不在。
「我利坂怎么了?」
记得,惠回归和我利坂成为正式成员是同一天。沉默了半晌,会长道。
「嗯,这个嘛,智世辞职了。」
「咦……?」
震惊。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她绝不可能浪费。只有一种可能。她被甩了。
「…………」
这一事实,串起了我全部的思路。
由此推导出来的结果,令我再次震惊。根本不像是会犯下这种事的人。
「开始今天的会议之前,还有一件事。不跟大家说不行。」
会长要说的是铜像消失事件。
「首先,惠,没邀请你真的抱歉。留宿的日期只能选那天……可是,邀请了又不能参加实在过意不去。」
会长垂下了头,惠马上比手划脚地说道。
「不用不用!都说不用道歉啦。刚才也是。而且爷爷的身体不好,请了我也去不了,没关系啦。」
除了忙于社团,惠每天还要探望爷爷。
「然后关于铜像一事,学校已经认定是熊的所为。现场留有爪印。铜像的搬运工作也不耽误。熊也抓到了,尘埃落定了。」
熊在五公里外被射杀了。最初被目击时离居民很近,早已做好了防备。大家不约而同地看了我一眼。想必对谣言有所耳闻了。
为何会有这种谣言?莫非真是矢斗春一干的?难不成?他们心里是这样想的么。不,应该不是。毕竟学生会的各位都是好人。那肯定是担心我的目光。实际上也无需担心。我早就习惯谣言了。
「就这样。不过,老师有话要问……所以能借点时间吗?耽误大家工夫很抱歉。」
「有话要问、是么。」
能有一个发言的机会,对我而言可真是宝贵。
我们来到职员室。一进门,坂本老师带我们去了会议室。全部人坐在座位上。坂本老师翘着腿,扭了扭脖子。
「现在有不少流言蜚语。我单刀直入问了,铜像的事……你们什么都没干对吧?」
「留宿的人是无辜的。」
会长当即答道。
「…………」
我情不自禁地想。她的回答究竟有何用意。
「这样啊……那就好。」
难不成要就此结束了。这可不行。这是我绝佳的辩解机会。
「老师的言外之意是,我们其中一人是凶手?」
坂本老师惊讶地看着我。成员们咽了一口唾沫。恐怕都在心里怪我多嘴。
可是,就此结束的话,真相只会含糊不清。老师想要的是,我们无罪的证据。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找出真相。不然早报警了。
老师们其实并不尽信凶手是熊。实在太蹊跷了。熊为何挪走铜像?为何走进树林?想含糊处理也无妨。如果没有其他可能性,就能一口咬定是熊干的。他们也想这么做。可是万一将来出现了新证据,指向学生所为可就糟了。他们真正想调查的是,究竟有无确凿的证据。
「老师,学校不是有安保监测么。我们每次开门都会先解开安保锁。肯定会留下记录。」
没事的。尽管放心大胆去查。这才是我的言外之意。
最后一位老师离开是在二十一点,最早发现铜像消失是在早上五点。
「铜像被挪动时,换句话说,二十一点以后,我们谁也没出过教学楼。」
见我如此斩钉截铁,坂本老师也失了底气。他挪开了视线道。
「……这样啊。明白了,日后会查的。」
「请现在打电话查。」
安保记录随时都能查。中学时为了潜入学校弄手脚,我调查过了相关资料。
我指着会议室的电话道。
「就用这个电话。安保公司的电话号码有的吧。请现在就去查。」
「……嗯嗯,那等一下。」
坂本老师被我的气势所压倒,立刻打起了电话。
「——嗯,拜托查一下。二十一点之后,教学楼大门的安保记录。」
每个人都对真相不抱兴趣,真叫人作呕。
不想了解真相。和无视罪行有何区别。
凶手下了多大的决心。一不走运可能会被送进警局。抱着如此决心犯下了罪行。他们却为了明哲保身,肆意扭曲在场凶手的用意。
凶手究竟在想什么。我瞟了一眼。只见凶手神情自若。
坂本老师放下了话筒。
「到早上为止,没人出过教学楼。」
「这样啊。那就安心了。太好了。」
二十一点以后,我们谁也没出过教学楼。我故意这么说。坂本老师听了我的话,去查了安保记录。只要不出岔子就不会有事。
「……不过。」
坂本老师神情严肃。暴露了么。
按我的话去查的话,应该不会出事。
「凌晨三点,学生会室的安保锁被开过。」
糟了。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了我。
「是我。我上了趟厕所。两次解锁的间隔很短对吧?」
「……这样啊。」
没追问下去。坂本老师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接受了我的说辞。
这就够了。双方都接受这捏造的真相。没人唱反调。
作案时间内,学生会成员没人出过教学楼。要问为何,当时钥匙就在我手上。没人能开门。
怪到熊身上就对了。那熊也被杀死了,事情解决了。
那一天,我和会长一起回去。地铁上,她如此说道。
「真的谢谢你。保护了学生会。」
「没有的事。我只是保全自己。想着遏制谣言,为了一己私利才做的。」
我说的是实话。
会长向我温柔地、绽放了一个无比爽朗的笑容。
「果然,春一君真是个好人。」
「……没有,你想多了。」
真的不是为了学生会。然而没人相信我的实话。实话成不了真实。会长不在乎我。鲇川前辈也不在乎我。
正如没人在乎凶手。
他们想将我看作好人。一厢情愿罢了。当然,被当做好人也不赖。受人表扬谁会不开心。
只是,有种空虚的感觉。
还没弄清为何空虚,一见到身旁会长的笑容,负面的情绪一扫而空。脸不由地舒缓,心中的芥蒂也融化了。这是我进高中以来的第一次。
直率的会长,在我眼中是如此耀眼。待在她身边,我必定能有所收获。
之后过了不久,我知道了惠的真身是上九一色。
于是,我决定了留在学生会。
***
「会长,现在在哪儿?」
我给会长打电话,她立刻就接了。昨日的辞职宣言仿佛不存在,她大大咧咧地答道。
「在教室呀。」
「还没递辞职信吧?」
「……嗯。被鲇川耽误了时间,还没来得及。」
我说过不是鲇川前辈的错,可他过意不去,还是去找会长谢罪了。
「能来一趟学生会室吗?我有话要说。」
过了五分钟,会长敲响了学生会室的门。才隔了一天,却有种好久不见的感觉。
「会长……」
会长似乎下定了决心,看起来老成了许多。她脱掉风衣,解开围巾,坐到座位上。
「找我想说什么?」
「……会长,我一直在想。会长为什么会辞职。」
「……」
「我甚至怀疑是我们有何不足之处么。」
「怎么可能嘛。」
她苦笑着否认道。
我一直在思索。
为何会搞不清会长辞职的理由。
那是因为我看错了会长这个人。我一直待在身边,却对她一无所知。
「会长,还记得我刚进学生会的事吗?」
「……铜像那件事?」
我颔首。
铜像消失事件。直到事件告了一段落,我才知晓全部的真相。那是我一个月试用期将过的时候了。
我已经知道凶手了。
「会长知道凶手是谁吗?」
「……不是熊干的么……」
「怎么可能。」
听我这么说,会长沉默不语。
「确实,人家也觉得可疑,不过没有深究下去。」
「……是么。那现在来聊一聊吧。」
会长面不改色,平静地凝视着我。
「凌晨三点的时候,我拿了安保钥匙,出了学生会室。在教学楼里溜达了一会儿。那时,我听到了沉闷的响声。恐怕是搬动铜像的声音。太暗了我没看清。只知道深夜里确实有人挪动了铜像。」
「不是熊么。」
「嗯。是凶手搬动了。不过,谁会做这种事呢。」
挪动铜像有何好处呢?
「结果,学校只是停课了一天。……然而,这正是凶手的目的。凶手得偿所愿了。」
「目的?」
「那件事过后,发生了什么呢。」
会长思考了片刻。
「智世辞职,惠回归,春一君正式加入了学生会。」
没错。智世辞职了。
「你觉得,智世为什么会辞职呢?」
「……因为被鲇川甩了吧?」
我颔首。
「没错。停课的那天,智世邀请了鲇川前辈去玩。想必她趁此机会告白了,结果被甩了。一个月试用期结束后,她便选择了辞职。然后惠回归了。没察觉出有何不对劲吗?」
「……嗯唔,智世感觉被甩了难以待下去才辞职,惠忙完了社团活动,加上爷爷身体好转了才回归对吧?没什么不对劲呀……」
「不对劲哟。按会长和鲇川前辈的说法,惠和智世在学生会没有同时出现过。仿佛轮流替换一样。」
会长连连否认道。
「不不不,一开始智世就是来替班的,没什么不对劲,惠回归的时间也是凑巧罢了。早就说过一个月试用期了。」
「归根究底。为什么惠要请长假呢。我认为,智世为了接近鲇川前辈,于是拜托惠让自己加入学生会。」
爷爷身体抱恙和社团活动忙碌,都不过是借口。之所以请一个月假,是因为学生会的试用期是一个月。
为了在教室有立足之地,她得和智世打好关系。智世求过她无数次想进学生会。可是,两人同时出现在学生会的话,自己与鲇川前辈的暧昧关系就会暴露。只要智世还喜欢鲇川前辈,这事一暴露,自己在教室的地位将不保。
「由于智世,惠去不了学生会了。可是,惠也喜欢鲇川前辈。对于她来说,学生会是个宝贵的地方。无论如何都想回去。为了回去,只能让智世放弃鲇川前辈,让她辞职。」
为了让她辞职,该怎么办才好呢。毁掉智世留在学生会的目的就好了。
「惠很自信鲇川前辈会钟情自己。平日他们的交流不难看出。」
「嗯,确实如此。那时候他们的关系确实很好。」
为了给我介绍,鲇川前辈还专程去找了惠。见此举动,惠想必心中有数了。
「所以惠想创造机会,好让智世去表白。智世肯定会被甩。到时她就放弃鲇川前辈,辞掉学生会。然而,智世却迟迟不表白。」
智世并非守株待兔的人。她会主动出击。被甩了就寻找下一个猎物。对甩了自己的人绝不留恋。
「只差临门一脚就会告白。会长当时也这样觉得对吧。你提到过,惠很替智世加油打气。」
「是吧……」
「转眼间,试用期即将过去。迫不得已,她使出了最终手段,让学校停了课。」
「……因为这个,才把铜像……」
会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现在才明白凶手的动机。
「没错。凶手就是上九一色惠。她家离学校近,她半夜从家里偷溜出来。目的是令学校停课,好让智世表白,最终主动辞职。」
这个推理是我当时想到的。我向本人求证过。她爽快地承认了。她笑道「当时已经自暴自弃了」。她是如此喜欢鲇川前辈。
铜像的底台已经拆好,正等着搬走。恐怕,惠看见了才心生此计。如此突然、如此拼命。
「原来如此。……是惠干的啊。不过,她是怎么搬动的呢?」
「会长,有见过戏剧部的道具么?」
「嗯?见过是见过,可没有仔细观察过耶。」
「知道吗?像桌脚这些直棒,大部分都是pvc管制作的。」
「pvc管?」
我颔首。pvc管加工方便。而且有一定硬度。
「铜像的底台已经拆了,推倒并非不可能。下面铺好pvc管,再推倒即可。」
要推倒六十千克的铜像并非易事。可是,只需将身体重量压在铜像头部,利用杠杆原理即可。
「底下铺着pvc管,再重的东西也能轻松挪动。」
「是吗……原来如此……」
会长颔首。
「直觉告诉我,会长应该亲眼目睹了对吧?」
听我此言,会长瞪圆了眼睛。接着沉默不语。这反应比任何证据都确凿。
我所做的并非为了澄清真相。
我不过是想知道,她那样做的理由。
铜像消失事件。
当时众人一片沉默,顾虑着深究下去不妙,都缩手不管。我们被坂本老师叫了出来,被质问「你们什么都没干对吧?」那正是揭开真相的好机会。
校方想把责任归咎于熊,为何又叫了我们呢。那是为了试探口风。好让我们识相知趣。
「当时我们被坂本老师叫了出来。被问道『你们什么都没干对吧?」那时的会长当即回答了。『留宿的人是无辜的』对吧。」
会长理所当然地肯定道。
「人家确实讲过。」
这句话乍一听是在包庇学生会成员。可并非如此。她没有一味地否定,而是加入了条件。坂本老师口中的「你们」是包含惠的。而惠并非「留宿的人」。会长的这句话道出了真相,指明了惠,保护了自己在内的学生会成员。
「我不认为会长是把惠推向火坑。究竟有何理由。」
会长不作答。
「……好吧。那我继续了。」
单单如此还不足以明白。于是,我考量了会长另外的事迹。会长不对劲的地方有好几个。
「会长。暑假学生会合宿的事,还记得吗?」
「记得呀。试胆了对吧。」
「我和会长的父母一起吃了晚饭。」
当时,会长不在饭桌上。我始终觉得这很不对劲。
「我从未见过会长在学校努力学习。然而,在家里却大相径庭。」
以至于客人来了都不出席。
「肯定……不是因为忙着学习对吧?」
「……有学习哟。」
一个人憋在房里难免不学习。可是,这并非她真正的目的。为何在学习环境更好的学校里不用功,反倒憋在家里苦学呢。
学校和家里的不同之处。
我思考了无数种可能性。然而,最终还是像上九一色所说的,会长可能单纯习惯在家学习罢了。
可是,会长果然很奇怪。
会议室里,会长当即回答了老师的问话。
两件事必定有共通点。
一番思考后——我想起了游戏机的事。
她把游戏机都送给了早伊原树里。听说会长喜欢打游戏。某一天却全部送给了早伊原树里。绝非玩腻了,她会买新款游戏机和游戏碟给早伊原,还一起玩。自己却不持有。
为何呢。
好好想想。恐怕缘由是无心的一句话。
饭桌上,早伊原的父母聊到了新闻。说有人受了动画的蛊惑而放火。对此,伯母这么评价。「好可怕哟」。
最近也有类似的新闻,有人受了游戏的蛊惑,甚至引起了热议。鲇川前辈对此也是颇有微词。不难想象,某天早伊原家的饭桌上,伯母也同样说过「好可怕哟」。
这并非瞎编乱想。我向早伊原求证过,她承认了确有此事。
因为母亲的一句话。会长从此放弃了游戏。没有被父母逼迫,却放弃了。这个理由,想必会长也没说出来。只是随便向父母编了个「玩腻了」的借口。
会议室里,老师想把责任归咎于熊,我忍受不了真相被掩盖,会长单纯地回应了我们两人的期待。
她一直如此,忠实地回应着周围的期待。
继承家业一事上,也不例外。
伯父很久以前就想让她继承花店。也说了出来。经过伯母的劝说后,如今他的态度变为了「让女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
会长心里清楚。怎样做才会令父亲高兴。
无论母亲有多担心,无论父亲说过多少遍「不用继承家业也行」,终究,她还是摸透了父母的心意。
哪怕,父亲是真心希望女儿不继承家业,会长也不会相信。
每日从周围的期待中,感觉出别人的诉求,并将其实现。
会长在这方面的能力非常高。
这也是会长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会长……你对期待很敏感。」
哪怕每个人都认定是恶作剧的求助信,她也会努力回应。
「……才不是呢。」
说着,会长挪开了视线。
想到这一点,会长在家拼命学习的缘由也不难理解。
「你是为了表现自己在学习对吧?」
家里有亲人。她是为了让父母知道自己在学习。
「那为什么特意这样做呢。」
最近成绩下滑了,于是摆出拼命学习的姿势好让父母安心。这一点也有。可是,在我的思考中,这不过是次要的。
会长最着重的一点是。
「为了表现自己乐于继承家业。」
身为早伊原家的长女。
「这也是会长辞职的一大原因。」
早伊原的母亲曾说过。
『学生会长真辛苦,也难怪成绩会下滑。这孩子真努力。』
「本来担心的一句话,会长听到耳里却是另一番意思。」
学生会长这职务耽误了学习。她听成了这个意思。
「不但如此。……鲇川前辈和惠的事也有。」
会长不会责怪人,也不会伤害人。她极会察言观色。
「这两人分手后,学生会的氛围变差了,会长因此内疚辞职——不是这样对吧。」
同样是辞职,其中的意味却截然不同。
完全是我从未有过的思考方式。陪在会长身边整整一年,我对她真实的部分,也逐渐理解到了。
「会长是因为分手一事被隐瞒了,才辞职的对吧。」
隐瞒,意味着暴露后不得不承担责任。鲇川前辈隐瞒了分手的事实。换言之,发生了会长不得不承担责任的事情。
会长感受到了承担责任的「期待」。
会长的行动原理,便是期待。
会议室里,会长之所以会对老师这么说,皆因老师期待她这么说。当时的氛围是要隐瞒真相。
回应周围的期待。这便是会长的一切。
「……会长,你作为要承担责任的学生会长,和要继承家业的早伊原家长女,于是决定了辞职。」
会长直率地承认了。
「嗯……没错。……你真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寂寞地嘟囔了一句。
「真温柔。」
我所做的并非温柔。而是推理。体谅别人的心情,站在别人的视角上思考。
想必,这就叫温柔吧。
「因为这样。人家想辞掉学生会长。」
为什么会这样。我双手捂脸道。
「没必要辞职呀……全部都是会长在钻牛角尖。没有一个人想你辞职啊。」
早伊原的母亲也是,鲇川前辈也是,从未希望过会长辞职。
「可是,人家就是这样的人。」
她放弃似地笑了。这放弃一切的表情,与上九一色的很相似,同样的绝望。我被荒木质问的时候,想必也是同样的表情。
「……这样的人。」
我拼了命地思考会长的事。总算窥探到了些许会长的本质。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认清会长。
「会长认为我为什么会加入学生会吗?」
「……不知道呢。」
「有很多原因。其中一大原因,是会长。」
「我……?」
她怔怔地喃喃道。
「因为我想待在会长的身边。待在直率的会长身边,我必定能有所收获。就这样我待在了学生会,渐渐地,我想要帮会长,担心会长,还喜欢上了学生会。都是会长的功劳。」
「…………」
「可是,会长偶尔会露出虚假的一面。」
「虚假?」
「没错。会长被老师叫出来训斥的时候,我碰巧经过了。那是教导主任。对着会长尽说些蛮不讲理的话,什么作风懒散带坏学生。可会长没有半句怨言,听完训斥后走出了教室。我当时就搭了话,会长还是一如既往。之后我不放心地待在了身边,可会长还是老样子。当时我就感觉,会长难不成在勉强自己。」
会长笑道「还有这种事啊」。
「这真的是会长么。我从中只见到了……虚假。」
会长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才不是虚假,那就是我。」
「是么?」
「…………」
或许是吧。我和会长从根本上不同,无法理解对方。或许有这种可能性。可是,我却不这样认为。
会长在勉强自己,我如此确信。
会长只是回应期待的普通女子。
「我喜欢这样子的会长。不过,我却感觉到了隔阂。」
「隔阂?」
「会长从不说有失会长身份的话对吧?」
那是因为会长在履行会长的职责。与此同时,会长绝不会露出另外的一面。
「会长……早伊原叶月,学生会长不等于早伊原叶月,早伊原家长女也不等于早伊原叶月。」
她想得到周围的认同。想得到大家的喜欢。想去回应期待。这种心情是真实的。可这并非一个人的全部。
「真实的早伊原叶月在哪里呢。」
「…………」
「早伊原叶月到底想干什么呢。」
恐怕这是我的自作多情。为了不让会长辞职,故意如此诱导她。尽管心中不安,可并非如此。
我的背后有早伊原树里。有她为我的推理作证,便不是自作多情,而是真相。
「……知道了,春一君说得没错。不过,这就是人家。」
她如此说着谎言。
包裹着会长内心的壳非常硬,一丁点冲击不会轻易被打破。
「当真想辞职么。」
「当真。」
「不是被逼的么。」
「不是,真的想辞职。」
这样的话。
「叶月前辈真的想继承花店吗。真的想读金融专业吗。」
「是啊。那是我选择的路。……春一君这样说也太过分了。」
会长明显地不耐烦。
「这是叶月前辈的路?」
不对。我知道会长真心想成为什么。
会长的秘密。我利坂智世所目击到的。当时会长慌张地去捡地上的纸张。纸上究竟画了什么,上九一色告诉我了。
「叶月前辈不是想成为时装设计师么?」
「咦……?」
会长顿时变了脸。
她为此而努力,没有松懈过。却不能告诉任何人,不能被任何人看见,这份执着是如此千真万确。
会长画了睡梦中的我。散落的纸上,画着鲇川前辈和智世。会长为了见到每个人的便服,每个人私底下的表情,才搞了留宿。想必她是想从中找灵感。
「为、为什么会知道……。人家,可没向任何人……」
想必是回想起来了。会长顿时收住了声音。
如今回想起来,紫风祭的时候,她之所以想披上吸血鬼的斗篷,也是这个缘由。会长喜欢服装。
「讨厌,为什么春一君……」
会长泛起红潮,低俯下了脸庞。
见此我确信说中了。
「无论叶月前辈藏得多深,我也能识穿前辈真实的一面。请别再想逃了。隐瞒起来也是白费功夫。」
听我这么说,会长诡异地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所以呢,叶月前辈。前辈真的想辞掉学生会长吗?」
答案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看来没用了呢。好吧,投降了,真是的。……春一君真的不留情面呢。」
我松了一口气。没有会长的学生会还有一个月。会长不在的心理准备,我还没做好。
「是啊,不想辞职啊。毕竟,人家喜欢学生会啊。」
会长吐舌头笑了笑。看见她的笑容,我安心了。
「嗯……不过呢。」
她踌躇道。
「……怎么了?请全都说出来。」
会长犹豫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开了口。
「那个、我……还有别的辞职原因。」
「……?」
这不奇怪。我的推理绝非十全十美。我所见到的,不过是会长的一部分。可是,有点不对劲。
「那个、……………………我。」
「怎么了?」
她嗫嚅着。不敢和我对视,耳朵赤红,会长终于说了。
「…………很对不起树里。」
「早伊原?为何……?」
「你瞧,最先喜欢春一君的是树里。」
「…………嗯?」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你在一起的话、……会喜欢上的、……会对不起树里。」
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与此同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会长偷瞄着我的眼睛道。
「我……喜欢、……春一君。」
「…………」
竟然有这种事。
震惊。
我说不出话。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直以来经常有人误解我们的关系,没料到会长居然真的喜欢我。
会长向我告白,我自然开心。没有理由不喜悦。可是同时,巨大的不安萦绕心头。
会长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她恐怕很不安。
总之,我得回应。
「我——」
我?
究竟想怎样。只要见到会长我心就化了。如此拼命的会长,令人心生怜爱。和她在一起时,心中永远洋溢着温暖。
「……那个,我。」
我已经解除了和早伊原的伪装恋人关系。
我是完全的自由身。和谁交往、喜欢上谁,由不得早伊原来说三道四。可是,我却犹豫着该如何回答。
一旦回答了便无法挽回。或许是我重要的东西。或许是我一直渴望的东西。
姐姐说过,珍重需要的是力量。换言之,只要有力量就能珍重一切。可惜我不是姐姐。
想得到必须有舍弃。我做不到同时拥有。我还没厉害到这种地步。
小学时。我大可以表面与荒木他们交好,背地里也和上九一色交好。有这种选项。这样一来,我可以无须舍弃也能同时拥有。
可是这样做的话,想必也得不到真正的朋友。得不到任何真实。最终只会搞砸一切。我和姐姐不一样。早就知道了。一开始我只能二选一。
我选择了和荒木交好,被许多伙伴拥簇。在学校的地位也提高了。如此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小学时代。这不过是一瞬间的真实。
虚假中的真实。作为代价,我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如今的我艰苦地想将其找回。找回也需要付出代价。
为了不昧良心。
「……我、……」
那奋力回应期待的身姿。如此的会长是多么动人,令人向往。然而,我却对她所知甚少。
交往之后,想必会见到会长的另一面。即便如此,我也自信不会嫌弃她。
——不过。
我错了。
「叶月前辈……」
会长脸颊绯红,难为情地看着我。这表情将我引向了绝望。
为了劝说会长,我拼了命地去理解她。总算找到了个还算满意的答案。
然而,我错了。
会长辞职的目的,是为了与我拉开距离。
我本以为她是为了回应期待。可这答案错了。看来我从未理解过会长。
感觉我们之间隔着一道高墙。
「……从今天起,人家会更坦露自己。」
「…………」
她这一句话,消除了我的不安。
现在交往的话,我必定更加理解会长。高墙逐渐瓦解。
在她那儿,说不定就有我梦寐以求的青春。
接受她的表白吧。
话语来到喉咙,却被冷静的我咽了下去。
现在这状况。走错一步都不可能达到。我费了多少心血才与会长如此接近。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了这一步。
……可是,答案错了。
为什么?我已经如此谨慎地行动,还有位值得信赖的帮手。
因此,弄错答案才是奇怪。
「……会长,抱歉。有件事想问。」
「什么?我什么都会说的。」
「……今年的千川烟花大会,会长有想去吗?」
听了我的问题,会长一头雾水。
「没啊,今年要备考,一开始就没打算去……」
「这样啊……」
「为什么这么问……、嗯……春一君……?」
会长担心地看着我。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早伊原树里,你到底想干嘛。
她从一开始就布下了局。她早就想好和我分手。为的就是让我和会长交往。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不是喜欢谜题么?拥有『体质』的我不是必要的么?你不是只追求真相么?
对你来说,这才是青春不是么?
恐怕,我猜得没错的话。
早伊原舍弃了真相。她决意终日活在伪装之中。
为了我,和她的姐姐。
对此,她唯有沉沦。
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啊?
「……」
我在思考。
对我来说,这一生唯一的一个人是谁?
和我互相理解,想真正互通心意的人是谁?
脑海里浮现出的人,不是会长。
怀着这种心情与会长交往,太不诚实了。
「…………对不起。」
我深深地低下了头。心很痛,但没办法。
「无论如何,我想去救那个人。」
那个人不是早伊原叶月。连自己都觉得愚蠢。
想要青春。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却亲手断送了。
「……这样啊。」
会长说着,缓缓地落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