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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衣服好呀。我站在镜前,两手各拿着衣服比划。我几乎都穿长衣,里头衬衫甚少外露。万一到了室内要脱外套哩。这可马虎不得。可是,我又不知何种衣服才不算马虎。
我的喜好派不上用场。
终究得看春一前辈的喜好。可问题是,我对此一无所知。是不是该迎合他的穿衣风格呀?
我蓦然回过神。什么呀,自己是少女怀春么。
「哈啊。」
自觉可笑。当然咯,我没喜欢上他。我们是纯粹的利益关系。我从未动过心,今后也不会。对上他更是天方夜谭。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玩意儿,我提不起半点兴致。之所以挑衣服,单纯为了一睹他的反应。
暑假合宿时,春一前辈来过我的闺房。玩着游戏,他却睡着了。我闲着无事,便倚在他身上装睡。他随后醒来了,拼命地故作镇定,却露出几分慌张。见他动摇不安,别有一番乐趣。不由心觉可爱。
小学日记落入前辈口袋,正是那时。他非但没有掩盖,反而主动归还。他坦言没偷看。我信。要看也无妨,若不然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他。那日记,写来是为了让母亲安心。上面记述着与朋友樱田如何讴歌暑假。当然全是胡编乱造。小学五年级那个暑假,我与别的朋友在一起。之所以给前辈,是为了转移视线,好争取时间。我的线索寥寥无几,哪怕明知假料,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恐怕他已经在调查了。
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声音。
「树里,有空吗——?」
是姐姐。
「有呀,怎么了?」
早伊原叶月。姐姐略拉开门,小心探出了脸。表白被拒后,她改了志愿。如今是服装设计的高校。母亲虽有微词,父亲却准许了,也算有惊无险。自此姐姐更加勤勉。辛苦是辛苦,活力却不减半分。
已经十一月下旬。姐姐近日都闭门苦读。
「咦?要出门吗?」
「嗯,和朋友买东西。」
我只字不提他。
「这样子啊。嗯……白色那件好!」
姐姐指着我右手的针织长衫道。
「树里这么苗条,穿修身装不是更好么?」
「是么?」
我照抄了杂志上的穿搭,说不定是东施效颦。论穿衣品味,姐姐远胜过我。以前全是她替我挑衣服。
瞧瞧,姐姐嘟囔着,从衣柜挑出衣服甩在床上。不消一会儿功夫,凑齐了一套。
「这就完美了。」
姐姐叉着腰,满足微笑道。我瞅瞅脸色。
「谢谢。……话说,姐姐找我有事吗?」
「嗯,下次再说吧。待会买得开心哟!」
说罢,姐姐匆忙回了房。
她后脚一出门,我顿时松下了脸颊。怔怔地望着门口。
姐姐总是顾及着我。既不让我孤独,又不多管闲事。如此绝妙的关系。她是我至今最感激的人。
看看时间。该出门了。我急忙换上衣服,脑海回想起了约会的来历经过。
***
放学后,我一如既往地在学生会准备室看书。春一前辈在前面读着文库书。看标题是恋爱小说。和他简直格格不入。我忍俊不禁,赶紧用书遮过。他读得正入神,对此浑然不知,修长的手指翻着书页。
一派和睦闲静的气氛,真叫人舒坦。好心情仿佛溶入了空气。
不对,现在不是松懈的时候。迄今为止,最要动脑筋的关头来了。
前阵子,春一前辈拿情书考验我。本以为他要找我的推理破绽,可见其反应,似乎不对劲。他清楚我的另一面,该不会给了他线索吧。
不过已经过去了。不可挽回了。
如今要识穿前辈的心思,好先下手为强。为此,必须分析那三本日记。
对此,我已经有了一个发现。
正当沉思之际,春一前辈冷不丁说了句「啊,对了」。
「早伊原,陪我去买东西么?」
「行啊,得牵手手哟?」
他故作逞强地低头看书。我想看他慌张。他却淡然回道。
「早伊原,我不想碰你那一手臭汗,陪我去买东西行么?」
「谢谢邀约。第一次约会居然是购物。请往钱包塞够十万哟。还有,请叫人家树里。」
「早伊原,能听我说一句么。」
见我不搭理,他叹了口气,合上了书。
「……树里。」
「嗯。」
一股愉悦喷薄欲出,我忙以假笑掩饰。直呼名字时,前辈必定含着几分害臊。这就有趣。我向来不喜欢自家姓氏,真希望他一直称呼树里。
前辈垂下了眼,一本正经道。
「十一月二十八日是浅田的生日。我想送生日礼物,一个人又拿不定主意。」
「人家是无所谓,前辈和朋友去不是更好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何选中了我?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前辈却被问了个措手不及,闪烁其词道。
「啊?嗯、嘛、那个啦。我想和你约会。」
不像是意图不轨。此时,我察觉到了真相。
「也对喔,春一前辈只有浅田前辈一个……」
「周六,十一点在车站碰头。」
他扬声道,留下一句「先回了」,便匆忙离去了。
惨不忍睹的真相。
春一前辈不擅交友。因为太死板。所谓友情,是更随心所欲、飘萍不定的玩意儿,他却过于较真了。
他仓皇狼狈的模样,让我会心一笑。我独自趴在桌上,忽然一阵睡意袭来。昨晚明明睡得不差。为何会犯困哩。一定是神经太紧绷了。最近一直操心日记的事。
春一前辈的三册日记。「夺」、「坏」、「伪」。
为何是小说风、为何热衷于叙述性陷阱、选材的标准、标题,都有其深意。可我仍一头雾水。
不过,有一件事,我是明白的。
——存放的地点。
前辈会把日记存在这儿,果然不简单。柜子锁得严严实实,一时迷惑了我。以为他不放家里是怕被妹妹发现。可仔细一想,果真不对劲。
矢斗春一前辈,此人的秉性。
入学典礼那次,他面对威胁仍能识穿阴谋、他能预先藏好浅田前辈并逼迫筱丸前辈表白、他能与上九一色慧对峙并引出姐姐的秘密、我一手策划的表白也被他看穿。
冷静得近乎冷血。
无论何时何地,他总能客观看待。不拘泥于一兵一卒,而是俯瞰全局。
这次也不例外。
日记之所以摆在此处,唯有一个理由。
前辈是故意给我看的。
下笔前就料到我会看。换言之,三册日记是为我而写的。与我假意赠日记如出一辙。
那两把锁,纯属障眼法。转移视线的小把戏。
和我一模一样的心机。
不过,目的想必不同。
三册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实在太费功夫了。若要混淆视线,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譬如,捏造谜题使我分神。他却劳神费力写下了日记。此举必定不简单。让我回顾那些烂熟于心的事件、一眼识破的叙述性陷阱,必定有其目的。
下次约会时,一定要探出个究竟。
***
我来到了车站前,给前辈发了短信,正要问他在哪儿,看见了一个疑似的身影。琉璃花窗前,他正读着书。不少人在此处等人。可都在埋头玩手机,唯独他一人捧书,格外醒目亮眼。他身着黑色长衣,透着几分成熟,令我一下子认不出来。这穿衣能迷倒不少女孩子。我时常觉得,他若能随波逐流、放下成见、融入周围的话,肯定是位万人迷。换言之,他的内在得全部翻新才行。
话虽如此,不得不承认,春一前辈足够受欢迎了。据我所知,已经被三人表白过了。跟这种爱较真又处处碰壁的樟木脑袋交往,不是自讨没趣么?我打死都不愿意。
春一前辈察觉我过来,抬起了眼。两人四目相对。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捂住他眼睛。
「猜猜是谁——」
不说树里不松手。他小声嘟囔「还能正面来的么」,又马上改口,装疯卖傻道。
「哎呀,是谁来着。」
前辈摸索着把文库书收入手提袋,然后伸出手,拍了我脑袋两下。哇,手指好长呀,又大又有骨感!正心下感叹,他的手往下摸,碰到了脸,接着一把拧住。腮帮被扯着。太用力了吧?痛。痛死了。
「啊、房。」
说话都含糊不清了。四周一道道的目光,让我如芒在背。路人见了打情骂俏,无不拉起了脸。
「好难猜噢,我真认识的么。」
我倔强地合上眼,前辈有所察觉,手一撑,拱开了我。他重获光明,面前是一位被掐着脸的美少女。四周投来了怜悯的目光。
前辈得意看着我,嘴角勾起了一抹邪笑。
「什么呀。原来是早伊原喔。刚才对了眼,没料到真是你啊。」
真一坏人。我早知道了。
我抓住他的右手,往外扭。他脸一皱,松开了我的脸蛋。我趁机夹紧腋下发力,使上吃奶的劲儿。我可是学过防身术的。
「疼,对不起,早伊原。我错了!」
前辈狂拍膝盖求饶。
见他鬼哭狼嚎,我才心满意足地放了手。在众人的注目下,两人逃一般地离开了。一起走向商场大厦。方才不自觉地牵了手,我这才松开。
刚才算打平手哟。我使了一个眼色,他识相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前辈想好送什么礼物了么?」
「唔嗯——,毫无头绪哩。」
他那发愁的侧脸,仿佛在为定情信物而苦恼。难怪会有女生想歪。本人或许不信,春一前辈和浅田前辈都是英俊小生。那些热衷于男生间过激友谊的女生,少不了地拉郎配,不少人居然信以为真。时不时担心我被脚踏两船。
他们的谣言之所以流传,始作俑者其实是我。
春一前辈并非那种人。他对浅田前辈只是深厚的友情。
我曾经说过。
『前辈有没有怀疑过,浅田前辈为何会如此与你交好呢?』
前辈如此答道。
『你是说浅田放的钱包?心怀愧疚才跟我交好?……怎么可能。我相信浅田。从始至终。』
他选择了相信。
听了这番话,我从心底不由感慨。
真可怜。
所谓相信,不过是把理想或责任强加于人。有相信就必有背叛。倘若一开始选择不信,则没有背叛,他简直在自挖伤口。
笨拙、正直、却可怜的前辈。
人生明明是条蜿蜒曲道,他偏要一条直线走到底。
前辈没有凭据。想信就信罢了。若不然当时他不会声音打颤。相信一个人是何等困难。想必比爱一个人要难得多。他何以随口说出哩。
和他四目交对。我的心思摆脸上了么,前辈眼里飘过了阴霭。说到底,他并非完全信任浅田前辈。
「总之,先逛逛吧。」
「好吧。」
我刚伸手要牵,前辈马上躲远了一步。哼……,戒心好重。我们不再假扮情侣。按理说不应牵手。不过,前辈有时会疏忽大意。我便能饱尝牵手的滋味。可惜了,今日很难得逞。
我们在一楼逐家逛着。逛到杂货店时,前辈说道。
「最好是拿得出手的礼物。」
「为什么?」
「浅田要在烹饪室开生日会。到时候会当众拆礼物。」
浅田前辈这种级别的名人,开生日会是理所当然的。
「有谁参加吗?」
「@home的成员、筱丸前辈和我。」
「乐队成员、女朋友和男朋友是么。」
「是挚友。」
「人家不能参加吗?」
「呃,非常抱歉不能。」
为何突然彬彬有礼。恐怕是不想让我们碰面。他补了句「你是无关人士」。
「人家是男朋友的女朋友。」
「挚友的前度假女友是么。不行。」
我之所以想出席,是想看他对浅田前辈的态度。嘴上说着相信,心底却抱有多大疑心,我想一探究竟。倘若坚信不疑——,这将是他的一大弱点。
前辈坚决否定道「总之不行」。
在杂货店逛了一会儿,此时,春一前辈惊讶地叫了一声。
「咦……?」
前辈望着远处,我循其视线看去,一位女生在男装店看T恤。马尾摇曳。那是筱丸杏子。
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走上前去,想制止都来不及。他向筱丸前辈搭了话。我迟了一步,站在他旁边。
「筱丸前辈,中午好。」
她吃惊地转过头。
「啊,是春一君呀。……还有,早伊原同学。」
筱丸前辈笑着打了招呼。我轻轻点了头。
「你们是在约会?」
他刚说了个「不」,我劈头盖过道。
「是呀。您是在购物吗?」
「没错。」
他插话道。
「不是的。早伊原只是来帮我选礼物。」
「我们打着这个名义来约会。」
「不是的。」
「就是这样。」
她扑哧一笑。
「你们关系真好哩。」
「不,不是这样的——」
她面带微笑,看着努力解释的前辈,冷不丁喃喃了一句。
——真羡慕。
我猛一回神,盯着筱丸前辈。
「……」
这三个字,究竟因何而出。
「免得打扰你们,我先行告退了。」
他有话要说,可筱丸前辈笑着挥了挥手。前辈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毕竟是曾经崇拜的人。其中掺杂了多少爱意,恐怕他也没发现。
「早伊原。」
前辈瞪着我。
「无辜呀。我们关系好也有错么。」
「哎,算了。……其实我有事想问她。」
「什么事?」
「她刚才在逛男装店对吧?」
「嗯。或许也在挑礼物。」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可是不对劲。她早就买好礼物了。」
春一前辈苦于挑礼物,一早打听过了。
「高濑送吉他弦和拨片、志摩野送乐队贴纸、东送鞋子、御影还在考虑。筱丸前辈则是说送手表。我一周前问的。」
她却在逛男装店。打算送给谁呢?
「她有个弟弟,难道给他的?」
「筱丸前辈的弟弟才小学三年级哟。」
她方才看的是L码。小学三年级可穿不下。
「噢,对了。她肯定想多送一件。」
「个人觉得手表已经够了……,或许手表是浅田前辈说要的,她想再送一份惊喜。」
「得花不少钱哩……」
「再有可能,是在物色下一年的生日礼物。」
下一年筱丸前辈就毕业了,也不在高中了。
「临考前还费神……。哎,想必是这样了。」
我随口附和,心里想到:前辈变了。
换做以前,他压根不会起疑心。和我一起的七个月,他对谜题的嗅觉愈发敏锐。
而且,他这次的直觉,恐怕是对的。
「说起来,春一前辈。」
「咋了?」
「听过了大家的礼物,不如送蛋糕怎样?」
2
「生日快乐!」
浅田前辈一走进烹饪室,众人齐声祝贺,拉响了礼炮筒。他吓了一跳,跌了个屁股蹲。身上洒落着丝带和彩纸,一旁看来狼狈不堪。他们说办生日会,没料到准备了礼炮筒。比起惊喜,更多是惊吓。见大家笑着,浅田前辈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来吧。」
春一前辈伸出了手。浅田前辈抓住,一把拉过起了身。
众人各自道贺着,带浅田前辈到了座位。
烹饪室内有六张大桌,正后桌摆着蛋糕、玻璃杯和饮料。右后桌搁着众人的书包,灰色的书包排成一列。浅田前辈的挂着钥匙圈,一眼就分辨得出。左后桌摆着零食。浅田前辈坐在正前的位置上,各人各自就座。我坐到了春一前辈旁边。
乐队主唱,高濑前辈站起身来,向各人轻声打着招呼。我紧盯春一前辈。暂且没有异样。
我终究出席了生日会。死皮赖脸地跟过来,大家欣然接纳了。其中,有一人尤其高兴——。
「哎呀,小树里来了可太好了。最近都没见面。瞧,我可是应考生,忙得很嘞。」
春一前辈的对面是太原前辈。他是筱丸前辈的青梅竹马。也就跟了过来。毕竟他最爱凑热闹了。
太原前辈老爱缠我。高濑前辈还在说话,他好意思凑过来说悄悄话。我含笑不答。
不请自来的人,只有我和太原前辈。
「对喔,我发的lINE有收到吗?全是未读。小树里没看到么?」
我含笑侧头,依旧不答话。我屏蔽了他,自然没收到。话说,他如何找到账号。肯定是春一前辈搞的鬼。我瞪向他,他得意一笑。气死我了。笑得可爱更是气人。
高濑前辈打完招呼,举起果汁,与大家一起干杯。起头的是筱丸前辈。
在场有@home的五名成员、筱丸前辈和太原前辈、还有春一前辈和我。
我事先查过。高濑前辈是主唱,志摩野前辈是鼓手,东前辈是贝斯手。三个普通男生。至少在我眼中,没有一个勾得起兴趣。
干完杯,东前辈给大伙分了蛋糕。此时,春一前辈提到「这蛋糕是我的生日礼物」。
「是春一前辈和人家的。」
我立刻补充道,春一前辈笑着溜了一眼。若是不说,等会儿送礼物时,唯独我两手空空多不好意思。虽说前辈出的钱,但选的人是我,我可没撒谎。浅田前辈道了谢。
他们欢聊了起来。
在场多是乐队成员,话题自然围绕着乐队。浅田、高野、志摩野、东这四位前辈聊得正欢,春一前辈能聊上几句。御影前辈偶尔插上一句。筱丸前辈和太原前辈则完全被晾在一边。
「矢斗也加入乐队多好。我将来打算混这一行,一起来呀。」
他们正聊着选曲,志摩野前辈半开玩笑道,春一前辈苦笑道。
「我对音乐一窍不通啊。」
「有什么所谓,现在开始学啊。最后一场据闻有唱片公司的人来喔!说不定就被看中了。」
「我连笛子都吹不了。」
「不会吹笛算什么。」
大伙笑了。
春一前辈已经和乐队成员打成一片。
御影前辈之所以加入乐队,据说全是他的功劳。详情虽不清楚,前辈借此积攒了人气。随之而来,他在教室逐渐上位。在我看来,契机是我利坂前辈主动找他。教室的氛围对他和缓了不少。以前去教室时,他要不独自看书,要不与浅田前辈说话,最近却常常见他和别人交谈甚欢。
「我又不像御影身怀绝技。」
「我没有那么……」
御影低头害羞道。
「说起来,多亏矢斗慧眼识才。御影同学弹得多棒,最近也不怯场了。」
志摩野前辈说着,御影前辈的头压得更低了。
「没想到御影这么厉害。」
浅田前辈这话一说,她霎时红了脸。她心仪浅田前辈。果真是位万人迷。帅气潇洒,待人温柔,开朗快活,真不合我。
「没那么厉害。多加练习就不难有收获。」
「是么?」
「嗯。琴键一按就会出声。比吉他简单多了。」
「咦。我就不行哩。像那样左右开弓,得下一番苦工吧。」
「嗯,……一开始要。」
两人在对话。御影前辈不善言辞,起初磕磕绊绊。幸亏浅田前辈面带微笑,不急不缓地听完再回话。这般耐心,让御影前辈渐渐卸下拘谨,说话变得流畅。忽地,筱丸前辈脸色一冷。两人却毫无察觉,聊得愈发起劲——,春一前辈救场般地插话道。
「说起来浅田。一个月后就开演了,还敢加钢琴手。真亏他们不反对。」
回答的是东前辈。
「浅田试过两周前换曲哩。当时拼死拼活才熬过去。相比之下这次算小意思了。」
志摩野前辈苦笑道。
「那次可真够呛。出道之后可别来了。」
「大伙都被他折腾得够惨。」
哎呀哎呀,志摩野前辈边叹气边夸张地耸了耸肩。
「说的没错。这人太会来事了。」
浅田前辈插嘴道。
「对不起。生日会上给我留点面子吧。」
众人齐笑,气氛融洽。
太原前辈看准时机,又来烦我了。
「嘿,小树里,再说一遍账号吧?我连补习都翘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呀。」
「再说?我不记得有说过哟……好吓人喔。」
我故意蹙眉,紧紧攥住了春一前辈的衣角。太原前辈见我这么抗拒,讪讪地拉开了距离。
春一前辈光顾着聊天,不瞥我一眼。真想蹬他一脚。我难得娇羞可爱,居然敢无视。
春一前辈关心筱丸前辈道。
「浅田,真怕你这样惹筱丸前辈生气。有事一定要说啊。」
「那,现在来说个够吧。」
筱丸前辈捉弄似地笑道。浅田前辈不解道。
「咦?杏子,有事直说呀。」
筱丸前辈开玩笑道「说哪个好哩」。
「浅田,你对筱丸前辈好点呀。」
「行啦行啦。」
我偷瞟春一前辈。他正眼看着浅田前辈,如往常般说话。从中感觉不到一丝怀疑。
「差不多了……送礼物吧。」
高濑前辈见缝插针般地嘟囔了一句。
志摩野前辈、东前辈送了礼物,轮到御影前辈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谢谢。」
浅田前辈边说边接过礼物盒,剥开包装纸,露出了盒子。
春一前辈曾提过。『高濑送吉他弦和拨片、志摩野送乐队贴纸、东送鞋子、御影还在考虑。筱丸前辈则是说送手表。』
早早失去了悬念,连猜礼物的乐趣都没了。御影前辈的另当别论。究竟会送什么呢,我很是期待。
浅田前辈从盒子取出的,是手表。
而且是块精钢表,看着颇为高档。
「噢!手表。我生日时也收过,可高兴了!」
听着太原前辈显摆,我陷入了思索。太明目张胆了。区区一位异性朋友,手表可送得出手么。过于隆重了。虽说浅田前辈待人平等,可也是有女朋友的人。并且就在面前。
最要紧的是,这不是与筱丸前辈撞礼物了么。
春一前辈似乎察觉不对劲,眯眼看向御影前辈。
接着轮到筱丸前辈了。
她羞着脸说「今后也多指教」,递出了礼物。浅田前辈接过后,剥开包装纸,取出了盒子。
——哇啊。
我差点叫出声。止不住涌上笑意,只好躲到春一前辈身后。
筱丸前辈送的礼物,是一套衣服。
她说过送手表。春一前辈没理由骗我。记错更不可能。
即是说,筱丸前辈之后改变心意,换了礼物。
为何要换?女朋友送手表,多么天经地义。不换才对。
气息来了。
必定与御影前辈的手表有莫大的关系。还没搞懂。
这是谜题。
之后,众人又欢聊了起来。
「喂喂,前辈前辈。」
我一面拉前辈的衣角,一面凑近耳边说道,他正聊着天,故意不理我。哎,我只好狠心跺他。咬紧牙使劲。前辈攥紧拳头强忍着,终于忍不住才转了过来。我收了脚,拉他到摆着书包和礼物的桌子旁。
「早伊原,……你可真开心。」
「人家可心痛了。」
「心痛还笑这么欢。」
「整天笑嘻嘻。人家这性格不错吧?」
「我去找上九一色,看戏剧部还缺反派不。」
我正想提刚才的发现,太原前辈又来烦我了。
「咦——,你们在说啥?凑我一个呀。」
「切。」
「……小树里,刚刚咂舌了?」
「明明是飞吻。人家和春一前辈接下来要互诉情肠,不好意思,能离远点吗?」
春一前辈说「才不是哩」,我一脚让他闭嘴。
「有啥所谓嘛,凑我一个呀。」
太原前辈死不要脸地凑过来,我恨不得亲手卸了他的肩。此时,他的手碰倒了杯子,洒了一桌饮料。
「喂,小心礼物!」
眼看饮料要淌到礼物,东前辈急忙过来。浅田前辈慌忙拿起礼物。
「哎,……抱歉。」
众人齐眼看向太原前辈,他尴尬地挪开视线,道了歉。筱丸前辈不知从何取来了抹布,开始收拾桌面。
「太原……,别添麻烦了哟。」
「嗯,好……」
听了筱丸前辈的话,太原前辈坦率地低头认错。
浅田前辈一边把礼物收入包里,一边帮道「谁没有一时不小心哩」。其余人却一脸嫌弃,暗想这人究竟来干嘛,连礼物都没有。
之后,众人又聊了起来。
「嘿,小树里。」
太原前辈三番四次来烦我,真讨厌。春一前辈则乐得清净,与别人聊得火热。谁来救救我呀,就在此时,烹饪室的门开了。门前伫立的是新田老师。他是太原前辈的班主任,正怒目圆睁。众人纳闷,都静了下来。
「完了。」
「喂,太原。不去补习了么。」
「呃,老师,那个……今天有生日会。」
「你前不久才过生日。听说今天是浅田君的生日会?」
「啊,嗯……」
「甭废话,拿书包过来。」
太原前辈像上刑场一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门口。不料,他猛一转身道。
「小树里,等我补习回来!」
「知道补习有多少么。你都快毕不了业了。」
新田老师一把扯住太原前辈,离开了烹饪室。
「为什么筱丸前辈会改礼物呢?」
过了半刻,我见准时机把前辈拉到一角,总算二人独处了。快憋坏了,我劈头就问,前辈却若无其事地道。
「谁知呢。你在意就去问呗。」
「问之前请想想呀。」
直接问本人是下下策。人是遮遮掩掩的动物。哪怕本人亲口所说,也不代表是真相。
说来可笑,有人甚至摸不清自己的心思。
「不过,其实都不用问。早伊原,你应该清楚的吧?这算不上是谜题。」
「为什么?」
「筱丸前辈之所以换礼物,理由唯有一个。」
前辈满脸孤寂地说道。
——她就是这样的人。
「我上次问礼物时,御影说还在考虑。想必她们之后有聊过,筱丸前辈知道御影想送手表。于是,自己作出了让步。礼物要是撞了,浅田肯定会戴女朋友送的。那御影太可怜了。所以换了礼物。」
「……明知御影前辈喜欢浅田前辈?」
明知是情敌也让步?
「是啊。筱丸前辈就是这样的人。御影想必蒙在鼓里。不知道筱丸前辈要送手表,也不知道其后的一番美意。」
是这样么?这推理却觉得不对劲。
确实,按筱丸前辈的过往,这一举动合情合理。
筱丸前辈曾经不敢正视自身的嫉妒,假装视而不见,结果越积越深,最终反噬了。
不过,她已经变了。自己的爱意,以及嫉妒心,她都接受了。她承认了自身的污秽。春一前辈打碎了她那自以为是的、坏掉的正义。
如此想来。莫非她仍未走出阴影?
若真如此,真叫人汗毛耸立,恶心反胃。
强加于人的正义。自以为是的好意,本质是恶意。
事情倘若暴露,伤得最深的必定是御影前辈。为他人献身,这不过是自我满足的正义,这一点她还没明白么?有了惨痛教训还重蹈覆辙,我难以想象。
「小树里,我回来啦!好不容易逃掉了!」
此时,烹饪室的门开了,太原前辈气喘吁吁地提着包出现了。
「不好意思,我们正好有事,先行告退了。今天真是谢谢了。过得很开心呀。」
话一说完,我拉起春一前辈的胳膊,离开了烹饪室。
回家路上两人讨论了一番,依然没有定论。
我想的是,筱丸前辈变了。这次一事很不对劲。春一前辈却主张「筱丸前辈就会这样做」。
本以为这谜题要无疾而终,第二天却迎来了转机。
翌日放学后,我和前辈一如既往地在学生会准备室。我刚想重提昨天一事。
门咚咚地响了。有人来了。真是稀奇,第一次有人来访,我和春一前辈相觑了一眼,不解地歪起了头。春一前辈解了门锁,来客是浅田前辈。
「浅田,……怎么了?真稀奇。」
「嗯,……有件事想商量。」
前辈说「进来再说吧」,随便就放人进来了。这可是我从学生会借来的房间,怎能给别人随进随出。不过嗅到了谜题的味道,姑且忍住不发作。
浅田前辈脸色不好。他时不时浮出笑容,却感觉在强颜欢笑。春一前辈坐回凳子,催促道「所以怎么了?」
「其实,我有件怪事,如果是春一……不对,你俩的话,肯定能帮我。」
「……怎么回事?」
看来事情可不小。
「看这个。」
浅田前辈从包中取出的是手表。皮革表带,不是昨天那款。
「这是?」
「昨天回家打开礼物盒,御影同学送的居然不翼而飞,变成了这个。」
即是说,手表被人掉包了。
「我翻了个遍都没找着。真羞愧。这手表也不知从何而来。乐队练习时不是要挽袖子么,见到我没戴可就难堪了。真要弄丢了,我只好去赔礼道歉,……不过,很奇怪对吧?」
春一前辈正色道。
「……明白了。我和早伊原会帮你的。」
我一个字都没说耶。
不过,谜题当然是不会放过的。
3
春一前辈略作思考,开口道。
「……浅田,昨天和谁一起回去?」
「杏子呀。」
「直接回去了?」
「没有,在公园的长凳上闲聊了会儿。」
想必是与生日会相关的情话。
「你当时离座去买饮料了吧?」
浅田前辈顿时诧异。
「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猜猜而已。买了两人份对吧?」
才不是猜。这是春一前辈的推理结论。
「对。这有关系么?」
「……随口一问而已。早伊原,你有要问的么?」
「没有了。」
已经够了。
「浅田前辈,有线索了记得告诉春一前辈哟。」
我假意含笑道,兜着弯地赶客。春一前辈瞪了一眼,我权当没看见。
「谢谢。拜托了。」
浅田前辈说罢,径直离开了。
又回到了二人世界。春一前辈又拿起了书。
「犯不着赶人吧。这么想和我独处么?」
「前辈也是,浅田前辈走了才方便说话对吧?」
听我一说,他沉默不语。
「你在怀疑筱丸前辈。」
「……有可能而已。」
换言之有嫌疑。他合上刚掀开的书,叹道。
「浅田一开始把礼物放在桌上。太原前辈打翻了饮料,才收到包里。……大庭广众的。不可能对礼物下手。」
「即是说,之后下的手。」
「有一种可能,是在回家路上动手。筱丸前辈一起同行。买饮料只需钱包。当场便剩下筱丸前辈、和装着礼物的包。」
「没错,只有筱丸前辈有机会下手。」
这推理也无妨。正好挑拨一下他。
「人家还以为,前辈会帮着筱丸前辈哩。」
「胡说什么。我从来都站在她那边。是友军。」
「那就奇怪了。你不怀疑她,又怎会那样问哩。」
买饮料了么。真是具体又唐突的问题。唯有一开始怀疑筱丸前辈,方能倒推而来的问法。
前辈听了我的话,从喉咙深处发出了笑声。
「想动摇我,好瞧我的反应?」
「没有。」
曾几何时,前辈喜欢过筱丸前辈。我想知道如今还是么。倘若是,那他对浅田前辈多少会膈应。
「一有机会就挑拨离间,不是你的一贯作风么?」
春一前辈不怀好意地看向我。我从容地继续道。
「……说到底,你认为犯人是筱丸前辈么?」
「嗯,这样想最合理。那突如其来的手表。看着是新买的。要问是谁的话——」
「是筱丸前辈买的礼物,对吧。」
春一前辈颔首。
「目的何在?」
「嗯——……,想他收下自己的手表吧?」
「那直说就好咯。况且还掉包了御影前辈的礼物,总觉得居心不良。」
「居心不良,么。」
「是嫉妒吧。」
「……嫉妒。」
春一前辈厌烦地叹了气,单掌托腮。
「怎么了?」
「我曾经以为,筱丸前辈对人从未有过歹心。」
「说的是曾经。」
他越说越伤感,垂下了眼。
「不过……变了。筱丸前辈她。」
与其说变了,不如说被前辈改变了。而且变好了。筱丸前辈倘若不变,日后必定吃大苦头。前辈则提前让她明白。爱这种美好感情,伴随而来的是嫉妒这种丑恶感情。
人心便是美好与丑恶共存,这才是生存之道。前辈教给了她。正因她变了,两人才会走到一起。
「这个谜题,不解不行。」
「稀奇,前辈这么主动。」
他可能觉得责无旁贷。
「哎,感觉在走退步。」
「太空步哩。」
「才不是。」
春一前辈窥探我的双眼,好似在求帮忙。我的回答,只有一个好字。
躺在床上,回想前辈的一举一动。他和浅田前辈没有半点隔阂。感觉不出丁点儿疑心。他是深信不疑么。抑或说心里怀疑而不形于色么。
「……应该是后者。」
春一前辈是个难缠的对手。知道我在怀疑他们。他便演了一场好戏。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就连朝夕相对的我。
咚咚,门被敲响了。
「树里,还没睡吗?」
是姐姐的声音。我应了声嗯,她便开门进来了。我扬起上身,姐姐坐到了床上。
「怎么了?」
「之前找过树里,不巧你要出门。」
看来是上次一事。那时她说有事找我。我没有头绪,想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完。
看来是相当重要的事。
「嗯。上次的事?」
「对。」
姐姐脸上蒙过了一丝阴影。
「那个,……」
欲言又止。姐姐盯着一旁,若有所思。让人尴尬又窒息的空气。
每次如此。
二人独处时,见对方绞尽脑汁地找话,我便喘不过气。他们都捉摸不透我,只好察言观色、苦思冥想,句句小心。借此空档我便能读穿心思。先行想出对策。太劳心费神了。
哪怕是仰慕的姐姐,也不例外。
唯独和那人,我方能感到舒心。
「树里你。」
姐姐谨慎地开了口。
「喜欢春一君吗?」
这一问我想到了各色答案,并最终锁定了她的言外之意。我明白了她的来意。
「不喜欢哟。」
「这样呀。……那个,我哩。」
「嗯。」
「向春一君表白了。」
「……这样呀。原来姐姐喜欢春一前辈。」
姐姐点了头,嘴角努力上扬。她想挤出笑容。可惜不尽人意。
「然后哩,我被甩了……」
说到此处,姐姐脸色略微一沉。眼看着她伤心难过,我却心如止水。曾经的我想要拯救她。
「姐姐,全都怪我。若不是我硬要和春一前辈交往……。那些所谓的约定,春一前辈看得太死板了。」
「不是的。」
姐姐躲开视线,说道。
「那时,你们不在假扮情侣了吧?春一君说的。」
「…………」
我陷入了沉默。并非无言以对。而是我有意为之。脑海中,浮现出了姐姐的下一句。真是善解人意。
「真是善解人意,树里。为了我而分手的对吧?」
真是好妹妹哩。说这句时,她的脸上不住地伤感。
「恐怕还付出了不少吧。不,肯定是。树里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一直暗地里帮我。」
明说的话肯定会被拒绝。
明明是好事,姐姐却十分抗拒。为了她展露微笑,我唯有暗中行动。
「姐姐一直帮我不少。能假扮情侣也多亏有你。而且是姐姐告诉了我,他是春一前辈。」
中学三年级时,我遇上了命中注定的人。那人便是春一前辈。那时起,姐姐告诉了我许多他的事迹。当时的我是如此兴奋,以至于对姐姐的爱意毫无察觉。
「谢谢。你的美意我很开心。……不过哩,树里。那种事不许再做了。」
见姐姐满脸悲怆,我也做个样子,垂下了头。尽管对「那种事」不明所以,我仍假意点了点头。
接着,姐姐给自己鼓了劲,一把抱紧了我。
「树里是好妹妹哟。姐姐引以为豪的妹妹。一直以来谢谢你。」
在姐姐的臂弯中,感谢与空虚在心中一同扩散。
价值观决定了一个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
唯有一种情况是例外。
家人。
唯有家人,即便价值观冲突,也能互相理解。
「那明天再聊吧。晚安。」
姐姐回了房间。
「……搞砸了啊。」
明明,我只想让姐姐幸福。为此哪怕忍痛割爱。却害得姐姐伤心了。不该是这样的。我错哪儿了,不懂。
哪怕世界全是好意,也少不了有人会伤心吧。
「……………………」
好意。
这个词联想到了筱丸前辈。
「啊——、啊——、原来如此。」
我懂了。
我解开了谜题。
4
我整理思路,演算了多遍,确定无误后才给春一前辈打电话。嘟嘟响了好一会儿,前辈才接了电话,他一言不发。
「前辈,我知道啦。」
『嗯。』
「礼物调包之谜我解开了。」
『……嗯。』
「反应好迟钝哟。接到心上人的电话,连话都不利索了?」
『你以为现在几点?』
「凌晨三点半。」
手机里头传来了叹息声。
『嗐。你破案了我无话好说……反正拦不住你。』
「什么呀,说得我要上战场一样。是在担心人家么?」
『放弃抵抗罢了。求你快点打输。」
别废话了——前辈打着哈欠催促。
『所以呢?』
忽然。
心里莫名涌上了一股暖意。也不知为何。三更半夜有人接我电话,满嘴牢骚也愿意听下去。这很奇怪不是么。
到底要怎样折腾,春一前辈才会厌烦我呢。
我把疑问甩到一边,精力集中到推理上。
「首先来理清现状。」
筱丸前辈说要送手表。御影前辈说尚在考虑。我们去买礼物时,在男装店撞见了筱丸前辈。生日会当天。筱丸前辈送出了衣服,而御影前辈的是手表。浅田前辈回家后,发现手表被调包了。
『嗯。说得没差。』
「那进入正题咯——」
就这样,我说出了全部的推理。看下时间,已经四点了。明天中午才去学校吧。反正上午都是自习。
『……原来如此。说的有理。』
春一前辈认同了我的推理。
「明天,不对是今天,我去找浅田前辈说。」
『不,由我来吧。我跟他熟,比较好说话。你那张嘴太不饶人了。而且我是挚友。他肯定更听我的。』
春一前辈忽然连珠炮似地说道,透露出几分焦急。果然,他不想让我接近浅田前辈。
「明白了。那我去和筱丸前辈说哩。」
『……好的。别搞砸了。……别整些有的没的?』
我和筱丸前辈合不来,他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啦。不会捅篓子的。」
这天上午我逃课了,下午才去学校。我请假说感冒了。以前熬夜后我会编借口,这次则是熬夜加感冒。我真感冒了。
头痛欲裂。感觉最近体质每况愈下。得调养生息。可如今顾不上休息。
我来到学校,接着把筱丸前辈叫到了偏僻的西边楼梯。
我们二人独处。
「早伊原同学找我真是稀奇,怎么了?」
她摆出一副成熟稳重的姿态。和姐姐有点像。
「没什么,闲聊而已,不过好奇和浅田前辈进展顺利么。」
「说出来有点羞耻,好像秀恩爱一样。我们很好呀。」
此话不假,她脸颊微红,暖暖地笑道。与浅田前辈交往以来,她身上的女强人气息也柔和了几分。
「那就好。……其实,浅田前辈找我聊过。」
「聊过?……关于我的么?」
筱丸前辈的脸色掠过了一丝阴沉。我是不是太阴阳怪气了。习惯了和春一前辈说话,难免把握不住分寸。人啊,意外的脆弱,经不住玩笑。
「不是哟。之前不是生日会么。当时收了御影前辈的手表,回到家后居然不翼而飞了。」
「不翼而飞……?」
筱丸前辈皱起了眉。见此反应,我的推理十拿九稳了。
「手表被调包成了另一款。浅田前辈直叹可惜。于是请我和春一前辈去调查。」
「原来如此。那破案了么。」
我露出了笑容。
「筱丸前辈提过送手表对吧。当天却换成了衣服。在之前男装店买的吧。为何要换礼物呢。……理由暂且不提。总之迫不得已换了礼物。你想送手表却送不了。」
「……所以呢?」
筱丸前辈面不改色。我想起了学园祭那时。当时她同样淡然地回答着春一前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被逼问。
「按耐不住心情,于是偷偷把手表放进了浅田前辈的书包。不想他戴别人的手表,便盗走了御影前辈的礼物。当时在公园里,趁着他去买饮料的空档——,我先前是这么想的。不过这并非真相。」
「为什么?」
若问为何,因为筱丸前辈变了。被春一前辈改变了。学祭一晚,篝火晚会结束一刻,筱丸前辈和春一前辈直面相对。
那一瞬间是真实的。
「筱丸前辈已经认清了自我。无论好坏。倘若是之前那会儿,我会认定这次的犯人是筱丸前辈。不过如今,前辈已经理解并接受了自己的『嫉妒心』。」
「嫉妒心是么。」
对御影前辈的嫉妒心。浅田前辈找来的,唯一的乐队女成员。筱丸前辈插不上乐队的话题。早就有种疏远感。如今还被御影前辈插了一脚,自然火上浇油,心生嫉妒。
「筱丸前辈心知自己在吃醋,更不会胡来了对吧?这醋意,肯定要设法解决。」
比如,向浅田前辈发脾气。和御影前辈摊牌。有许多种方法。高中情侣闹矛盾十有八九皆因嫉妒。谁都会处理。对策可谓数之不尽。
不过,可是。
「筱丸前辈接受了嫉妒,却放任不管。」
这一点惹我讨厌。
「筱丸前辈之所以没送手表。是因为听闻了御影前辈要送手表对吧?于是让了步。浅田前辈之前提过想要手表。作礼物最合适不过了,你也心知肚明。可是——,你却退让了。居然对情敌拱手相让。」
愚蠢透顶。善待敌人,更是伪善中的伪善。沉醉于善行之中。没有夸奖就活不下去、行尸走肉般的一个人。
「表面豁达大度,内心实则痛苦不堪。连这份痛苦也想咽下去。……筱丸前辈的想法确实变了。行为上却毫无长进。」
从不知道压在心上的重担,如今变成了知道。可依旧不卸下。
自我牺牲精神。多么自私的想法啊。
「自己忍气吞声,装作平静,旁人看着也不好受。请多为他人着想呀。」
「……谁不好受了?明明只有我。」
「譬如,太原前辈。」
听到出乎意料的名字,筱丸前辈杏眼圆睁。
「太原?」
筱丸前辈的青梅竹马。一直在她身边。尽管一副蠢相,却对周围体贴入微。蠢相只是他的掩饰。
「生日会的前几天,不是太原前辈的生日么?」
生日会上,新田老师漫不经心地提过。
「筱丸前辈送了什么礼物?」
「…………手表。」
「那是原本送给浅田前辈的吧。那时已经决定变卦。放着又浪费,于是给了太原前辈。……不过被识穿了。或许是你言行反常,总之太原前辈察觉到了,那是原要给浅田前辈的礼物。」
「他……?怎么会。」
「至今可不少了吧?稀里糊涂就得救了的事。」
「………………」
筱丸前辈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太原前辈想调查真相,便顺带参加了生日会。当见到御影前辈送了手表,便明白过来了。筱丸前辈所能忍的嫉妒,太原前辈可忍不了。于是他想把手表送还给浅田前辈。」
「可、可是,怎么做到的?那时可是众目睽睽呀。」
「在太原前辈弄倒饮料之前,确实如此。」
「啊……」
筱丸前辈恍然大悟。
「当时浅田前辈把礼物收进了包里。之后太原前辈被拉去了补习。他带着包去的对吧。……那是,浅田前辈的包。」
学生书包都是同一款式。浅田前辈的有钥匙圈,只需塞到里侧便能瞒天过海。
「太原前辈半个小时后回来了。他在期间换了手表。把包换了回来。谁也没察觉。」
「………………这样啊。」
筱丸前辈以手扶额,眼皮细微地颤抖。嘴里念念有词。下手的人是太原前辈。参加生日会并非为了勾搭我。我一直错看了他的为人。
「一直以为自己在照顾他,没想到,不知道是谁在照顾谁了。」
「……我感觉,太原前辈一直都这样暗中帮忙。」
只能如此。倘若自己光明正大,必定会被拒绝。太原前辈自作主张的出手。筱丸前辈则在不知不觉之间被其所救。直至学祭那天,筱丸前辈才能如此纯粹。
太原前辈一直守护着,筱丸前辈那纯粹过头的人格。
「话到这里。只是想告知太原前辈的心意。要不要去问他,悉随尊便。」
「……这样啊。谢谢特意来告诉我。」
「没什么。就这样。」
没搞砸吧。
我转身刚要离去,筱丸前辈在背后说道。
「早伊原同学。你说的有点不对哟。」
我停下了脚步。
「你说我明知吃醋却放任不管,这错了。」
午休结束铃恰好响起。
「我明白了翔的心意。那天回去时在公园。他说我是最特别的。嫉妒便消散了。」
「……这样呀。那就好。」
说罢,我再度迈步。此时又被叫停了。
「等下,早伊原同学。」
「和你没话好说了。」
「你之所以讨厌我,是因为我有叶月的影子对吧?」
呼吸和思考霎时停止了。
我转过头,筱丸前辈逐步逼近。
「才不是。请以后别再这么说了。」
「情绪相当激动哩。」
哈哈哈,筱丸前辈发出了笑声,眼神却没有一丝笑意。
「你讨厌叶月的某一面。我则是那一面的放大版对吧?我和叶月很像。所以叶月才会视我作敌人。……为了别人而献身这一点,我和叶月尤其相似。」
「姐姐一直都守护着我。我很感谢她。」
「哼。看来你不懂得知恩图报哩?」
挑衅。
「想踩在我头上?」
筱丸前辈冷笑道。
「怎么可能。管中窥豹已经是我的极限。能超越你的,只有春一君。……我没有夹枪带棒。你该直面自己的心意。不该爱得勉强。相反,也不该强行拉开距离。」
前面说的是姐姐。后面说的是谁呢。
「早伊原同学喜欢春一君吗?」
我直想叹气。
「你问的是,对他有无爱意么。」
「当然。春一君教会了我爱情。如今我要教给早伊原同学。」
她是认真的么。无语了。
居然把我摆在同一水平线上?
「我不爱春一前辈。」
莫非,筱丸前辈在想办法撮合我们?不可能的。我不会爱上春一前辈。
「乖乖承认吧,早伊原同学。经常偷瞄春一君的嘴唇呀手呀对吧?」
「那只是性欲。」
筱丸前辈喷出了声,羞着脸挪开了视线。真是清纯。谁没有七情六欲哩,哪用忌讳的。
「对他起色心,不就是爱情咯?」
「别和人类三大欲望混为一谈。」
「……若不是爱,那对早伊原同学而言,春一君是什么人?」
「特别的人。不想放手的人。想占为己有的人。愿终生陪伴的人。」
「那不就是爱……」
她会这么说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其中有天壤之别。
「我不希望春一前辈爱上我,春一前辈想必也如此。我们并非互吐爱意的人。」
只凭一张嘴,谁都可以大谈爱情。随便找个气味相投的人,互相调情,过上三个月,便说是金玉良缘,夸夸其谈谁不会哩。
好得快散得也快。爱情本就脆弱。掺杂着欲望与理想,昙花一现的冲动。科学证实最长不过三年。
这种玩意儿,对我而言唾手可得,不过并不稀罕。
「我和春一前辈,并非这种肤浅的关系。」
爱情是为对方着想。这简直天方夜谭。这一回,他们都自以为帮了对方。到了最后,还不是弄巧成拙。互通心意只是徒劳,自认互通更是狂妄。因此,爱情不过是一场幻觉,不可能长久的。
——我和春一前辈则不同。
「我们只为自己着想。却又成全了对方。我们是最完美的关系。只需为自己而活,没有一丝牵强和委屈。」
「真的能成全对方吗?」
「当然。」
「这样可帮不了人呀。」
「帮人也是一种幻觉。不可能的。是狂妄哟。」
筱丸前辈蹙起了眉。
「不懂呀……」
「不懂也无所谓。我和春一前辈理解就够了。」
「春一君也懂么?」
「不知哩。可能懂,也可能不懂。」
日记上有写。说我是特别的、唯一的。却又并非爱情,他在日记上反复强调这一点。难道他想的和我一样?这份期待也是狂妄。无凭无据的。
我凝视着筱丸前辈,却被吓了一跳。
「早伊原同学,你——」
她怜悯地看着我。
「自暴自弃了么。」
「…………」
这句话刺痛了我的心。我装作满不在乎地道。
「猜错了耶。请别自作聪明好么。惹到我了。总之我不爱春一前辈。」
见她一脸为难,我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说法。
「无论春一前辈和谁交往,和谁结婚,我也不会嫉妒。……看?不是爱情对吧?」
没有嫉妒的必要。春一前辈将来和谁一起,我俩的关系始终无可超越。这是事实,哪怕春一前辈毫无察觉。我心里有数足矣。
「你啊,孤零零一个人。」
又刺到了同一个痛处。
「从未想过被人接纳。从未想过被人理解。从未试过分享自己的想法与价值观。——不。」
筱丸前辈细眯着眼,眼神直穿人心。一双深邃漆黑的瞳孔,定住了我的眼睛。我顿时毛骨悚然。
「害怕被看穿对吧。……对你而言,他这样的人不可多得。不仅跟上得你,还常要超越你。而且挺听你的话,即便不说穿,也心知对方是独一无二的。这辈子不会再遇上如此合拍的人了。毕竟你如此错综复杂。」
——所以哩、早伊原同学。
「你特别地恐惧。害怕被春一君讨厌。真是单纯又怜爱的少女心。」
乱说。我才没有少女心。
「你对春一君的,毫无疑问是爱情。可是你们过于厉害,才越发不可收拾。」
「闭嘴。」
说出口后,我才意识过来,此话等同于举旗投降。听她说话已经殚精竭虑,乃至无力反驳。
「好,那我闭嘴。不过别忘记这一番话。」
我承认恐惧。并非担心他能否接受真正的我。
已经板上钉钉。
倘若被看穿了,我一定会被他讨厌。所以我才如此害怕。
被她切中了要害。
没关系。我绝不会露出原形。
我右转身。把筱丸前辈逐出视线,一并扫出脑海。
刚要回去,忽地想起了有话要说。有关春一前辈的。我背对着她,说道。
「筱丸前辈,劳烦转告浅田前辈一句话。」
「一句话?」
「对,女朋友开口更有说服力。」
其实我提过多次,不过被当作耳边风。
——即便换成筱丸前辈,他也不会开口。让他有所动摇便足矣。
「他和辻浦前辈的关系,差不多该向春一前辈坦白了。」
「辻浦?」
「嗯,是男的。你放心好了。中学时期,他们是补习班上的好友。」
「喔……?」
「总之拜托了。」
我叮嘱完,便扬长而去。
我早就知晓这不可告人的关系。在调查春一前辈的过往时。辻浦前辈要栽赃嫁祸,我和浅田前辈联手制止了。那时,我从浅田前辈口中得知了此事。虽然承诺保密,可还是说漏了嘴。违约虽不好,可真相要紧。
春一前辈也渴望如此。
这是我的一番好心。
「才怪哩。」
呵呵呵,不禁冷笑了几声。
我发信息给春一前辈。『这边办妥了。那边呢?』
立刻显示已读,我停在走廊等着回信,此时一把声音叫道。
「小树里。」
我转过头,眼前是太原前辈。不见往日的嬉皮笑脸,他微微苦笑着。
又来打听账号了?我霎时如临大敌,可没这个必要。
「真有你的。」
方才我和筱丸前辈的交谈被看见了。
「太原前辈太天真了,才会被我识穿。」
「也对,这次过于鲁莽了——」
他放弃了似地,挠了挠后脑勺。
「学祭那时也暗中出手了?」
「你猜?」
太原前辈眺望窗外。瞳中掠过了几分哀伤。
「……这事过后,我再也帮不了筱丸了。」
「我觉得能。」
「不可能的。她今后会警惕留神。拒绝我的帮助。」
太原前辈没有瞒过她的本领。他也承认这一点。
「当面说不行吗。」
这话说出口后,我自觉不妥。
「肯定不行。她不受人半点恩惠。不知不觉之间,那家伙越发变得不幸。而且还浑然不知。」
不受恩惠,唯有暗地里出手相助。
本人只会嫌多管闲事。好心办好事也不乐意。这样的帮忙,不过是自以为是。
我最清楚不过了。
「……没事的。筱丸前辈已经变了。她接受了自己。况且,她身边有浅田前辈。」
「浅田翔么。」
喃喃着,他嗤笑道。
「那家伙确实厉害。给多少人带来幸福。不过,他一个人都救不了。」
太原前辈深叹了口气。
「……为什么呢?」
「这些好人,理解不了人间疾苦。」
他轻描淡写一句,却分外沉重。
「那家伙救不了筱丸。这次不也是。筱丸没了我可不行。我不帮她不行。」
太原前辈好似在自言自语,我反应过来。
「你喜欢筱丸前辈吗?」
「喜欢?」
他猛一转头看我,满脸惊愕。
「……才不是嘞。不是喜欢。我从未想过当她男朋友。怎么说呢。是更深层次的。」
并非喜欢。并非爱情。太原前辈究竟为何而动。
「我啊,对她很怜爱。你见过如此纯粹的人么?没吧。每人多少都有污秽。……我不忍见到。她这样的人变得不幸。若真如此,我一定会疯掉。」
我调查过太原前辈。父母不和,家无宁日。当时救了他的,是筱丸前辈。
她想让每个人幸福。这愿望是如此纯粹、强烈。
不过我清楚。
愿望一旦纯粹,无可避免要染上邪恶。为求实现,难免要使上不纯的手段。若要贯彻理想,势必要有人落败、失位,方能实现。
「原来如此。不过没事的。筱丸前辈是个坚强的人。」
能说的只有这一句。
「……嗯。也对。若不然也不会纯粹至此。」
太原前辈干笑道。
我讨厌筱丸前辈。对太原前辈的辛勤付出,她居然浑然不觉。自己难过,却不知连累了多少人受罪。
此时,手机响了。是我的。屏幕显示「FRIEND·ZERO」。是春一前辈的备注名。
「那、太原前辈,下次再见。」
「哦。」
直到他的背影小了一圈,我叫道。
「还有,太原前辈。其实我不讨厌你。要账号吗。」
他转过头来,笑意仿佛从体内溢出,笑得全身乱颤道。
「要个鬼哟。」
说罢,他走向走廊对面,不见了人影。
我接了电话。
「喂喂。」
『顺利吗?』
「嗯,无惊无险地解决了。」
『我这边也是。他说会找太原前辈要回手表。』
「嗯,这不好么?」
『……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好好说了之后,太原前辈会通情达理么?』
「……意思是?」
『知道么早伊原,推理小说的高潮之处是揭晓犯人,可现实中,也有人被说穿了还死不认罪对吧?』
不对劲。
春一前辈是在杞人忧天。太原前辈体贴细心、敢作敢当。肯定会大方还表。
春一前辈居然没发现这一点,太奇怪了。必定另有所谋。前辈在留意什么?想让我回答什么?在看我什么?
……。
情书之谜里的不对劲。我以为他要找我的推理破绽。不对。那是——。
「前辈,你在试探我,看我是否看穿了这人的本质?」
『咦?』
「……原来如此。我对人有无兴趣、对谜题有何追求,前辈想一探究竟对吧。」
中招了。春一前辈领先了我一步。我则不断给了提示。还来得及。没事。幸亏发现了。如今能亡羊补牢。
「太可惜了哩,前辈。」
『……』
春一前辈沉默了半晌,说了一句。
『发现我的日记了吧。』
敏锐的思维。我不该径直拆穿他。他若生疑,自然不难猜出我读过了日记。
『不过,似乎还没看懂对吧。』
「……」
『早伊原,我有把握揭开你的过往。』
「听这口吻,还没揭开对吧。」
『别急。你的真相即将揭明。等着瞧吧。』
这份自信是从何而来。究竟有何……。不,绝对没有。他想乱我阵脚,好让我疑神疑鬼,浪费我精力罢了。
叮的一声,手机响了。是短信。
「不好意思,前辈。有人找我,先挂了。」
说罢,不等春一前辈反应便挂了线。
我急忙点开短信。打开的一瞬间,我长舒了一口气。浑身的力气被抽离了。
我最后一道堡垒。终于完成了。
吹哨完场了。
春一前辈不可能查到我的过往了。
从心底里绽放出了笑容。欢喜得差点欢蹦乱跳,脚步轻盈了不少。男生擦身而过,耳边传来赞美声「早伊原笑得太可爱了」。
太好了。这样就能和春一前辈在一起。
这份关系,从今往后永远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