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站在库恩面前的“神弓”,是个外表看来十分柔弱的男子。虽然他长得比席恩高,松垮衣服底下的身体看起来却不算强壮,皮肤则像脱去颜色一样地白、脸颊瘦长,还有着爱困的眼神。
可是,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却能将造成众人梦魔的巨虫轻易地葬送掉。尽管是在怪物已经耗弱的情况之下,这仍是非常惊人的伟业。而且,他甚至连戒指的魔法都能抵消……
库比多用看不出表情的瞳孔观察起席恩。席恩正面接下他的目光,并且回敬对方。他不愿意先别过眼睛。
“你就是库比多吗?”席恩说道。
这个人就是爱尔雯的堂兄吗?不仅如此,眼前的男子恐怕也对她造成了莫大的影响……。
在席恩看来,库比多是个难窥全貌的人。他觉得对方将许多东西,藏到了不会让人瞧见的地方。
席恩突然感觉自己没有拿剑,这点使他怎么样也镇定不下来。由于之前的战斗,让他把剑脱了手。要是这个时候能将自己的左手摆在剑柄上面,到底能让自己涌上多少气力呢?
柔弱的男子缓下视线,忽然笑了起来。
“本大爷正是库比多。原来如此……我多少可以了解呢。”
“懂什么?”
“你在跟那家伙相处的时候,应该会很伤脑筋吧?真是辛苦你了。”
席恩藏起了心理的困惑与疑问。
“你指的如果是爱尔雯的话,她已经离开我身边了。”
为了说出这一句,席恩不得不咬紧牙关。
“我不知道她的去向。”
“什么……!?”
看到库比多的情绪出现动摇,席恩暗自赶到满足。发现对方也不知道爱尔雯的去向,席恩安下了心,但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库比多沉默了一阵,而后,他突然转到琉奈的方向,并且开口。
“你想戴戒指戴到什么时候?马上拔下来。”
他的语气格外带有强硬的味道。琉奈静静地瞪了库比多。
“为什么我必须听你的意见?”
“总之,你立刻把戒指拿下来,还给席恩。”库比多再度强调。
“戒指已经是我的东西了。”琉奈一脸满足地望着自己带有戒指的左手。
“戒指该呆的地方就是这里。”
“神龙巫女,我不会允许你接近这家伙。趁我还能表现的绅士的时候,快点把戒指交出来,回你的神殿去吧。”
席恩静静说道。“琉奈,我只打算将戒指暂时借你而已。”
琉奈微微挑起眉。
“……哎,好吧。”
琉奈忽然转过身,她贴近席恩倒不必要的程度,并且迅速拔下戒指,然后牵起席恩的手,让他将那握到了手里。超乎常人的活力与攻击冲动从席恩体内消失了,而琉奈则挑衅地面向库比多。
“妖精之国的公子啊,你记清楚了。不管我放手几次,这个戒指迟早都会再度回到我的身边。这是注定好的事情。我同样有我自己的立场,必须去取回自己被夺走的东西。”
“是这样吗?”库比多毅然决然地说道。
“库比多,不管得做什么,我都想把爱尔雯找出来。”席恩说道。
“喔……但是,为什么呢?”
“我想让她成为我的人。”席恩宣言。“如果对这有意见或异议的话,我希望你现在就说出来。”
“没有,我不会有任何意见。反而应该说,你这话讲得十分有气魄。我很中意你。”库比多回答。“其实,我最近也为了一个女人在东奔西走的。而且差不多就要到重要关头了。”
“女人——”
“是啊……你看,脚程快的已经先到达了。”
库比多将视线挪到东方的天空。席恩跟着他一起看了过去。
黄昏时分,席恩在天色变暗的低空中看到了一阵黑影。他刚开始以为那是为数众多的黑鸟密集地飞在一起,直到黑影接近而来,席恩才发现,那不是普通的鸟,而是一群武装的鸟兽人。
鸟人的军团转瞬间抵达了希尔迪亚的上空。然后他们绕着圆圈,开始悠然自得地在众人面前盘旋起来。带有不详象征的鸟人士兵,使得街上传出了战栗的气息。尽管鸟人们披挂着金属制的轻巧铠甲,他们的颜色却几乎是清一色黑色,只有缝边上搭配有金色而已,而他们的所有人,都携行着相同颜色的骑兵枪。
“冷静下来,那不是敌人。”弗尔格告诉部下。“他们是贝斯提亚的鸟王骑士团。”
“那就是……兽王十二将骑士团……”
某人发出了低语的声音。
北方的超级大国——百兽联合王国贝斯提亚,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军事大国,而从十二支兽人氏族精挑细选出来的十二队骑士团,威名更是震于天下。据说任何一只骑士团,都能够轻易地扫平一个国家,但在铁一般的纪律的规范下,他们只会将力量用来对付半兽人、黑暗妖精之流的暗黑军势。于骑士团列席有一的天空骑士们,现在正悠然地飞行在希尔迪亚的上空。
随后,有三骑鸟骑士脱离队伍,飞了下来。只有带头的一骑与其他人装备着不同的武装,可以想见那应该就是一团之长。
三名骑士轻灵地降落到白骑士众人的眼前。带头的兽人是乌鸦兽人,并未佩戴头盔,代替骑兵枪拿在手上的,则是锡制的战斗杖,但那沉重的长杖看起来比枪更具肃杀之气。乌鸦男子大音量地说道。
“我谨代表统治百兽联合王国贝斯提亚全氏族的兽王·狮子王迪欧克雷斯陛下,向在此的诸位宣告,率领鸟氏族之鸟王骑士团的巴克托,已经来到希尔迪亚。我正是兽王十二将的一翼‘告死翼’巴克托,现已依据盟约,抵达同盟国希尔迪亚。”
“巴克托将军!”库比多叫道。
“是库比多吗,劳烦你迎接了。”乌鸦傲慢地说道。“弗尔格在哪?”
弗尔格迎向前去,朝对方开了口。
“我在这,巴克托,好久不见。”
“从你出奔祖国之后,我们就没见面过了,大概已经有十几年了吧。”巴克托露出复杂的笑容。“过去曾为狼王的男人啊,对于你就任他国骑士团团长这件事,我并不觉得意外。”
“别说了。”弗尔格的鼻尖皱了起来。“可是,巴克托啊,你们似乎是来得晚了点。我们白骑士已经凭藉自己的力量,将鲁恩盖斯特军排除掉了。虽然还是很感谢你们派出援军……”
“不,我们来得并不晚。狼啊,让我等十二将骑士团视为敌人的,并不是鲁恩盖斯特。”
“你说什么?”
“都市国家希尔迪亚的人民啊,我在此宣告。”
巴克托叩响锡杖,再度以大音量开口。
“自现在起,兽王十二将骑士团将要开始讨伐于希尔迪亚底下蠢蠢欲动的‘兽魔王’葛诺沙!‘光明武力’已经被发动了。这是已决事项!基于‘光明武力’的权威,我在此命令所有的希尔迪亚的市民,即刻疏散至城外!”
“你说‘光明武力’!?”
“光明……武力……”
“怎么可能……”
受到消息的冲击,周围开始传出低喃。
“只是怎么回事!巴克托,你快说明!”弗尔格吼道。
“狼,你也太不干脆了。你应该懂吧?这个意思就是在贝斯提亚、冯提那、克兰托尔三国的承认下,‘光明盟约’已经正式发动了。观测到黑暗的胎动时,我们就一定会对居住于中土的一切生命伸出援手,将其消灭殆尽。我等信奉光明之人,非得将葛诺沙消灭才能罢休……”
“你们要怎么做!”
“让居民一个不剩的离开城里,要他们尽可能地远离。”乌鸦男子说道。“兽魔王会吞食人类的情绪,藉此积蓄力量。根本来说,将都市建立在兽魔王的正上方就是个错误。我们要让希尔迪亚失去都市机能。艾瑟奇尔导师正在准备召唤流星。再过几天,星星就会降临在这里。都市希尔迪亚将从这块土地上消失。事成之后,我们会为失去力量来源的葛诺沙补上致命一击。”
过于突然地这番说词,使得所有听众都讲不出话来。
“这太无法无天了……。”
巴克托则耳尖地听到了他的话。
“这并非无法无天!基于‘光明盟约’的权威,发布命令的是‘光明武力’!在瓦雷利亚的土地上,没有法律会优先于这项盟约!所有居住于中土瓦雷利亚的人类,都必须遵从‘光明武力’的权威!……弗尔格!”
“嗯……”
“由你们担任疏散居民的先导。白骑士之长啊,有异议吗?”
弗尔格没有回答。
“你们应该也会懂得。在十七年前的大战中,你们也是为了人类和平而战的战士。‘光明盟约’的正当性,你们应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我认同‘光明盟约’的权威,并且顺从‘光明武力’。”弗尔格怅然若失地说道。
“弗尔格团长,你是认真的吗!?”
席恩毫不掩饰地提出质疑,但却没有人回应。
“这样再好不过了。”乌鸦说道。“贝斯提亚军将会扎营于艾特瓦尔。陛下与行军中的六支骑士团随后就会抵达,作战实施的日期将在日后告知。安排好传令,切莫断了彼此的联系。”
“十二将有一半都要来到这里了吗?而且,连迪欧克雷斯都到了?”
“弗尔格,你必须了解,事态就是严重到这个地步。”
把事情交代完毕之后,巴克托与部下们便张开翅膀。才刚浮到空中,一转眼他们便飞走了。
“弗尔格团长,他们说要毁灭希尔迪亚耶,为什么你……”席恩追问。
“你也听到了吧?‘光明武力’被发动了。”
“‘光明武力’是什么?”
“也对……这方面的记忆你全都不记得嘛,我有时候会忘记这一点。”
“席恩,‘光明武力’是基于‘光明盟约’召集而成的国际联合军。事实上,这次是由贝斯提亚军来担任。”
琉奈一五一十的向席恩说明。
“‘光明盟约’则是瓦雷利亚的五个国家针对‘黑暗军势’协议定下的圣战条约……只要有其中三个国家承认,盟约便会立刻发动,当确认到黑暗众神的活动时,瓦雷利亚五国的全人类与全军队,就必须团结与其抗战。这项盟约优先于所有的国际法以及国内法。居住于瓦雷利亚地方的人类,都不能违逆‘光明盟约’。弗尔格团长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这个决定的。”
“可是……这座城会不见耶!我们所守护的这座城会消失耶!我和大家生活在一起的回忆也会跟着……对啊,我的回忆要怎么办!”
“只要保有一条命的话,城镇可以在其他地方再盖起来。优先于一个国家的事情,有时候也是存在的……”
“弗尔格,其实你应该也觉得很不服气吧?不要讲出那种连你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话来!”
“席恩,你太年轻了。收口吧。”狼收敛了表情说道。
“再说,那种又大又恶的怪物才刚冒出来过啊。”库比多靠过来说道,但他的口气却与弗尔格成为对比,显得毫无眷恋。“搞不好地底下还藏了好几只那种怪物。不管怎样,这里都不能让人久住了。”
“库比多,你……”
弗尔格突然转回头,咬牙切齿地开了口。
“你这家伙,应该早就知道希尔迪亚会走到这一步了吧?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
“那当然是因为——”库比多不改轻佻的态度。“如果先让你们知道的话,你们一定会设法阻止盟约发动吧。就像年轻人刚才说的一样,事先明白会有这种事的话,你们肯定不会服气的。可是啊,我非得消灭兽魔王才行喔,不管得用上什么手段。而且,我也一定要让自己沉睡的公主醒来。为了这个目的,我什么都愿意做,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国家和军队,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已经厌倦为和平与人类奉献了。我在乎的只有我自己,还有我想要的女人而已。”
“所以你才会四处奔波,让各国做下约定,然后唆使贝斯提亚来对付葛诺沙,自己则待在远处看热闹。是这么一回事吗?你还真是了不起啊。”弗尔格的话里满是讽刺与挖苦之意。“你刚才说,要你做什么都行。对吧?库比多,有一点我怎么都没办法解释。既然你刚才说,你什么都愿意做,那为什么你不自己拿起弓,潜入地下,亲自把兽魔王收拾掉?你尽是在指使他人而已,全靠别人在帮你做事。为什么你自己却不去动手呢?”
“——”
“——你把‘神弓’放哪去了?”
就在弗尔格讲完最后一句话的瞬间,库比多顿时变的脸色苍白。
“我……”
“对了,在刚才的状况中,你也没有用弓呢。”弗尔格继续说了下去。“‘只要你想,就连神也能射杀’。十七年前,你曾经对我这样夸下海口过。那的确不是你在吹牛。‘神弓’指的就是射杀神的权力。过去发动‘光明武力’的时候,你为了获得那把弓,曾经进到森林里,接受了森林之神的考验。然后,你才获得了拥有‘神弓’的资格,没有错吧?喂,‘神弓’……在所有人类之中,就只有你一个人具有杀神的超能力。你为什么没有想到,现在正是用那个能力的大好机会?”
“别说了……”
“回答我,‘神弓’!”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库比多明显地动摇起来,他缓缓退过身子。“已经没有‘弑神之矢’了。十七年前我就把仅有一只的弑神之矢给用掉了……而且……而且……弓也已经不在了,我已经将那脱手了。”
“你说什么?”
“我舍弃了弓与箭!我对传承亿年的祖灵发誓过,绝对不会再拉弓了!”库比多惨痛地大叫出来。
“怎么会有这种蠢事……被称为‘神弓’的人,竟然舍弃了弓……你把弓丢哪去了!那把弓现在在哪里?”
“应该就在你们目光所及的地方啊……弗尔格。那孩子总是带在身上的吧?”
就在这一瞬间,弗尔格被这句话将了一军,而席恩则早他一步理解了隐藏在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爱尔雯吗!?她的那把弓——”
“没错,那就是‘神弓’。”库比多无力地说。“‘神弓’射出‘弑神之矢’时,神就会死。当我决定舍弃弓时,爱尔雯摆脱我将那让给她,但是,她并不知道那是把特别的弓……”
就在这时,琉奈走向前,她与库比多对了面。
“我终于懂了……神龙之所以会找上爱尔雯的原因……”
琉奈的声音是平静的,但她的话里却有一种不容任何人打断的坚决。
“你以为只要舍弃那把弓,就能舍弃自己的命运吗……”
“没错……我从来没有答应过,要抗下那种残酷的命运。我违抗了安排在自己面前的那条路。”
“库比多啊,你想得太浅薄了。”
琉奈喝斥。“拥有‘神弓’,形同担负弑神的宿命。你以为光是舍弃一把弓,就能违逆如此沉重的使命吗?”
巫女睁大了眼睛,她完全停下其他的动作,就只是平静地站着,动口说道。在席恩耳中听来,那是琉奈的声音,同时也有许多女人的声音。不知何时,琉奈已经进入了出神的状态。不,有其他人,或者其他人们的意识,正透过琉奈在说着话。
“你……你是谁……?”
库比多不自觉地低语出来,但琉奈并没有回答他。众多女性借着琉奈的口,齐声对他说道。
“要舍弃命运赋予你的使命亦无妨。原本应该由你抗下的负债,现在已经被强加到爱尔雯的身上了。拥有‘神弓’之人,就必须表现得像‘神弓’。现在的她连理由都不了解,却已前往接受残酷的考验……”
“你说什么!?”席恩与库比多同时叫出声音。
琉奈朝席恩说道。
“少年啊,为了代替那名悲哀的男子,妖精少女已经前去射杀兽魔王了——只身一人。”
“她不可能办得到!”库比多几乎惨叫出声。“因为,那家伙的‘弑神之矢’还保管在我这里,我是用‘神弓’与那作交换的……”
“有弓无矢,那么,她是无法弑神的……”
“琉奈!爱尔雯现在人到底在哪里!?她是不是平安无事!?这些事情你应该全都知道吧?”
“身为琉奈的同时,我们也是不同的存在。”琉奈说着,然后,像是望向远方似的,她抬起头来。“少年,你的公主尚未死去。相对地,她也不存在于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爱尔雯在哪里!?”
“她身处神的领域,正与神明在交战着。”巫女说道。“她正靠着自己与‘神弓’的灵力,打算尽可能地削弱兽魔王葛诺沙的力量。现在的她,并非是以实体存在于世上的。她成了光明之魂的化身,持续不停地拉着没有箭的弓。待在那里的不明事理之人,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明事理的库比多将自己无法抗下的义务,全都一股脑地推到了爱尔雯的身上,而且还取走了她所需要的箭矢。”
“怎么会,我并没有……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啊!”
“过去曾为‘神弓’的库比多啊,放弃了本身义务的人啊。你曾经说过,不管得付出什么代价,你都要得到某个女性。把自己心爱的堂妹当成代价,这件事不也跟你的盘算吻合吗?”
“啊啊,你别再说了!”
“你在以往的大战之中,曾靠着某个男性的牺牲,因而弑杀了一位神明。你在成事之际,总是会带来牺牲。这一点将会让你蒙受损失,但是你却浑然不知。而这次,你又…………”
“别再说了!”
“软弱而又渺小的人啊,”巫女并未停止追究。“一直以来侍奉着神龙的我们要问你,你在十七年前射出最后一箭的时候,难道就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将因此而获得某个女人吗?”
库比多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甚至停止了呼吸。
“‘神弓’啊,你又犯下了过错。你是藉着让好友死去,来得到女人的吗?”
“够了,不要再说了!”
这么叫出来的是席恩,让好友死去……不知道为什么,席恩觉得这句不祥的话语里,带有责备自己的成分。席恩觉得琉奈在责备库比多的同时,也是在对他进行逼问。这让他相当难受。
“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琉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拯救爱尔雯的方法。”
“只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光是依靠他人,将无法获得自己所希望的未来。”
琉奈体内的女性们齐声说道。
“即使贝斯提亚的做法能弑杀葛诺沙,妖精公主也永远不会回到这个世上。所以,你得先逼退贝斯提亚才行。然后,你必须亲身去面对葛诺沙。只有勇于面对,才能取回你所失去的事物……”
“具体来说,我应该怎么办?”
“当你打算那么做的时候,你自己就会明白了。”
女人们的声音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小。他们似乎正在远离。
“你必须完成自己的义务。”
“我要去完成谁给的义务?”
“少年,义务是你交付在自己身上的。”
席恩又问。“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是巫女。”
女性的声音们同时大声答道。
“从遥远的过去乃至彼端的未来,我们拥有复数的肉体、复数的自我意志,却也持续地传承着同一个灵魂。我们乃是为数众多的神龙巫女,受到命运的使役。往后,我们身为奴仆的悲哀仍然会持续下去。现在的你,还不能了解我们背负的义务有多痛苦。但是,总有一天,不管你愿意与否,你都会理解的……戒嗔恐惧地等待那天的到来吧。”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或许,你会将我们从苦痛中拯救出来也说不定。那么,到时再相见了……”
数名巫女所散发的强烈气息突然消失了。
席恩与他的同伴们,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琉奈。琉奈诧异地眨起眼,并且静静地承受了在场的数道视线。至于她到底有没有知觉到方才所进行的超自然对话,这点外人就无法得知了。
库比多垂下视线,用冻结一般的表情凝视着地面上的一点。
库恩突然回过神,他离开原地,捡回了自己一直脱手的大剑,席恩拿出布,彻底擦去粘在剑上面的怪虫体液。他用力握住剑柄,确认剑身光亮无瑕,并从上面看到了自己的脸。席恩还不想将剑收回鞘里,他打算就那样将剑拿在手里一会。
“席恩,违抗‘光明武力’是不会被原谅的。”
弗尔格从远处呼唤席恩。
“违抗‘光明武力’就是危害人类的利益。要是被别人当成半兽人的同路人,也不能有怨言。我们人类在应该挺身而出的时刻,就会团结成守护世界的‘光明武力’,靠着这股力量,文明在历史中才能长久传承下来。”
席恩沉默不语。
“我懂你的心情,爱尔雯的事之后再来想吧。总而言之,你现在可别擅自主张,轻举妄动。”
“嗯,我懂。弗尔格团长。”
尽管席恩口中是这样回答的,但现在他所思考的事情,只有自己要如何瞒着弗尔格,又该做出什么样的行动而已。“历史”。对于失去记忆的席恩来说,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空虚的概念了。
2
待在毕欧斯家二楼的自己房间里,席恩听到窗外的黑暗不同于平时,显得格外喧躁。他坐在床铺上,打算闭目养神一段时间,一动也不动。
弗尔格立刻将“光明武力”已经发动,以及对希尔迪亚的攻击两项要件告知长老会议,随后便为了引导市民进行避难而忙的一塌糊涂。由于突然被命令退避至城外,市民出现混乱的情形,甚至也陷入了轻微的恐慌状态。有人急着收拾家当准备逃难,另一方面。也有许多人不愿意撤离,而顽固地留在家里。这是因为兽人们将这里视为圣兽神的圣地,抱持着虔诚的信仰之心;也因为希尔迪亚是个小国,人民的爱国心反而格外地强固,不少人都舍不得抛弃生育自己的土地。白骑士的战士们在说服这些人时,自然就得花上相当的耐心,有时也被迫做出粗暴的行为。由于白骑士的成员中有许多人正是希尔迪亚出身的,这样的工作实在令他们提不起劲。
当弗尔格众人为了疏散民众而奔波时,却只有席恩一个人没被交付任何任务,被要求静候命令。表面上是希望席恩能够消解与怪物战斗所累积的疲劳,养精蓄锐,但弗尔格肯定是害怕他失去控制,才会有所防范。虽然形迹并不明显,但弗尔格也在不起眼的地方对席恩设下了眼线。
席恩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头。他可以充分理解,弗尔格之所以遵从“光明武力”的缘故。在这座城市的地底下,沉睡着被称为“兽神的器皿”的古代机械,黑暗的灵魂全都蓄积在那里面,而“黑神”葛诺沙正等待着从中复活的日子。这些都是无可动摇的事实。今天突然出现的那只怪虫,肯定就是葛诺沙带来的产物。黑暗之神时至今日,仍在地底下保有自己的力量。迟早得有人出面做些什么才行。如果冷静下来思考的话,对人类而言,靠着召唤流星的大魔法,以及庞大军势来消除这样的威胁,应该是最合理的做法。
但是对席恩来说,这也代表着他将永远失去爱尔雯……。光是想象到这一点,席恩的精神就会被难以忍受的焦躁所苛责。
当席恩正为找不到出口的思考所折磨的时候,一阵叩击窗户的声音传来,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一瞬间,席恩绷紧身体。他转过头去,只见有个娇小的女性从房顶上拉开玻璃窗,缩起身子钻进了房间里头。她在月光中浮现了身影。女性的年纪和席恩相仿,穿着衣摆略短的胭脂色衣裳,发色则是红褐色,而她的头发之中,还伸出有一对与头发色泽相同的兽耳。那人长有与猫类似的三角形兽耳,此外圆圆的脸蛋和不算挺拔的鼻梁,也都给人像是猫科动物的印象。兽人与人类所生的小孩,被称之为四分之一兽人,他们的容貌大多就这样。
“是真央啊,怎么了?”
“嘘,安静一点”真央似乎非常在意房门外的动静。“至少点个灯吧?房间里面好暗喔。”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火钵中夹起火种,点亮了烛台。在赤红色点亮的火光中,真央的红发看起来更是红得发亮。尽管席恩与她认识的时日尚浅,不过在“白骑士”的成员中,与席恩年纪相去不远的人也就只有真央而已了,在投掷短剑的技术上可说是无人能出其右。
“我问你喔,席恩小弟。”真央以说悄悄话的音量开口。“为了要救爱尔,你打算去贝斯提亚军那里对不对?”
席恩谨慎地询问对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没关系啦,你不用隐瞒。我都懂啦。”真央露出笑容。“我说啊,如果你要去的话,我希望你能把我一起带去。”
“嗯……?”
席恩搭腔的时候,刻意没有用肯定的音调作出回答。“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已经找一个人找了好几年了。我想,我在找的那个人,应该就在贝斯提亚军里面……”
“透过‘白骑士’来申请正式的会面,会比较快喔。”席恩做出指正。“为什么你不这样做呢?”
“不行啦,弗尔格很讨厌这样。”
真央坐立难安地缩起身子,脸也垮了下来。在她这样的举动中,似乎蕴含有某种负面的情绪。
“弗尔格不准吗?为什么?”席恩问。
“哎呀?难道我没有跟你讲过这件事情吗?”真央惊讶地说道。“我和他,其实是父女喔。”
“咦……!?”
席恩直盯着真央的脸看。弗尔格是狼族的兽人,真央乍看之下虽然无法明确分辨,但继承的也应该是老虎或山猫的血统才对。
“当然,弗尔格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啦。不过,他是我妈妈的朋友,就好像乾爸爸一样。你不觉得,他对我有点太过保护了吗?团长对我加入‘白骑士’的事一直不是很高兴。所以说啰。”
真央稍微把言语沉淀了一下,才又继续开口说道。“我想要找的那个人,是我真正的爸爸。”
“真正的爸爸……”席恩鹦鹉学舌地重复过一遍。这句话的字音刺激了他内心的渴求。“你是说,你的父亲就在贝斯提亚军当中吗?”
“对啊,我跟你说,你知道吗?其实弗尔格原本是贝斯提亚的将军喔,而我爸爸听说是弗尔格的好友。我有调查过,当时在猫系兽人中,可以算是弗尔格好友的,就只有两个人而已。只要直接见过面的话,我一定可以认得出来。现在贝斯提亚军自己跑到这里,对我来讲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席恩自己有感觉到,真央的话非常吸引他。她想要见到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席恩对于这样的愿望相当能够感同身受,因为这也曾经是他迫切的希望。那是一种确信,某种重要的讯息。席恩一直是这么相信的,他觉得真央八成也是这么想的。席恩也想确认自己的真实身份,掌握住自己确实活在现下的根据。在这个瞬间,席恩并不觉得真央是个外人。
“当你找到真正的父亲时,你想对他说些什么呢?”席恩突然想到这样的疑问,询问对方。
“只要陪我一起去,你就会知道了。”
席恩微笑,他拿起立在墙边的剑。“先想办法甩掉看守的人吧,你应该很擅长这种事情才对。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安排在席恩身旁的,只是形式上的看守而已,算不上太过严密。席恩与真央简简单单就从窗口溜出屋外了。他们混进街上的喧嚣之中,从容地走在深沉的夜色里,两人并没有经过城门,而是用钩盛攀上城墙。来到城之外,他们避开街道,走在平原的中间,一路朝贝斯提亚扎营的牙龙山方向行进而去。当早晨的气息稀薄地混杂在星空时,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没睡过的两人,便在草地上小睡片刻。
“席恩小弟,你还醒着么?”
真央悄悄开口的时候,席恩原本因为前一天的疲劳而熟睡着,但某种严肃的气息让他立刻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真央?”
“我可以跟你讲话吗?”
“当然可以啊。”
“席恩小弟,你完全不记得自己来到希尔迪亚之前的事,对不对?”
“是啊,我最初是在勇者亭的床铺上醒来的。那时候我做了噩梦,心情很差。等到被人问了名字,我才发觉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我醒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任何行李。那一天,鲁恩盖斯特袭击了希尔迪亚,我也参加了守护城镇的战斗。我是在想,说不定只要经历过战斗的话,自己的记忆就会恢复了。”
“但你还是想不起来吗?”
“我曾经觉得,就算想不起来也无所谓。不过,这样似乎也不行呢……”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
真央灵活地撑起了上半身。
“为什么你会想为希尔迪亚地战斗呢?”
“为什么呢……”席恩刻意装出了记忆暧昧的模样。“那时候我人就在希尔迪亚,除了希尔迪亚的事情之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了吧。我觉得城里的人都很温柔,所以才想保护他们啊。”
对于席恩来说,真正重要的理由是爱尔雯需要他的协助。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席恩就是不能坦率说出口。
“为了保护大家吗……”
带着存疑的味道,真央复说了一遍。
“席恩小弟,如果你的记忆突然全都恢复过来,但全部都是讨厌的回忆,你要怎么办呢?”
被出其不意地这么一问,席恩望向真央。她的表情非常认真,丝毫没有揶揄或挖苦的成分在。席恩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思索了一会,他还是没有任何主意。
“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我最讨厌希尔迪亚了……”
真央用模糊的声音说道。
“你看嘛,我既不是兽人,也不是人类。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代表两边的阵营都不会把我当成同伴。虽然我是在希尔迪亚出生的,却从来没有喜欢过希尔迪亚。因为,不管是兽人的群落,还是人类的群落,都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过……”
席恩什么也没说。
“你能了解吗,席恩小弟?……在不把对方看成同伴的时候,人真的会做出很过分的事。我只能说,他们做的真的很过分。光是去回想,我就觉得自己会因为这样而生病。回忆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那全部都是些讨厌的事情,就算回想不起来,我也一点都不后悔。你听好喔,我觉得希尔迪亚干脆消失掉最好。”
“真央……”席恩摸索着自己适合在这种时候说的话,但他找不到。他被同情对方的情绪给围绕住了。“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你真可爱呢。”真央的嘴角露出笑意。“没关系啦,你不用想的那么严重。我现在只是想对你撒娇一下而已。因为没有回忆的你,是不会对我讲一些表面好听的安慰话的。我知道你的个性,才会跟你讲一点自己的事情。”
两人细听了周围的虫鸣一阵。
“哎。我只要看着你,就会有一种想法。”真央又开口了。“一直追在已经失去的东西后面,我觉得好象有一点消极耶。”
“或许是吧……”
然后,真央唐突地讲出了这番话。
“哎,我们两个就这样逃走吧。如何?”
席恩惊讶的想要坐起身,但真央的左手却压在他打算起来的右肩上。她的脸浮现于微暗的天空之前。
真央细语呢喃着。
“例如说,我们可以找一个谁都不知道的,位于海边或湖畔的小村子。在那里盖一栋小小的家。然后再买一艘船,靠捕鱼来生活。因为你和我都很喜欢撒娇嘛,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相处得很好。而且,我是一只猫,抱起来一定很舒服喔。虽然我自己也没试过,不知道到底舒不舒服就是了……”
真央的口气听起来是在开玩笑,却不知道为什么,也带着一丝逼迫席恩陪她一起这样做的味道。席恩觉得,她应该是想获得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家人。她想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里头,试着去拥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席恩认为真央构想出的生活,是能满足她的需求的。
对席恩来说,这是一种非常难以抵挡的诱惑。因为,他也有着几乎相同的愿望。席恩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因此而动摇起来。干脆就这样做吧?如此的欲求让他不禁发起抖来,可是……
“真央……”
“啊,果然还是不行吗?”
真央轻轻离开了席恩身上。
“也难怪啦。我只是稍微做一下那样的梦而已。”
“逃避可是不行的喔。我们的事情才做到一半而已,也还有许多人、事、物要去面对……”
“你在这种地方就很像个男生耶,明明就长得一副女生模样的说。”这么说过之后,真央忽然紧紧揪住了席恩。“你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喜欢爱尔雯呢?”
席恩原本想含混回避掉这个话题,但又觉得这样不对,所以他答道。
“我觉得,这种事应该是讲不出理由的。我大概没办法好好地用话语来说明吧。不过,真央,这说不定跟你想见父亲的心情有点像。”
“这我就不敢说了。”真央若有深意地合起嘴唇。“我想应该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我完全不期待会有什么让人感到心暖的部分喔。”
真央的回答让席恩感到意外,他微微吃了一惊。“真央,你想见的贝斯提亚军人到底是谁?”
“你问的好,这件事情可有趣了。”真央的笑容里带有苦涩,她开口说道。“其中一个人是虎人族的头头,剑圣白虎将军。另一个人……就是狮子王迪欧克雷斯。换句话说,我现在想去见的,正好是打算要毁灭希尔迪亚的两大巨头。”
3
当晨曦开始洒在慵懒的身体上面时,席恩与真央便再度动身前进了。当他们来到从牙龙山山麓一直延伸到山腰的森林路口时,在那里两人遇见了一名抱着长剑、坐在地上的男性。
“从你的个性来想,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做。”
凯涅尔这么说着,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脸,和席恩等人并肩走向了通往森林的路。
席恩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凯涅尔,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来到这里?”
“我所认识的你,就是这样的男人。你不懂得盘算利害,也不会去压抑自己的愿望。到了现在你还是想不起来和我并肩作战的事吗?”
“很不巧地,就是想不起来。”
“真是失礼到了极点,我迟早会把你那把剑折断。”
与话里的意思相反,凯涅尔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真央插了嘴。“凯涅尔王子。如果你违抗‘光明武力’,难道不会影响到你们国家在国际上的立场吗?”
“鲁恩贝鲁并没有承诺过要让‘光明武力’发动。当然有权利叫其他国家作出正式的说明。再说了,我也欠了希尔迪亚和席恩不少人情。”
话说完之后,凯涅尔狐疑地看了真央。“又把女人带在身旁啊?你周围能看到的女人身影也太多了吧。”
“只是你看起来像这样而已。”席恩哭笑。
“可别因为女人而他上歧途,你的弱点就是精神上太天真了。”
真央变得越来越不开心,但她没将牢骚发出口,而是问了其他的问题。
“和贝斯提亚交涉的时候,你会帮我们游说吗?”
“我是会帮你们讲讲看,但不要太过期待。贝斯提亚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国家,他们也不太喜欢有人游说。说不定反而会收到反效果。”
“听起来真是靠不住……”
“真正会让我戒嗔恐惧的,是得靠着来谈的时候。”凯涅尔用背在身上的曲刃长剑,敲了自己的肩膀。“事情很有可能会变成那样。”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听到席恩这么说,凯涅尔似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三人在森林中的险道走了一会。直到路面的幅度变陡,森林的植被中断,牙龙山便在他们露出了模样。席恩等人走向蜿蜒的山道。这条路像是只把山坡铲出空间让人通行而已,路上到处可见凹凸不平的石块,相当难走。
不知从何而来,席恩忽然听见竖琴的音色。
他们停下脚步,跟着便发现声音是从前方传来的,于是一行人又再度迈出步伐。在曲折的山路上拐弯过后,席恩看到竖琴的主人就靠在山壁的死角旁。
“嗨,各位。要听一首‘为巡礼者献上的进行曲’吗?”
席恩眯着眼,板起了脸上的表情。库比多则是用吃定对方的笑脸望向一行人。凯涅尔将冷漠的视线炮响了眼前的瘦弱男子。“你又来对席恩挑衅了么?‘神弓’,你差不多该从这件事抽身了吧?”
“我倒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寻他开心。”库比多随性地拨起竖琴。“如果不阻止贝斯提亚的话,爱尔雯不就危险了吗?”
“库比多,我不打算找你帮忙。”席恩冷冷说道。
“喂喂喂,我也没有说要帮你吧?只不过是目的刚好一样而已,不是吗?”
席恩沉默不语,那是阵攻击性的沉默。
他看对方不顺眼。从最初见面的时候,眼前男子的一切作为就一直惹恼席恩。席恩自觉到,他的不满全出于一种可以简单用两个字道尽的情绪,但就连承认这一点都让他觉得烦躁。
库比多那个吃定人的态度,同样也刺激着席恩。库比多本人是有感觉到,席恩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抱着某种程度的反感,对此他是可以肯定的。但他并不知道对方的反感来自于什么样的理由。
席恩不想和库比多扯上关系,他再度踏出脚步。库比多退到路旁,让席恩等人顺利通过。席恩并没有回头去看,但他能听的出来,库比多就走在他们的后面。之后,似乎是感到无趣的关系,库比多边走边弹起了手中的竖琴。他所弹奏出的单调节奏,刚好就跟席恩脚步的节奏一致
“这让人很不愉快,库比多。你不要再弹了。”席恩终究还是停住了脚步,他回头讲出自己的想法。
“因为我很无聊嘛。”库比多苦笑起来。“难得有机会同路,我们就来聊聊天吧。”
“我不要。”
“别这么说嘛,你有很多事想问本大爷是不是?”
“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任何话。”
席恩知道自己的态度很顽固。他再度动身走去。实际上,席恩有山一样多的事想要问库比多,但他的情绪却在抗拒让自己这么做。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席恩的心理,真央代替他开了口。
“库比多,我问你喔,‘神弓’到底是什么?爱尔是为了‘神弓’才消失的吗?”
“‘神弓’是一项可以将神杀死的道具,小姐。”
库比多的脸上仍然摆着笑容,不过他开口说出的音调显得略低了一点。
“那是冯提那王室传承下来的宝物。当成武器使用时,也具有相当强大的威力。但它真正的价值在于‘杀神’……换句话说,当‘神之器皿’蓄满灵魂,开始活动的时候,‘神弓’可以强制性地让神再度进入休眠。它是为了这样的目的而被制作出来的圣具,更具有将弓的主人引向弑神之道的魔力。”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叫成小姐耶——真央在心里嘟起了嘴。“爱尔雯是被弓的魔力牵引,才会一个人去对付兽魔王的吗?”
“照神龙巫女所说的,事情似乎是这样没错。但是,如果要正确地使唤杀神的道具,就必须通过‘神的试炼’,并且获得合格的任何才行。对于没有经历过试炼的人来说,那只是把徒具形式的武器而已。所以,我才会以为……就算把弓交给爱尔雯,也不会让她被卷入奇怪的命运里头……”
“看来,你的想法完全错了。”凯涅尔如此低语着。“巫女也提到了‘箭矢’之类的东西。”
“原本,冯提那的妖精就是为了继承‘神弓’而存在的一个种族。我们的族人在进行成年的仪式时,会被授予一支‘弑神之矢’。唯有用‘神弓’射出每个人只有一支的那种箭,杀神才会成立。冯提那的妖精在一辈子里头,只会有一次射‘弑神之矢’的资格与权力。”
“要是拿了第二支箭,又把那支箭射出去的话,会怎么样呢?”真央问。
“那个妖精就会因而死去。”库比多不带抑扬顿挫地说。“对于冯提那的妖精来说,‘弑神之矢’可说是一道枷锁。我希望那孩子可以活的自由,所以在把弓交给她的时候,才会要她用自己的‘弑神之矢’来交换。我原本以为扣留她的箭,就能将她脱离受限的命运。”
“你的箭又怎么了?”凯涅尔说道。
经过相当长的沉默后,才有了一句回答。
“我用掉了。”
“你忍受不了再继续拥有神弓的这件事。”席恩突然毫不留情地说道。“所以你才会把那推给爱尔雯。”
“没错。不过,你有资格这样说我吗?”
库比多眯起自己原本就已经显得细长的眼睛。
“你不也想将其中一枚‘戒指’推给那孩子吗?你能说,这不是因为你忍受不了继续把那戴在身上吗?”
席恩咬紧牙关,他的心思被库比多说中了。席恩的心里正让羞愧、以及被人指正的焦躁占去了。
“那孩子就是有这种特质。”库比多说道。
“该怎么说呢,她很能引诱出别人想撒娇的想法……我不会把这当成藉口。现在的我,只是想修正自己所犯下的错误罢了。”
“她一直都对你抱有憧憬。”席恩有些被冲昏头地开了口。“而你却拒绝了她,你让她受到了伤害。要是你这么为爱尔雯着想的话,为什么你不接受她呢?”
“很简单,因为我另外有着迷的女人。”
“那是谁?”
“我可没有跟你讲这么多的打算。再说,你知道了又能干嘛?”
库比多嘲弄般地说道,而席恩则再度让狰狞的沉默充塞于周围。
“你似乎有乐于嘲弄席恩的倾向呢,库比多。”凯涅尔撇下这样的一句话。
“而你似乎是对他太宽容了,凯涅尔王子。”库比多镜子一般地把话反驳回去。“你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吗?”
“你说什么?这家伙还欠我一笔账没算,而我也有欠他人情。总有一天,我们得用剑来决定谁比较强,但要是放着这家伙不管的话,他大概会自己跑去送死吧。我只是要保住他的命而已,这需要什么理由?”
“你是说剑吗?凯涅尔王子。要是改成我的讲法,你的感情应该是这么一回事,简单来说……”
库比多停顿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然后说道。
“你本来希望,自己的弟弟是这个样子的。没有错吧?”
妖精之国的公子露出了看透人心的微笑。
“凯涅尔王子啊,你应该要了解到,让卡拉哈德发狂的就是你这种想法。你会在无意识之间,对不懂挥剑的人表现出蔑视之意。卡拉哈德因为感受到你的想法,才会一股脑子地想追求力量。你喜好的是席恩这样的强者,让你弟弟误入歧途的也正是这种气概。王子,有些自觉吧,你太过偏心了。”
凯涅尔神色大变。
“看来,‘神弓’大人似乎不懂什么叫做‘礼仪’的样子。”曾为人兄者留住脚步,把剑从背上拔出了鞘。“我的自尊心不会容许自己受到这种当面的侮辱……亮出你的武器吧。”
“我已经拿在手上了。这就是我现在用的兵器。”库比多轻轻敲了敲竖琴。
凯涅尔一瞬间曾经露出狐疑的目光,但就在下一瞬间,他便快如闪电地朝对方砍了过去。
库比多只是斜过身子,变千钧一发地闪过了普通剑士即使只是要挡下,也会显得吃力的神速一剑。察觉到攻势被人闪去,凯涅尔立刻改变了剑锋的轨迹。直到取下猎物的首级,蛇一般难以捉摸的诡异剑路才会罢休,这就是他在东方习得的技艺。剑刃转过方向,眼看就要抹过库比多的脖子。
砍中某种物体之后,凯涅尔的剑被弹开了。凯涅尔看不见自己砍中的是什么。某种东西飞到面前的瞬间,他只看见库比多猛力拨了竖琴的低音弦。无法捉摸真相的紧张感在身上散布开来,凯涅尔迅速拉开了双方的间距。
“是音弹吗?”凯涅尔直觉性地领会到。
“果然名不虚传。”库比多回应。
凯涅尔竖起脊背,他金色的左眼闪耀生辉。
库比多忽然连续弹奏高音,同时间,地面生出了数道痕迹锐利的龟裂。那是音波造成的刀刃,凯涅尔光靠着自觉,就躲过了所有无形的刀刃。
“你真行。”这句如同不良少年般的狂妄感叹,是出自于库比多口中。凯涅尔以步法一边闪躲音波刀刃,一边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库比多又放射出低音的音弹,这波音弹长鞭一般地猛扣在凯涅尔挪步的地面上,阻挡了他的前进。
席恩屏息凝望着两人的对决。
这就是“四勇者”吗……。
手上拿的不是最为擅长的“神弓”仍然可以强到这个程度。席恩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剑柄。现在的他是赢不了对方的,不管甘不甘愿,这一点都传到了席恩的心里。与“神弓”战的不分上下的凯涅尔也很惊人。这两个人确实都比自己还要来的强……实实在在地体会到本身技不如人,席恩因而感到气馁。自己很弱,而等在前头要克服的困难,又是那么的巨大……。
霎时间,从头顶上旋转飞下来的某种物体,闯进了库比多与凯涅尔之间。
那是十字形的巨大手里剑。像是大兴马车的车轮那样,剑刃分隔成两重,转轴的部分则因为投掷的劲道,正在高速旋转着。一条细长的皮绳就绑在转轴上,斜斜地延伸向众人的头顶。库比多与凯涅尔反射性地退了开来。
“库比多大人,需要在下拔刀相助吗?”一阵高亢的声音传来。
抬头望去,只看到陡峭岩层突出的一角上,有道异常矮小的人影,正灵巧地蹲站在上头。从体型矮胖如人类的外表,一眼就能看出他也是某种兽人,但因为对方蒙着面,并没有办法看到他的长相。十字手里剑的皮绳另一端就握在他的手上。那人穿的是黑底缝金边的衣裳,由此可以得知,他也是贝斯迪亚的军人。
“不用了,毕毕大人。只是玩玩而已。”
“我想也是。”
被称作毕毕的蒙面男子,轻轻拉了拉手边的绳子,十字剑便突然顺着绳子卷回了男子的手上。
“您会亲自造访此地,应该是有急事吧?”
“迪欧克雷斯王抵达艾特瓦尔了吗?”库比多问道。
“前一刻才刚到。所以,神殿里正挤的呢。有急事的话,就由在下转达吧。”
“事情挺复杂的,我也很难用三言两语交代完。”
席恩突然拉高音量。
“我们是为了向‘光明武力’提出意见而来的。”
这句话让所有人吃了一惊。真央用手盖住了脸,库比多露出苦笑,凯涅尔则是一脸沉重地咕哝出一句“话讲的真直。”
“喔……”毕毕发出敬佩的声音。“违抗‘光明军势’就等于是与人类作对,你们不会不知道这点吧?”
“当然!”席恩再度说道。
“有意思。”蒙面男子抛下一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话里并无愤怒或讽刺的音量。
“那么,我就转告陛下,说是来了一群有趣的客人好了……哎呀?”
原本打算离去的男子转过头。“你……”
他的目光就停在真央身上。“怎么样?”真央因为对方毫不客气的视线而坏了心情,她一阵一阵地挑起眉毛。
“没什么,我只是在意外,这里有只长的不好看的猫罢了。”放话过后,毕毕纵身跃上悬崖,转眼间就消失了踪影。
“他在讲什么啊!让人超火大的!”真央开始在地上跺起脚。“那只死老鼠,下次就不要再让我看到。”
“老鼠?”席恩问。
“对啊,那个人是老鼠兽人,我闻到味道马上就知道了。”
“小心点。他是兽王十二将的毕毕。比小姐你强上一百倍喔。”让杀气退去之后,库比多小声说道。“席恩,你刚才还真是干得好啊。看来,对方会准备一场欢迎会来迎接你们。游戏就玩到这里,继续赶路吧。”
凯涅尔用力砸了咂舌。
4
在牙龙山的山腰,耸立着一座木造的庙宇,那就是艾特瓦尔神殿。神殿目前应该已经有贝斯提亚的大军团进驻,成了兽人们的大本营才对,但乍看之下,驻留在此处的兵力倒是意外地少。
厚实的石造围墙之中,只开了一道正门,现在正由穿着黑铁铠甲的矛枪兵所看守着。天空中则有担任传令的鸟骑士不断地来回奔波。不过,以估计有上万人马在此扎营的根据地来讲,四周却安静的出奇。
神殿的腹地几乎是铺满石板的。因此,并不适合让士兵搭帐篷在上头,大部分的兵力都被配置到了山坡地以及神殿的周围。像是要包围住神殿的腹地一样,巨大的军旗正飘扬于四处,宛如在举办某种庆典。在鲁恩盖斯特已经败退的现在,贝斯提亚没有必要提放敌人袭击,所以只有最低限度的人员在警戒而已,尽管如此,卫兵的人手还是显得有些疏散。
“贝斯提亚就是这样的一个国家。”凯涅尔说。“他们知道自己的能耐,也不觉得敌人能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要是将人手安排在守备上的话,他们反而会觉得自己失去了进攻的姿态。”
“这不是很和你的喜好吗,凯涅尔?”席恩望着神殿,开口说道。
“如果这点被人拿来讲的话,倒像是在挖苦我就是了,还让人满火大的。”
凯涅尔嘀咕过之后,就走到了门扉的正面,放声说道。
“请开门!鲁恩贝鲁的王子凯涅尔·贾尔狄尼亚斯,请求与迪欧克雷斯王会面!”
库比多并肩说道。“我是库比多!来这里的用意和他一样。”
席恩也跟着开口。“我是希尔迪亚的佣兵席恩!同样要拜托你们放行。”
真央什么也没说。
戒备的士兵似乎已经接获毕毕的通报,他们以矛枪叩地行过礼,然后便一语不发地开了门。席恩等人一边感受到沉默的压力,一边穿过门口。
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起来。他们来到铺有白色石砖的八角形广场。那里大到可以让千名士兵列队排开。这个空间的八处边际,都被高大的石墙包围着,而下一道门,就开在一行人走近的门口正对面。
广场的中央,站有一名体格庞大的男子。
那个人就只是直直的站着而已,席恩只看了一眼,就被对方的气势给压制住了。男子与席恩离得还很远,但仍然能让人明白他的身躯到底有多巨大。虽说如此,他却也散发着一种身轻如燕、行动敏捷的气息。从那人穿着黑底金边的贝斯提亚军装,长在脖子上的则是附有白色体毛的老虎头颅,从袖子伸出来的手,也是长有勾爪的白色虎掌。而在腰际两侧,还配挂着两把比席恩的大剑更大的蛮刀,恐怕那个人单手就能将那对大刀使唤自如。
“即使是未经思虑的行动,我还是认可你们的勇气。”
从虎人剑士的声音里,可以感觉到一股深沉的知性。
“我是居于兽王十二将首位的虎王骑士团之主,白虎将军。你们也已报上名字了。此外,毕毕将军也大致说过你们来到这里的用意。但我在这里要再问你们一次,你们是基于何种目的,围了达成何事而来?”
席恩有一阵子没有开口。
他听见真央在背后嘀咕“不是这个人……”的声音,一面感觉到一阵晕眩,席恩心想,果然真央凭味道就能分辨的出来。那么,自己就得为了她和国王见面了……也不知是为什么,这样的想法也让席恩涌出了力量。
席恩鼓起勇气说。“虽然居留的时日并不久,身为希尔迪亚的居民,我希望贝斯提亚军可以中止对希尔迪亚的攻击!”
“不可能!”虎人以一句简洁有力的回答做结。“‘光明武力’在历史上,从未更改过决定。”
“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但是没道理要因此而毁灭掉一整个都市吧!”席恩继续辩驳下去。
“‘光明武力’有着更超然的道理作为根基。甚至超越了一个城市、一个国家的利害关系,‘光明武力’是为了全人类而展开行动。多数的人类承认了它的必要。为了让人类不至于受到地下之神的威胁。‘光明武力’决定,希尔迪亚必须从这个世上消失。库比多!”
“呦,白虎将军。”库比多平静地搭腔。
“你的祖国冯提那也对‘光明武力’投了赞成票。根本来说,提议要我国发动‘光明武力’的,不就是你吗?为什么你人会在这里?”
“我改变主意了。”
库比多回答时,仍旧是一副吃定对方的态度。
“而且,现在的情况有变。还有一点,我是离家出走的人。不管国家是怎么想的,都跟我的判断没有关系。”
“我是贾尔狄尼亚斯家的凯涅尔。”凯涅尔做出发言。“我族人的名字有列名于‘盟约会议’之上。不问时间与地点,议员有权与议长迪欧克雷斯进行面谈。”
“这项权利只在‘盟约’发动前有效。”白虎驳回凯涅尔的意见。“‘光明盟约’发动后,战斗行为将优先于议员的权利。”
凯涅尔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他在喉咙里头低吟起来。
“你们要讲的话只有这些吗?不管你们怎么说,我等‘光明武力’的回答都是——不!”
白虎将军喝道,随后,他稍缓气势,平静地对众人宣告。
“但是,对‘光明武力’提出异议的人仍然是前所未见的。姑且不问动机,我承认你们的胆量。身为‘光明武力’的同时,我们也是贝斯提亚军。贝斯提亚有贝斯提亚的‘牙之法’。”
“‘牙之法’是什么?”席恩一面赶到不祥的预兆,一面问道。
“我等兽人之国的原则,便是‘尚武’。拥有多少力量,就能贯彻多少的自我。我们将此称作基于‘牙之法’的‘牙之胜负’。想在我等面前贯彻自我的信念,就得将足以扳倒众人的力量昭示出来!与我等以牙互搏,证明你们有提出要求的权利!如果想面见王上,就要先赢过我等。之后再以‘牙之胜负’挑战王上,让众人得以信服,你们即可如愿以偿。”
尽管席恩说不出半句话,但他也非常明白,要是在这里退缩的话,就等于放弃了一切。
“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凯涅尔的鞘口发出拔剑声响,他扬起嘴角,身上更流出冷汗。
“对啊,贝斯提亚的那些家伙最爱搞这一套了。他们绝对从一开始就想这样干。”库比多也小声说道。
“我愿意接受这场胜负。”真央走向前,大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要是我赢的话,你们会让我见国王吧?”
“怀有贝斯提亚荣耀的战士,绝对会守信。”
“我要求进行‘牙之胜负’!”席恩毅然决然地说道。“请你们安排四人份的对手!”
怒号突然从周围涌上。穿着黑色铠甲的大群士兵,开始由广场前后的大门前仆后继地冒出。沿着八角形的墙际,他们围住了席恩等人以及白虎。
“举行‘牙之胜负’!”
“白虎将军要进行‘牙之胜负’!”
让黑与金的军装包裹着身体,狗、鸟、牛、人马、豹、犀牛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兽人战士们,都一起陶醉在比斗前夕的高昂感之中,发出了欢呼。神殿的庭院顿时呈现出斗技场一般的样貌。
有个矮小的身影,从成为观众的贝斯提亚将兵中走了出来。
“白虎将军,猫脸的小丫头就让在下来逗弄一番吧。”
“毕毕将军,就交给你吧。”
毕毕站到广场的右边,并且戏谑地转起了背上得十字剑,对真央做出挑衅。
“库比多,你的对手是我。”
一道平板的声音才刚从门扉上传来,乌鸦将军巴克托便已经飞落至广场的左翼。
“你已经变弱了很多,现在应该是我比较强。”
“你可不好对付呢。”库比多轻轻咂舌。
“那么,就让我来当两个年轻人的对手。”白虎这么说着,拔出腰际两侧的两把蛮刀。“刚好各能应付一把剑。”
“别把人看扁了。‘剑圣’——虽然我是想这样讲……”凯涅尔咬紧了牙关。
“凯涅尔,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席恩斥责对方。
“我懂!”
“上吧,凯涅尔!”
席恩迅速拔剑出鞘,锋芒毕露地冲向了白色的猛虎。
一边将指头摆到竖琴琴弦上,库比多心想,本大爷的确是变弱了。虽然身手也包含在内,但最要不得的,主要还是心态吧。
他抬头望向滞留于空中的巴克托。巴克托一如以往地强悍无比。库比多在十七年前,曾经以‘光明武力’一员的身份,与对方共赴战场。因为巴克托是个完全开不起玩笑的男人,库比多与他很难说是和得来的搭档。但只要有巴克托这个同伴,库比多就能安心地把背后交给他。尽管乌鸦并未名列‘四勇者’之中,但那不过是个偶尔而已。他们之间在力量上并没有明显的差距。白虎亦不脱此限。根本来说,‘四勇者’这样的名号是带有政治色彩的。各自从一国中推举一人。因此在瓦雷利亚的五个国家中,就会有五名勇者……
对了,麦斯玛是希尔迪亚出身的嘛。要是那家伙还活着的话,会怎么来面对今天这样的局势呢……
结果,被我认为是强悍的要素,全让那家伙给拿去了。
席恩是吗……
他是个脑袋不灵光的家伙,虽然,年纪轻也有关系啦。
库比多笑了,他开始觉得事情很愉快了。
有风。是巴克托翅膀的味道。库比多不加思索地做出闪避动作。从天上急速俯冲下来的巴克托用锡杖猛叩库比多原本站着的位置,库比多只靠自觉就闪过了。胸口的衣服裂了开来,他发起抖来,真是强!
战斗的感觉开始回归到库比多身上。那是他肌肤的感受,要是花时间去思考就会死。这就是库比多的战斗方式。尽管笨蛋都会头一个送死,但如果脑袋不稍微放空的话,也一样会没命。
库比多一边闪避,一边放射出五道音波的刀刃!巴克托闪过三道,并且用锡杖扫去第四道,第五道刀刃过来时,他则一发冲天地避开了。巴克托就是这么爱飞,他以前的毛病还是没改过来。
“巴克托!你可别看轻‘神弓’!”
库比多朝飞翔的巴克托发出了几道音波鞭。巴克托本想转动锡杖将其挡下,但音弹穿透了杖身,猛烈地打在他的身上。既便如此,鸟人似乎还能继续战斗下去。他让高度攀升,逃脱了库比多的射程。
“想得太天真了吧,巴克托!我现在的子弹可是钝器啊!”
“威力倒是不怎么样呢。”巴克托嘴硬地用浑浊的声调放话。“所以,我才会说你变弱了。”
巴克托从库比多的视野中消失了。
不对。
是巴克托自己变成了子弹,飞速冲向了库比多。
这一记躲不掉了!库比多在脑袋想着,但身体还是躲掉了。巴克托的杖剑击碎了石砖板。库比多朝插在地上的杖身使出回旋踢,他想让巴克托失去平衡。但就在伸脚提取的瞬间,锡杖多出两节,变成了以锁链连接而成的三节棍。锁链缠住了库比多的脚,将他拖倒在地上,库比多利用身体被拖去的劲道,翻身朝敌人猛踹。巴克托也一脚踢向倒在地上的库比多,好似要踩扁他的脸一样。两名男子同时挨上了朝对方使出的一脚。库比多利用缠在脚上的锁链勾住巴克托的脚。巴克托因而摔跤,和库比多纠缠在一起。他们揪住彼此的领口。
“你的脚真是不听话。”
“你还不是!我的脸都给你毁了!”
“弓被你甩到哪去了?”
“我正想把那弄回来!顺便还要带两个美女回来!”
库比多用膝盖向巴克托顶去,巴克托则用嘴刺向库比多的脸。
嘴尖的巴克托占优势,他骑到库比多身上,把手伸向了对方的脖子。
“我尊敬战士,但是唱歌的就跟我没关系了。”
“我是能打的歌手!”
库比多在一瞬间完成了咒语。“雷之防卫轮”围绕到他的身上,也猛烈地烧灼了巴克托的身体。像是领悟到继续挨招将会兵败如山倒,巴克托作势飞离库比多身边。在飞起的那一瞬间,巴克托从怀中掷出了拳头大的铁块。那是鸟骑士团于空袭使用的小型炸弹,他似乎想将那当成离开前的伴手礼。
没办法从爆炸范围中逃开了——
库比多露出战栗的笑容,他揪住巴克托的袖口,把对方拉了回来。
“别这样,逃了就不像男子汉了。”
巴克托害怕了。
炸弹在两人之间应声炸开。
与鼠将军毕毕对持的真央拔出腰际的小刀。“只不过是只老鼠,还敢跟猫作对。我要让你后悔!”
“真像是小人物会讲的台词。”毕毕把十字剑扛到肩上,用了嘲弄的语气说道。“越弱的家伙口气越大。”
“你还敢讲!”
“快吧,放马过来!”
在毕毕说完之前,真央便朝对方冲了过去。她抵着小刀杀向敌手。毕毕露出了迎敌的姿态。中计了吧!真央扭身穿过毕毕的侧面。奋不顾身的冲撞只是个幌子。她用小刀吸引对方的注意,实则打算在错身而过时,用藏在左袖的铁针刺穿敌人的耳壳下缘。耳朵底下是所有兽人与人类的要害。
才刚这么想,真央的左腕就麻痹了。有某种东西挡掉了她真正的攻击。是毕毕的尾巴。像腰带一样地缠在毕毕腰际的长尾一扫,便宛如长鞭般地弹开了真央的左腕。真央感到背脊一冷。被闪掉了!自己的平衡也乱掉了。对方会乘胜追击!自觉地这样领会到之后,真央一股脑地猛挥小刀,打算藉此牵制对方。但是,小刀全砍在毕毕所背的巨大十字剑上头。毕毕是背对着真央的。他似乎有着充分的自信,认为自己就算背朝对手也能取胜。
被看扁了,血穿上真央的脑袋,她在放低腰杆取得平衡的同时,也从怀里取出了投掷用的短剑。毕毕遗留下残影,在一瞬间奔向真央。真央只看见了毕毕用长尾巴敲向石板地的瞬间。被对方绕到自己身后了!如果只想用眼睛跟上对方的动向,会被杀掉的!顺从了直觉的命令,真央奋力一跃。她原本所待得位置立刻插上了无数的十字手里剑。翻滚着保护身体之后,真央站起身,拔腿逃离危险地带。风压吹来,十字手里剑的气息远去,背后的石板砖则发出了碎裂声。
躲掉对方的攻击了!好机会!
真央翻过身,逆向奔跑起来。
她在视野里捕捉到了毕毕的身影。
从与毕毕见到面的瞬间,真央就有一个想法。那个在扔出去之后,还得拉回手上的武器是有缺点的。她看见毕毕拉绳取回武器的动作。对方现在没有防备!真央发动猛攻,她冲进敌人怀里。并且用右手的小刀抵向毕毕。毕毕用左手扫开这记。但真央仅是虚晃一招,她早算到对方会挡开小刀。真央刺出左手的铁针。毕毕又靠着身法闪过攻击。然而真央真正的杀招是藏在她鞋尖的长针!她用手轻轻扳过自己纤细的腿,靠弹性猛力踢向了毕毕的眼睛!
没有命中的感触。踢空了!真央的针戳向了半空。敌人狠狠朝她的胸口击出一掌。真央差点哽住了呼吸,但状况不容她再出错。她利用被打飞的力道翻过跟斗,同时也使出倒悬踢威吓敌人。
“比我想象的还行嘛。”毕毕如同挑衅一般地用脚化解这一记攻击。
“你少自以为是了!”
“你可别搞错了。这场比试要看的,并不是你会不会赢过在下,而是在下到底能放多少水。”
毕毕的身体直直冲了过来,真央反射性地摆出架势抵挡。下一个瞬间,毕毕的动作出现了变化。他扭过身,运用冲刺的劲道穿越过真央身旁,并且在错身而过的同时拉了真央的耳朵。
“真央,这一招你是跟谁学的?是你母亲教你的吧?”
“……!”
真央吃惊的说不出话。对方说中了。不对,比这更奇怪的是,毕毕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真央明明没有报上名字啊!
“别让敌人的话给吓到!你的心还不成熟!”毕毕喝道。“身手也一样不行。小丫头,你的招式全被在下掌握在手掌心里!”
“那么……这样如何呢!”
真央换了架势。她驼背得比刚才更明显,同时也夹紧腋下。还缩小了自己的步伐。真央一面用左手做出假动作,一面慢慢逼近毕毕……霎时间,她一口气拉近了敌我间距。真央使劲用左拳挥去,左拳被扫开时随即又送上右拳。这与她之前的搏斗方式完全不同,求得并不是一击毙命。毕毕也挡下了右拳,但真央立刻补上左拳。这一记同样被比比的拳头挡住了!瞄准对方的头部与腹部,真央以右拳使出了二连击!毕毕挪身闪避,打算擒下真央的手腕。趁着对方注意着自己上半身的时候,真央猛踹毕毕的膝盖。低吟声传来,毕毕的架势被瓦解了。才这样以为,原来他只是故意露颓势罢了。毕毕放低重心,用尾巴使出一记贴地的攻击。真央向后垫步躲过这次攻击,随即朝位置较低的毕毕脸上抬脚猛踹!尽管这一脚被毕毕用双手挡了下来。但他也让真央的腿劲逼退了一大截距离。这些是弗尔格教给真央的招式。
“有意思!”毕毕抛下十字剑,摆出了格斗的架势。
然后他迈出脚步。
真央打算用膝盖回击,但被躲开了。真央以俯拳承受住毕毕挥出的拳,反方向劈来的手刀砍中了她的肩头。不过还撑得住。真央揪住毕毕的袖子,要对方无法可逃。毕毕猛力踏向她的脚,却落了空。跟着又有肘子掠过真央的脸颊,这倒也没啥大碍。真央用右拳赏了对方的肚子三记。虽然命中的并不扎实,但她不在意。真央瞄准毕毕的头部与肩膀揍了四拳,都没办法漂亮命中。毕毕的肘击与俯拳又来了!闪过肘子之后,真央用额头硬接下俯拳。很痛、而且很麻。
真央揪住了毕毕的另一边袖子,然后她用力一扯,举起了对方的身子!搂住毕毕的腰杆之后,真央顺势伸腿扫去,对方被撂倒了!
毕毕的身体浮到空中,重重地摔倒了石板地上。
“——漂亮。”
毕毕承认真央取下了一局。
在席恩刺出第一剑的时候,凯涅尔也使出了如同箭矢一般的突刺。从两个方向刺出的两剑。彻底地做到了先发制人——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但在下一瞬间,两柄剑就被猛烈地劲道弹开了。白虎原本还一派自然地握着两把刀。面对这样的攻势,他如同水车一般地大幅回转双腕,靠着右手劈下的一刀逼退席恩,并且以左手的一刀捞起凯涅尔。反击来的太过迅捷,两人根本没看清对方的举动。在战栗之下,席恩与凯涅尔重新拉开了与敌人的距离。
“刚才那记攻击没让你们把剑脱手,值得赞赏。”白虎的口气,就像是一名正在指点剑术的师傅一样。
席恩的手还在发麻。白虎长的高头大马,至少比席恩与凯涅尔高了一个头,不,应该有两个头以上。白虎手中的蛮刀与其以刀剑相称,反而还更象在棍棒上面硬添上刀刃的武器,相当具有原始的味道。尽管如此,他的招式仍然快得惊人。恐怕比席恩与凯涅尔的速度都还要来得更快。
宛如一座反向回转的风车,白虎收刀并再度垂下刀尖,摆回轻松自然的姿态。席恩不会再认为对方毫无防备了。不管是在何种体势之下,眼前的‘剑圣’都能施展出夺人性命的招式。
席恩重新用两手握紧被汗水濡湿的大剑。他的空隙在哪里呢……?想对白虎趁虚而入,几乎可说是机会渺茫。这名虎人剑士根本没有所谓的空隙!他不会给敌人可趁之机!就好像和人比较身高一样,他只是单纯在测试双方孰强孰弱而已。
凯涅尔早了一步发现这点。尽管失去记忆的席恩并不清楚,但“剑圣”白虎在瓦雷利亚是号称最强的使剑之人。凯涅尔之所以会远赴东方修习独特的剑法,有很大的成分是因为他了解,即使在同一块土地上修炼同一种剑法,自己也不可能赶上“剑圣”的境界。凯涅尔的身手可以估量出白虎的能耐。只要兴致一来,白虎随时能用一招将他们同时毙命!他只不过是还没兴趣罢了。
“怎么?不攻上来的话,你们永远不能取胜呢喔”
他举起双刀,同时朝席恩劈了下去。
由于动作大刀阔斧的关系,席恩来得及反应。这肯定是对方手下留情的关系。即使想闪避,白虎的攻击范围实在是广的让席恩无路可退,他只好横过剑锋,为了挡住两刃而屈膝蹲下。撑过这一记的时候,席恩的肩膀差点就脱臼了。
看到白虎背后空门大开,凯涅尔迅雷不及掩耳地迈出步伐,高高举着长剑、砍向了对方。
抵在席恩肩上的双刀之一飞快地往回一扫,凯涅尔的剑就这样被弹开了。白虎根本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凯涅尔,简直就像闭着眼睛也能应付对方一样。
看见白虎的两腕都伸了出来,席恩让大剑滑过刀锋,打算冲进敌人怀里。一道有如白色树干的物体重击在席恩的胸口之上,让他远远飞了出去。等到席恩发现那是白虎踢得一脚时,已经是他摔在砖板上的事了。
凯涅尔一看见这幕,便立刻利用爱剑的长度,捞向白虎拢有重心的轴足。
被凯涅尔当成目标的虎腿在一瞬间,便从视野消失了。
才刚刚惊觉攻击落空,凯涅尔就了解白色的大炮即将朝自己开火。白虎伸脚踹向凯涅尔。所幸凯涅尔从一开始就放低了姿势,他打消攻击的意愿,往地面滚去。这一脚擦过了凯涅尔的身体,光是如此,他就觉得身上差点少去一块肉。一边自觉到本身的丑态,凯涅尔连续侧转,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两个人就连逞口舌之快的时间也没有。
实力差距太明显了。
敌我之间就像隔着一道断崖绝壁。
以结果而言,就像螳臂终究不可能挡车一样,他们领悟到,自己不可能打倒眼前这名使剑的伟人。更知道只要投降的话,对方八成也会饶他们一命。
但席恩不能这么做。无论如何,他都得制服这匹猛虎、逼退贝斯提亚,贯彻自我的信念才行。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席恩就不能获得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也就是一位他深爱的女人。
为了这个目的,席恩不得不和他最忌讳的物品借用强大的力量了。他从怀里将那取出,并且丢给了凯涅尔。接过手之后,凯涅尔带着惊讶与厌恶感看向了掌中的东西。那就是席恩所背负的诅咒。
“双龙戒指。”
凯涅尔老早就知道那是来自地狱的宝物,他非常看不起这样的玩意。可是,他的固执与自尊在这时凌驾了那份厌恶。凯涅尔觉得与其直接投降,还不如死了比较像样。他将戒指带上了小指。
一股邪门的活力流入了凯涅尔体内。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体内开启了一道通往地狱的回廊。凯涅尔的金眼开始绽放出诡异的光彩,而他的剑也冒出光芒——一阵如烟似雾的不祥紫光。
这就是“戒指”的力量吗?凯涅尔不禁颤抖起来。尽管戒指带来的力量邪恶异常,但那确实是股巨大的力量。让戒指的主人在战场立于不败之地,这诱人的说辞并非是空穴来风。凯涅尔必须坦承,此时此刻,自己拥有的是超乎常人的力量。
这个时侯,席恩同样因为未经经验过的感觉而仰起了身子。身为戒指的正统主人,他曾经数度领教过戒指的魔力。可是,现在的他所体验到的感触却是前所未有的。席恩第一次感到完全不具邪恶气息的戒指力量。相对地,现在充盈在他体内的,是一股清澈的白色热潮。席恩的精神出现了破天荒的转变。当他把戒指交给爱尔雯以及琉奈时,人格总会变的扭曲起来,让攻击与破坏的冲动支配住自己。但是现在的席恩却感觉到,自己心中最为和缓的一面已经支配了身体。如果要用词语来形容的话,也许慈爱是最接近这种情绪的。席恩的意识满溢到周围,大气的流向对他来说,几乎就和自己的思绪一样容易掌握。
“喔……”
白虎察觉到两名剑士身上突然涌出了力量。然后,他第一次摆出了架势。
席恩聚精会神,预备要发动攻势,而凯涅尔则是陶醉于体内源源不绝的力量,大声地笑了出来。
两名“戒指骑士”同时攻向前去。
出剑的瞬间。两人体内的力量泉猛烈地爆发出来。
白虎挥舞双刀,挡下了攻势!四块铜铁的冲突引发出爆炸般的巨响。这次席恩与凯涅尔没有在力气上吃亏了。两人的剑毫不退让地持续朝对方砍去。三位剑士的四柄刀剑数度交锋,每互击一次,两人就像收放自如的内燃机械一样,让身上的活力产生爆发,而爆发的能量便直接冲击到了白虎的刀刃之上。
两人的超凡力量并未让白虎畏怯,他反而像是才刚要开始认真。白虎两手的曲刃蛮刀数度砍劈而下。巨大的刀身一用力挥下,席恩与凯涅尔的剑就发出了惊人的声响。剑刃每一次发出呻吟,在两人耳中听来都有如死神的咆哮。
凯涅尔获得了超越以往数倍的速度,他成功靠长剑的弧度化解了白虎的猛烈刀势。接着,他迅速地运用扭身的力道猛然劈向敌人手腕。白虎抽回棍棒般的大刀,,灵活地用西洋剑的要领,承受住对方的攻势,同时粗壮的兽腿抬起便是一踹。凯涅尔闪掉了这次攻击。他一边躲避,一边朝白虎的首级横向砍去。白虎又抽回另一把刀,挡去这致命的一击。
席恩眼见机不可失,他高高举起大剑,果敢地跨出一大步。
就在这个瞬间,席恩回想起了某些事情,那是身体无意识之中记住的记忆。讯息开始从精神的深渊中浮上,无声无息地由心灵深海中浮现出的句串,就这么掠过了他的意识之中。
那是呼唤出某种精灵的咒语——在忆起的同时便以完成。席恩挥下的宽刃大剑正被紫色的电光所包围。电击与剑刃陷进白虎的肩膀——
理应是如此。白虎以出乎意料的姿势从右劈来。人类是不可能做出那种动作的。他凭着猫科兽人天赋的异禀迎击了这记电光剑。
然而,席恩剑上灌注了他所有的活力。惊人的压力袭向白虎的手腕。尽管他用强韧的意志力撑住了雷电的冲击,但剑锋的劲道却全部扑向他一只手上。白虎绝对不会让刀脱手,他从来没有在战场上让刀离开手掌心过。
白虎狂吼起来。
他以勉强的体势挥刀。
这一挥使得席恩被扳倒了。
席恩被弹向后方。大剑脱离了他的手,飞的老远。
这时,席恩真的认为自己输了。凯涅尔也是同样的想法。白虎的双刀虎虎生风,威吓着凯涅尔一个人,这也让他丧失了取胜的决心。
“不,其实也不尽然。”白虎望向自己的爱刀。方才接下席恩一剑的那把刀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痕。白虎用另一把刀敲向裂痕,铿锵一声在周遭响了起来。刀身应声断成了两截。
“你们拔了我的虎牙。”
虎人颇感痛快地露出微笑。然而,周围的无数将兵却大肆喧哗了起来。
“我白虎承认这两个年轻人的能耐!在你们这些人之中,可有人受的了我十招吗!”
军势震耳欲聋的吼声在神殿响起。短时间之内,没有人分得出那是赞赏的欢呼,还是不满的怒吼。
真央的身上只有擦伤与淤血而已,但库比多与巴克托都受到了重伤。带着法杖的兔耳兽人少女被叫来现场,她们在两人全身的裂伤上贴满了符咒。那似乎是能够止血减痛,并且让疗伤速度大为提升的灵符,尽管还不能上场作战,库比多也已恢复到能够灵活动作的程度了。(他甚至还对兽人少女说了两三句的甜言蜜语,同时也补上一句“谢啦,小兔子。”)
由白虎将军亲自引领,席恩等人被放行到神殿内部了。
“白虎将军”一边走在通道上,凯涅尔朝对方攀谈。“假以时日,我想再和你一对一地交手一次。”
“等你再累积十年的修行之后吧,凯涅尔殿下。”
虎将军若有深意地笑了。
“你有在十年之内赶上我的资质。但是我觉得,你真正应该累积的修行,是在其他方面。”
“为政者必须时时保有强悍,迪欧克雷斯陛下不也是如此?”
白虎笑而不答。
“迪欧克雷斯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席恩问。“我是指,人品之类的……”
“年轻人,你在这方面可得慎重行事。”白虎转头道。“你打算用‘牙之法’来挑战王上吗?”
“看场合吧。”
“王上并没有我这么宽容,你该珍惜自己的性命。”
“实际上,也没有比你更好说话的大将军了。”
库比多一边脚步不稳地走着,一边亲切地朝老朋友开口。
“对亏你手下留情,这两个小子才能捡回一条命。”
“库比多,这一点我还比不上你。”白虎深深呼了一口气。“如果要讲到好说话的程度的话。”
跟在众人身旁时,真央始终没有松缓脸上的严肃表情。
席恩照着自己曾走过几次的路径,抵达了设有祭坛的房间。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目的都是和琉奈见面。如今却是为了面见不同的人物,而来到了相同的地点。这让席恩觉得很奇妙。
守在两旁的卫兵将门扉朝两旁开启了。
“狮子王”就在那里。
5
“重感情也得有节制,老虎。”
这股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如地鸣,却也带着铺天盖地之势席卷了周围。铺有砖板的广阔空间好似能容纳千名朝拜者,“狮子王”则一派傲然地独自席地而坐。白虎绷紧神经,慎重地行了一礼。兽王立身站起。
如果要用魁梧这个词来形容白虎的话,那么眼前的兽王就如同巨人一样,他足足比白虎又壮上了一圈。白虎的肌肉是结实密集的,而兽王的肌肉则是高高隆起,简直就像是山峰一般。军事大国贝斯提亚的“狮子王”迪欧克雷斯正如其名,是名狮子兽人。理应是特别定制的黑色甲胄穿在他的身上,与其解释成是为了保护身体,而穿着那样的铠甲,反而更像是用来收敛他全身绽放出的巨大压迫感。迪欧克雷斯并没有戴上王冠之类的饰品,但是长满他头部与脸上的黄金鬃毛,已经发挥了比那类物品更具威慑的效果。
体会到迪欧克雷斯王的压倒性存在感,席恩感到畏怯了。在场所有人——就连白虎将军也不例外,都有着同样的感触。迪欧克雷斯闭紧了突出有獠牙的嘴。他的沉默就像在表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话语能回应微不足道的来者。
“迪欧克雷斯王。”
光是叫出名字,都需要耗费精神力。席恩并没有行跪礼的意愿,他觉得要是那样的话,自己肯定会打从心里屈服于对方。席恩感觉到全身的毛孔都张了开来,身上没有一处是没起鸡皮疙瘩的。
“迪欧克雷斯王,我希望请您退兵,让希尔迪亚来决定希尔迪亚的命运。”
“为何有此请求?”
“在我们的同伴之中,已经有一个人去讨伐‘兽魔王’葛诺沙了。我想要去拯救她。而且,我也希望您可以另外寻找不用毁灭希尔迪亚,就能将这次的事态解决的方法。”
“真是肤浅。”
迪欧克雷斯踏地作响。
“‘光明盟约的军势’从未被这等琐事干涉过。”
“您说这是琐事吗?迪欧克雷斯陛下。”凯涅尔开口。“您是将一国的命运看做琐事呢?还是觉得这人担忧同胞安慰的心思过于肤浅呢?难道,您的话不会显得有些蛮横吗?”
“在地底下的‘神’即将苏醒的事态之前,这些全都是琐事。”狮子王每发出一字一句,都让杀气腾腾的两排尖牙显露于众人眼前。“你们不懂‘神’的觉醒究竟会带有何种意义。这样的事态,就好比大地被熔岩熔化、大海干涸一样严重。人类会需要‘光明武力’。而‘光明武力’是为了人类的存活在运作的。我不能再让‘众神’觉醒于这个世上。”
“陛下,您说的简直像是亲眼看过呢。”
“我曾阻止过一次‘神’的觉醒。”狮子王说道。“是‘光明武力’阻止了那样的事态发生。”
“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您退兵。”席恩又再次进言。
“顺带一提,这小子相救的人同时也是我的亲人。”库比多说。
“实在不值一听。”
库比多继续说道。“迪欧克雷斯,那就来做个交易吧。例如说,让我们用少数人马杀进希尔迪亚的地下,然后帮你带回消灭兽魔王的策略……”
“‘光明武力’不会回应任何的交易。此外,我也不认为你们能做到这种事。更不能将时间花在等候这种不值得期待的行动上。库比多,你背诵构成‘光明盟约’根干的‘光明武力法规’来听听。”
合上嘴唇一会儿之后,库比多答道。
“‘光明武力’的根本意涵在于维护人类的存活。为此将尽可能采取最快也最为妥善的手段……但是……”
“你们听好,这就是法律。”迪欧克雷斯雷霆般地喝道。“法律必须受到恒久的尊重。对法律表示出敬意,然后退下。你们所做的事,是对法律的侮辱。”
席恩不自觉地光火起来。“您是想说,法律会承认让希尔迪亚被消灭么?”
“正是。”
“我不想认同那样的法律。希尔迪亚是接受了我这个人的国家,像这种对希尔迪亚造成危害的法律,我才不会认同。我希求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爱尔雯。要是您的法律没办法救她的话,我也不会对那表示尊重。”
“这并非是我的法律,而是人类的法律。无关你认同与否,法律依旧存在,并且受到尊重。”迪欧克雷斯丝毫不为所动。“法律必须优先于一切。文明就是这样产生的。”
“你抛弃我母亲时,用的就是这种理由吗?”
真央突然开口。
“你没有重视一个人甚于一切的想法吗?”
她来势汹汹的走向前去,一副就是要揪住对方理论的模样。
“国王,请你看看我。”真央话锋尖锐地说道。“我是出身希尔迪亚的女性,彩音的女儿。”
“女儿啊,我当然知道。”迪欧克雷斯的眉毛连动都没动。“你是叫真央吧。很像是那女人会取的名字。你是我所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要是连这点事都不能掌握,往后继承王位就会招来乱源。”
“就为了这种理由而打听我的事?真是不值一提。”
“还能有什么理由?”
听见对方的话,真央从喉咙里发出了威吓的低吟声。
“妈妈已经死了,是病死的。”
“——”
“国王,一直到最后,她都盼望着能够见你。”
迪欧克雷斯没有答话,神色也丝毫没有改变。
“我只是为了问这一件事而来的,国王——你为什么抛弃了妈妈?”
“女儿啊,这是规定。”迪欧克雷斯沉重地说道。“贝斯提亚的王位,世世代代都是有繁有‘圣兽神’血统之人来继承的。我不能与兽人以外的人类交融,而让血统被冲淡,更不能将无法立为妃子的女人留在身边。”
“你太自私了!”真央撇下这一句。“妈妈一直念着想见你,她的眼泪从来没有停过。结果你却说出这种让人失望的话。妈妈等于是被你害死的。”
“国家的规范是不容随意更改的。我从一开始就了解会有这种情况。”
真央恼火起来。“你再说一次看看。”
“个人的感情并不是问题,法律必须优先于一切。”
“我要杀了你!”
真央突然拔出了腰间的小刀,并且扑向迪欧克雷斯。没有人来得及阻止她。真央反手握着的刀刃,就要刺进眼前的巨大身躯。迪欧克雷斯完全不显畏惧,他举起大大的手掌,猛力挥下,就要把真央小小的身躯拍落了下来!真央悲惨地叨叨了地上,但她缩过身子,马上又站了起来。
“真央!”
“不要妨碍我!”真央叫道。“我是为了杀这个男人才来的!”
跟着她又迈出脚步,打算将刀尖刺向对方。
迪欧克雷斯发出咆哮,狮子的咆哮针对真央一个人传去。
光只是这样,真央便跪了下来。她的精神遭受了像是被人掐紧心脏的冲击,脸色也变得苍白。
“你是办不到的,你们也是。”
从那沉重而苦涩的声音中,一行人还听得见方才咆哮的余韵。
“贝斯提亚乃是战士之国。坐于王座者,正是力冠群雄之人。”
尽管如此,真央还是挤出勇气说道。
“这样的话,我就要彻底去妨碍你想做的事。如果你可以为了那些规定而舍弃妈妈,还打算为了法律而彻底摧毁希尔迪亚的话,我就会极尽所能地去践踏你最宝贝的法律与规定。”
“这点你一样做不到。你是无法离开这个房间的。”迪欧克雷斯如此说道。“你必须成为巫女才行。”
“什么……?”库比多察觉到对方有某种用意。
“因为无谓的琐物而扰乱了‘光明武力’的你们,必须在此付出代价。”迪欧克雷斯依序将视线望向库比多、席恩、以及凯涅尔。“‘白蛇在哪里?’”
“‘白蛇’……”席恩领会到了对方所指为何,但他没让自己的想法暴露在表情上。“‘白蛇’是什么?”
“我说的是‘白蛇巫女’。‘白蛇巫女’不应该不在神殿里的,‘巫女’的人在哪里?”
“我们并不知道。”
“她没和你们在一起吗?那么,‘神龙之剑
’在哪里?那个东西应该是由巫女守护着的。”
“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剑。”席恩说道。“剑又是什么?”
“有了‘巫女’与‘剑’,人类才能驾驭住‘神龙’。我等必须将‘巫女’也安置于‘兽神’之上,并用‘剑’进行驾驭。”
“驾驭?有‘巫女’与‘剑’就能驾驭‘兽神’?”
“你们要找出‘巫女’,将她带来这里。”从这番话中,席恩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强制力。“我命令你们去寻找‘巫女’。这是‘光明武力’下达的命令。”
“如果我们将她带来,您愿意答应刚才的交易吗、”席恩说道。
“我只是做出命令而已,这并非交易。”
正当席恩开始在心里咂舌的时候——
“迪欧克雷斯殿下,您找我吗?”
宛如一阵凉风吹过,一道银铃般的声音降低了在场的温度。
琉奈的声音是从席恩的正面,也就是迪欧克雷斯的背后传来的。设置于整面墙壁边的大型祭坛,突然从正中央无声无息地横向开启,一个长方形的洞穴就在那里。琉奈人待在洞穴里,她在阴暗密室中所露出的身影仿佛幽鬼一般,给人不祥的印象。
“白蛇之女啊,‘神龙之剑’在哪里?”兽王转过身,露出了狰狞的低吟。“基于贝斯提亚王的权利,我要求你把‘剑’交出来。”
“‘剑’是‘神龙’的东西,没有其他人有权利拥有。”琉奈的脸上有股不同于平时的紧张。“大家到这里来,快一点!”
席恩、真央、凯涅尔、库比多四人像是上紧了发条似的,直直朝琉奈奔去。身经百战的直觉叫他们一定要这么做。他们从迪欧克雷斯的背后冲向前去,陆陆续续跑进了祭坛的黑色入口。
祭坛的暗门再度缓缓地横向关闭。在变得狭窄的入口之外,可以望见迪欧克雷斯把剑在手的身影。更惊人的是,他那把剑的剑身,竟然是由燃烧的火焰所构成的!并非是有火焰包覆在剑刃上头,而是火焰正缓缓升起,变成了剑的形状。
迪欧克雷斯一派自在地将炎之剑抽向身后,他站在原地,奋力朝横向一扫。
剑身冒出了一道燃烧的更加猛烈地火焰奔流。
从席恩眼里看来,火焰的狂岚好似在一瞬间内增长其势,满布于他的视野当中。迸发而出的火焰猛然扫向祭坛,以及祭坛门口紧紧关牢起来,这两件事情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发生的。虽然席恩等人所逃进的暗门内侧,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但炎尾仍从门口的缝隙钜状伸进,如同电光一般地照耀了黑暗,也微微地烤焦席恩的头发,周遭的温度更是因此急速攀升。但是,攻击仅止于此,在门完全关上了之后,另一端就没有再传来任何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