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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次圣杯战争秘话 Act 2

-268:22:30

召唤仪式顺利成功,得意洋洋的韦伯原本期待能够带着愉快的心情结束今天一天的工作。

昨天他整夜都在和那些让人痛恨的公鸡缠斗,今晚本来应该可以带着完成崇高目标后的疲倦感和满足戚上床就寝的……

但是实际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新都的市民公园朔风强劲,韦伯在寒风中缩着身子独自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他到现在还无法理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整件事情完全与自己的计划背道而驰。

召唤很成功,可以说得心应手。

在完成召唤的同时,召唤来的从灵能力也流进韦伯的意识中。英灵的职别是Rider,虽然不属于三大骑士职别之一,但是基础能力都在水准以上,毫无疑问是一名强力的从灵。

当韦伯看见一道昂扬高大的身影从白烟弥漫的召唤阵法中缓缓站起的时候,他简直激动地差点射精弄脏内裤。

……回想起来,好像从那时候就开始出状况。

韦伯所认知的「使魔」就是召唤者手下的傀儡,仰赖魔术师提供的魔力才能勉强维持在这个世界的形体,不过是依照魔术师的意思自由使唤昀木头人偶。所谓的使魔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而从灵属于使魔的一种,所以在他的想像中,从灵应该和使魔大同小异吧。

可是,出现在召唤阵里的那个人……

那双灼灼如炬的锐利眼神一开始就让韦伯吓得魂飞魄散。当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他那类似小动物般的本能察觉到,这个从灵强大无比,自己根本望尘莫及。

耸立在韦伯面前的巨汉具有让人震撼的存在感,他甚至能够嗅到那副筋肉隆起的强壮身躯上散发出来的野性气息。不管那个人是幽灵还是使魔,他都是名副其实的「巨汉」。

韦伯已经知道圣杯召唤来的英灵降临在世上时不光只是灵体,也能得到实质的肉体。可是这样一具真真实实、肌肉结实的身躯就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他面前,带给韦伯超乎想像的压迫感。

说个题外话,韦伯不喜欢个子高大的男人。

理由不光是因为韦伯的身高比一般人略矮,他的身体确实有一点点弱不禁风,可是这是因为他从小开始就埋首学习魔术,没有时间锻链身体,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卑。舍弃锻链身体的时间而磨练出来的优秀头脑才是他的骄傲。

可是这种天经地义的道理碰到壮汉的肌肉就毫无用武之地了。当这种人握住他们那有如岩石般的拳头,起落之间的时间差短得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任何简短有力的言论都没有机会发表,也没有时间可以使用魔术。

也就是说——面对这些肌肉男,只要让他们靠近到拳头可及的范围就万事休矣。

「……朕在问你,你是朕的召主没错吧?」

「啊?」

这是巨汉第二次发问。沉重的嗓音仿佛连大地都为之震动,韦伯不可能没听见,完全只是因为他震慑于那人的气势,所以没注意到对方第一次问了什么。

「对……对!我我我我就是……不,本人就是您的……不不,是你的召主,韦、韦伯·费尔维特。反正你的召主就是我啦¨」

虽然在许多方面都已经大势已去,但韦伯还是奋力地虚张声势,对抗眼前的肌肉男……可是不知何时,他感觉对方的体格又变得比刚才更加巨大、更具压迫感。

「嗯,这样契约就算成立了。小子,快点带朕到藏书室吧。」

「啊?」

韦伯又不得不愣愣地回问了一次。

「朕是说书,书本啦!」

巨汉从灵不耐地重复说道,对韦伯伸出有如松树树根般粗壮的手臂,好像整个人都要压过来了。

正当韦伯以为自己小命不保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身子一轻。巨汉抓住他的衣领,轻轻松松地把他拎了起来。这时候韦伯才发现自己刚才已经吓得双脚无力,瘫坐在地上。难怪他刚才突然觉得对方好像又变大了一圈。

「如果你也是个魔术师的话,至少有一、二间藏书室吧。快点带路,要准备开战了。」

「开……开战?」

在巨汉提起这件事之前,韦伯已经把圣杯战争的事情完全忘得一干二净了。

只是随处找一户人家寄居的韦伯当然不可能有什么藏书室,莫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带着Rider到图书馆去。

尚在开发中的新都有一座市民公园,而冬木市的中央图书馆就位于市民公园当中。实际上韦伯很不愿意在大半夜上街,这是因为最近在冬木市发生好几起异常杀人案件,警方已经发布紧急事件宣言。对韦伯来说,被警察盯上盘问还算事小,眼前这巨大肌肉男不晓得会干出什么好事才让他觉得担心。

还好一走出树林,巨汉的身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就是从灵特有的灵体化能力吧。如果带着一名身穿镗甲的壮汉在路上漫步,那可不是被人当作可疑人物就能了事,所以灵体化的能力对韦伯也颇有帮助。只是那股慑人的存在感仍然在韦伯身边挥之不去,让他的背后一直戚到阵阵压力。

所幸一路走来都没有遇见其他人,两人就这样走过冬木大桥进入新都区,来到目的地市民公园。韦伯指着公园深处一栋格局精致的近代建筑说道:

「你要找书的话,那里要多少就有多少……应该吧。」

说完,一直压迫着韦伯的压力飘然远去。看样子Rider直接以灵体的型态进入建筑物了。

——韦伯就这样一个人被留在外面,独自等了三十多分钟。从莫名威胁之下解脱的他,终于有时间冷静下来好好整理思绪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想起自己刚才的丑态,韦伯就觉得难堪。从灵就算再强大,毕竟只是他的契约对象,身为召主的韦伯才掌有主导权。

韦伯召唤出来的从灵确实很强大,从他自肯尼斯那儿偷来的圣遗物来历就能充分了解这一点。

英灵伊斯坎达尔。其他还有亚历山大、亚历山卓等名号也同样为世人所知。相同的人名在不同的土地以不同的发音称呼,这中间的发展过程正是那位英雄之所以被称为『征服王』的缘由。这位大英雄年仅二十岁就登上马其顿王位,之后随即带领古希腊对波斯发动攻势,其后在不到十年之内席卷埃及,甚至远达西印度,完成『远征东方』的大业,缔造后世称为希腊化(Hellenism)文明的大时代,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帝」。

即使是像他这种伟人中的伟人,一旦以从灵的身分被召唤出来,就绝对无法违逆召主。第一个原因是从灵必须依附韦伯才能现身在这个世界。那名彪形大汉是依靠韦伯供应的魔力才能与现实世界联系在一起。如果韦伯有个万一的话,他也只能烟消云散。

所有从灵都是因为某个理由才会回应召主的召唤……一个让他们必须与召主一同参加圣杯战争,并且打赢的理由。换句话说,从灵和召主一样有求于圣杯。许愿饿圣杯只会接受最后获胜召主的愿望,而跟随他的从灵同样也有权利获得许愿机的恩惠。也就是说双方的和害关系既然一致,从灵当然会和召主合作。

再加上召主还有一件最终法宝,就是手上的令咒。

三道令咒只要使用一次就会消耗一道,意味着这种绝对命令权只能使用三次。令咒是决定从灵与召主之间主从关系的真正关键。只要是经由令咒下达的命令,即便是自尽这种荒唐无比的指示,从灵也无法反抗。这就是『初始三大家』之一的魔奇理家所制定、后来成为从灵召唤仪式主干的契约系统。

换个角度来说,召主如果把三道令咒全部用完,就会面临遭到从灵背叛的危机。但是只要召主行事谨慎小心就可以避免这种风险。

没错,只要我的手上还有令咒——韦伯平息心中的焦躁,陶醉地看着手上的令咒,还一边暗自窃笑——不管那家伙的肌肉有多大块,他都不可能反抗魔术师韦伯·费尔维特。

等那个从灵回来,一定要彻彻底底让他了解这些铁则……

就在韦伯心里打着算盘的时候,从他身后突然发出一阵巨大的破坏声。

「唏!?」

韦伯吓得跳了起来,回头一看。原本图书馆大门拉下的铁卷门已经被扯得歪七扭八,从图书馆中踏着悠哉步伐出现在月光下的不是别人,正是韦伯的从灵·Rider。

韦伯第一眼看见Rider是在昏暗的森林中,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照明充足的地方看清楚Rider的模样。

他的身高恐怕超过两公尺以上,从青铜铠甲中伸出的裸露上臂与双腿布满结实紧绷的大块肌肉,强大的膂力说不定能够空手掐死一头巨熊。轮廓线条深邃的脸庞配上一对隐隐绽放精光的眼眸,还有如同燃烧烈焰般火红的发须。他身上披着一件染成与胡须相同颜色,以豪华绣饰滚边的厚重鲜红色斗篷,让人联想到掩盖剧场舞台的帘幕。

一名穿着打扮如此古典的巨汉昂然挺立在近代建筑设计的图书馆之前,这样的画面组合让人甚至觉得有些滑稽。可是四周的警报系统铃声大作,吓得韦伯惶惶不安,无暇为此发噱。

「笨蛋!你这笨蛋笨蛋笨蛋!你到底在想什么,竟然踹破铁门出来!为什么不和进去的时候一样变成灵体?」

韦伯大声喝问。Rider不知为何满脸笑容,只见他举起手里拿的两本书,说道:

「维持灵体状态的话,这东西就带不出来了嘛。」

那是一本厚重的精装书籍以及一本又大又薄的册子。Rider似乎想要从图书馆带走这两本书,可是竟然为了这点小事扰乱社会治安,做主人的可是难以忍受。

「不要慢吞吞的!快走!我们要快点逃跑!」

「这么慌慌张张的真是难看,又不是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你这不是偷鸡摸狗是什么啦!」

韦伯大呼小叫地发脾气,让Rider略感不悦。

「当然不一样。趁着天色昏暗潜逃是宵小之辈的行径,高唱胜利的凯歌扬长而去才是征服王的掠夺。」

对方完全听不懂自己的意思,韦伯气得在头上乱抓。只要手上拿着这两本书,Rider无论如何都坚持不化为灵体。他似乎打算当个夜半Cosplay怪人,就这样在路上大摇大摆走回去。

走投无路的韦伯冲到Rider身边,从他手中抢下那两本书。

「我帮你拿总可以吧!?快点消失!马上消失!立刻给我消失!」

「喔,那么东西就交给你拿。千万注意不要弄丢了。」

Rider满意地点点头,再次消失不见。

可是韦伯没有时间放心,图书馆的警报一定传到某家保全公司。他不知道保全人员多久之后会赶到。

「啊啊搞什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啦!?」

韦伯发出今天不晓得第几次的牢骚,拔腿就跑。

韦伯全力狂奔,一路跑到冬木大桥边的人行步道才觉得安全,松了一口气。

「呼——呼——呼——」

对平时疏于锻链的韦伯而言,这一段地狱般的长跑简直让他跑得心脏几乎炸开。他已经累得站都站不住,跪在路边,然后把Rider从图书馆带走的书拿出来检视。

「……荷马的诗集?还有这本……世界地图?为什么?」

那本装订精致的硬壳书是知名古希腊诗人的作品,另一本薄册子则是学校地理课堂上使用的彩色印刷教材。

一只粗壮的手臂从不知所以然的韦伯背后伸过来,用指尖把地图取走。

Rider不知何时已经化出实体,盘起腿大剌剌地一屁股坐在路面上,一页页翻阅从韦伯手上拿回来的地图。

「喂,Rider。你说准备开战是什么意思……」

「没有地图就不能作战,这种道理还用得着说吗?」

Rider不知为何心情绝佳,喜孜孜地专心看着册子第一页上由古氏分瓣投影法所绘制的世界地图。

「听说全世界都已经被人类踏遍,而且是在一个封闭的圆球体上……原来如此,把圆形的大地画在纸上就是这个样子……」

就韦伯所知,英灵接受圣杯召唤成为从灵的时候,圣杯会将当代的知识传授给他们,以和他们活动。意思就是说眼前这个古代人也明白一些道理,知道地球是圆形的。可是韦伯还是不明白为什么Rider这么想要看地图,甚至做出像盗贼般强取豪夺的行为。

「嗯……喂,小子。马其顿和波斯在哪里?」

「……」

Rider还是不改桀骛不驯的态度,对自己的召主不称其名,竟然直呼为小子。韦伯虽然对Rider不敬的态度感到不太高兴,但还是手指着地图的某一角。突然——

「哇哈哈哈哈哈哈!!」

Rider爆出一阵豪爽的大笑声,让韦伯吓得缩起身子,心胆俱裂。

「哈哈哈!真是渺小!朕花了一辈子南征北讨的土地竟然就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吗!嗯,很好!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类未知的土地,朕本来还觉得有些担心……如果世界这么辽阔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他的笑声和他巨大的身躯一样充满豪气。韦伯愈来愈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和人类同样大小的对象交谈,反而好像在面对一场地震或是龙卷风一样。

「很好很好!真叫人兴奋……小子,咱们现在在这张地图的什么地方?」

韦伯战战兢兢地指出位于东方一角的日本。Rider心中颇有所感,沉吟道:

「喔~~~~是在圆形大地的另一边吗……嗯,这倒也痛快。这样行动方针就底定了。」

Rider摸着线条粗犷的下颚,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什么方针?」

「首先绕行地球半圈。我们要往西,一路向西行。将沿路经过的国家一一攻下,就这样一路凯旋回到马其顿,让故乡的百姓庆贺朕的重生。呵呵呵,很让人振奋不是吗?」

韦伯愣了半晌之后,感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气到头昏眼花。他怒吼道: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我们的目标应该是圣杯战争!要赢得圣杯啊!」

面对韦伯的咆哮,Rider反而兴致索然地叹了口气。

「那玩意儿只不过是开始的第一步而已,何必为了那种小事特地——」

说到一半,Rider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拍了一下手。

「对了。说到圣杯,有件事应该要先问你。小子,你打算怎么使用圣杯?」

Rider的语气突然变得低沉又冷漠,让韦伯戚到一阵无以名状的寒意。

「怎……怎么突然这么问?你知道了又怎么样?」

「这种事当然要先问清楚。如果你也想要逐鹿天下的话,那就代表你也是朕的敌人。这世上不需要有两位霸主。」

Rider这句话说得轻松自在,丝毫不以为忤。但是对持有令咒的召主来说,这却是最大胆狂妄的发言。可是Rider粗重的嗓音当中只不过流露出一丝冷峻气息,就让韦伯打从心底颤抖起来。这种深刻的恐惧感让他完全忘了自己身为召主所具有的根本优势。

「笨……笨蛋。什么天下不天下……」

韦伯结结巴巴说到这里,忽然他想起自己必须展露威严。

「什……什么征服世界。哼,我对这种低俗的愿望没有兴趣!」

「喔?」

Rider的表情一变,兴致盎然地看着韦伯。

「你是说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还有其他比掌握天下更伟大的志愿吗?这倒有趣,说来让朕听听吧。」

韦伯轻哼一声,拿出他所有胆量摆出冷笑的表情。

「我……本人只希望获得世人最公正公平的评价,让时钟塔那些从来不认同本人才气的家伙重新改变想……」

话还没说完,韦伯感到一阵空前绝后的冲击撞上自己。

几乎在同时,他好像听见Rider暴喝一声「太小气啦!!」。但是冲击和怒号声的震撼都太强烈,不相上下,甚至让他分不出两者的差异。

事实上,Rider只不过是像拍蚊子一样甩了韦伯一巴掌,没用多少力气。可是对这个矮小又体弱的魔术师来说,力道似乎已经过重了。韦伯像颗陀螺般转了好几圈,最后无力地瘫倒在地。

「狭隘!小气!愚蠢!你托付于战场的宿愿只是想展现自身的价值?你这样也算是朕的召主吗?真是可叹哪!!」

Rider似乎无法接受韦伯所说的话,但他没有生气,反而带着有些悲伤的讶异表情痛骂魔术师。

「啊……呜……」

韦伯这辈子第一次被迫屈服于这种直截了当、毫不掩饰的暴力之下。比起脸颊的疼痛,被人殴打的事实更让韦伯的自尊深受打击。

韦伯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可是Rider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愤怒。

「如果你这么想让别人崇拜你的话……这个嘛……小子,你就用圣杯的力量让你再长高三十公分。个头拉这么高的话,大概所有人都得抬着头仰望你啦。」

「你……你……」

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屈辱。韦伯狂怒过度,感觉眼前一阵有如贫血般的昏眩,浑身发抖。

不可原谅,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忍受这种事。

这个壮汉不过只是从灵,区区的仆役之身,居然彻底否定韦伯的自尊心。赌上韦伯·费尔维特的威信,就算对方是大罗天仙,他也绝不容许此等奇耻大辱。

韦伯右手紧握,指甲深嵌进手掌中——将力量送进手背上的三道刻印中。

「告予令咒,依循圣杯之规律——让此人,吾之从灵——」

我要让Rider……怎么样……?

韦伯并没有忘记,他是为了什么原因放弃时钟塔,大老远跑到这个遥远东方的乡下地方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赢得圣杯,韦伯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召唤从灵的。他和英灵之间的龃龉只能发生两次,第三次之后他就会丧失令咒。对召主来说,这意味着无可挽救的失败。

难道此时此刻他就要第一次面临这等重要关头吗?召唤完成到现在还不到一个小时啊?

韦伯低着头,重复深呼吸几次,以他的理性与深思熟虑勉强压抑住心中那股疯狂的怒气。

不能急躁。Rider的态度确实让人难以忍受,但是这个从灵并没有对韦伯武力相向,也没有反抗他的命令。

韦伯手中驯服这头猛兽的皮鞭只能挥动三次。只不过被吼了一、二声,不能随随便便就这样使用它。

等到情绪完全平复下来之后,韦伯才终于抬起头。Rider还是坐在地上,好像已经忘了刚才痛骂召主的事情,甚至连召主的存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背对着韦伯,正在专心看地图。韦伯沉着嗓子不让感情流露出来,对Rider那异常宽阔的背影说道:

「只要拿到圣杯,本人就没有其他意见,之后你要做什么本人都不管。无论是马其顿还是南极,你想去哪里就去吧。」

Rider只是心不在焉地咕哝一声,根本不知道他有没有把韦伯的话听进去,或者只是虚应了事。

「……总而言之,你应该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吧?你会认真参与圣杯战争吧?」

「哎呀,你真烦,这种事朕当然知道。」

Rider把视线从地图上移开,回头瞥了韦伯一眼,不耐烦地抱怨。

「首先第一步要先把六个从灵收拾掉对吧?虽然费事,不过没有圣杯的话,确实一切都只是空谈。你放心吧,朕一定会把那件宝物拿到手。」

「………」

Rider虽然说得信心满满,但是韦伯还是有点不放心。

这个英灵确实不是空口说白话。韦伯成为召主之后具有一种从灵感应力,他也感觉到Rider的能力值非常出色。

可是从灵之间的战斗不只是比谁的力气大而已。圣杯战争没有这么单纯,就算具备强韧的肉体也不代表一定能在战场上存活下来。

「看你说得这么有自信,你有什么胜算?」

韦伯故意挑衅,尽力摆出傲态瞪着Rider。言下之意主张自己是召主,当然可以对从灵展现强硬的态度。

「你的意思是说你想见识朕的能耐?」

在韦伯的注视下,Rider的口气随之一变,变得既沉稳又冷淡,让韦伯感到有些惴惴不安。

「没,没错。这很正常吧?你要证明给我看,让我知道能不能相信你的能力啊。」

「哼……」

身材壮硕的从灵发出一声嗤笑,从腰间拔出配剑。那柄宝剑虽然作工精良,但是从剑上戚觉不到什么魔力,应该不是宝具。可是Rider手中拿着利刃,一触即发的气氛让韦伯蓦地感到一阵不安。该不会因为说话稍微大声一点他就要砍我吧……?

Rider对胆颤心惊的召主看也不看一眼,将出鞘的宝剑高举过头。

「征服王伊斯坎达尔以此剑一斩问鼎天下霸权!」

Rider昂然朝向虚空大声喊道之后,对着什么都没有的空间猛然挥了一剑。

突然,有如落雷一般的巨响以及剧烈震动撼动深夜的河岸边。

韦伯吓了一跳,再度腿软滚倒在地上。Rider的剑应该只是空挥一下,他究竟砍到了什么……?

韦伯亲眼目睹空间被那一划切断,开了一道宽大的口子向里面翻,从里边出现了一样无比强大的物事。

这时候韦伯想起究竟何谓从灵。

一位英雄能够成为不朽传说的原因不光只是英雄人物本身,还包括关于他的故事、他所使用的武器或机械等具有「象征性」的事物,这种「象征性」正是英灵的分身——从灵所隐藏的最后王牌、终极绝招,也就是俗称为『宝具』的必杀武器。

韦伯能够确定,现在Rider从虚空中拿出的那项物事一定就是他的宝具。韦伯能够感觉蕴含在那件物事内异常的魔力密度。那股力量已经超越人世常理,甚至更在魔术之理的范畴之上,属于奇迹之理的境界了。

「朕以前就是像这样一剑斩断车辕上的绳索才得到这玩意儿,这本来是戈迪亚斯王(Gordias)奉献给宙斯的贡品……朕被安排在Rider之座想必就是因为这玩意儿的传说吧。」

Rider雄纠纠地说道,语气当中并没有任何自夸自满之意。但是他看着这项兵器,脸上浮现的骄傲笑容证明他从以前就十分钟爱这件武器,对它有绝对的信心。

「不过这玩意儿只不过是小意思而已,朕真正仰赖的宝具另有他物。以后有机会再让你见识见识,不过那还得看是不是真的有强敌值得让朕祭出那件法宝。」

韦伯以敬畏的眼神望着Rider。因为他是魔术师,能够理解眼前这件宝具的破坏力有多可怕。以近代武器形容的话,大概足以匹敌战略轰炸机吧。如果有一小时的时间让这件宝具任意发威的话,轻易就能将新都一带全区化为一片焦土。

韦伯能够百分之百确定,再也找不到任何比Rider更强的从灵了。他的力量远远超过韦伯的想像。如果有这个男人打不倒的敌人,恐怕也只有天降神威才能将其制伏吧。

「喂,小子。就算你摆出这样一脸呆相,圣杯也不会自己跑到你手上来啊。」

Rider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对着仍然瘫软在地上,站不起来的召主说道。

「如果你想早点拿到圣杯的话,就快点找出一、二个英灵的藏身处。朕马上去把他们好好蹂躏一番……在你找到之前,朕就看看地图打发时间,相信你不会有任何意见吧?」

韦伯脸上的表情好像尚未回魂似的,慢慢点了点头-

221:36:01

艾因兹柏恩城位于天之涯、海之角,长年为冰雪所封闭。

远古的魔术师悄悄地延续血脉,居住在这杳无人迹的深山古城中。这一天古城好不容易有机会摆脱暴风雪,获得解脱。

天气虽然称不上晴空万里,但是乳白色的天空比起下雪的日子已经明亮许多。这片寒冷的大地虽然没有振翅飞翔的鸟儿和苍郁的草木,但至少还有充足的阳光。

在这种天气晴朗的日子,不管父亲再忙碌、再疲劳,两人都会相偕到城外的森林散步。这是伊莉雅斯菲尔·冯·艾因兹柏恩与卫宫切嗣之间所立下的不成文规定第一条。

「好,我今天绝对不会输!」

伊莉雅斯菲尔意气风发地说道。她走在父亲前面,一步一步在森林中前进。

她那双小小的雪靴一边辛苦地踏破厚重的白雪,机灵的双眼还忙碌地左右检视周围的林木,丝毫不敢大意,务求不漏掉任何一个目标。少女现在正与父亲进行一项正式比赛。

「哦,我找到了。这是今天第一个。」

听见切嗣在身后得意地说道,伊莉雅斯菲尔又惊又气,眼神一变,转过头来问:

「你骗人!哪里哪里?我明明看得很仔细。」

切嗣对着涨红了脸,大表不满的爱女投以骄傲的笑容,指着头上的一根小树枝。包裹在白雪中的核桃树枝上露出一株小巧玲珑的核桃冬芽。

「呵呵,我先抢到分数罗。就这样子一路赢下去吧。」

「我才不会输呢!今天绝对绝对要赢!」

父女俩在冬天的森林中比的是寻找核桃芽的竞赛。伊莉雅今年的战绩是十二胜九败一平手,总计数量四二七株,而切嗣则是三七四株。虽然目前还是伊莉雅大幅领先,但是切嗣在最近几次竞赛中一口气抢下三连胜,让冠军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伊莉雅认真起来,急着继续往前走。切嗣看着她的模样,脸上忍不住苦笑。父亲找到的每一株胡桃芽她都要一一确认过,看得出来今天女儿也很拼命,自己玩的小把戏这次恐怕要穿帮了。

「啊,有了。伊莉雅也找到一个了。」

伊莉雅兴奋不已,从她背后又传来切嗣坏心眼的低笑声。

「哈哈,爸爸也找到第二株罗。」

这次伊莉雅好像一只被水溅到的猫,跳了起来。

「哪个?哪个?」

对少女来说,这次她敢用自己的自尊打包票绝对万无遗漏。实际上她真的没有疏忽,只是和她比赛的对手爱耍些幼稚的小聪明而已。

切嗣想到待会十秒钟后伊莉雅的反应,努力忍着笑意,指一指自己宣称刚找到的「第二株核桃芽」。

「咦?可是这根树枝不是胡桃树啊?」

切嗣所指的树枝根本不是伊莉雅要找的目标,所以她之前完全没有理会。

「不对喔,伊莉雅。这棵树叫做水胡桃,它是核桃的好朋友喔,所以那也算是核桃芽。」

伊莉雅不明就里,沉默了二、三秒后,鼓起红红的脸颊大喊道:

「你好奸诈~~~~~~!!奸诈奸诈奸诈!原来切嗣一直在作弊骗人!」

切嗣的确是作弊。从上上次的比赛开始,他故意把水胡桃的胡桃芽也一起算进来。这种违规行为已经不只是作弊,根本就是硬凹。

「可是如果不作弊的话,爸爸根本没有胜算嘛。」

「不可以这样!只有切嗣知道的核桃不算数!」

忿忿不平的伊莉雅斯菲尔举起两只小拳头,不断敲打父亲的膝盖。

「哈哈哈,可是伊莉雅,这样你又学到新的知识不是吗?你要记住,水胡桃的果实和核桃不一样,不能吃喔。」

父亲根本没有在反省,伊莉雅龇牙咧嘴地露出威吓表情。

「如果切嗣老是作弊的话,伊莉雅以后不要和你一起玩了。」

「那就糟糕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道歉嘛。」

切嗣收到女儿下的最后通牒,立即让步,老老实实地道歉。伊莉雅见状,终于又重展欢颜。

「答应我不要再作弊罗?」

「答应答应,我不会再把水胡桃算进去了。」

切嗣嘴上说归说,却在心中暗自窃笑。这次他还有化香树这一手可以用……

伊莉雅斯菲尔根本还不懂得怀疑他人,浑然不知父亲没有记取教训,心中又在打歪主意。天真的她满意地点头,挺起胸说:

「很好,那伊莉雅就继续陪你比赛,冠军随时随地都愿意接受挑战。」

「是,在下感到很光荣,公主殿下。」

为了证明切嗣的顺从之意,今天的胡桃芽探险就决定由切嗣来当马儿了。

「哈哈!好高,好高喔!」

伊莉雅最喜欢坐在父亲的肩头上。即使是她的脚踏不到底的深厚雪堆,切嗣修长的双腿也能轻易走过去。而且视野变高,她找起核桃芽也更方便。

「好,出发!」

「Jawohl(遵命)!!」

切嗣让女儿跨坐在自己肩上。小跑步在树林中穿梭。惊险的刺激感让伊莉雅斯菲尔兴奋地哇哇大叫。

肩头上的重量好轻,让为人父者感到万分不舍。

在伊莉雅斯菲尔出生之前,切嗣并没有育儿经验,也不知道小孩子如何发育才算健康。可是他的女儿今年即将届满八岁,体重却还不到十五公斤,怎么想都知道这不是正常现象。

原因可能是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曾经接受过度的调整,切嗣与爱莉斯菲尔的掌上明珠成长明显比较迟缓,今后就算她的年龄继续增长,也不知道身体能不能发育到成人的体格。

不,说不定期待也只是枉然。不管切嗣心中怎么想,他所具备的魔术知识早就已经做出最无情的判断。伊莉雅斯菲尔的发育十之八九在第二性征的前期阶段就会停止。

即使如此,切嗣还是希望伊莉雅过得幸福快乐,不要怨恨自己的身世。这种愿望只不过是为人父母的自私心态,可是每当这个愿望剃痛他的心,那阵伤痛却同时也证明了切嗣心中有爱。

×  ×

一双如同翡翠般碧绿的眼眸,正从城堡的窗边望着父女俩在森林入口嬉笑的小小身影。

少女伫立在窗边,身形没有一丝娇弱之态。一头金发即使扎了起来,仍然看得出发丝柔滑细致。她纤细的身上穿着一套古典礼服,把她衬托地有如大家闺秀般清丽。但少女具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的英气,只是在窗边一站就让房内气氛紧绷。不过她冷淡的神色不像冰雪那样冷酷无情,而是如同一泓清流般澄澈清朗,与艾因兹柏恩城冬天沉重阴郁的景色有些格格不入。

「你在看什么?Saber」

听见背后爱莉斯菲尔的呼唤,站在窗边的少女——Saber回过头。

「……我看到你的千金和切嗣在外面的森林玩耍。」

少女的眉头轻蹙,严肃的表情好像有些一讶异,又有点疑惑,但是却完全无损她的美貌。这位美丽少女有一种少见的气质,英气焕发的严肃眼神反而比轻佻的娇笑更适合她。

少女身上年轻又充满生命力的存在感让人难以相信她竟是实体化的英灵。可是她的确就是『Saber』……圣杯召来的七位英灵其中一人,位居最强的剑之座,如假包换的从灵。

爱莉斯菲尔走到她身旁看向窗外,正好看见切嗣盾上扛着伊莉雅斯菲尔,往森林深处奔去。

「切嗣那种不同的一面让你觉得很意外吗?」

爱莉斯菲尔笑着说道,Saber老实地点头回应。

从她的位置始终看不到小女孩的表情,只能勉强看见小女孩遗传自母亲的银发而已。可是当两人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之际,小女孩的笑声确实充满了欢乐。从她的笑声就足以看出正在玩耍的父女俩关系多么和睦。

「如果容我不客气的说,我以为我的召主是一个更加冷酷的人。」

听到Saber这么说,爱莉斯菲尔不知该如何说明,苦笑道:

「也难怪你会这么想。」

自从Saber被召唤出来的那一刻开始,身为召主的切嗣从未对她说过一句话。

对魔术师来说,把从灵视为召主的仆人,当作道具般使唤或许的确是正常的态度。但是切嗣对待Saber的表现极度冷漠。他完全不和Saber对话,就算Saber主动开口询问也从不理会,甚至没正眼看过她。切嗣就这样将自己召唤出来的英灵拒于千里之外。

Saber表面上虽然对切嗣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不动声色,然而内心肯定十分不满。此时在城外与爱女嬉戏的男人与她心中既有的人物印象两相比较之下,当然觉得有如天壤之别。

「如果那就是切嗣平常的模样,可见召主真的很不喜欢我……」

Saber不悦地低声说道,表情流露出一丝平时在她严肃的脸庞上无法窥见的真实心情。爱莉斯菲尔忍俊不住,笑了出来。Saber见状更是不满。

「爱莉斯菲尔,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对不起喔。我在想,你是不是还对召唤时的事情耿耿于怀。」

「是有一些……我的形貌与众人的想像不同,这种情况我已经习惯了。可是你们两人又何必那么惊讶。」

虽然Saber看起来威风凛凛又充满威严,但实际上她的外表只不过是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女。之前当她从发光的召唤阵中现身之时,参与仪式的切嗣和爱莉斯葬尔两人都讶异地瞠目结舌。

这也难怪,因为切嗣召唤的英灵在历史上是一名男性伟人。

后世任谁都想不到康瓦尔出土的黄金剑鞘之主、持有圣剑断钢神剑(Excalibur)而扬名世界,独一无二的骑士之王——

亚瑟·潘德拉刚竟然是一名年纪轻轻的少女。

「……我以前确实表现地像个男人,这个谎言也如同我的希望,在后世历史中没有被拆穿……但是怀疑我不是那只剑鞘的主人,老实说让我觉得很不愉快。」

「话虽如此,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啊。你的传说太出名,在这一千五百年的时光之间又加油添醋了不少。你和我们熟知的亚瑟王印象实在差太多了。」

看着爱莉斯菲尔苦笑的表情,Saber不满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对我的容貌有意见我也没办法。我从石中拔出契约之剑的时候就被施了不老的法术,外表年龄不再成长。再说当时臣民们对我这个国王的外表根本没有任何疑问,他们只希望我善尽身为一国之主的职责而已。」

这样的青春时光是多么严酷。

那时候不列颠饱受异教徒的侵略,正面临毁灭的危机。这位「龙之化身」的年轻君王依照魔术师的预言肩负起救世主的责任,在十年的岁月中总共打赢十二场大战。

可是这位不幸的君王虽然立下功勋无数,最后却因为亲人的背叛而失去王位,悲惨地结束一生。

这样一名纤纤少女竟然背负着如此波澜壮阔,又令人痛心的命运。如此残酷的真相让爱莉斯菲尔感到心情沉重。

「切嗣他……因为我的真实性别是女人,所以瞧不起我,认为我没有资格拿剑吗?」

Saber不知道爱莉斯菲尔心中的感慨,远眺切嗣父女俩进入的森林彼端,低声说道。

「不会的,他看得到你的能力。而且他是很细心的人,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错估一位得到Saber之座的英灵……假使他真的觉得愤怒,也是因为其他原因吧。」

「觉得愤怒?」

Saber闻言,反驳说道:

「你是说我激怒了切嗣吗?这种说法更莫名其妙,我甚至还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我的意思是他的怒气不是针对你个人,而是我们至今口耳相传的亚瑟王传说。」

如果切嗣召唤出来的亚瑟王英灵和传说中一样,是一名「成年男子」,他应该不会如此排斥从灵。他只会收起任何感情,冷淡地与从灵维持最低限度的往来。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反而贯彻「视若无睹」的态度。从另一种角度来看,这是一种极为情绪化的反应。

当切嗣得知拔出石中契约之剑的人只是一名年轻少女的时候,他便对亚瑟王传说的一切怀着难掩的愤怒。

「我想他是在气你那个时代在你身边的那群人吧。那些残酷的人把『国王』的职责推给一位小女孩,还完全不以为意。」

「这件事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可言。当我准备从石中拔剑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句话当中没有任何自卑之意,Saber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澈。爱莉斯菲尔对她无奈地微微摇头。

「……切嗣最气的,就是你像这样接受了命运安排。如果单看这一点,或许他的怒气的确是针对少女阿尔特利亚(Arturia)也说不定。」

「………」

不知是否无言以对,Saber默默低下头。可是她马上又拾起脸庞,眼神中更加充满不变的坚持。

「这种感伤是多余的。在我的时代,包括我以内所有的人一起作了这个决定,不需要旁人置喙,说三道四。」

「所以他什么都没对你说啊。」

被爱莉斯菲尔一句话轻轻带过,这次反而真的让Saber为之语塞。

「他早就已经放弃了,卫宫切嗣与英雄阿尔特利亚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接纳彼此。就算交谈,双方也只会互相否定彼此而已。」

关于这一点,爱莉斯菲尔也抱持同样的意见。她和Saber共同生活的时间愈久,愈深刻体认到这位心高气傲的英灵和卫宫切嗣的心性截然不同。

爱莉斯菲尔能够了解两人的主张,也各自有深表同感的部分。正因为如此,最后她才判断这两个人绝对不可能彼此交心。

「……爱莉斯菲尔,我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在的话,这次的圣杯战争我可能早就已经不战而败了。」

「我一样也很感谢你啊。我也希望丈夫能够成为最后夺得圣杯的召主。」

切嗣很久以前就担心自己与英灵阿尔特利亚的个性不合。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想出了一个任何人都想像不到的妙计。

那就是从灵与召主完全分开,各自行动。

召主与从灵之间的契约本来就没有距离上的限制,不管相距多远,召主的令咒还是能约束从灵。只要召主没有陷入不省人事的状态,就可以持续对从灵供给魔力。即使如此,召主还是要陪同从灵一起战斗的原因单纯只是为了沟通。在战斗中有很多场合需要审慎的判断力,不能将一切判断都交给从灵自己决定。召主无论如何都需要留在战斗现场,担任司令官指挥从灵。

切嗣决定放任从灵,召主自己单独活动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他信任Saber。他把监督Saber的职责交给爱莉斯菲尔,让她成为自己的代理人。

这项抉择并非是毫无根据的决定。就算切嗣的从灵有背叛之心,只要她还想得到圣杯,就绝对不会杀害爱莉斯菲尔。如果没有爱莉斯菲尔,就算Saber打倒所有从灵也无法得到圣杯。为了让冬木的圣杯降灵,必定需要爱莉斯菲尔秘藏的『圣杯容器』。因此Saber有必要像保护召主一样,保护爱莉斯菲尔的安全。

这种特殊的编组完全是考量到切嗣与Saber在战术上的契合度。Saber属于骑士型的英灵,不管是从灵能力或是宝具性能,各个方面都适合「正面对决」。最重要的是她的个性,她绝对不会答应采用正面对决以外的任何取巧战术。可是她的召主卫宫切嗣在本质上却是仰赖计策谋略的杀手。这么一来,这两人当然不可能连抉行动。

切嗣认为从契合度的角度上来说,爱莉斯菲尔反而比较适合担任Saber的搭档。他的结发之妻虽然是人工生命体,不是人类。但是她毕竟还是名门艾因兹柏恩家的一分子,拥有与生俱来的气质与威严。在她身上确实具备了骑士所效忠服侍的淑女风范。

实际上,Saber与爱莉斯菲尔从召唤之后的一连数天一直生活在一起,寝食与共。随着两人相识相知,对彼此的敬意也日渐深厚。爱莉斯菲尔出生后接受环境的潜移默化,具备一身高贵素养,就和Saber在自己的时代中所熟悉的「公主殿下」相同。Saber的礼节风度对出身背景良好的爱莉斯菲尔来说,同样也让她觉得应对得宜、备感亲切。

因此当两人告知Saber不是契约上的召主切嗣担任她的搭档,而是由切嗣的妻子爱莉斯菲尔担任「代理召主」之时,Saber很爽快地答应了。考虑到现实的问题,她也对自己与召主切嗣之间的协调性感到不安,也知道爱莉斯菲尔比切嗣更适合做她的主人,能够让她充分发挥实力。于是两人并非以从灵与召主的身分缔结契约,而是依照骑士的礼仪立下主从之誓,现在也一起为了圣杯战争做准备。

「在爱莉斯菲尔的眼里,切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我的丈夫,同时也是领航者,为我的人生带来意义……可是你想问的不是这种事对不对?」

Saber颔首。她想知道的不是爱莉斯菲尔的主观印象,而是她无从得知的卫宫切嗣的另一面。

「他其实是个性格善良的人,只是因为他太善良了,无法原谅这个世界的残酷。为了对抗世界,他只好尽量让自己变得比任何人还要冷漠。」

「这种决心我也能感同身受。如果要站在决策者的地位,就必须屏除人性情感来面对一切才行。」

在这层意义上,切嗣与Saber或许可以说是很相似的两个人。切嗣对亚瑟王的英灵所抱持的感情,也许就是一种同性相斥的感觉。

「爱莉斯菲尔曾经说过,希望利用圣杯的力量拯救世界,还说这是你和切嗣的愿望。对吧?」

「是的,虽然我只是听他的愿望现学现卖而已。可是我认为这个愿望确实有赌上性命的价值。」

听见爱莉斯菲尔说的话,Saber眼神中满怀热情,点头说道:

「我寄托在圣杯上的愿望也是一样。无论如何我都想要保护当初无法亲手捍卫到底的不列颠……我认为你和切嗣的目标很正确,是一条值得骄傲的路。」

「是这样吗……」

爱莉斯菲尔微微一笑,含糊其辞。

骄傲——这就是问题所在。

爱莉斯菲尔的脑海中想起丈夫说过的话。那是切嗣向她说明为什么要和Saber分开行动的真正原因。

『你们两个人就尽量在战场上好好表现。不要逃也不要躲,尽量大鸣大放。让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Saber这个从灵身上。

因为他们注意Saber,就等于对我露出死角。』

……切嗣完全无意把战局交给爱莉斯菲尔与Saber主导,他打算以自己的手段主动改写战况。为了让暗杀者悄然无声潜到敌人身后,使这个陷阱更加周全,Saber只不过是扮演诱饵的角色,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而已。

虽然切嗣叮咛爱莉斯菲尔千万不能露出口风。但是只要战争开打,切嗣的行动就会让一切不言自明。之后这位清廉高傲的骑士究竟会做何感想……?现在一想到这件事,爱莉斯菲尔就觉得担忧。

「爱莉斯菲尔,你一定相当了解切嗣,而且很信赖他吧。」

Saber不知道爱莉斯菲尔心中的忧愁,望着窗外父女俩亲密玩耍的模样。

「只要这样看着你们,我心中不禁会有一种想法。希望你们夫妇能像平凡的一家人一样,获得平凡的幸福。

可是如果切嗣同样也认为我不该当国王,应该去追求凡人幸福的话……恐怕这两种愿望都一样难以实现吧……」

「……你愿意这么想,不去怨恨切嗣吗?」

「当然。」

Saber带着坦然的表情点头说道。这让爱莉斯菲尔心中对背叛这位从灵的罪恶感愈来愈深重。

「可是爱莉斯菲尔,你有时间陪我在这里闲聊吗?」

「什么意思?」

爱莉斯菲尔回问道。Saber好像很难以启齿似地撇开视线。

「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不是应该像切嗣那样和你的女儿道别比较好?明天我们不是就要出发前往圣杯显现的那个叫做日本的国家吗?」

「啊,你是说这件事吗……不要紧的,我和那孩子之间不需要道别。」

爱莉斯菲尔微微一笑。这是对Saber的关心表达感谢之意,但是笑容中却隐藏着一丝让人不安的空虚与寂寥。

「就算身为爱莉斯菲尔的我不在了,也不代表我就此消失。只要她长大成人之后,自然就会了解这一点。因为那孩子和我一样都是艾因兹柏恩家的女性啊。」

「……」

Saber虽然无法完全理解爱莉斯菲尔这番谜样的话语,可是却戚觉到这句话中隐含着不祥的意义,她正色说道:

「爱莉斯菲尔,你一定会活下来的。我以这把剑的荣耀发誓,一定会护你周全。」

骑士严肃的宣言让爱莉斯菲尔露出愉快的笑容,点点头说:

「Saber,为你和你的召主取得圣杯吧。届时艾因兹柏恩家就能达成千年来的宿愿,我和我的女儿也将会从命运中解脱——就靠你了,阿尔特利亚。」

这个时候的Saber还无法了解爱莉斯菲尔的怜悯笑容背后有什么意义。

她的银发如白雪般闪耀动人,玲珑精巧的美丽容貌中充满温暖与慈爱。究竟这位女性背负着什么样的宿命而诞生——骑士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知道一切真相。

×  ×

寻找胡桃芽的比赛在光明正大的竞争之后,最后由伊莉雅斯菲尔获胜,冠军终于中止三连败。顺带一提,在艾因兹柏恩的森林中找不到任何一株化香树。

两人结束比赛,肩并肩缓缓踏上归途。因为他们已经走进森林深处,艾因兹柏恩城德壮丽外观在暮霭的掩盖之下,看起来就和皮影戏当中的背景一样模糊不清。

「下次比赛就等切嗣从日本回来之后罗。」

成功报仇雪耻的伊莉雅斯菲尔满脸笑容地仰望父亲。切嗣尽力装出平静的表情看着那张让他难以直视的笑靥。

「是啊……下次爸爸也绝对不会输的。」

「哼哼,切嗣再不加油的话,我们之间的差距很快就会拉大到一百株罗。」

对一名身上背着许多负担的男子来说,爱女得意万分的笑容实在是太过沉重的负荷。

到底该如何向她说明?如何告诉她今天或许就是父女之间最后的回忆。

切嗣不敢轻视接下来等着他的激烈战斗,可是无论如何他都要获胜。为了达到目的,就算要他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即使他和女儿约定再来这座冬之森林游玩,这个约定也不比在圣杯战争中获胜来得更重要。

为了拯救一切而放弃一切。

男子曾经立下这样的誓言。对他来说,情爱只是阻碍他前进的荆棘。

这道诅咒让他每次爱上某人,就要做好可能失去这份爱的心理准备。这就是卫宫切嗣为了理想的代价而背负的宿命。情爱只会伤害他,绝对无法治愈他的心。

可是为什么?切嗣瞭望冻结的白色天空与大地,自忖道:

为什么我会如此深爱着那位女性与继承自己血脉的亲生女儿呢?

「切嗣和母亲大人的工作要花多久时间?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伊莉雅斯菲尔完全不知道父亲的痛苦,兴奋地问道。

「爸爸大概只要两个星期就会回来——妈妈她,我想可能要再等一段时间吧……」

「嗯,母亲大人也已经告诉伊莉雅了。她说我们会分开很久很久。」

伊莉雅表情天真地回答道。这句话让切嗣受到难以平复的沉重打击,踏破路上积雪的双腿几乎丧失力气。

妻子已经有所觉悟,也让女儿做好了心理准备。

因为卫宫切嗣将会从这幼小的少女身边夺走她的母亲。

「昨天晚上睡觉前,母亲大人告诉我说今后就算无法和伊莉雅再见,也会一直待在伊莉雅身边,不用觉得寂寞。所以伊莉雅从今以后也会一直和母亲大人在一起。」

「……是吗……」

这时候切嗣意识到自己被鲜血染红的双手。

这双手已经不晓得杀死多少人,早已经污秽不堪。他一直告诫自己,绝不能像普通的父亲一样用这双手拥抱自己的孩子,他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可是这样的自律本身是否就是一种逃避呢?

这孩子今生已经再也没有机会让母亲抱在怀里了。如果连父亲切嗣都放弃自己的责任……将来又有谁还能给予伊莉雅斯菲尔温暖的拥抱呢?

「……听我说,伊莉雅。」

切嗣叫住走在身边的女儿,弯腰伸手搂住少女的背。

「……切嗣?」

在这八年间,每当他像这样抱住女儿娇小的身躯,就会质疑自己的父性。他厌恶自己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父亲的架子欺骗她,也嘲笑自己舍不得放弃父亲的角色。

可是他再也不会这么想了。今后他必须以这孩子父亲的身分,接受怀中这份温暖。他不再逃避,也没有一丝虚情假意。

「伊莉雅,你愿不愿意等一等?在爸爸回来之前,就算觉得孤单寂寞你也能忍耐吗?」

「嗯!伊莉雅会忍耐的,我会和母亲大人一起等切嗣回来。」

伊莉雅斯菲尔一定也希望能带着愉快的心情结束今天这值得回忆的日子,开朗活泼的语气当中完全没有一丝哀愁。

「……那么爸爸也和你约好,绝对不让伊莉雅等太久。爸爸一定很快就会回来。」

卫宫切嗣的肩上又扛下了一副担子。

一边忍耐着那名为情爱的荆棘束缚全身的痛楚,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良久良久-

221:24:48

雨生龙之介一向很瞧不起恐怖血腥电影,但是他也知道这种娱乐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不光只有恐怖片,还有战争片、惊悚片,甚至是普通的冒险片或是剧情片。为什么这些虚构的娱乐总是对描写「人类的死亡」如此乐此不疲?

或许透过观察由虚构因素的糖衣所包装过的死亡,就能让观众降低对死亡的恐惧吧。

人类以自己的「智慧」为傲,害怕「未知」的事物。因此无论是多么畏惧的对象,只要累积「经验」,能够「了解」它的话,就能克服恐惧,以理性征服它。

可是唯独「死亡」……人们无法从生活当中体验「死亡」,没有办法真正了解它。所以人类只好观察他人的死亡来想像死亡的本质,试图用模拟的方式去体验死亡。

当然,人的性命在文明社会是受到高度保护的,所以模拟体验也只能仰赖虚构。但是如果生活在一个战乱之地,日常生活中周遭的人常常因为轰炸或地雷而丧命的话,大概没有人会想要看什么恐怖电影吧。

虚构娱乐同样也可以应用在肉体痛楚、精神压力等人生各式各样的不幸上。如果某一种事件太过危险而不能亲自体验的话,那就观察他人的体验,借此克服、消除不安。于是乎,在电影荧幕与电视荧幕上总是充斥着惨叫、哀怨以及苦闷的泪水。

这是一件好事,龙之介能够理解。从前他比常人更害怕「死亡」,特效化妆的惨死尸体、红墨水做的血沫,以及逼真演技诠释的尖声大叫。如果观看这些因素所重现的「老套死亡秀」就能够在精神上矮化、并且征服死亡的话,龙之介一定很愿意当个恐怖电影爱好者吧。

可是雨生龙之介这个人似乎具备比常人更敏锐的戚性,更能分辨死亡的真假。对他来说,虚构的死亡实在太过于粗浅。不管是图片还是影像,全都是粗制滥造,只能骗骗小孩,当中完全感受不到「死亡的本质」。

常常看到有一种言论认为虚构电影中残酷剧情的描述对青少年有害,但是雨生龙之介认为那种说法只是惹人发噱的笑话而已。如果血腥恐怖片的鲜血与尖叫能再逼真一点的话,或许他就不会成为杀人狂了。

所有的结果只是来自于他难以抑制的好奇心。龙之介真的希望能够了解「死亡」为何物。动脉出血时鲜艳的红色、腹腔内那些东西的触戚以及温度、牺牲者的内脏被扯出后到断气之前,他们所感受到的痛苦以及谱出的惨叫乐章。再也没有什么虚构情节比真人上演更加逼真了。

人人都说杀人是一种罪恶。可是仔细想一想,不是有人说地球上挤了超过五十亿的人口吗?龙之介很清楚这个数字多么庞大,因为他小时候曾经数过公园里小石子的数目,他大约数了一万粒左右就放弃了,那时候的无力感让他想忘也忘不了。人命的数目是一万的五十万倍,而且每一天还有数以万计的生命诞生或死亡。龙之介的杀人行为又有何举足轻重呢?

况且龙之介每杀一个人,都会彻底享受那个人的死亡,有时候还会花上大半天的时间观赏「逐渐死亡的过程」,直到被害者断气。这种刺激与经验、以及一个人到死之前所带来的情报量等等,比一条一无是处的生命继续苟活着更加有益得多。只要想到这一点,雨生龙之介的杀人反而可说是一种具有生产性的行为。

龙之介抱持着这样的理念辗转各地,到处杀人。他不怕法律的制裁,因为他已经用手铐囚禁过好几个人,到最后已经相当「了解」身为阶下囚的感觉,完全不感到害怕。他也已经充分「观察过」绞刑和电椅会造成什么样的死亡。他虽然不怕法律的制裁,但还是继续躲避检察官的追缉,原因只是因为就算他放弃自由与生命进了监牢,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倒不如继续快乐地过日子。他认为以一个正常人来说,这才是积极健康而且正确的生活方式。

他会把杀害对象的生命力、对人生的依恋、愤怒与执著等等感情全部刺激出来,好好享用一番。牺牲者到死之前这段时间所表现出的最后模样可以说是他们人生的缩影,精采而深有寓意。

看起来庸庸碌碌的人在死前可能会做出一些奇特行为。相反的,看起来奇怪的人也有可能死得平凡无奇。长久以来阅人无数的龙之介在研究死亡、精通死亡的同时,对于死亡的另一面——也就是生命同样也颇有心得。他杀人愈多,对人生的了解就愈精深。

知识与领悟本身会塑造出一种风格与威严。

龙之介所知道的词汇无法正确解释他所具备的这种人性魅力。如果硬要简短描违的话,「Cool」这个字汇便可以说明一切。

打个比方,就像是去一家时髦的酒吧或是俱乐部。还不习惯这种娱乐场所的时候,会因为不了解那里的环境而觉得格格不入,也不知道要怎么玩才有趣。但是随着几次经验下来,渐渐学会行为规矩,便会成为店家欢迎的常客,熟悉感觉之后甚至可以支配店里的气氛。那就是Cool的生活方式。

说起来,龙之介非常习惯「人命」这张凳子坐起来的戚觉。他是一名天生的玩家,就这么像品尝新品牌的鸡尾酒一股,一欠又一次物色新的牺牲者,尽情享受他们的滋味。

事实上在夜晚的享乐世界当中,龙之介就像是一盏招引小虫子的捕虫灯,常常吸引异性的注目。他既潇洒又剽悍,言行举止却让人猜不透、看不穿,散发出一种悠闲以及威风,形成强烈的魅力蛊惑着女性。龙之介每每将他诱来的成果当作下酒菜一般享用,如果遇到真正喜欢的女孩子,也时常和她们进展到把对方变成一团模糊血肉的深厚关系。

夜幕下的城市一直都是龙之介的狩猎场,而猎物们直到最后一刻之前都不会发现龙之介这个狩猎者的可怕。

有一次龙之介在动物节目当中看到猎豹,便对它优雅的身段深深着迷。他甚至对猎豹那种精练的捕猎方法有一种亲近的感觉。猎豹这种猛兽在各种方面看来都是一种非常Cool的动物,足以让他奉为表率。

自此之后龙之介就把猎豹的形象当成一种自我意识,总是在衣着的某处饰上豹纹。可能是外套或是长裤;鞋子或是帽子,如果看起来太过夸张的话就换成袜子或是内衣裤,有时候也可能是手帕或手套。琥珀色的猫眼石戒指如果没有戴在中指的话,也经常放在外套的口袋里。他还贴身配戴一条用真正豹牙所制作的坠饰。

×  ×

说到杀人魔雨生龙之介,最近他正遭逢「缺乏热情」的严重事态,为此备戚烦恼。

他前前后后已经吞噬了三十多名牺牲者。可是杀到现在,各种处刑以及拷问手段来来去去都差不多,已经逐渐失去新鲜感。龙之介试过所有他想得到的手法,不管凌虐哪种猎物,看着他们临死前的样子,都已经无法让他尝到以前的感动以及兴奋了。

决心回到原点的龙之介回到阔别五年的老家。他等到夜深人静,双亲都熟睡之后,走进后院里的仓库。他把他手下第一名牺牲者藏在这个连家人都已经弃置不用、半颓圮的仓库中。

五年不见的姐姐形貌已经完全走了样,但是仍然留在龙之介当初藏匿她的地方等着弟弟回来。和沉默不语的姐姐见面并没有带给龙之介多大的戚动。正当他觉得自己白跑了一趟,深感失望的时候,忽然看见堆积在仓库的垃圾山中,有一本几乎已经腐朽的古书。

这本薄薄的线装书到处都是虫蛀出来的洞,似乎不是印刷书而是私人手札。在书本最后一页写着庆应九年,也就是说这本书是在一百多年前的幕府末年时期所写下的。

恰巧龙之介在学生时代接触过一些汉文书籍,对他来说,要看懂这本手札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书中的内容却让他难以索解。笔迹清晰的细笔文字所写的内容是一些关于妖术之类荒诞无稽的胡言乱语。而且书中随处可见关于伴天连或撒旦云云的内容,看来是一些关于西洋魔术的描述。内容还写着以活人献祭给异世界的恶魔,召唤出式神之类,完全就像是传奇小说的世界。

洋学在江户末期的时代属于一种禁忌,关于魔术的书籍更是禁忌中的禁忌。这本书如果只是写来当作玩笑的话,龙之介觉得内容实在有些夸张,不过对他来说书中内容有多少可信度其实根本不重要。光是在老家仓库挖出一本古老的魔法书籍这一点就已经够COOL、够FUNKY了。这样的刺激已经足以让杀人魔找到新的灵感。

龙之介马上就把活动据点转移到书中称作「灵脉之地」的场所,再度开始他黑夜的狩猎行动。虽然他不知道这块现在被称为冬木市的土地上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涵义,但是他把新的杀人行动重点放在营造气氛,务求能够忠实重现古书上的记载。

最初龙之介把夜游的离家少女在夜晚的废弃工厂中做成活祭品,结果让他感到出乎意料地刺激有趣。这种他从未尝试过的仪式杀人方法完全掳获他的心。食髓知味的他很快地接连干下第二起、第三起犯行,将这个和平的地方都市彻底打入恐惧的深渊。

就这样,现在是雨生龙之介数来第四次犯案——这次是在住宅区中央。闯入一家四口民宅的他正陶然沉醉在恶行当中,但是同样的事情重复四次,狂热之意不免有些消退。来自理性的警告声一直在脑海中的一隅对他叨叨絮絮地喃喃不休。

这次说不定真的太放肆了。

以前龙之介的活动范围遍及全国,一边杀人一边在各地移动,在同一地点从来不会杀人超过两次以上,处理遗体的时候也格外小心,他手下的牺牲者现在大多还被当作协寻中的失踪人口。

可是这次他连续犯案,完全不隐藏遗体或是物证,不断地剃激媒体。

龙之介愈想愈觉得这种行为实在愚不可及,过度拘泥于仪式让他完全忘了平时的谨慎小心。特别是这次杀人更是失序,之前三次在他用鲜血画魔法阵的时候,总是因为因为血不够用而失败。他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把魔法阵画完,所以决定多杀几人,可是把睡梦中的一家人全部杀光或许真的太过招摇了。警察应该会拼了命追查,住在附近的居民也会更加提高警觉。更重要的是这种杀戮行为根本不符合猎豹神秘优雅的风格。

总之龙之介下定决心,今晚过后不再在冬木市杀人。

他很喜欢黑色弥撒风格的表演,今后还是会持续下去,但是可能需要自制一些,改为三次犯案之中进行一次就好。

龙之介在心中做好打算,重新集中精神,将注意力放在仪式上。

「?封闭吧〈盈~满吧〉、封闭吧〈盈~满吧〉、封闭吧封闭吧〈盈~满吧〉、封闭吧〈盈~满吧〉。每回重复四次……咦?是五次?啊~~~~唯破弃……充盈之时……这样没错吧……嗯。」

龙之介一边哼哼唱唱一边背诵召唤咒语,同时用毛刷在客厅地板上绘制鲜血图样。本来进行仪式应该要更庄严肃穆一些,可是这种死板板的做事方法不是龙之介的风格。说重视气氛不过是自我满足,有Feeling才是最重要的。

今晚龙之介依照那本书上的图示,一口气就把魔法阵画完。这么简单就成事,准备工作反而都白搭了。为了画魔法阵,他还杀掉双亲与长女,把他们的血先抽出来预备着呢。

「?封闭吧〈盈~满吧〉、封闭吧〈盈~满吧〉、封闭吧〈盈~满吧〉、封闭吧〈盈~满吧〉、封闭吧〈盈~满吧〉。这次就是五遍没错啦,OK?」

他把剩下的血液随意涂抹在墙上,过过当画家的干瘾。然后回头看向倒在房间角落的生还者——那是一个被绳索捆绑,口部被勒住的国小男生。龙之介注视他的脸想看看他的反应,可是小男生只是用哭肿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姐姐与父母被解剖的残骸。

「喂,小鬼头。你认为这世上真正有恶魔存在吗?」

龙之介像是演戏般刻意歪着头,向颤抖不已的孩子问道。嘴巴被封住的小孩子当然没办法回答,只是更加恐惧地缩起身子而已。

「那些报纸或是杂志常常叫我什么恶魔恶魔的。可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一个人杀的人全部加起来,只要用一颗地雷一下子就超过了耶。」

小孩子很好,龙之介最喜欢小孩子。大人害怕地又哭又叫的模样有时候看起来相当丑陋不堪,但是小孩子的哭喊就直让人觉得怜爱了,就算怕到失禁他也能一笑置之。

「其实要我当恶魔也OK,我是无所谓啦。不过这样一来,如果另外真的有恶魔存在的话,对人家不就有点失礼吗?这一点就是让我觉得怪怪的。『哈罗罗,我是雨生龙之介,恶魔是也!』,我可以这样自我介绍吗?只要想到这件事,我就觉得非得查个明白。到底真正的恶魔存不存在。」

龙之介的情绪愈来愈兴奋,在害怕的孩子面前表现地甚是亲切和善。他有一个怪癖,平时要他开尊口说句话都觉得懒,但是只要一见血或是站在濒死之人的面前,他就会像变了个人似地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龙之介留下么子不杀,单纯只是因为三人份的血量就已经够用,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他只是想等仪式结束后再试试有没有其他比较有趣的杀人方法。

「可是呢……你想想,如果真的有恶魔出来,我如果没有一点准备的话不就只能和他喝茶聊天,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笑吗?所以说罗,小鬼头……如果恶魔先生登场的话,你我让他杀,好不好?」

「……!」

就算是年幼的孩子也知道龙之介所说的话有多么不正常。龙之介见那孩子叫都叫不出声,只能睁大眼睛不断扭曲身体挣扎的模样,忍不住捧腹大笑。

「被恶魔杀死是什么感觉呢?是痛痛快快地死掉,还是尸骨不全地嗝屁?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这是一次很宝贵的经验喔,这种事可是难能——好痛!」

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剃痛,打扰了龙之介的亢奋心情。

这阵刺痛戚来自右手的手背……事先毫无任何预兆,感觉就像是被烈性药水泼到一样。虽然刺痛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之后的麻痛感却残留在皮肤表面久久不退。

「……这是……什么?」

不晓得什么原因,在他还有些疼痛的右手背上不知不觉被画上像是刺青一样的纹路。

「……哦。」

在龙之介还没来得及感到诡异以及不安之前,他身为时髦男性的品味最先做出反应。虽然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这图纹就像是三条蛇彼此交缠,看起来有点像Tribal杂志上的刺青图案,倒是帅劲十足。

可是龙之介的孤芳自赏很快就被打断。他戚觉到背后有空气流动,更是一惊,回过头去看。

起风了。在完全封闭的室内根本不可能会有这么强的气流。最初只是轻柔微风,逐渐变成一阵旋风,在客厅内肆虐。

龙之介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用鲜血画成的魔法阵,不知何时竟然开始泛出磷光。

他本来就很期待会发生什么稀奇的事情,可是完全没料到竟然会发生这么光怪陆离的现象。这种夸张的表演就像是龙之介最瞧不起的低级恐怖电影。但眼前发生的事情不是骗小孩的特效,而是如假包换的事实,让他想笑也笑不出来。

如同龙卷风般的狂风蹂躏整个客厅,让人几乎连站都站不住。电视机或花瓶等生活用品都被吹起,砸个粉碎。发光的魔法阵中央飘起一阵雾状物,开始有小型的闪电在雾中迸射。龙之介对眼前这有如异界般的光景一无所惧,他就像是个沉醉于魔术表演的小孩子一样,满怀期待地看着。

来自未知的诱惑。

从前龙之介在名为「死亡」的未知领域中发现这种动人的诱惑。在他不断杀人之后,曾几何时他已经感受不到那股吸引力。但是当初那道光辉此时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闪光以及如同落雷一般的巨响。

一阵冲击流过龙之介全身,就像是被高压电流殛伤的感觉。

雨生家一脉曾经拥有一股代代相传的异形之力。这股现在连后世子孙都已经遗忘,却仍绵延继承下来的血统,使得龙之介体内沉睡的神秘遗产『魔术回路』在此时就像被大海啸冲刷一样释放出来。流入龙之介体内的「外界之力」正在他体内刚刚疏通的通路中循环,然后再流出外界,由来自异界之物所吸收。

——说起来,这真是例外中的例外。

原本冬木的圣杯是依照自身的要求而需要七位从灵。并不是有资质的人召唤从灵,取得成为召主的资格,而是由圣杯自行挑选出七位有资质的人选。

呼唤英灵也是一样,基本上是由圣杯进行召唤。魔术师花费心力执行仪式,只是为了能够进一步加深自己与从灵之间关系的防范对策而已。就算魔法阵画得歪七扭八,咏唱咒文念得调不成调,只要有人表示愿意奉献自身做为寄体的话,圣杯的奇迹就会发生……

「——回答我。」

从蒙胧雾气当中传来一阵语气轻柔,但却出奇清晰的声音问道。

狂风不知何时已经止歇,魔法阵的光辉也已经褪去,描绘在地板上的鲜血仿佛被烧焦似地变得焦黑干枯。逐渐散去的薄雾当中,刚才问话的人忽然出现在龙之介的眼前。

那人的年纪似乎还不太老,脸上没有一条皱纹。泛着油光的脸颊配上一对圆睁的双眼,再加上焦黄的脸色,让龙之介联想到孟克的绘画。

那人的服装也同样奇异怪诞。高大的细瘦身躯裹着好几层宽大长袍,还有华美的贵金属夹扣装饰。衣着打扮活脱脱就像是从漫画中蹦出来的「邪恶魔法师」。

「呼唤我、寻求我,让我借Caster之座降临于现世的召唤者……在此询问你的名号。你,是何人?」

「……」

龙之介有些词穷。这个人从鲜血的召唤阵中出现的时候又是打雷又是冒烟——但实际上一看却平凡无奇。虽然龙之介没有特别期待一定要长得什么奇形怪状,但是对方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和一般人没啥两样,反倒让龙之介觉得不知所措。虽然这个人身上的衣服确实怪里怪气,却看不出来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恶魔。

龙之介搔搔头,打定了主意。

「呃……我叫做雨生龙之介,职业是自由业。兴趣是各种杀人手法,喜欢小孩子与年轻女性。最近回归基本,热衷于剃刀之类的利器。」

长袍男子颌首。看起来除了姓名之外他什么也没听进去。

「很好,契约成立。你追求的圣杯也是我渴望得到之物。我们一定能够得到那万能之釜。」

「圣……杯……?」

龙之介歪着脑袋,一时之间还听不懂这怪人在说什么。听他这样一说,那本在仓库找到的古书上好像确实有这段的纪录。因为看起来莫名其妙,所以龙之介当时只是看看而已,并没有特别留意。

「……算啦,难懂的事情就摆到一边去,来吧。」

龙之介轻佻地摆摆手,下巴朝着躺在房间角落的小孩子努一努。

「为了庆祝我们认识,先来一点下酒菜吧。你要不要尝一尝那个?」

长相奇特的男子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来回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小孩以及龙之介,沉默不语。龙之介甚至不知道他明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和意图。他突然觉得一阵不安,自己的邀约说不定非常冒失。仔细一想,有谁规定恶魔一定喜欢吃小孩子?

男子默默地从长袍中取出一本书。那本书的装订很厚重,是一本书籍仍是贵重品的时代的古董书,仿佛就像是恶魔随身携带的小道具一样。

龙之介一眼就看出封面装订的皮革是什么材质。

「啊,好猛喔!那是人皮对不对?」

龙之介看过人皮是因为他以前曾经活生生地剥下被害者的皮肤想要拿来做灯罩。不擅长手工的他最后半途放弃,但是知道有一位先进完成一件类似的作品,还是不禁让他崇拜不已。

男子只瞥了龙之介一眼,无视龙之介的赞美。他慢慢打开书本,迅速翻动书页,口中喃喃说了一、二句不知何意的话语之后就把书收回怀中,没有其他动作。

「……?」

男子不顾龙之介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走向倒在地上的小男生。刚才发生的一连串怪事让小男生更加畏惧,在地上拼死命挣扎蠕动,想要从男子身边爬离。

龙之介发觉男子注视着小男生的眼神中充满着温柔慈爱,让他愈来愈狐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用害怕,孩子。」

长相怪异的男子对小男生说道,柔和平静的语气与他的外貌极不搭配。被囚禁的少年此时才发现对方的表情充满温情,他不再挣扎,露出求救的眼神看着男子。

男子笑着点点头,仿佛在回应男童的哀求。他弯下腰,对男童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帮男童解开绳索以及勒口衔辔。

「你站得起来吗?」

男子扶着双脚几乎无力的少年站起来,轻抚少年的背鼓励他。

龙之介当然深信这名男子绝对就是恶魔,可是男子对待小孩子的态度却让他百思不解,难道这个人真的打算要救这个小孩?

而且龙之介愈看愈觉得这个男子的长相奇特。沉默不语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死人一样吓人,但是一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没有一丝邪气,如同圣人一般祥和。

「来吧,孩子。走那扇门可以到房间外面去。看着前方,不要四处张望。你要靠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自己一个人会走吗?」

「……嗯……」

男童坚强地点头。男子笑容可掬地颔首,在男童小小的背上轻轻一推。

男童依照男子的吩咐迈开脚步,不再对双亲和姐姐的尸首看上一眼,直接穿过鲜血淋漓的客厅。门外的走廊通往二楼的楼梯以及玄关,只要走到那里,他就可以从杀人魔的手中逃出生天。

「喂,站住……」

龙之介再也看不下去,开口叫喊,却被男子迅速伸手制止。龙之介被那名男子的气势震慑,虽然心中七上八下,也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男童的背影走远。

男童打开门,走到走廊上,玄关的大门口就在眼前,刚才还充满着恐惧的眼神此时终于重新露出安心与希望的光辉。

就在下一瞬间,等待着男童的是最高潮戏码。

走向玄关的男童正好背对着楼梯。从客厅看不到的楼梯转角处忽然有什么物体翻涌而下,扑向站在走廊的男童。那是一团极粗的绳索……不,是无数的蛇群……那些让人难以形容的怪异生物……看起来像是生物器官的东西从男童背后将他从头到脚紧紧卷起,强劲的力道一瞬间将矮小的身躯往楼梯拖去,带往二楼。

接下来就是一阵凄厉无比的惨叫声、无数生物一起舔舌的湿润水声以及细瘦骨骼断折的轻脆声响。虽然无法直接亲眼目睹楼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样反而刺激想像力,更添恐怖气氛。

长相奇特的男子闭目翘首,聆听那有如噩梦般的音色,仿佛深深陶醉在其中。他放在胸口的手轻轻颤抖,看来似乎非常感动。

可是深受感动的人不只有那名怪人,还有龙之介也一样……不,因为他完全没有料想到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感受到的满足戚更加强烈。

「恐惧是有新鲜度的。」

这名恶魔——龙之介现在已经毫不怀疑了——似乎还没有从自己策划的惨剧余韵中回过神来。他好像还在做梦一样,陶陶然说道:

「一个人愈是害怕,他的感情就会渐渐死去。真正的恐惧不是静态的状态,而是一种动态的变化,指的是当希望转变成绝望的那一瞬间。这种活生生又新鲜的恐惧与死亡滋味……你觉得满意吗?」

「——呜——」

龙之介一下子还说不出话来。

楼梯上那个现在还在贪噬着孩童遗体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个男子事先准备的吧。就像他本人从鲜血魔法阵中现身一样,当他翻开那本用人皮装订的书本时,就已经发生了什么变化。

虽然他的手法让龙之介吓了一跳,可是更了不起的是他那套恐怖哲学,龙之介根本望尘莫及。这种邪恶经由各种创意功夫千锤百链,几乎达到唯美的境界。这个人拥有如此强烈又感人的「死亡美学」,唯有最高等级的溢美之词才足以称赞他。

「Cool!简直棒透了!你真是超Cool的!!」

心中的喜悦几乎让龙之介昏了过去,他握着男子的手摇了又摇。不管是得到什么挚友或恋人、还是结交了什么有名人士,都不会让他这么感动吧。在这个无趣的世界当中,杀人魔雨生龙之介此刻初次邂逅了一位让他由衷崇拜敬爱的人物。

「OK!我虽然不知道什么圣杯不圣杯,总之我跟定你了!你要做什么我都愿意帮忙。快,再多杀几个人!活祭品要多少就有多少,让我欣赏更Cool的杀人方法吧!!」

「你这个人真是有趣呢。」

看到龙之介感动万分的样子,男子似乎觉得很愉快。他用那张柔和的笑容回应龙之介激烈的握手。

「你叫龙之介是吗?我有一位像你这样明理的召主真是万幸。这样我终于有机会可以实现我的宿愿了。」

——如果在没有圣遗物的情况下完成召唤,回应召唤的英灵就会是与召主人格特质相似的人。恶质的杀人魔无意之间召唤来的这个人之所以名留后世,是因为他的行径之残忍更甚于龙之介,是一位真正的残虐英灵。不对,如果依照他的性格形容,称为怨灵更为恰当。

「啊……对了。我还不晓得你叫什么名字咧。」

龙之介终于想到一件重要大事,语气亲昵地问道。

「名字啊。这个嘛……说到在这个时代比较出名的称呼……」

男子把手指放在嘴边,想了一会儿。

「……那么我就用『蓝胡子』这个名称吧,以后请多指教。」

男子的语气和善,露出天使般的微笑答道。

第四次圣杯战争当中的最后一组人马——第七组的召主与从灵「Caster」就这样完成了契约。一位偶然来到冬木的享乐杀人魔没有身为魔术师的自觉,也不知道圣杯战争的意义,只因为一个单纯的偶然而得到了令咒与从灵。

如果世上真有所谓命运的捉弄,那他们可以说是上天最糟糕的玩笑了-

172:38:15

所谓夜深人静时,万籁俱寂……不过这种表现方式并不适用于魔术师以及从灵。

暗影的英灵Assassin比任何人都更能钜细靡遗地看见,在夜晚的黑暗当中,究竟有多少让人屏息的进退攻防。

特别是对于集结在冬木市的魔术师来说,有两个地方是他们注意的焦点,分别就是间桐家以及远坂家那两栋耸立在深山町山丘上,不分轩轾的豪华洋宅。

想要得到圣杯的召主就居住在这两栋洋房当中,这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情。所以最近常常有低级使魔以监视为目的,不分昼夜在这里出没。洋房的主人当然早已预料到这种状况,都已经在宅邸的庭院内设下一、二十层用来探测以及防卫的结界。以魔术的观点上来看,他们等于已经将洋房改造成一座军事要塞了。

身怀魔力的人如果没有经过洋房主人的同意任意踏进结界的话,自然不可能全身而退。如果是像从灵这种庞大魔力的聚合体就更不用说。不管是实体还是灵体,就算用尽任何手段也不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穿越结界。

可是还是有些例外,能够将这种不可能化为可能,那就是Assassin职别所臃有的隐蔽气息技能。Assassin虽然没有出色的战斗能力,但是相反的,他却能够在魔力释放降低到几乎等于零的状态下活动,如同鬼影般潜伏到目标身边。

而且对言峰绮礼的从灵,也就是这次的Assassin来说,今天晚上的潜入任务更是轻而易举。现在他所潜入的庭园并不是他们长久以来视为敌方阵营的间桐家,而是直到昨天还与绮礼保持同盟关系的远坂时臣的宅邸。

Assassin当然也知道绮礼与时臣瞒着其他召主私下结盟。为了保护这个秘密约定,Assassin曾经数次担任远坂家的警备任务。他早已经确认过远坂家的结界配置以及密度,对于结界的盲点当然也是了然于心。

Assassin在灵体状态下轻松穿过好几层警报结界。他一边前进,一边在内心嘲笑远坂时臣的讽刺命运。那位傲慢的魔术师似乎非常信任属下绮礼,他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一天会被自己养的狗反晈一口吧。

大约一小时之前,绮礼命令Assassin杀害时臣。虽然Assassin不确定是什么原因促使绮礼决心背叛,但是起因应该是前几天时臣的从灵召唤仪式吧。听说和时臣缔结契约的从灵是Archer想来那名英灵可能不如绮礼想像中那么厉害,如果因为这个原因使得绮礼与时臣的合作关系失去和用价值,就能解释为什么今晚绮礼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不用过度谨慎,就算和Archer对上也没什么好怕的。速速杀掉远坂时臣。』

这就是召主绮礼所下达的指示。Assassin的战斗力可说是所有从灵当中最弱,和他相比之下,Archer竟然还被绮礼戏称「没什么好怕」……看来时臣召唤的Archer英灵果真远不如众人的期待。

Assassin来到庭院半途,结界中已经没有什么破绽可以让他直接穿过,接下来就必须要用物理方法一边拆除结界,一边前进。在无形的灵体状态下无法进行这项工作。

Assassin蹲踞在灌木丛的阴影中,由灵体转变成实体,现出头戴骷髅面具的瘦长身形。他察觉从远方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感觉不是远坂家的结界。应该是其他召主的使魔从宅邸的结界之外监视远坂家吧。只要没有被时臣本人察觉,Assassin完全不担心这些偷窥者。时臣是抢夺圣杯的竞争者之一,他们不可能把Assassin入侵的事情告知时臣。众人只会做壁上观,看着其中一名对手一开始就被淘汰。

Assassin发出无声的窃笑,伸出手要去移动连结第一道结界的基石。

下一秒钟,一柄晶亮的长枪从正上方如同闪电般飞来,刺穿他的手背。

「………!?」

Assassin感到剧痛、恐怖,但是更多的是惊愕。他完全没有料到这柄闪耀长枪的攻击,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寻找掷枪者的身影。

不,其实他根本连找都不用找。

一道雄丽的金黄色身影就挺立在远坂家的三角形山墙屋顶上。那个人外表神威赫赫,全身闪闪发光,就连满天星斗与皎洁白月的光芒都为之暗淡。

慑人的压迫感让Assassin心中满是恐惧,甚至忘了受伤的愤怒与痛楚。

「你这只在地上爬的蝼蚁之辈,谁准许你抬头?」

金黄色人影冷冷地质问道。那双如同烈火般鲜红的双眸睥睨趴伏在地面上的Assassin,语气之中没有鄙夷之意,只有无比的冷漠。

「你这只蝼蚁岂能直视本王。蝼蚁之辈就要和蝼蚁一样,只能看着地面去死。」

金黄色的人影周围出现无数道光辉。那些平空出现的光辉是一柄柄长剑与长矛,虽然全部都是不一样的武器,但是每一件都是装饰绚丽的宝物,而且尖锋全部指向Assassin。

Assassin深知自己根本赢不了。这不是经由大脑思考的结果,而是来自本能的直觉。

不可能打得赢那个人,就连想和他一决胜负都是痴心妄想。

Assassin虽然弱,但好歹是一名从灵。那个金黄色身形的人物既然能让自己受伤,表示他肯定同样也是从灵。而且他阻止自己入侵远坂家,说明了他就是奉远坂时臣为主的英灵Archer。

是谁说「他」不足以畏惧!?

Assassin心中对自己主人的保证感到狂怒,但他赫然发觉绮礼说的话其实没有任何矛盾。

面对实力如此惊人的对手,确实没什么好怕……没错,因为他根本连害怕的余力都没有——

他只剩下绝望与无助而已。

无数的闪耀兵刃发出破风声,朝Assassin落下。

Assassin感觉到一阵视线,是那些在远坂家外面观看的使魔。其他的召主正在看着第四次圣杯战争中第一位落败者,一位从灵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凄惨败亡。

在最后一刻,Assassin才终于发觉主人言峰绮礼……还有盟主远坂时臣真正的意图。

远坂时臣舒服地倚在自己房内的摇椅上,听着无数宝具断肉切骨,甚至深深击穿地面所发出的巨响。

「很好……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魔术师在台灯旁喃喃自语道。此时有一道不同于台灯灯光的金黄色光芒照亮他的侧脸。

金黄色身影一出现,立刻将身旁的黑暗驱散殆尽。他就是刚才在屋顶上处决入侵者的那个人。从灵Archer化为灵体回到屋内,再度在时臣的房内现身,昂然站在面带满足神情的召主身边。

近看那个人的形貌,这名青年修长挺拔的身躯穿着磨亮的金色铠甲,有着一头如同熊熊火势般耸立的金发以及端正俊俏的美丽容貌。他血红色的眼眸明显不同于一般人,散发着某种神秘的光辉,让所有被他凝视的人都不由自主感到畏惧。

「你竟然为了此等琐碎小事劳烦本王,时臣。」

时臣从椅子上站起,恭敬又优雅地执了一礼。

「岂敢,众王之王。」

以召主对待从灵的态度来说,时臣的表现算得上是极为谦卑。可是远坂时臣是真心愿意竭尽礼仪对待他召来的这位英灵,并无丝毫犹豫。身为名贵血统的继承者,他自谢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何谓「人上人」。为了在本次圣杯战争中获胜,时臣召来一名极其伟大的英灵。这名英灵不能当作使仆看待,应该以上宾之礼待之。

以Archer的身分降临的这位男子正是『英雄王』基尔加梅修,曾经君临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半神半人的魔人。他也可能是史上起源最早的英雄、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帝王。

对高贵的物事表达敬意是时臣的理念。不管他是否拥有令咒的支配权、或是双方缔结何种契约关系,这些因素都不足以颠覆贵贱的上下关系。就算这位身穿黄金甲胄的青年是从灵,也应当要用最严谨的礼节对待他。

「今晚之事乃是为了杀鸡儆猴,避免今后诸事繁杂。展现『英雄王』的如斯天威之后,想必再也没有任何野狗胆敢任意来犯吧。」

「嗯。」

Archer颔首认同时臣的解释。时臣虽然竭尽礼节,却不会显得过度卑屈。英雄王也了解时臣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在这个时代是很难能可贵的。

「暂且先让外面那群野兽自相残杀,再来选定谁才是真正值得您下手猎杀的雄狮。在那之前还请您耐心等候。」

「好吧。看来目前还有时间四处闲游以稍慰无聊之情。这个时代还颇为有趣。」

听见Archer这么说道,时臣忙用脸上的严肃表情遮掩心中些许的焦躁。

和时臣缔结契约的从灵确实是最强的英灵,唯独他喜欢随着自己的好奇心四处游荡的任性习惯却让时臣头痛不已。这位贵人自从现世之后,从来不曾有一晚乖乖留在远坂家。今晚也是一样,为了配合Assassin袭击的时间,时臣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说服Archer留在宅内。

「……您中意现在的世界吗?」

「难以言喻地丑恶,但也有其可爱之处。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是否有值得本王收藏的奇珍异宝。」

Archer带着讽刺之意笑道,凝视着时臣的红色双眸中隐含凛凛神威,颇有威吓之意。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件值得本王喜爱的宝物……因为无用的召唤让本王白跑一趟的罪可是很重的,时臣。」

「请放心,圣杯必定可以合英雄王的意。」

「这要待本王看过之后再决定……也罢,姑且听信你的说辞吧。这个世界所有宝物部属于本王所有,不论那个圣杯是何等异宝,本王绝不可能坐视那些杂种竟敢未经本王的准许任意争夺。」

英雄王不可一世地说道。旋即转身,解除实体化,宛如一道云霞般隐去身形。

『期待你所看上的什么雄狮能够陪本王玩两招。时臣,琐事细节就交给你了。』

时臣对着无影之影的语声垂首行礼,一直低着头,直到英灵的气息自房内消失。

「……唉。」

黄金的压迫感消失后,魔术师深深叹口气。

从灵除了本体英灵所保有的技能之外,在降世职别确定的时候还会根据不同的职别另外追加新的技能。Assassin的『隐蔽气息』、Caster的『阵地制作』,以及Saber、Rider的『骑乘』都属于这类技能。同样的,获得Archer职别而降临的从灵则会被赋予『单独行动』的特殊技能。

这种技能可以让从灵在没有召主供应魔力的状态下,进行某种程度的自主行动。比如在召主想要发动自身所有魔力施行大魔术的时候;或是召主负伤,无法供给充足魔力的时候,这种能力就非常重要。可是反过来说,召主想要完全支配从灵就显得困难许多。

成为Archer的基尔加梅修拥有相当于A级的单独行动能力。如此高等的技能让他不只能够维持现世的形体,从战斗以至于使用宝具……一切行动都能在没有召主支援的情况下顺利行使……但是基尔加梅修自侍拥有这项能力,对时臣的意见完全不屑一听,平时常常在冬木市任意四处闲逛。时臣与他的联系线路始终被隔断,完全无法掌握自己的从灵在哪里做什么事。

时臣除了自己的世界之外,对其他事物几乎没有任何兴趣。对他而言,他一点都不了解像英雄王这样的伟大人物漫步人间、涉猎凡人的生活,究竟有什么乐趣可舌?

「算了,事情暂时先交给绮礼就可以了——目前一切都还依照我的计划进行。」

时臣低笑,从窗户望着庭院。潜伏进来的Assassin消灭的地方因为过度的破坏,土石都已经被翻搅开来,整个庭院唯独那一块呈现出有如遭受轰炸般的惨状。

「Assassin——被杀了?」

Assassin就这样简简单单退场,大出韦伯的意料之外,让他吃了一惊。

他的视觉原本在观看远坂家的庭院,周遭风景一变之后,视线又回到熟悉的自己房间……也就是目前他寄居的老夫妇家二楼房间。他刚才闭着眼睛看到的影像是借由干涉他派出的老鼠使魔的视觉所捕捉到的。这种程度的魔术以韦伯的才能来说一点都不算什么。

在圣杯战争的初期,韦伯采用的策略当然是从监视间桐家和远坂家开始。虽然郊外的森林里还有艾因兹柏恩的别墅,但是北地的魔术师似乎还没到达日本,现在还用不着花精神监视一栋空屋。

间桐与远坂两家目前表面上都还没有任何动静。韦伯原本是抱着一丝期待,希望哪个召主耐不住性子杀进远坂家或是间桐家,才会继续监视的,没想到居然正中下怀。

「喂,Rider。有进展啦,立刻就有一个人出局了。」

韦伯大声叫唤,但是躺在地板上的巨汉连头都没有回,只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

韦伯觉得很不高兴。

这问房间好歹算是他的房间——严格说起来应该是别人家,这时候就暂且不论——这样一个粗里粗气的肌肉男日复一日,一天到晚赖在床上的样子实在让韦伯浑身不自在。就算韦伯命令他没事的时候化为灵体,可是Rider只回了他一句『有身体比较舒服』,就这样老是现出巨大的身形。从灵实体化的时间愈长,召主必须对从灵提供的魔力消耗也愈多,对韦伯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但是Rider却完全不理会这件事。

Rider不惜消耗韦伯宝贵的魔力,究竟在做些什么?说到这一点就让人难以忍受了……事实上他什么也没做。就像现在,当韦伯正在努力进行侦查行动的时候,他也只是恰然自得地支颐躺着,悠悠哉哉地啃着煎饼,专心观赏租来的录影带。用膝盖想都知道,世上哪有这种从灵。

「喂,你到底听见了没有?Assassin被干掉了,圣杯战争已经开始啦!」

「嗯~~~~」

「……喂。」

几乎恼羞成怒的韦伯嗓音一变,Rider才终于懒洋洋地回头转过上半身。

「你啊……一个小小的暗杀者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个除了藏头藏尾之外一无是处的鼠辈,根本不可能是朕的对手。」

「……」

「别管他了。小子,你看看这个,这个才精采啊。」

Rider的语气一变,指着映像管荧幕兴奋地说道。现在录影机正在播放的片子是『世界航空战力实录·Part 4』……只要是这类军事迷喜好的资料,不管是文献还是映像,Rider都一一照单全收。当然实际出门采买搜集是韦伯的任务。因为如果韦伯不去,巨汉从灵就要自己跑去书店或是录影带出租店,做召主的哪放得下心。

「你看,这个又黑又大,叫做B2的玩意儿真是太了不起了。朕想买个十架,你觉得怎么样?」

「……拿这笔钱直接去买个国家肯定还比较快啦……」

韦伯随便丢下一句话。Rider一听,神情认真地沉吟道。

「资金的筹措果然是个问题啊……不晓得这个世界有没有像波斯波利斯那样富庶的都市,如果有的话就能马上动手掠夺了。」

看来这位大帝为了实现征服世界的野心,从现世之后一直在研究现代战争。圣杯所赋予的知识也有限,比方说一架隐形轰炸机要价多少钱,想必就不包括在内吧。

「不论如何,这个叫做柯林顿的男人是眼前最大的敌人。他可能会成为自大流士王之来最难缠的对手。」

「……」

自从召唤这个从灵之后,韦伯的胃痛始终好不了。就算哪天给他顺利拿到圣杯,到时候说不定已经闹出胃溃疡了。

韦伯把眼前的巨汉从脑海中赶出去,采取更加正面的思考方式。

总而言之,Assassin第一个被淘汰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韦伯也很清楚自己的从灵Rider在战术上属于正面突击的战力。这么一来,会对我方造成威胁的就是使用奇策趁人不备的敌人,当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Assassin。如果要说神秘难以捉摸的话,Caster的从灵也是个麻烦。不过Assassin能够无声无息地潜伏接近,仍是他们目前最直接的威胁。

Saber、Archer以及Lancer等三大骑士职别以及只会发狂胡闹的Berserker都不足以畏惧。凭Rider的能力以及宝具,光靠武力就可以一一取胜。接下来只要再查出Caster的真实身分——

「……然后呢?Assassin是怎么被杀的?」

Rider慢慢地撑起身子,盘起双腿坐定。突然扔了一个问题给韦伯。

「……嗄?」

「朕在问你是谁打倒Assassin,你不是有看见吗?」

韦伯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他看是看见了,可是那到底是什么?

「我想……那应该是远坂的从灵吧。那家伙不管是长相外貌,或是攻击方式都金光闪闪,非常夸张。而且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我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状况……」

「那些才是你该注意的事情,笨蛋。」

韦伯才听到Rider无奈地说着,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在双眉间炸开,出乎意料的疼痛与惊愕让他吓软脚,跌了个人仰马翻。

那是Rider的中指,他用拇指指腹勾住中指指尖之后弹出,也就是人称弹额头的招数。当然Rider并没有使力,不过他的手指如同松树的树根一般粗壮,只是轻轻一弹就力道十足,把韦伯的细皮嫩肉弹得又红又肿。

他又施暴了,又对韦伯进行人身攻击。恐惧和恼怒夺走韦伯说话的理智,让他陷入一阵错乱。这是韦伯第二次被自己的从灵殴打,也是人生中的第二次。

韦伯气得呼吸不顺,嘴巴又开又阖。Rider对召主失去冷静的模样毫不放在眼里,深深地用力叹一口气。

「你这小子。朕将来要是出战,对手当然是打赢战斗还活着的人。你不好好观察活下来的人,去注意一个死人做什么?」

「……」

Rider的纠正很正确,让韦伯无话可说。虽然他不想被一个成天躺在家里读书、看录影带、吃点心的从灵指指点点。但是今后他们面临的问题的确不是战败消灭的对手,而是依然存活的敌人。

「算了,不管啦。你看到那个什么金光闪闪的人,有没有觉得任何奇怪的地方?」

「可、可是……」

一切就只发生在那一瞬间,他哪能看得出什么?

总之,韦伯知道杀死Assassin的招式是宝具的攻击。即便是透过使魔的双眼,他也能看到庞大的魔力爆发。

但就算知道那是宝具的攻击,那些如同倾盆大雨般朝着Assassin落下的无数件武器又是怎么回事……?

「……欸,Rider。一般来说从灵的宝具应该只有一种对吧?」

「原则上是这样没错。偶而会有一些特殊的英灵拥有二、三种宝具,就好比像朕伊斯坎达尔这样的英灵。」

听Rider这样一说,韦伯想起来Rider现身的那天晚上让韦伯见识宝具的时候,曾经说过他另外还有其他王牌。

「但是用数量的多寡去估量宝具毫无意义。你也知道,所谓的宝具是与某位英灵有关,而且特别出名的故事或是轶史,不一定会是武器的模样。『一件宝具』这句话的意思可能如同字面上所示,是指一件武器,也有可能是指一种特殊能力,或是一种攻击手段。」

「……那么也有能够射出十支、二十支剑的『宝具』吗?」

「无数分裂的剑吗?嗯,是有这个可能。一种能够将大量武器定义为单一『宝具』的能力。」

「……」

话虽如此,打倒Assassin的宝具又不太一样,韦伯借由使魔的双眼看见的投射武器没有一件是相同的。那些武器并不是分裂出来,它们各自原本就是单一的武器。

那些武器果真全都是宝具吗?但那是不可能的,击杀趴伏在地的Assassin的兵刃数目可不是只有二支、三支而已。

「算啦,敌人的真面目等哪天打了照面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Rider爽朗地大笑,一掌拍在陷入沉思的韦伯背上。

冲击力道从脊椎骨震到前胸肋骨,让矮小魔术师差点呛到。这次的击打虽然没有让韦伯有被羞辱的感觉,不过这种粗暴的肢体交流还是让他觉得敬谢不敏。

「这,这样真的好吗?」

「当然好!这样才让人觉得兴奋。」

Rider露出充满傲气的笑容说道。

「吃饭和性爱、睡眠和战斗。凡事都要享受,这才是人生的秘诀,不是吗?」

「……」

韦伯一点都不觉得这几件事有什么愉快。不,其中两件事他根本没有体验过。

「好了,差不多也应该到外面去找找乐子了。」

巨汉从灵伸个懒腰,扭转脖子发出咖拉咖拉的声响。

「上阵了,小子。快去准备。」

「上,上阵……?要去哪里?」

「就在这附近随便找个地方。」

「你开什么玩笑啊!」

Rider站起身子,从接近天花板的高度俯视韦伯的怒颜,微笑道:

「监视远坂居所的人不会只有你一个。那么他们一定都已经知道Assassin死了。如此一来,之前一直提防被偷袭而不敢轻举妄动的人一定会同时有所动作。朕要把他们找出来,见一个杀一个。」

「你说见一个杀一个……事情会这么简单吗?」

「朕乃是Rider举凡与『机动力』有关的事情当然不是其他从灵所能够比得上的。」

Rider高声长啸,就要从腰间佩带的剑鞘中拔出配剑。韦伯发觉他想要叫出那件宝具,急忙制止。

「住手住手住手!房子会被你震垮啦!」

×  ×

冬木教会位于冬木市新都郊外的小山丘上。今晚有一位访客依照预定计划出现了。

「——遵循圣杯战争的约定,言峰绮礼要求圣堂教会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我接受。依照监督者的职责,言峰璃正将会保证你的安全。来吧,请进。」

对早就已经彼此串通好的两人而言,这段对话简直就像是一出让人失笑的闹剧,可是教会门前还是可能有他人的耳目监视。言峰璃正表情依然肃穆,扮演一个公正不阿的监督者,将同样扮演一名落败召主的儿子带进教会中。

在冬木市有许多外来居留者,利用教会设施的人比其他城镇多。这间冬木教会虽然位于遥远的东方之地,建筑格局的讲究与壮丽却不亚于信仰发源地西欧。但是提供一般信仰者休憩场所只是它表面上的伪装,事实上这间教会原本就是圣堂教会为了监督圣杯战争所建立的据点。灵脉的等级也是排名第三,可以与此地的第二管理者远坂家的宅邸相比拟。

来冬木教会赴任的神父当然必定都是第八秘迹会的成员,他们受命必须监督召主与从灵之间的激战。换句话说,三年前开始在这间教会为一般信徒执行日常祭祀仪式的人正是言峰璃正本人。

「似乎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将绮礼领进教会深处的司祭室之后,璃正神父不再演戏,若有深意地点头说道。

「父亲,有没有人在监视这间教会?」

「没有。这里是中立地带,保证不会受到侵犯。如果有召主多加干涉的话,就会受到来自教会的纠举。不会有人明知会招惹麻烦还花心思监视战败者。」

「那么这里应该很安全了。」

璃正让绮礼坐下。绮礼就座后,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

「——为了预防万一,不可以放松戒心。派一个人常驻在这里。」

他以冷峻的命令口吻不知道对什么人说着。他当然不是在对父亲说话,在一旁的璃正神父对儿子怪异的发言似乎也不以为意。

「……还有,之前监视现场的人是谁?」

「是,就是我。」

绮礼看来好像对着空气问话,但这次却有人回应。那是一位女性,有一位女性蓦然从房间角落的阴影中现身。

绮礼与璃正都对她的装扮毫无反应……可是,那位女人的装扮却代表着一位原本不应该存在的人物。

一袭黑色长袍包裹着矮小、曲线柔和的身躯,脸上戴着最具代表性的骷髅面具。这一身打扮在在显示她就是暗杀者的英灵哈桑,萨巴哈。

「Assassin死的时候,在场的使魔有四种不同的气息,推断至少有四位召主亲眼看到那时候的景象。」

「嗯……还少一个人吗?」

绮礼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转头看向父亲。

「父亲,『灵气盘』的的确确感应到有七位从灵现世对吗?」

「嗯,千真万确。最后的从灵『Caster』在昨天已经现世了。虽然还是一样没有收到来自召主的通知,但是此次圣杯战争的从灵确实已经全部到齐了。」

「是这样吗……」

站在绮礼的立场,他本来希望能够让五位召主全部看到今晚这出闹剧。

「而且参加圣杯战争的召主都知道在现在的局面下,监视三大家的宅邸是最基本的策略。」

在一旁随侍的骷髅女人——毫无疑问绝对是哈桑·萨巴哈的人物开口说道。

「如果是连这一点心思都没有的人,根本不可能有能力防备『我们』。就结果来看,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嗯。」

召主言峰绮礼如果已经失去从灵的话,那么刻在他手上的令咒应该在没有使用的状态下直接消失。可是那三道圣痕现在依然明显刻划在他粗壮的手背上。

也就是说……Assassin的从灵尚未消灭。现在随侍在言峰父子身边,戴着面具的女人是否就是真正的哈桑·萨巴哈呢?

「让那个男人送死,你觉得很可惜吗?」

听见言峰如此间道,戴着面具的女人冷漠地摇摇头。

「虽然身为『我们』中的一员,那个萨伊德也只不过是个不值一哂的平凡角色。就算丧失他一个人,对我们全体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只是——」

「只是……怎么样?」

「虽说没有多大的影响,可是损失依然还是损失。说起来就像是少了一根手指。我希望他的牺牲不会是毫无意义。」

绮礼很敏锐地听出这个女人虽然语气恭敬,但是内心却感到强烈的不满。当然这点不能怪她。

「这不会是毫无意义。牺牲一只手指,其他召主已经被你们完全蒙在鼓里。所有人都以为Assassin已经淘汰了吧。你认为这样会对以隐身为主要战略的你们带来多大的优势?」

「是,您说的没错。」

黑衣女深深垂首。

这次暗影的英灵将会成为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威胁,潜伏到那些以为Assassin已经被排除,因而放松戒心的敌人身后。任谁都想不到以落败召主的身分逃进教会的男人身边,Assassin的从灵竟然依然在侧。

即使是在这场名为圣杯战争的奇迹竞争战当中,显然这也是一种怪异的状况。

哈桑·萨巴哈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确实并非单指某一位的英灵。哈桑的意思是「山中老人」,同时也是「Assassin」的语源。这个名字只是中东某个暗杀集团历代首领所承袭的称号罢了。也就是说,历史上有许多自称为哈桑的英灵。有女性的哈桑当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是圣杯战争的大原则是能召唤的英灵仅限于一人。虽然从其他召主身上抢夺支配权,因而拥有两位从灵的状况在理论上并非不可能。即使如此,手下同时有两位以上Assassin,这明显有违圣杯战争的原则。

「无论情况如何,总之如此一来战端已经开启了。」

老神父态度严谨地高声说道,在他的语气中对十拿九稳的胜利充满期待。

「第四次圣杯战争即将开始,看来我这把老骨头这次终于能够亲眼见到奇迹发生了。」

绮礼内心的温度无法共同分享父亲的热情。他默不作声,只是看着司祭室黑暗的一隅出神。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他所期待的圣杯战争根本连开战的迹象都还没有。

没错,言峰绮礼在等待的目标只有一个人——卫宫切嗣,而他到现在还没出现在这片冬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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