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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任何人认同韦伯·费尔维特(Waver Velvet)的才能。
虽然身为魔术师,但是韦伯并非出身于名门世家,也不是名师座下高徒,这名年轻少年靠着半自修的方式累积学识,终于被延揽至掌管全球魔术师的魔术协会总部,也就是位于伦敦的最高学府,通称为「时钟塔」。韦伯一直深信这项伟大的成就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光荣,所以更加以自己的才能为傲。至少他个人深信自己是时钟塔创立以来最出色的学生、最应该受到众人瞩目的风云人物。
费尔维特家的魔术师血统目前仅仅延续三代,论历代继承累积的魔术刻印密度以及随着世代逐步开发的魔术回路数量,韦伯和那些正统魔术师世家的后裔相比或许的确略有不及。在时钟塔就读的奖学金学生当中,多的是累积六代以上血统的名门子弟。
想要穷究魔术的奥秘并非一世代就能达成。父执代必须将穷其一生锻链的心血成果让子女继承下去,用这种方式以求大成。因此家族历史愈悠久的魔导家系就愈有力。
此外魔术师的魔术回路总数受限于先天拥有的数量,各个古老家族不惜诉诸优生学,想尽办法增加子孙的魔术回路,因此更拉大了与新兴家族之间的实力差距。换句话说,在魔术的世界当中有一种普遍性的认知—身世背景的不同几乎决定个人能力的优劣。
可是韦伯的想法并非如此。
就算家族历史的差距再大,都能靠经验的密度弥补。即使身上的魔术回路不多,如果对术法有更深入的了解、能够更有效率地运用魔力的话,想要弥补先天上的差异根本不算难事——这是韦伯坚信不移的想法,因此他长久以来积极努力表现自己的才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最好的榜样。
可是现实是非常残酷的。时钟塔的主流派乃是一群自恃家族血统悠久而目中无人的优待生,以及成天围绕在这些优待生身边阿谀奉承的跟随者,他们同时也完全决定了魔术协会的价值观。就连讲师也不例外,讲师将所有目光与期待放在名门子弟身上,对像韦伯这样「家世浅薄」的研究者不但不肯传授术法,甚至不愿意让他们阅览魔导书籍。
为什么光凭血统来判断一名魔术师的可能性?
为什么只靠资历来决定学术理论的可信度?
没有人在乎韦伯提出的疑问。讲师们总是搬出一堆大道理封住韦伯的嘴,自以为扳倒他的理论之后就再也不理会他。
真是岂有此理。这种不满焦虑的情绪遥得韦伯不得不采取行动。
为了弹劾魔术协会守旧的体制,韦伯振笔写下一篇名为『论新世纪的魔导之路』的论文,这篇文章花了韦伯三年的时间构思与一年的时间著作。他一遍又一遍探讨自己的论点、反复思考,终于写出了这篇条理清晰、立论周到无比的杰作。只要这篇论文送到审查会的手中,必定能够对魔术协会的现状造成一定的影响。
可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有一位降灵课的讲师竟然只浏览过一遍就将这篇论文撕毁。
这位讲师的名字叫做肯尼斯·艾梅罗伊·亚奇波特(Kayneth El-Melloi Archibald)。他是九代魔导大族亚奇波特家的长男,人称『艾梅罗伊爵士』(Lord El-Melloi),备受众人吹捧。他还与学部长的女儿缔结婚约,年纪轻轻就获得讲师职位,是一位菁英中的菁英。韦伯最瞧不起的权威主义在这名讲师身上表露无遗,让韦伯难以忍受。
『你这种喜爱胡思乱想的习惯不适合研究魔导学问喔,韦伯先生。』
韦伯永远不会忘记当初肯尼斯讲师说出这句话时,他那高高在上的态度、语带怜悯的口吻以及冷冷睥睨自己的眼神。在他十九年的生命当中,从来没受过像那样的羞辱。
如果这男人的才干真的足以担任讲师,他应该能够了解韦伯这篇论文所代表的意义才对。不对,那个男人或许就是因为能够了解,才会感到嫉妒吧。他对韦伯的潜在才能感到畏惧、嫉妒,认为韦伯可能会危害到自己的立场,才会做出那种恶行。竟然撕掉一篇集所有智慧于大成的学术论文,这岂是一名学问追求者应有的行为?
自己的才能足以受到世人的注意,却只因为一位当权者的专擅而受到阻挠。韦伯绝无法容忍这种蛮横的事情。但是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愤怒、赞同他的想法。就韦伯的角度来看,魔术协会已经完全烂到骨子里了。
就当韦伯天天过着满腹怨怒无处发泄的日子时,有一件消息传进他的耳中。
听说那位大名鼎鼎的艾梅罗伊爵士为了想在自己虚华的经历添上最后亮丽的一笔,决定参加一场在远东地区展开的魔术竞技。
韦伯花了一整晚的时间仔细调查那项名为「圣杯战争」的竞技,并且为其惊人的内容深深着迷。
以蕴含庞大魔力的许愿机『圣杯』为赌注,召唤英灵到现世当作使魔驱策,与对手一较高下的死亡淘汰赛。任何头衔与权威都不具意义,一场真正依靠实力的竞赛。
决定胜负的方式虽然野蛮,但却简单明快,没有任何模糊地带。对一位怀才不过,想要在众人面前大大表现一番的天才来说,圣杯战争简直是再理想不过的舞台了。
兴奋不已的韦伯后来更得到了幸运女神的青睐。
事件的起因是由于财管课的疏失。在肯尼斯讲师的委托之下,有一件与某位英雄有关的圣遗物从马其顿送到时钟塔。这件圣物与一般邮件一起被送到肯尼斯的徒弟韦伯手上,由他代为转交。但其实这封特殊邮件本来应该要在肯尼斯本人在场的情况下才能拆封。
韦伯立刻发现这件物品可能就是在圣杯战争中用来召唤从灵的媒介物。此时的他可说是遇到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韦伯对已经腐败不堪的魔术协会没有一丝留恋,和冬木圣杯即将带给他的荣耀相比,就连首席毕业生奖牌的光辉都像是垃圾般无用。当韦伯·费尔维特赢得胜利的那一刻,魔术协会的一切都将会臣服在他的脚底下。
当天韦伯就离开英国,一路直奔遥远东方的岛国。时钟塔很快就发现是谁抢走原本要寄给肯尼斯的邮件,但是他们并没有派人追来。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韦伯对圣杯战争有兴趣,而且还有一件韦伯不知道的事实,那就是时钟塔绝大部分的人都认为按照韦伯·费尔维特这名学生的胆识,他顶多就只敢把肯尼斯的物品藏起来,以报受辱之恨而已。任何人都没想到那个低下的学生竟然如此不知死活,跑去参加一场赌命的魔术竞赛。就这一点来看,时钟塔的人们的确是太小看韦伯这号人物了。
就这样,韦伯来到极东世界的偏远地区、命运之地冬木市。现在他正躺在床上,身上裹着温暖的毛毯,一边忍着不断涌上的笑意……不,其实他根本忍不住。韦伯每隔几秒钟就举手对着由窗帘缝隙中射入房内的晨光,然后看着手背发出呼呼呼、咿嘻嘻的得意窃笑。
手边携有圣遗物、身处于冬木市,而且具有足够的魔术素养……圣杯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人选。昨天夜里韦伯的手背上果然出现三道令咒,证明他已经成为从灵之主。就连一大清早在院子里响彻云霄的鸡啼声也完全打扰不到他。
「韦伯~~~~~~吃早餐罗~~~~~~~~」
从楼下传上来的老妇人叫唤声和往常不一样,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不快。为了让今天这值得纪念的日子有一个美好的开始,韦伯立刻起床换下睡衣。
虽然这片属于岛国民族的土地民风保守封闭,但是这个叫做冬木的城市却是例外,有很多来自外地的居住者。多亏如此,韦伯那张与东方人迥异的外表在这里并不会太引人侧目。但是为了谨慎行事,他看中一对孤单的老夫妇,用魔术对他们下暗示,使这对老夫妇把韦伯当成海外游学归国的孙子,让他顺利取得一个假身分与舒适的居住空间,就连没有钱住旅馆的问题也一并解决。韦伯真是愈来愈崇拜自己这副机灵的头脑了。
为了能够好好享受这个舒爽的早晨?韦伯一边努力把院子里吵人的鸡鸣声赶出脑海,一边下楼走到一楼的厨房用餐。这个由报纸、电视新闻以及热腾腾食物所点缀的平民式餐桌,今天也一样毫无戒心地迎接他这位寄居客。
「早安,韦伯。昨晚睡得好吗?」
「嗯,爷爷。我一觉睡到天亮呢。」
韦伯笑着回答,一边在自己的吐司面包抹上厚厚的橘子果酱。虽然他平时就对这一条一八〇日圆,口感软趴趴的面包甚感不满,姑且就多涂点果酱把这一点缺陷掩盖过去吧。
葛连·麦肯吉(Glen Mackenzie)与玛莎(Martha Mackenzie)两夫妇从加拿大搬来日本居住已经有二十余年。儿子因为不习惯日本的生活,回到出生的国家组织家庭,在日本养育到十岁大的孙子这七年来不但没有回来看过祖父母,甚至连书信也没有捎过一封。这些情报都是韦伯使用催眠术从老人口中探听出来的。这种家庭结构正符合韦伯的需要,于是他用暗示把老夫妇心中描绘的理想孙子形象与自己来个狸猫换太子,就这样成为两夫妇的爱孙「韦伯·麦肯吉」(Waver Mackenzie)。
「那就好。对了,玛莎。今天一大早鸡啼声吵得人受不了。那是怎么回事啊?」
「我们家院子里有三只鸡,也不晓得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韦伯抢着要搭腔解释,差点被满嘴的面包噎到。
「那、那些鸡是……我朋友的宠物,现在寄放在我这里,因为他说他出门旅行不在家……我今天晚上就会把它们送回去的。」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
看来两人似乎不是那么在意,轻易就相信了韦伯的说词。还好这对老夫妇已经老得听不太清楚了。
这三只鸡的大嗓门在今天一天就已经大大得罪了附近的居民。
可是要说辛苦的话,最倒霉的还是韦伯自己。昨晚一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令咒,他立刻高兴地打起精神出门寻找仪式要用的祭品,却没想到要在城镇附近找一处养鸡场竟然这么困难。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养鸡小屋,为了抓这三只鸡又耗掉一个多小时。等到天空微露鱼肚白,他回到家门时,身上早已沾满鸡粪,两手被啄得鲜血直流。
以前还在时钟塔的话,拿来当活祭品的小动物要多少就有多少。为什么像自己这样的天才魔术师要为了区区三只扁毛畜生倒这种楣。韦伯一想到这儿就委屈得想哭,可是他从昨晚一直看着手上的令咒,直到早上时心情完全好转了。
韦伯决定今天晚上进行仪式,这些烦人的鸡也来日无多了。
然后他将会得到最强悍的从灵。那件藏在二楼寝室衣柜里的圣遗物——他已经知道那件媒介物能够召来多么伟大的英灵了。
那是一块干裂、已经半风化的碎布。久远之前,这块布曾经是佩戴在某位伟大君王肩膀上的斗篷的一部分。这位君王歼灭波斯(Persia)的阿契美尼德王朝(Achaemenid Empire),建立世界第一个大帝国,国土范围从希腊远至西北印度。那就是传说中的『征服王』……这位伟人的英灵,今晚就要经由韦伯的召唤臣服在他的膝下,引领韦伯取得荣耀的圣杯……
「……爷爷、奶奶。今晚我要把鸡送到朋友家还给他,所以可能会很晚回来,你们不必担心。」
「嗯,出门要小心喔。听说最近冬木市治安不太好啊。」
「真的是呢。好像又有人成为那个连续杀人魔的牺牲者了,这个社会变得好可怕啊。」
韦伯享受漫长悠闲的餐桌时光。吃着切成八片的廉价面包,浸淫在他人生中最美满的幸福感觉中。只不过那些鸡啼声,听起来还是有一点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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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黑暗沉淀在累积一千年的执念当中。
卫宫切嗣与爱莉斯菲尔受家主的传唤而前往艾因兹柏恩城的礼拜堂——那是这座被风雪冰封的古城当中最壮丽也是最黑暗的场所。
那里当然不是颂赞上帝恩宠、抚慰心灵的地方。在魔术师的城堡当中,所谓的祈祷场所也就是执行魔导式典的祭仪之处。
因此切嗣仰起头看到的彩绘镶嵌玻璃(Stained Glass)所描绘的也不是圣人画像,而是艾因兹柏恩家为了追求圣杯而长久徘徊的漫长历史。
即使在初始三大家当中,艾因兹柏恩耗费在圣杯上的时光也是最长久的。
艾因兹柏恩家将自己封闭在冰冻的深山当中,断绝与外界的往来。就这样,他们大约从一千年前就一直在追求圣杯的奇迹。只是他们的采求之旅可以说是不断重复着挫折、屈辱以及痛苦的挣扎。
两百年前,艾因兹柏恩家终于不得不放弃独力探索的方式,转而和远坂与魔奇里等外部家族合作。
但在之后展开的圣杯战争当中,艾因兹柏恩家总是因为召主的战斗力略逊一筹,从未取得过胜利——结果就在九年前,他们被迫决定从外面世界招揽骁勇善战的魔术师。
说起来,卫宫切嗣是一直以血统纯正为傲的艾因兹柏恩家不惜第二度改变信念而准备的王牌。
切嗣走在回廊上,无意间把目光停留在一片比较新的彩绘玻璃窗上。
上面画的是艾因兹柏恩家的『冬之圣女』里兹莱希·羽斯缇萨(Lizleihi Justica von Einzbern)以及随侍在她左右的两位魔术师对着天上一盏杯子伸出双手的模样。只要用心观察这张图画的构图与设计平衡,就可以明显看出两百年前艾因兹柏恩家是多么瞧不起远坂家族以及魔奇里家族,不得不仰赖他们两家协助的事实又让艾因兹柏恩家感到多么羞耻。
切嗣独自在心中露出嘲讽的苦笑。如果他能在这次的战争中胜利,自己的模样是不是也会像这幅图像一样,以一种充满怨怼情绪的构图被画在彩绘玻璃上?
掌管这座寒冬之城的老魔术师,已经站在祭坛之前等候切嗣与爱莉斯菲尔了。
老人名叫约布斯塔海特·冯·艾因兹柏恩(Jubstacheit von Einzbern)。自从他继承第八代家主之位后就以「亚哈特」(Acht)为名号。他几次延长寿命,活了将近两个世纪的漫长时光,在圣杯「探索」变成圣杯「战争」之后,仍然继续统治着艾因兹柏恩家。
亚哈特老人虽然不知道羽斯缇萨时代的情况,但是从之后的第二次圣杯战争开始,艾因兹柏恩家每每苦吞败绩。面对这次第三次机会,亚哈特老人心中的焦躁自然是不可言喻。九年前,当时卫宫切嗣的「魔术师杀手」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急于打赢战争的亚哈特老人就是看中切嗣的本事,决定把他迎入艾因兹柏恩家。
「老夫以前派人去康瓦尔(Cornwall)寻找的圣遗物,终于在今天早上送到了。」
亚哈特老人捋着让人联想到结冰瀑布的白色长须,那双完全不见衰老的强烈目光由深陷的眼窝中直射切嗣。虽然切嗣已经在这座古城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从以前开始每次和老城主见面时,他总是会从老家主身上感受一股近乎偏执的无形压力,让他觉得很厌恶。
老城主的手朝祭坛上一比。上面郑重其事地摆放着一只黑檀木制的长柜。
「只要有这项物品做为媒介物,必定能够召唤众人所能想到的从灵当中最强大的『剑之英灵』。切嗣,这就是艾因兹柏恩家提供给你的最有力支援。」
「真是感激不尽,家主大人。」
切嗣摆出一脸漠然的表情,澡深地低下头。
圣杯对于艾因兹柏恩家打破开宗以来的传统,吸收外来血统这件事似乎没有什么意见,轻易就接受了。早在三年前,令咒就已经出现在卫宫切嗣的右手上,他将会背负艾因兹柏恩家千年的悲愿,参加即将开始的圣杯战争。
老家主把视线移到站在切嗣身边,同样低垂着头,神色恭谨的爱莉斯菲尔身上。
「爱莉斯菲尔,容器的状况如何?」
「没有任何问题。就算在冬木之地,容器应也能顺利运作。」
爱莉斯菲尔的回答简洁有力。
「万能之釜」这个许愿机器本身只不过是一种灵质,并没有实体。因此如果想要让它成为『圣杯』的完整型态,必须要使它降灵在可供依附的「圣杯容器」当中。换句话说,七位从灵的圣杯争夺战也可以说是一种降灵仪式。
从圣杯战争开始以来,一直都是由历代艾因兹柏恩家族负责制造当作容器的人造圣杯。而本届的第四次圣杯战争中,受命保管『容器』的人就是爱莉斯菲尔。她也必须陪同切嗣前往冬木市,置身于战地当中。
亚哈特老人的眼神精光闪闪,几近疯狂的程度,重重点头道:
「这次一定……一个人都不许留下!杀光其余六名魔术师,一定要完成第三魔法『天之杯』!」
「「遵命!」」
魔术师与人工生命体,这一对命运与共的夫妻同声应和老家主怀着诅咒的激情所发下的命令。
但是在切嗣的内心当中,他对这位垂老家主的执著丝毫不以为然。
完成……艾因兹柏恩之主心中千万种思绪全部都灌注在这短短两个字上。没错,艾因兹柏恩家的精神只剩下对于「完成」的执著而已。
为了寻求这项能将灵魂物质化的失传神技,艾因兹柏恩家耗费了一千年的时光……在这段遥远漫长的漂泊当中,他们已经把手段与目的完全混淆了。
艾因兹柏恩家想要得到圣杯的目的只不过是需要一个证据,证明自己漫长的探索不是白费功夫,只是想要确认「意义的存在」而已。至于召唤圣杯是为了什么原因?这种目的意识早已经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好吧。我就照你的期望,亲手完成你们一族所追求的圣杯。」
切嗣在心中低语,坚定的意志丝毫不逊于亚哈特老人。
「不过,我不会让事情就这样结束的。我要用万能之釜的力量完成我自己的夙愿……」
回到房内的切嗣与爱莉斯菲尔打开老家主交给他们的黑色长柜,里面的物品让他们看得目不转睛。
「没想到他们真的找来这种宝物……」
就连平常情绪鲜少有起伏的切嗣,这次似乎也深受感动。
那是一只剑鞘。
以黄金为底材,再施以绚丽的蓝色珐琅做为装饰。华美的外观让这只剑鞘与其说是武具,更让人联想到王冠或是权杖之类展现贵人权势的宝物。雕刻在中央部位的刻印是失传已久的妖精文字,证明这只剑鞘并非人类所打造的工艺品。
「……太让人惊讶了!竟然连一点小伤痕都没有。这真的是一千五百年前时代的出土物吗?」
「这是因为剑鞘本身就是一种概念武装,不会像一般物质一样风化。就算不拿来当作召唤的媒介物使用,这件圣遗物也是一件已臻魔法境界的珍宝。」
爱莉斯菲尔毕恭毕敬地伸手,从装有内衬的长柜之中捧起黄金剑鞘。
「只要配戴这只剑鞘,就能像传说一样治疗持有者的伤势、停止老化……不过前提是要有『原本的主人』供给魔力才行。」
「也就是说只要配合召唤出来的英灵一起运用的话,这只剑鞘也可以当作『召主的宝具』使用吧。」
切嗣并没有沉浸在剑鞘巧夺天工的美丽作工中太久,他的思考很快就转向如何将这项宝物当作「一件实用的道具」利用。爱莉斯菲尔见状,有些无奈地苦笑道:
「这种理论真有你的风格。『道具毕竟只是道具』,是吗?」
「真要这么说的话,从灵也是一样。对召主来说,不管是任何享誉天下的英雄,只要召唤为从灵,他就等同是一件道具……对从灵抱有任何奇怪幻想的人绝对不可能在这场战斗中生存下来。」
每当切嗣收起父亲或是丈夫的情感,露出战士的一面时,他的表情就会变得无比冷酷。以前爱莉斯菲尔还不了解丈夫的内心世界之时,曾经对切嗣如此冷峻的表情感到无比畏惧。
「就是因为你的这种想法,所以这只剑鞘才正适合你使用——大老爷应该就是这样判断的吧。」
「真是如此吗?」
切嗣的脸上明显露出不豫之色。如果知道招赘的女婿对自己千辛万苦准备的圣遗物竟是这种反应,亚哈特老人一定会气得说不出话来吧。
「你对大老爷送的礼物觉得不满意吗?」
爱莉斯菲尔非但不责怪切嗣出言不逊,反而兴致勃勃地问道。
「怎么会不满意?老爷子做得很好,其他召主应该找不到比这更有力的王牌了吧。」
「那么你觉得哪一点不好呢?」
「这件遗物和英灵的关系这么密切,回应召唤的英灵绝对是他们想要的人选。不过英灵和我这个召主的契合性反而显得不重要了……」
原本在召唤英灵的时候,召主的精神个性会大大影响受召唤英灵的性质。如果没有特定对象的话,就会叫出与召唤者灵魂、个性相仿的英灵。可是圣遗物的因缘要素更优先于召唤者个性,圣遗物的来历愈是明确,愈能确定让某一特定英灵降世。
「……你的意思是说和『骑士王』之间的契约关系让你觉得不放心吗?」
「那是当然。世界上大概没有任何人比我这个人更不适合什么骑士精神了。」
切嗣带着半开玩笑的口气冷笑道。
「正面决战不是我的作风,参加生存竞赛的话就更不用谈。确定目标之后就要攻其不备或是从背后袭击。不在乎时间地点,用最有效率、最确实的方式除掉敌人……我可不认为身分尊贵的骑士大人会愿意配合我的做法。」
爱莉斯菲尔陷入沉默,看着亮丽无瑕的剑鞘出神。
切嗣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是一名为求胜利而不择手段的战士。他与从前这只剑鞘之主的契合性会有多糟糕,恐怕连试都不必试。
「……可是这样不是很可惜吗?『应许胜利之剑』(Excalibur)的剑手绝对是『Saberb职别(Class)中最强的一张卡喔。」
是的。
这只闪耀着璀璨光辉的剑鞘正是属于那柄至高无上的圣剑,也就是从古老中世纪以来一直被人传颂至今的骑士王亚瑟·潘德拉刚(Arthur Pendragon)所遗留下来的物品。
「你说得对。『Saber』本来就号称是圣杯七座当中最强的职别,如果是那位传说中的骑士王成为『Saber』……我就等于得到了天下无敌的从灵,问题是我们要如何善用这道最强战力。老实说,如果要论容易驱使的话,『Caster』或是『Assassin』倒更合我的性子。」
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电子音打断两人的对话,轻浮的声响对照室内穷极豪奢的装潢显得格格不入。
「终于来了。」
橡木制作的厚重书桌上随意摆放着一台笔记型电脑,两者之间的组合仿佛就像在手术台上摆着一架缝纫机一般突兀。历史悠久的正统魔导家族通常不认为科学技术有哪里方便,这一点在艾因兹柏恩家也一样。这台在爱莉斯菲尔眼中看起来怪异无比的小计算机是切嗣自己带进城里的私人物品。魔术师当中很少有人愿意使用这种机械器材,切嗣就是其中一人。之前他要求在城里装设电话线与发电机的时候,甚至和老家主吵了一架。
「……这是什么?」
「这是我派去潜伏在时钟塔的人所传来的报告。我要他们调查参加这次圣杯战争的召主情报。」
切嗣坐回书桌,熟练地操作键盘,让刚收到的电子邮件显示在荧幕上。爱莉斯菲尔已经听切嗣解释过这叫做「网际网路」,是一项近来开始在都市中普及的新技术。虽然切嗣细心地说明给她听,但是她根本连内容的十分之一都听不懂。
「……嗯,已经知道身分的召主有四个人。
远坂家派出的人选是……想当然耳就是现今的家主远坂时臣。属于『火』属性,擅长宝石魔术的棘手人物。
间桐家也有自己的对策,他们似乎硬是把没有继承家主之位的淘汰者培育成召主。真是胡闹……间桐家的老人也真是拼老命了。
至于外来魔术师,首先有时钟塔的一级讲师肯尼斯·艾梅罗伊·亚奇波特。原来如此,这个人我倒是知道,他拥有『风』与『水』两种属性,也是精通降灵术、召唤术、炼金术的专家。协会当中顶尖的知名魔术师要来参加,他倒是一个麻烦人物。
还有圣堂教会也派了一个人……言峰绮礼,原本是『第八』的代行者、监督者言峰璃正神父的儿子。三年前拜在远坂时臣门下,后来因为获得令咒而与恩师决裂……哼,这家伙看起来就很有问题。」
爱莉斯菲尔在旁边无所事事地看着切嗣继续把画面向下卷动,一件一件阅读报告内容的细节。
忽然她发觉切嗣注视画面的表情紧绷起来,神色肃然。
「……怎么了?」
「这个人,言峰神父的儿子。他的经历已经都查出来了,可是……」
爱莉斯菲尔从切嗣的背后看着液晶荧幕,目光停留在切嗣指出的地方。因为她不习惯从不是纸张的电子荧幕上看字,读起来很辛苦,不过她不能在神情严肃的切嗣面前发这种牢骚。
「……言峰绮礼,一九六七年出生,年幼时就开始跟着父亲璃正进行圣地巡礼,一九八一年自茫莱撒(Manresa)的圣依纳爵(St Ignatius)神学院毕业……跳级两年,而且还是首席?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呢.」
切嗣悻悻然地点头,
「要是以当初的状况继续下去的话,他很有可能会成为枢机主教。可是他却在这时候离开出仕坦途,自愿加入圣堂教会。明明其他多的是机会可以选择,为什么偏偏自甘委身于教会的地下组织?」
「是不是因为受到父亲的影响?言峰璃正也隶属于圣堂教会吧。」
「要是如此,打一开始他就应该与父亲一样以回收圣遗物的工做为目标。他最后的落脚处虽然确实与父亲相同,但在此之前他三次辗转变更所属单位,还曾经一度被任命为『代行者』,那时候他才十几岁,这可不是靠着半吊子的毅力就能办到的事。」
代行者是圣堂教会中最为血腥的部门,专门负责讨伐异端,称得上是修罗恶鬼的巢穴。得到『代行者』的称号意味着此人历经过严苛的修行,已经成为活兵器,同时也是一等一的杀手。
「他会不会是宗教狂热分子?因为年纪轻,心思太过单纯导致过度迷信而不可自拔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啊。」
可是切嗣仍然否定了爱莉斯菲尔的意见。
「应该不是……真是这样的话,就无法解释他这三年来的状况。
如果对宗教信仰有洁癖的话,根本不可能转任到魔术协会。圣堂教会似乎确实命令他转任,而他效忠的对象也有可能不是宗教教义而是组织。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道理这么苦心学习魔术。
——你看,这是远坂时臣向魔术协会提出的关于言峰绮礼的报告。他已经学得的魔术种类有炼金术、降灵术、召唤术、占卜术……在治愈魔术方面的成就甚至超越其师远坂时臣。他这种热忱究竟是从何而来?」
爱莉斯菲尔继续向下阅读,看完汇整在报告最后对于言峰绮礼的能力分析。
「……老公,这个叫做绮礼的人确实很奇怪,但是有必要对他这么注意吗?虽然他好像学了不少技艺在身,但是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啊。」
「是啊,就是这一点让我愈来愈觉得可疑。」
切嗣耐心地对满腹疑惑的爱莉斯菲尔解释道,.
「不管叫这个男人做什么事,他都无法达到『超一流』的境界。他没有什么天赋才能,完完全全只是一个平凡人。但是他光靠着努力,把自己能力所及的学问学到炉火纯青,而且学习时间短得吓人,锻链的严苛程度恐怕是常人的十倍、二十倍吧。当他这样一路苦学,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大成的时候,他却毫不惋惜地掉头去学习其他学问,好像之前的成就对他完全一文不值似的。」
「………」
「虽然这个男人总是选择比他人更加苛刻的生活方式,但是他的人生中却完全没有一丝『热情』。这家伙……肯定是个危险人物。」
切嗣最后做出这样的结论,爱莉斯菲尔也明白他这句话背后所隐藏的涵义。
当他说出『棘手』这两个字的时候,虽然对敌人有所警觉,但是实际上却还没将对方视为威胁。此时在他心中对这类敌人已经掌握了八分的应对主意与胜算。但是『危险』这句话……这是卫宫切嗣认定对方需要他拿出真本事对抗时才会给予的评价。
「这个男人一定什么都不相信。他累积那么多经验,一心只想求得一个答案,结果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他就是这么一个完全空荡荡的人,假设在他心中真的存有什么事物,那就只有愤怒与绝望了。」
「……你的意思是对你来说,这名代行者还比远坂时臣或是亚奇波特更强吗?」
经过一段沉默后,切嗣深深地点头回应。
「——他是个可怕的男人。
远坂或艾梅罗伊爵士确实都是强敌,可是这个言峰绮礼的『内在本质』却更让我觉得可怕。」
「内在本质?」
「这男人心中一片空虚,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愿望的想法。像他这种人为什么要追求圣杯,甚至不惜赌上自己一条命?」
「……难道不是因为圣堂教会的指示吗?我听说他们误以为冬木的圣杯与圣人有关,所以一心想抢到手。」
「不是,圣杯不会把令咒赐给动机如此浅薄的人。这个男人已经被圣杯选为召主,他身上一定有什么因缘,让他有资格获得圣杯。就是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才可怕。」
切嗣深深叹了一口气,阴沉的眼神直盯着液晶荧幕看,试图从一行行干燥无味的文字所描绘出的言峰绮礼的人物像中再多找出一些情报。
「你认为像这种内心空洞、没有任何愿望的人得到圣杯的话会如何?这个男人的一生是由一次又一次的绝望累积起来的,说不定他会让圣杯实现愿望的力量染上绝望的色彩。」
爱莉斯菲尔对沉浸在消极慨叹中的切嗣用力摇摇头,带着纠正的口吻说道。
「我保管的圣杯容器绝对不会交给任何人。当圣杯盈满的时刻,手捧圣杯的只会是一个——切嗣,那就是你。」
即使艾因兹柏恩家的长老汲汲营营只是期望完成圣杯……但是对这两名年轻人来说,他们完成圣杯之后还有愿望与梦想要实现。
切嗣阖上笔记型电脑,搂住爱莉斯菲尔的肩膀。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输。」
他的妻子此时抛开自己家族的宿愿,选择与丈夫同心共志。这件事实深深打动了切嗣的心。
「……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了,一个能够把最强从灵的力量发挥到极致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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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同一时刻,隔着汪洋大海的东方之地也有一个人与卫宫切嗣同样,从潜伏在英国的间谍接获情报。
身为正统魔术师的远坂时臣和切嗣不同,不愿意使用世俗的最新科技。他仰赖的远距离通讯方法是代代传承宝石魔术的远坂家所特有的秘法。
远坂宅邸矗立在冬木市深山町的丘陵上。时臣的工房位于宅邸的地下室,设有一台与俗称Y形摆(Blackburn Pendulum)的实验器材颇为类似的装置。这架装置和一般物理科学道具略有不同,悬挂在底下的重物是远坂家传承的魔力宝石,墨水会从上方沿着吊线滴落而沾湿宝石。
时臣将与这颗垂摆宝石成对的另一颗宝石交给他的间谍。只要将那颗宝石嵌在笔轴前端书写,垂摆宝石就会与之共振而开始摆动,滴落的墨水会在放置下方的纸卷上分毫不差地描画出文字。
现在魔石垂摆正开始与位在地球另一端伦敦的对石共振,以一种看似毫无规律又奇妙的往返运动流畅地重现报告者的笔迹。
发觉魔石正在动作的时臣拿起墨水尚未完全干燥的纸张,逐一阅读纸上的纪录内容。
「……不管看几次,我还是觉得这个装置很诡异。」
言峰绮礼在时臣身边看着他,老实地说出心中想法。
「呵呵,对你来说是不是使用传真机比较方便?使用这架装置的话不必用电也不会故障,也不用担心情报泄漏。纵使不依赖那些新技术,我们魔术师早就已经拥有不逊于那些技术的便利道具了。」
但是在绮礼看起来,传真机人人都会使用,便利性更高得多。可是这种「任何人皆可使用」的必要性一定不在时臣的理解范围之内吧。贵人与平民得到的情报与知识当然不同……时臣在现在这个时代还保有这种传统的想法,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不折不扣的「魔术师」。
「这是来自『时钟塔』的最新报告。『神童』艾梅罗伊爵士好像又取得新的圣遗物了,这么一来他也确定会参加。嗯,他有可能会成为我们强力的对手。如此一来,已经确定身分的召主连同我们就有五个人了……」
「到这时候竟然还有两个空席,真是启人疑窦。」
「没什么,应该只是没有适合接受令咒的人选罢了。只要时候一到,不管资质优劣,圣杯都会选出七个人。像这种滥竽充数的人大多都只是一些小人物,不需要太在意。」
这种乐观的想法很符合时臣的个性。绮礼拜在时臣门下已经有三年的时间,对时臣非常了解。他这位师父在事前的准备工作极为细心周到,但是一旦要付诸实行的时候,却往往会匆略一些身边小事。绮礼早已经明白注意这些旁枝末节反而是自己的责任。
「对了,提到要小心注意的事……绮礼,应该没有人看到你走进这栋房子吧?因为表面上我们已经是敌对关系了。」
经过捏造的事实已经依照远坂时臣的计划散布出去。虽然绮礼在三年前就已经被圣杯选上,但是在时臣的命令之下,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右手的刻印,直到这个月才对外发布得到令咒的消息。从那时候开始,对外他与师父时臣之间的关系已经为了争夺圣杯而宣告决裂。
「请不用担心。没有任何有形或无形的使魔或魔导器在监视这栋宅邸。这一点——」
「——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
第三者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接着一道黑影悄然出现在绮礼身旁。
黑影一直以灵体的状态随侍在绮礼身边,此时才化出实体出现在时臣的面前。
这道身材高大细瘦的身影与一般人类不同,身上带有庞大魔力,却是个「非人之人」。他身披漆黑外袍,戴着白色骷髅的面具隐藏面孔,看上去十分诡异。
没错,他就是第四次圣杯战争当中最初被召唤出来,因为与言峰绮礼缔结契约而成为『Assassin』之座的从灵——哈桑·萨巴哈(Hassan Sabbah)的英灵。
「不管敌人使出任何伎俩都不可能瞒过间谍英灵,在下哈桑的双眼。现在吾主绮礼的身边感觉不到有任何人追踪……请您放心。」
Assassin已经了解时臣是地位更高于主人绮礼的领导人物,因此对他恭敬地垂首报告。
绮礼继续说道:
「如果有英灵接受圣杯的召唤,父亲那里一定会知道是何种职别的从灵。」
璃正神父因为担任圣杯战争的监督者,以专任司祭的名义被派到冬木教会。在他手边有一件叫做『灵气盘』的魔导器具,能够显示出圣杯召唤出的英灵属性。
虽然召主的身分只能依靠各自呈报的方式确认,但是只要有从灵降世,不管在任何地点进行召唤,监督者都能够利用『灵气盘』掌握人数与职别。
「根据父亲的消息,现在已经现世的从灵只有我的Assassin一个人。应该还要再一段时间,其余魔术师才会开始行动。」
「嗯,不过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不久后这栋宅邸周围就会有其他召主派出的使魔出没,因为这里、间桐家以及艾因兹柏恩的别墅都必定是召主的根据地。」
外来魔术师对初始三大家的优势就是身分不明。因此在圣杯战争的初期阶段,三家都会派出间谍,全力进行情报战。
绮礼并不是不相信时臣的情报网,但是他也担心余下两名不见庐山真面目的魔术师可能利用更高明的手段躲过时臣的情搜,隐藏自己的身分。对付这种深谋远虑的敌人,绮礼的暗杀者从灵就可以发挥最大的力量。
「这里已经没事了。Assassin,继续注意外面的状况,连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遵命。」
Assassin接到绮礼的命令,再次化为灵体消失无踪。从灵的本质就是灵体,所以能够自由自在地从实体转变为灵体。
Assassin具备一项其他从灵没有的特殊能力『隐蔽气息』,潜伏行动的能力无人能出其右。绮礼的目的是帮助时臣,而不是追求自身的胜利。对他来说,召唤Assassin是最适当的选择。
他们两人的战略如下。
首先派出绮礼的Assassin四处奔走,彻底调查其他召主的计划、行动方针以及从灵的弱点。检讨出针对各个敌人的有效战略之后,再由时臣的从灵逐一击破。
因此时臣打算召唤一个以强大攻击力为主的从灵。可是绮礼到现在还没听说时臣看上的是什么英灵。
「我准备的圣遗物在今天早上终于送到了。」
或许是从绮礼的表情看出一丝端倪,时臣在绮礼开口之前就先说道。
「我找到了我要的物品,召唤出来的从灵绝对更胜于其他敌人。只要是英灵,恐怕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时臣满意地露出微笑,表情充满他特有的骄傲自信。
「今晚就来进行召唤仪式吧——既然没有其他召主的监视,绮礼你一起参加,也请令尊出席。」
「父亲也要参加吗?」
「对,如果顺利召唤成功的话,就可以确定我们一定能够胜利。我想要让大家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在人前展现这种近乎傲慢的自信,却又没有刻意炫耀的感觉。这一点也可以说是远坂时臣的特质吧。绮礼对时臣的器量之大,不只感到讶异也觉得敬佩。
忽然,绮礼向垂摆宝石看去。宝石现在还在摇动,继续在纸卷上写字。
「好像还有其他内容。」
「嗯?那是另外一件调查事项,不是什么最新的消息。我委托他们调查一名男子,那个人有可能会成为艾因兹柏恩家的召主。」
艾因兹柏恩家与世隔绝,就算是伦敦的时钟塔也非常不容易收集到他们的情报。可是时臣以前就曾经说过他可能知道那名召主。他卷起手中的报告纸放在书桌上,拿起另一份印字纸。
「——大约在九年前,一向以自身血统纯正为傲的艾因兹柏恩家突然招了一名外来魔术师当作赘婿,那时候在协会也造成一些传闻。可是真正看穿他们在打什么主意的人大概只有我和间桐家的老人吧。
艾因兹柏恩家的魔术师特别专精于炼金术,原本就不适合与人动武,在过去的圣杯战争之所以落败都是这个原因,那群人也终于按耐不住了吧。由此可知他们找来的魔术师是何等人物。」
时臣一边说,一边把资料看过一递后,把印字纸递给绮礼。绮礼一眼看见「调查报告:卫宫切嗣」的记述,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名字……我以前曾经听过,好像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人物。」
「哦,就连圣堂教会都听说过他吗?说到『魔术师杀手』卫宫,在当时可说是恶名远播。表面上他是不属于协会的独行客。可是组织上面的人为了办事方便,一定时常和他有所接触吧。」
「以我们教会的说法,他就像是代行者吗?」
「比代行者更加恶劣。他就像是专门对付魔术师的职业杀手。因为身为魔术师,所以了解魔术师,以最不像魔术师的方式迫害魔术师……就算利用这种卑鄙的战斗方式也毫不在乎,他就是这种人。」
时臣憎厌不堪的语气反而让绮礼对那个叫卫宫切嗣的人物产生兴趣。绮礼以前确实听说过他的传闻,这个人似乎曾经和圣堂教会对立,也曾有人告诫自己对这个人要特别小心注意。
绮礼读着时臣交给他的资料,当中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关于卫宫切嗣的战术考察——分析几件疑似是他下手的魔术师横死与失踪案件以及他的杀人手法。绮礼愈看就愈明白为什么时臣对这名男子如此忌惮。狙击、毒杀只不过是小意思,内容提到他公然在群众面前使用炸弹杀人、或是在魔术师乘坐飞机时连人带机一起击落……等等令人难以置信的内容。这份报告甚至推测过去几件被民间当作非特定恐怖行动报导的惨案,事实上只是卫宫切嗣针对单一魔术师所犯下的罪行。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从报告上列出的几项举证看来,可信度确实很高。
用「暗杀者」三个字来形容这个人的确再贴切不过。魔术师之间的争执时常演变成互相攻杀,但是这些战斗往往只是单纯比斗魔术,采用类似决斗的形式解决。在这方面上,圣杯战争也一样,虽然名为「战争」,但绝不是无秩序的任意滥杀,必须严格遵守几项规定与铁则。
在卫宫切嗣的战史上,完全找不到他曾经使用「一般魔术师的方法」战斗过的纪录。
「魔术师是超脱于世俗法规的人种,但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需要严格约束自己的行为。」
时臣语带愠怒,断言道:
「可是这个叫做卫宫的男人完全不择手段,连一点身为魔术师的尊严都没有。我绝对不能原谅像他这种无耻之徒!」
「您是说……尊严吗?」
「没错。这个人在过去成为魔术师的时候一定经历过严格锻链,那么他心中应该有某种信念支持他熬过锻链的艰苦。一名魔术师就算获得力量之后,也绝对不能忘记最初的信念。」
「……」
时臣的说法并不正确。在这世界上就是有一些愚蠢的人不为任何目的而埋首于苛刻的训练当中。绮礼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
「——那么这个卫宫切嗣当杀手是为了什么目的?」
「十之八九是为了金钱吧,自从他被带进艾因兹柏恩家之后就再也没有犯下任何大案。想当然耳,他肯定获得了一笔可以终生不愁吃穿的庞大财富……这份报告书中也有提到,不光是魔术师暗杀与他有关,世界各地只要有哪里一出事,他似乎就会去赚些小钱。」
正如同时臣所说,除了与魔术师有关的事件之外,报告书的结尾还洋洋洒洒列出了一长串卫宫切嗣的经历。全世界想得到的纷争地区都可以看到卫宫切嗣的身影。看起来他不只当杀手,佣兵工作也让他狠狠赚了不少钱。
「……这份文件可以借我看看吗?」
「拿去无妨。希望你能代替我仔细研究里面的内容,我还要忙着准备今晚的召唤仪式呢。」
绮礼离开地下工房回到一楼,恰巧在走廊上遇见一名少女在和一口特大号皮箱苦苦缠斗。
「你好,凛。」
绮礼淡淡地对凛打声招呼。少女停下拖行皮箱的脚步,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绮礼和凛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已经将近三年,但是少女注视他的眼神中始终带着一丝猜疑之色。
「……你好,绮礼。」
虽然语气有些不自然,但凛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她虽然还年幼,但是落落大方的态度已经具备一些淑女风范了。不愧是远坂时臣的女儿,果然与其他同年纪的小学生不同。
「你要出门吗?怎么带这么多行李。」
「是啊。从今天开始我就要搬到禅城家去住了,上课的时候也会从那边坐电车去学校。」
在圣杯战争开始之前,时臣决定把家人送到邻镇的妻子娘家暂住。做这个决定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冬木市即将成为战场,不能让她们留在这里,暴露在危险之下。
可是女儿凛似乎对这项决定甚感不服,此时凛在绮礼面前虽然举止得宜,但是从她高高噘起的可爱小嘴看起来,她的心里一定很不高兴。虽然已经是位小淑女了,但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没办法要求她和大人一样成熟。
「绮礼会留在父亲的身边和他一起战斗,对不对?」
「对,因为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成为你父亲的徒弟。」
凛不是一个普通的无知小孩。为了让她成为远坂家魔导的继承人,时臣已经开始对她施行英才教育,因此她已经对冬木市即将展开的圣杯战争有了很初步的认识。
凛知道父亲要她们到母亲娘家避难的原因,也明白这是很正确的做法。但她仍然心怀不满,原因是在她离家之后,唯有绮礼还能目中无人地在远坂宅里来去自如。
凛身为正统继承人,对父亲时臣非常崇敬。但也因为这份崇拜,使得她对于比自己更早一步拜在时臣门下学习魔术的绮礼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看。
「绮礼,我可以相信你吗?你能够答应我,一定会保护父亲平安无事吗?」
「我不能向你保证。如果这场战斗这么好打发的话,也就不需要送你和夫人去避难了。」
绮礼丝毫不假辞色,淡淡地说出事实。这让凛更加不高兴,怒气冲冲的眼神瞪着面无表情的师兄。
「……我还是不喜欢你。」
只有在少女发作这种小孩性子时,绮礼才对她抱有一点好感。
「凛,不可以把这些内心话在他人面前说出来。不然别人会怀疑你父亲的品格,怀疑他没把你教好。」
「这和父亲有什么关系!」
一听见绮礼搬出父亲,凛涨红着脸大发脾气。绮礼就是想要看她这种反应。
「你听清楚了,绮礼。如果因为你偷懒,害父亲受伤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
就在这个绝妙的时机,葵恰巧从玄关外走进来。她已经打理好要出门,应该是迟迟等不到凛才回来看的吧。
「凛!你在做什么,说话这么大声。」
「……啊、呃……我……」
「凛想在离开之前为我加油打气呢,夫人。」
看见绮礼若无其事为自己说话,凛更是觉得怒火中烧,可是她不能在母亲面前发作,只好撇过头去。
「凛,我来帮你搬行李吧。这皮箱太重了,你搬不动。」
「不用!我自己能搬!」
凛使出比刚才更大的力气硬扯皮箱,反而让自己更加举步维艰,好不容易才勉强走出玄关。绮礼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幼稚,可是每次一有机会,他总是忍不住坏习惯,想要捉弄凛一番。
葵留在玄关,对绮礼低下头。
「言峰先生,我丈夫就劳烦你多费心了。请你帮助他实现他的夙愿。」
「我会尽力而为,请您放心。」
站在绮礼的角度来看,他也认为这名叫做远坂葵的女性是一位完美的妻子。葵的个性含蓄贤慧又细心,了解丈夫的个性却不多加干涉,将妇道放在爱情之前,善加打点日常生活一切事务。如果是在以前,她想必是贤妻良母的表率吧。在现今这个女权主义高涨的社会当中,像她这种人简直就和化石一样稀有。远坂时臣确实选了一个最适合自己的人做为伴侣。
绮礼送母女俩到门口的停车处。她们用的车不是计程车,而是由葵驾驶自用轿车。不只司机不在,远坂家所有的佣人都放假离开了。这不光只是避免波及其他无关的外人,同时也是为了防止间谍渗透。时臣完全没有想到要防范佣人,这么做是出自于绮礼半强迫性的建议。
车子离开之前,凛还偷偷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对绮礼吐舌头。绮礼只是苦笑着目送车子离去,然后转身回到空无一人的屋内。
时臣还在地下工房里没出来。绮礼大摇大摆地占据无人的客厅,重新详读那份关于卫宫切嗣的报告书。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异端魔术师这么戚兴趣。大概是因为老师时臣讨厌的这类人物,反而让自己有某种愉快的感觉吧。
绮礼在这栋宅邸与时臣维持了三年的师徒关系,说起来实在非常讽刺。
绮礼的学习态度诚恳,学得又快,从老师眼里看起来他似乎是个极为优秀的学生。再说身为圣职者,绮礼本来应该对魔术避之唯恐不及。但是他对各种领域的魔术都抱持兴趣,用极佳的学习能力习得所有的秘技,这种积极的态度让时臣非常喜欢。现在的时臣非常信任绮礼,甚至要求独生女凛将绮礼当成师兄看待。
可是相对于时臣的热情,绮礼的内心却愈来愈冷漠。
绮礼自己并不是因为喜好才沉浸在修练魔术当中,只是因为他长久以来在教会修身却一无所获,因此对魔术这种价值观完全不同的学业抱着些许期待罢了。但结果却惨不忍睹,对魔术世界的探索依旧无法带给他喜悦与满足,只是让他心中的空洞又更加扩大。
时臣似乎完全没有发觉绮礼心中的失落。绮礼之前认为「时臣与父亲璃正相同」的推测果然一语成谶。时臣对绮礼的评价与信任就和璃正一模一样。
父亲与时臣这种人与自己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界线,绮礼数次被迫面对这样的现实。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使他对时臣厌恶的人物产生兴趣。这个叫做卫宫切嗣的人有没有可能和自己一样,属于「界线的这一边」?
时臣对卫宫切嗣的戒心,看起来单纯只是忌惮「魔术师杀手」的外号而已。时臣委托制作的这份报告书,重点也只放在「对魔术师的战斗经历」上,对于其他事情没有多做叙述。
可是,当绮礼依照时间顺序看过切嗣这个人的经历之时,他心中渐渐确信……
这名男子的所作所为背负着极大的风险。
在切嗣被艾因兹柏恩家收留之前的佣兵时代,他曾经完成过几项任务。这几项行动之间的间隔时间太过短暂。如果把准备阶段或是计划的时间一起算进去,就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他同时进行多项任务。不只如此,他在各个战乱地区出没的时机竟然都是当地战况最白热化、最危险的时候。
这种自杀式的行动原则仿佛是一种逼迫自己去送死的强迫观念。
绮礼能够断定,这个叫做切嗣的人没有利己之心。他的行为在利益与风险之间的取舍根本完全失衡,这种人不可能是着眼于金钱利益的佣兵之辈。
那么……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
不知何时,绮礼已经把报告书放到一边,支颐沉思。卫宫切嗣超乎常人想像的严苛经历让绮礼有一种亲近戚。
时臣称呼卫宫切嗣为没有尊严的魔术师、丧失信念的男人。
如果真是如此,他那种盲目又激烈、简直像是自寻死路般的经历又是怎么回事……或者,这会不会是他为了寻找已经丧失的答案而展开的巡礼?
切嗣一再重复的战斗行为在九年前突然结束。他过上了正在寻找能够赢得圣杯的决斗者的北方魔术师·艾因兹柏恩。
也就是说他在那时候找到「答案」了。
现在绮礼非常期盼兴卫宫切嗣见面,他终于找到参与冬木之战的意义了。
绮礼依然对圣杯没有兴趣,可是如果切嗣愿意为了圣杯打破九年的沉默,那么绮礼排除万难参加圣杯战争也有了意义。
他一定要问问那个男人:你到底为何而战?在这条路的尽头,你又得到了什么?
绮礼无论如何都要会一会卫宫切嗣,即使是在赌上双方性命的死亡战场也在所不阶-
271:33:52
从结果来看,问桐雁夜的精神力最终熬过苦痛,可是肉体面就不一定了。
在将近第三个月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完全变白,全身处处都是纠结隆起的伤疤,没有伤痕的皮肤全都失去血色,变成有如阴间幽鬼般的死灰。魔力像毒素般流过他的静脉,让静脉膨胀起来,从皮肤外都隐约可见,就像全身布满了青黑色的细微裂缝。
肉体的崩坏就像这样,比想像中还要快速。特别是左半身的神经更是严重受创,他的左手脚甚至曾经有一段时间完全瘫痪,虽然勉强以急就章的复健行动重拾机能,但是现在左手的感觉仍然比右手略为迟钝;只要走快一点,左脚就会不听使唤,在地上拖行。
心律不整造成的心悸早已是家常便饭。在饮食方面,雁夜已经无法摄取固体食物,改以注射葡萄糖点滴。
从现代医学的观点来看,雁夜的身体机能还能运作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讽刺的是,雁夜至今还能屹立不倒的原因,竟然是受惠于他用生命换来的魔术师魔力。
刻印虫在这一年的时间当中不断啃噬雁夜的身体,终于成长到足以当作拟似魔术回路运用,
这些虫子现在正厚颜无耻地发挥它们的力量,尽量延续宿主的生命。
如果只论魔术回路的数量,现在雁夜的魔术师能力已经到达相当程度,修练的成果似乎连间桐脏砚都感到很意外。三道令咒清清楚楚地浮现在雁夜的右手上,圣杯终于也承认他是问桐家的代表了。
根据脏砚的预测,雁夜的生命顶多大概只剩一个月左右。但是对雁夜本人来说,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圣杯战争已经进入最后倒数计时的阶段。如果七位从灵全部都已经召唤出来,说不定隔天就会点燃开战的狼烟。根据过去的经验,战争大约不会超过两周,到雁夜丧命之前还多的是时间。
可是驱使魔术回路运转,就意谓着刺激刻印虫,这时候对雁夜的身体负担当然不是其他魔术师所能比得上。最糟糕的情况是在战斗分出胜负之前,刻印虫很有可能就已经将宿主吃光了。
雁夜必须面对的敌人不只有其余六名魔术师。对他来说最大的敌人反而是在他体内蚕食的虫子。
这天晚上,雁夜终于要挑战最后的考验,在他前往间桐家地下的半路中,正好在走廊遇见樱。
「……」
樱一看见雁夜就露出畏惧的表情,微微刺痛了雁夜的心。
虽然事到如今,雁夜只能接受事实,但是自己竟也成为樱害怕的对象,让他觉得非常难过。
「嗨,小樱……叔叔吓到你了吗?」
「……嗯。你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一点毛病。」
昨天雁夜终于丧失了右眼的视力。不只眼球因为坏死而混浊,就连眼睛四周的脸部肌肉都麻痹了。他的眼睑与眉毛不能活动,左半张脸就像亡者的面容一样僵硬,仿佛戴了一张面贝。雁夜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都觉得毛骨悚然,也难怪樱会害怕。
「叔叔好像又稍微输给身体里的『虫子』了,一定是因为我不像樱这么坚强吧。」
雁夜本来想露出苦笑,可是大概是因为脸上的表情变得很诡异,樱瑟缩着身子,似乎愈来愈惧怕,
「……雁夜叔叔,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哈哈,或许是吧。」
雁夜干笑两声带过,心里却阴郁地低语着:
「……你也是一样啊,樱。」
樱现在已经改姓为间桐,变得和雁夜熟悉的女孩完全不一样,简直判若两人。
她的眼神像人偶般毫无生气,既空洞又阴沉。雁夜在这一整年当中,从来没有在那双眼眸中看过喜怒哀乐的感情。从前那个和姐姐凛一起嬉闹,如同幼犬般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已经不复再见。
一想到樱在这一年为了成为间桐家继承人所受到的种种折磨,也难怪她会变成这个样子。
樱的肉体确实具备优异的魔术师素质,这一点连雁夜或是他的兄长鹤野都远远不及。但这指的是樱很适合学习远坂家的魔术,属性与间桐的魔术完全不一样。
为了将樱的体质调整为更「类似间桐家」,处理方式就是日日夜夜在间桐家地下虫仓里,假『教育』之名所进行的虐待行为。
儿童的心灵根本还不够成熟。
小孩子既没有坚定的理念,也没有能力将悲伤转化为愤怒,无法运用意志力去面对残酷的命运。非但如此,因为他们还不了解人生的意义,就连希望与尊严的概念都还没有完全养成。
因此当小孩子被迫面临极端的状况时,他们反而比大人更能轻易扼杀自己的心灵。
因为还不知道人生的喜悦,所以能够舍弃一切;因为还不知道未来的意义,所以能够放弃希望。
雁夜这一整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虐待行为让一名少女就这么渐渐封闭自己的心。
雁夜的体内遭受被寄生虫贪噬的剧痛,心中则备受自责所煎熬。樱之所以遭此劫难,他绝对要负一部分责任。他诅咒间桐脏砚,诅咒远坂时臣,同样也诅咒自己。
唯一一件让雁夜稍感安慰的是,像人偶般自闭的樱对他没有太重的戒心,每次见面时还愿意和他说上二、三句无谓的闲话。不管是基于同病相怜的同情,或是由于以前她还是远坂樱时的情谊。无论如何,至少她还把雁夜看作是与脏砚、鹤野这些「教育者」不同类型的人。
「今天晚上我不用去虫仓,因为爷爷说有更重要的仪式要举行。」
「嗯,我知道。所以今天晚上叔叔要代替樱到地下去。」
雁夜如此说道。樱侧首看着他的脸:
「雁夜叔叔,你要出远门吗?」
或许是孩童特有的敏锐直觉让樱察觉到雁夜的命运,可是雁夜不想再让年幼的樱担不必要的心。
「叔叔有重要的工作,之后要忙上一阵子,所以以后可能没什么时间像现在这样和小樱聊天了。」
「是吗……」
樱的视线从雁夜身上移开,眼神好像在注视着某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地方。雁夜看不下去,勉强继续搭话。
「小樱,等叔叔的工作结束之后,大家再一起去玩,好不好?带妈妈和姐姐一起去。」
「妈妈……还有姐姐……」
樱有些不知所措,说道:
「……我没有妈妈和姐姐,爷爷要我当这些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的回答充满着迷惘与困惑。
「这样啊……」
雁夜在樱面前屈膝蹲下,用他还能活动的右手轻轻搂住樱的肩膀。只要把樱抱在胸口前,她就看不到雁夜的脸,也就不会发现他正在流泪吧。
「……那叔叔和小樱就找远坂家的葵阿姨和小凛四个人一起到远方去,大家就像以前那样一起玩吧。」
「……我……还可以和她们见面吗?」
轻细的声音从雁夜的胸口处传来,雁夜的手腕更用力抱住她,点点头。
「嗯,当然可以,叔叔向你保证。」
他无法再说更多。
如果可以的话,雁夜很想对她立下不一样的承诺。只要再过几天,我就可以把你从间桐脏砚的魔掌中救出来,只要再忍耐几天就好了。他好想现在就对樱这么说。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为了勉强保护自己,樱已经用绝望与弃世的念头麻痹自己的精神。一个矫弱的少女为了抵抗难以忍受的苦痛,只能用这种方式把「感觉痛楚的自己」抹去。
雁夜不能对这么一个孩子说些『不要放弃希望』或是『好好保重自己』之类残酷的话语。这种一时的安慰话只能让说话的本人心里好过而已。给予樱希望就等于是剥除她那一层名为「绝望」的内心防御,这样会让樱稚嫩的身心在一夜之间崩溃。
所以——
虽然两人同住在问桐家的屋檐下,但是雁夜从来不称自己是来「拯救小樱」。他只是扮演着和樱一样被脏砚「欺负」的软弱大人,陪伴在樱的身边而已。
「……那么叔叔要走了。」
雁夜见自己的眼泪停了,放开抱着樱的手。樱露出平常看不到的柔和表情,仰望着雁夜左半边残废的脸庞。
「……嗯,拜拜,雁夜叔叔。」
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樱已经察觉到在此时应该说别离的话语。
看着樱缓缓离去的寂寥背影,雁夜此时诚心、深切地祈祷……希望一切还来得及挽救。
他自己无所谓。他已经决定为了葵与樱两母女舍弃自己的性命。对他自身来说,所谓的「无可挽救」是打赢圣杯战争之前,自己的生命就先走到了尽头。
真正让他害怕的是樱「无可挽救」——纵使雁夜赢得圣杯,将樱送回母亲身边,那名少女的心灵是否就能卸下那副牢固的绝望外壳,重新回到外界呢?
樱在这一年所受的心理创伤一定会跟着她一辈子吧。雁夜希望至少她的心伤能够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痊愈,他只希望樱的精神还没有受损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雁夜所能做的只有祈祷。能够治疗那位少女的人不是他,他的生命所剩无几,无法扛下这份责任。他只能把这一件事托付给拥有未来的人们了。
雁夜转身走向通往地下虫仓的阶梯。脚步缓慢,但却坚毅不移-
270:08:57
在冬木深山町的一隅,杂木林深处里有一片空地。
韦伯·费尔维特小心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开始着手准备召唤仪式。
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些今天一整天大鸣大放,不断忤逆韦伯神经的吵人鸡只全部痛痛快快地送上黄泉路。
韦伯必须趁着滴落的鲜血还温热的时候,在地面上绘制魔法阵的图样。
他事先已经把顺序练习过好几遍了。
在消去之中是退去,画出四个退去阵之后再用召唤阵围起来——先后顺序绝对不容许出错。
「封闭吧〈盈满吧〉、封闭吧〈盈满吧〉、封闭吧〈盈满吧〉、封闭吧〈盈满吧〉、封闭吧〈盈满吧〉。每回重复五次。唯破弃充盈之时。」
韦伯一边吟唱咒文,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鸡血滴在大地上。
同一时间,同样位于深山町的远坂宅邸地下工房里,也正在进行同一项仪式的前置作业。
「以银与铁为元素、以石与契约之大公为基础、以吾门宗师修拜欧葛(Kischur Zelretch Schweinorg)为始祖。
以铁壁阻挡降临之风,封闭四方门扉。出于王冠,往至王国之三叉路循环不息。」
远坂时臣一边高声吟唱,一边画出魔法阵。绘制魔法阵的材料不是活祭品的鲜血,而是熔解成液态的宝石。为了这一天,长久以来时臣积蓄了许多灌入魔力的宝石,今天他把这些宝石全都一古脑儿全用在仪式当中。
在他身边观礼的是言峰璃正与绮礼两父子。
绮礼的视线直盯着放置在祭坛上的圣遗物。那件物品乍看之下像是木乃伊的碎片,听说事实上是这世界上第一只蜕皮的蛇皮化石。
一想到这件圣遗物将要召来的英灵,就连绮礼都不禁感到畏惧。
他现在终于明白时臣如钢铁般的坚定自信从何而来,只要是从灵就绝不可能胜过时臣选择的英灵。
同一时刻,在遥远天之彼方的艾因兹柏恩城,卫宫切嗣正在检查刚才在礼拜堂地上画好的魔法阵。
「用这么简单的仪式就可以了吗?」
爱莉斯菲尔在一旁守候着。在她眼里看来,召唤的准备工作似乎简单地出乎意料之外。
「你可能觉得很意外吧,其实召唤从灵并不需要什么大规模的降灵仪式。」
切嗣一边说明,一边仔细检视用水银画出来的图纹有没有歪曲或是颜色不均匀的地方。
「这是因为实际上召唤从灵过来的不是魔术师,而是圣杯。我这个召主只要把现身的从灵与这个世界连接在一起,提供魔力让他们实体化就可以了。」
切嗣似乎对魔法阵的完成状况很满意,点点头站起身子,然后把从灵的圣遗物——传说圣剑的剑鞘设置在祭坛上。
「好,这样子准备工作就万无一失了。」
「召唤咒文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吧。」
间桐脏砚再一次确认。身处暗处的雁夜点头回应。
这片如深海般墨绿色的昏暗世界充斥着腐臭与酸腐水气的味道。间桐家座落在深山町的山丘上,而这片黑暗世界就是隐藏在间桐家地下深处的虫仓。
「那就好。可是我要你在召唤咒文中间另外再加入两小节咏唱咒文。」
「什么意思?」
脏砚对一脸狐疑的雁夜露出他一贯的阴沉笑容。
「没什么,只是小事一桩而已。雁夜,你的魔术师素质与其他召主比起来还有一段差距,这也会影响到从灵的基础能力。那么就必须利用从灵的职别加以补强,提升整体的能力数值。」
方法就是改变召唤咒文,先行决定从灵的职别。
通常在英灵成为从灵的时候,英灵的属性会决定其职别,无法任意变更。但是有两种职别例外,可以由召唤者在召唤之前先行决定。
一种是Assassin。这是因为符合Assassin资格的英灵已经特定为一群袭名哈桑·萨巴哈的杀手集团当中的人。
而另外一种职别则是不管任何英灵,都要接受附加某种特殊要素始可符合其资格,因此——
「这次我要你在召唤出来的英灵身上加上『狂暴化』的属性。」
脏砚似乎很喜欢这项行为背后所代表的毁灭性意义,他满脸喜色地大声说道:
「雁夜,你就成为『Berserker』之主,好好为我办事吧。」
这一天,在不同的场所、向着不同对象唱出的咒语咏唱却在同一时刻响起,巧合得让人觉得不只是一种巧合。
每一位施术者在这时候心中都怀抱着相同的愿望。
这群人为了争夺那唯一的奇迹,将要展开以血洗血的决斗。他们向遥远时空彼方的英灵们发出的恳求,此时一起响彻云霄。
「传告——」
此刻正是考验自己身为魔术师价值的时候,只要一有失误就会一命呜呼。韦伯虽然切身感受到这种致命的危机,可是他完全不感到恐惧。
追求力量的热情以及朝向目标勇往直前的意志力。只要提到这两种特质,韦伯,费尔维特绝对算得上是一位优异的魔术师。
「——传告。
汝之身交付于吾,吾之命运交付于汝之剑。
若愿遵循圣杯之倚托,服从此理此意的话就回应吧——」
他感到魔力在全身奔流,任何魔术师都必须忍受这种魔术回路在体内蠕动的刺骨寒意与痛楚。
韦伯咬着牙忍耐,同时继续咏唱咒文。
「——在此立誓。吾乃成就常世全善之人;吾乃散播常世全恶之人——」
切嗣眼前的视界愈来愈昏暗。
刻在切嗣背上,卫宫家世承的魔术回路为了支援他的魔术,正在各自独立进行咏唱。切嗣心脏已经脱离他个人的意志,受到其他力量的驱动而开始剧烈跳动。
从大气中吸收的魔力(Mana)正在蹂躏切嗣的肉身,现在他的身躯已经遗忘「人身」的机能,转变为用来达成一项神迹的零件,成为联系幽体与物质的回路。
身体因为魔力的倾轧而发出哀号,切嗣无视痛楚继续集中精神念咒,就连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的爱莉斯菲尔此时都已经不在他的意识范围之内。
雁夜将禁忌的异物混入召唤咒文当中,这两节参杂进去的咒语将会让降临的英灵失去理智,把他贬为代表疯狂的职别。
「——然汝之双眼必为混沌所蒙蔽。汝身陷狂乱之囹圃,吾将掌握束缚汝之锁链——」
雁夜兴一股的魔术师不同,是用别的生物当作魔术回路寄生在体内。刺激刻印虫便之活性化对身体的负担就是造成其他魔术师完全比不上的剧痛。咏唱咒文之时,雁夜的四肢痉挛,全身毛细孔破裂,渗出鲜血。
从他免于残废的右眼当中也流出红色的血泪,沿着脸颊滑落。
可是雁夜的集中力丝毫没有稍减。
一想到自己背负的责任——他绝对不能退缩。
「——围绕汝三大言灵之七天,自抑止之轮降临吧,天秤的守护者——!」
念完祝祷词的同时,流进时臣体内的魔力奔流加速到极限。
狂风与闪电大作,就连在一旁观礼的绮礼都被强烈的风压吹得张不开眼睛。在风压当中,召唤的纹样灿然生辉。
魔法阵中的通路终于接上异世……一道金黄色的身影从刺眼的滔滔光海深处浮现。璃正神父为其威容所憾,忘我地喃喃说道:
「……赢啦,绮礼。这场战斗绝对是我们获胜……」
魔术师的恳求声就这样传达到「他们」的耳中。
由彼方来到此地,带着旋风与闪光而现身的传说幻影。
他们虽为人身,却超脱凡人的领域,身怀非凡之力,提升至精灵之境。他们来自于抑制力的神座——一个集合所有超凡人灵的地方。所有人梦想中的英灵就在这一瞬间一起降临在地球上。
然后——
此时凛冽的询问响遍夜晚的森林,以及黑暗之中的石板道。
『回答我,你就是呼唤我的召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