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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王者们的狂宴 Act 5

-150:39:43

冬木市有一条国道路线背对着城市的光明,自深山町更向西边延伸而去。在道路的前方是一片尚未开发的深邃山林。这条国道一路上就这样在静谧的森林中蜿蜒蛇行,直到跨越县境。

虽然这是一条双线车道宽的道路,但是连路灯都稀稀落落的路上并没有车辆往来。深夜零时的国道仿佛就像被遗忘在这片宁静当中。

有一头银白色的野兽猛然划破深夜的安宁,急速奔驰。

那是一辆Mercedes·Benz300SL Coupe。古典的柔美车体线条就像是一名高雅的贵妇人,然而直列六汽缸SOHC引擎的咆哮却有如野兽的吼叫声一般。

以超过时速一百公里的危险车速驾驶这辆高级古典车的——竟然是一位年少贵妇的纤纤细腕。

「你看,你看。这辆车的速度很快,对不对?」

爱莉斯菲尔手握着方向盘,满脸得意的笑容。坐在副驾驶座的Saber只能紧张地勉强挤出不自然的笑脸,点头答道:

「你……你的驾驶技术……比……想像中好呢……」

「对吧?则看我这样,我可是苦练过的喔。」

爱莉斯菲尔说着,娇叱一声,随手打档。她的换档动作非常粗鲁,驾驶技术实在很难称得上纯熟。

「切嗣带到艾因兹柏恩城中的玩具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以前在城里只能绕着中庭转圈圈,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宽敞的地方跑呢。感觉真是棒透了!」

「你是说……玩具吗?」

如果把雪橇或是自行车当成玩具看待的话,Saber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但是一台以时速超过一百公里的速度、在蜿蜒的夜路上奔驰的机械装置,和这种称呼实在不太相配。一般来说,像这种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遗恨终身的道具可不能当成玩具看待。

虽然这辆车已经是有四十年历史的骨董车,但是2996CC排气量的M198引擎的最高时速是设定在两百六十公里。以这辆车的潜在能力来看,就连爱莉斯菲尔的疯狂驾驶都只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

听说这辆车是卫宫切嗣为了让爱莉斯菲尔与Saber在进入冬木市之后有代步工具使用,事先从艾因兹柏恩城运过来的。两人从旅馆的地下停车场领出这辆停放了半个多月的车,现在正往她们的据点,也就是艾因兹柏恩家的别邸前进。

「嗯?等一下,爱莉斯菲尔。你从刚才到现在好像一直都走在道路的左边?」

「啊,对耶。」

爱莉斯菲尔笑着点头,好像自己犯的不过是个不值一哂的小错。方向盘猛然一扭,立即变换车道。

因为爱莉斯菲尔打从出生以来从没走出过艾因兹柏恩城的大门,当然这也是她第一次在公路上开车。Saber从刚才就一直注意她的视线所在,爱莉斯菲尔显然完全没有在看交通号志。再说,她究竟知不知道路上开车要遵守法规的常识呢。

不过爱莉斯菲尔似乎总算察觉到红绿灯的意义,在遇到红色信号灯的时候会注意要稍微减速。虽然深夜里路上的车流量遽减,她们刚才能够平安无事地穿越市区道路,说不定几乎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到冬木的艾因兹柏恩领地还要很远吗?」

「我听说开车差不多要一个小时,只要靠近了应该就会知道吧——」

Saber满心希望这趟在鬼门关前徘徊的旅程能够早一分一秒结束。深夜里的对向车道看不到有车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即使如此,每当车子进入弯道的时候,她血液中的肾上腺素就会飙高到备战状态。身为从灵的她拥有超人一等的体能,如果有什么万一的话,她当然可以抱着爱莉斯菲尔立刻逃出车内。这样一来,这辆时价少说有千万日圆以上的传说级名贵跑车就会变成一堆无用的废铁。可是Saber并没有这种金钱概念,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

「……雇用一位专职司机不是比较好吗?」

「当然不能啊。这样就太无趣——不对……太危险了。一旦进入了冬木市,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遭到其他召主的攻击。Saber也不希望有其他人被波及吧?」

「你说的是没错……」

Saber几乎开始认真思考在这条山路上遇袭的可能性,和爱莉斯菲尔的驾驶技术究竟哪一边的危险性比较高。就在这时候,她的意识里突然感觉到一股如同刀锋般尖锐的寒气。

「快停车!」

「咦?」

爱莉斯菲尔一时半刻还无法反应这突如其来的警告,愣了一愣。Saber则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好像要扑向驾驶者一般,半个身子硬是挤进驾驶座,一只手抓住方向盘,左脚脚尖把煞车踏板猛踩到底。

Saber立时就能判断如何驾驭这台暴走机器的原因,要归功于她身为从灵所获得的骑乘技能。不论已知或未知,现在的她通晓所有乘坐道具的操作方法。

紧急煞车锁住驱动轮,幸好道路是直线车道,车子并没有打滑。Mercedes一边从轮胎冒出阵阵白烟,一边在柏油路面上滑行。无法控制的滑行持续了几秒钟——在这几秒钟内,Saber再次确认到那股让人全身寒毛直竖的灵力。

绝对没错,这是从灵的气息。真是说人人到。

「Saber,那个——」

看到Mercedes的车头灯投射在路上的光环中出现一道怪异人影,爱莉斯菲尔的话语戛然而止。

修长的人影好像完全不在乎车辆急驰而来的危险,若无其事地伫立在道路正中央。

那人穿着一套样式古老的豪华长袍,黝黑的布料染上一层有如鲜血般的深红色。一双异常圆大的眼眸让人联想到夜行性动物的眼睛。就算无视那人奇异的外貌举止,只要想到现在的时间地点,任谁都不会认为他是一般的路边行人。

车体的动能屈服在轮胎的摩擦力之下,Mercedes终于停了下来,与那道挡在半路上的人影之间距离还不到十公尺。

「……Saber?」

听见爱莉斯菲尔语气紧张的呼唤,Saber迅速思考现在的状况。

「我下车之后,请你马上也到车子外面来。尽量待在我身边,」

即使是钢骨架构的车体,面对从灵也和纸箱无异,留在车里一点防护作用也没有,那么还不如让爱莉斯菲尔待在自己能够立即保护得到的地方。

Saber打开鸥翼式车门,走到夜晚寒冷的空气中。在夜风中簌簌骚动的林木气味中,还带有一股刺鼻的轮胎焦臭味。

站在对面的孤影不是刚才在仓库街遇见的四人当中的任何一名。Saber在心中思量着……如果是还没遇见过的从灵,那就是Caster或者是Assassin。

爱莉斯菲尔与Saber还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在远坂家策划演出的那一出闹剧,所以无法将Assassin从可能性之内剔除,但是这样不闪不躲,大大方方挡路的敌人应该不可能是Assassm。那么依照消去法所得出的结论就只剩Caster。

可是……

——前往赴战的人会有这种表情吗?

再一次仔细观察对方的相貌表情之后,骑士王心中产生这样的疑问。

那个人在笑,如果只是面带笑容的话倒还能理解。面临生死关头之际,感受到喜悦的战士绝不在少数。可是这个Caster的笑容又是怎么回事?那张脸上充满着单纯无瑕的喜悦,好像终于和生离死别的亲人兄弟重逢一样,看了甚至让人为他感到同情怜悯。

Saber觉得有些迟疑。就在她要开口询问对方身分之前,Caster做出一件让她更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竟然毕恭毕敬地垂下头,屈膝跪在柏油路上,行臣下之礼。

「我来迎接您了,圣处女。」

「什么……」

Saber越来越感到困惑。她身为一国之主,确实曾经接受过许多英雄豪杰的跪礼。但是她完全不知道那名跪在眼前的男子是谁,在凯美洛城(Camelot)服侍她的臣子当中并没有这个人。

再说这个人口中「圣处女」的称呼本来就很奇怪。Saber以亚瑟王的身分统治不列颠,直到她过世的时候都一直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性别。

跟在Saber之后走出Mercedes的爱莉斯菲尔,小心翼翼地从Saber身后偷看Caster。

「Saber,你认识这个人吗?」

「不,我不曾见过他——」

Caster似乎听见Saber与爱莉斯菲尔窃窃私语的声音,脸色大变,抬起头来。

「……喔喔,这怎么可能!您是说您已经不记得我这张脸了吗?」

Saber儿他说话语气如此夸张,更是觉得不高兴。

「哪有什么记不记得,我和你是第一次见面——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过你认错人了吧?」

「喔喔,喔喔喔……」

Caster发出令人为之鼻酸的哀叫声,双手用力乱抓头发。刚才的喜悦表情顿时荡然无存,慌乱与失望使得他油亮的异容如同漫画般扭曲变形。光从这一点只能看出此人的情绪起伏极为剧烈,非常危险。

「是我啊!我是您永远的忠仆吉尔·德·雷(Gilles de Rais)!我全心全意只希望您能够复活,期盼能够再次与您相会的奇迹。我甚至像这样来到时空的尽头,到您的面前拜见啊!贞德(Joan of Arc)!」

听见那个人悲叹不已的倾诉,爱莉斯菲尔倒抽了一口气。

「吉尔·德·雷……!?」

对她们两人来说,这已经是第二位从灵自陈姓名了。无论他意欲为何,这个流传后世的响亮名号,的确能够让他以Caster的身分现世。

可是站在Saber的角度来看,知道对方的身分,只是让她的疑惑进一步转变为拒绝之意而已。

「我没听过你的名字,也不认识那个叫做贞德的人。」

Saber叹口气,带着半分无奈的语气说道。Caster听见她这么说,变得更加狂乱,气喘吁吁。

「怎么可能……难道,您忘记了吗?忘了您自己生前的身分!?」

就算再怎么说,对方还是听不进去。Saber虽然戚到不耐烦,但还是冷冷地看着Caster,不客气地说道:

「既然你已经自报名号,我也遵从骑士之礼告诉你真名吧。我的名字是阿尔特利亚。乌瑟·潘德拉刚的长子、不列颠之王。」

看着眼前的少女抬头挺胸,昂然道出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出身家世。Caster不发一语,旁徨若失了好一阵子之后——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发出有如惨呼一般的嚎啕哭声,不顾体面地猛力挝打地面。

「这是多么让人痛心!多么让人叹息!想不到您不只失去了记忆,甚至精神错乱到如此地步……可恨……可恨哪!神究竟要折磨我美丽的少女到何种程度!」

「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根本就——」

「贞德,难怪你不愿意承认。过去你对神的信仰比任何人部还要强烈、虔诚。但是却被神所背弃,没有任何庇佑或是救赎,就这样被当成魔女处死。也难怪你会迷失自己。」

Saber感觉到一种不同于畏惧的恐怖,让她的背上寒毛直立。

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在听Saber说话,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意思要听。关于Saber的身分,他已经完全相信自己随便捏造出来的妄想,而且做出结论。他完全不想去听Saber的反驳。

也就是说,这段应答根本不是两个人在对话。Saber只不过是被迫加入这个疯子的疯言疯语,演了一出闹剧而已。

「快点醒过来啊,贞德!不可以再受到神的迷惑了!你是奥尔良(Orleans)的圣处女,法兰西的救世主贞德·达尔克本人啊!」

「不要再闹了!真是难看!」

Saber已经没有一丝困惑与犹豫。她面露厌恶之色,出言斥责跪在地上的Caster。

「我乃是Saber,而你是英灵Caster。我们有缘在这里见面,只因为我们都是为了圣杯而争战的从灵,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Saber你对这个男人说再多都是没用的。」

站在背后的爱莉斯菲尔规劝情绪激动的骑士王。

Saber阿尔特利亚因为是不完全的英灵,英灵之座没有给予她通晓古往今来的知识。因此她根本不知道,对『蓝胡子』吉尔··,雷伯爵充满疯狂色彩的传说故事一无所知。

以法国救世英雄的身分登上元帅之位,但是后来却背弃那份荣耀,沉沦于黑魔术的邪恶与淫欲当中,最后甚至残杀了数百位少年的『神圣恶魔』——

就在吉尔堕落于疯狂之中的同时,曾经与他一同并肩作战的巾帼英雄贞德·达尔克也走上了悲惨的结局。因此有许多故事传承将这两件事挂钩。果不其然,因为圣杯召唤而现世的英灵吉尔·德·雷此时所表现出的偏执只能以疯狂两个字形容。虽然不知道Saber阿尔特利亚的容貌与神采是否和贞德·达尔克这么类似,但是想必不至于相似到完全分不出来的地步。可是吉尔——Caster却坚信Saber就是他思念的那个人,甚至不容许他人有一丝质疑。

「贞德,请您不要再自称为Saber了,也不要再叫唤我为Caster我们已经不再受到从灵的箝制所限。圣杯战争的结果已经揭晓了啊!」

「你的想法真是独特呢。」

代替怒不可遏,连话都说不出来的Saber,这次是爱莉斯菲尔开口询问Caster。

「吉尔元帅,如果你说战争已经结束了,那么圣杯究竟怎么样了呢?」

「万能之釜的许愿机当然已经在我手中了!」

Caster睑上洋溢着笑容,昂首大声地宣言。

「因为我唯一的愿望,圣处女贞德·达尔克的复活现在已经完全实现了!我不必和任何人竞争就已经成就愿望。不必流一滴血,圣杯已经选择了我吉尔。」

锵地一声巨响,Caster面前的柏油路被一分为二。

那是Saber的无形之剑。Caster就算看不见,光凭着升腾的剑气就已经知道有一柄利剑指着自己的鼻尖吧。

「如果你再继续愚弄我们英灵所有的祈愿——下一次我就会毫不客气地杀了你,Caster。」

Saber的话语当中没有任何抑扬顿挫,语气本身就已经如同剑刃般冰冷了。

「快站起来,杀一个跪倒在地的人有违我的信念。如果你也算是个战士的话,就不要再耍弄那些不三不四的歪理,正正当当地打赢战争,取得圣杯吧。你的第一个对手就是我Saber,我现在就可以在这里和你一分胜负。」

狂热的火炎从Caster的双眸中熄灭。

他原本因为激情而扭曲的异容骤然一变,以冷静的表情抬头看着挺立在自己眼前的Saber。但是在他眼神之内蕴含的意志力却丝毫没有稍减。

这种眼神是心中已经暗自下定决心的眼神。在他内心的疯狂只不过是改变形式,转变为不同性质的意志罢了。

「贞德,原来您已经这么深深地封闭自己的心灵,只用言语劝说也劝不听了吗?」

Caster深沉的低语当中已经没有先前的哀怨。

「那就没办法了,需要下一点重药才能让您苏醒。那么等我下次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后再来见您吧。」

裹着黑袍的身形轻飘飘地抽身一退,与Saber大大拉开一段距离之后挺身站起。重新再看一次他修长的身躯,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与刚才跪倒在地、涕泗纵横泣诉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唯有数次用鲜血染红大地的人……被尊崇为英灵,或是被当成暴君而为人所畏惧者才拥有这种威风与气魄。

这个男人肯定是个麻烦的对手- Saber与站起身子的Caster对望,直觉地如此认定。

「我在此发誓,贞德。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一定会让您的灵魂从神的诅咒下解脱。」

「说都说不听。既然无心动武的话,那就快走。」

Saber冷冷地说道。Caster对她默默行了一礼之后,解除实体化,消失在黑暗当中。

Saber深深吐一口气,解除备战状态。筋疲力竭的爱莉斯菲尔也累得靠在Benz的车轮挡板边。

「和一个不讲理的人说话……真是累人呢。」

「一点都没错。可是下次他开口之前我就会杀了他——像他那种人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Caster撤退之后,Saber还是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

「白白让他逃跑,你觉得很不甘心吗?」

「是啊,我很想干脆当场让他为他那些疯言疯语付出代价……不过事实上却非如此。」

Saber的怒容当中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神色,皱着眉头露出颇不甘愿的表情。

「老实说,Caster主动撤退,对今天晚上的我来说也许反倒是一件侥幸。」

「咦,是这样吗?」

Saber这种消极的发言,对爱莉斯菲尔来说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对付专精魔术战斗的魔术师职别,拥有最强抗魔力的剑士职别是最厉害的鬼牌。只要双方在正面对决的状况下战斗,Saber应该占有压倒性的优势才对。

但是Saber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心有不甘,皱着眉头摇头说道:

「那个Caster……有点不太对劲,或许他和一般定义的魔术师不一样。虽然我无法确定……但是我戚觉现在左手被封的状态下和他对战太过冒险。」

因为职别特性的关系,Saber的第六戚已经强化到能够预知未来。既然连她都感觉不寻常,爱莉斯菲尔也不得不一改对Caster的评价。

「不管怎么样,首先要处理的是Lancer……」

「是的。幸好那位枪兵是一名情操高尚的战士,想必不会逃跑也不会避战吧。而且他也希望与我再一次对决。」

Saber与Lancer虽然敌对,但是却如此果断地说道,看来她很欣赏那个Lancer吧。但是爱莉斯菲尔心中还是有一股难以抹灭的不安。就算从灵再怎么样充满骑士精神,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的召主也是同一种人。

眼前的骑士王受到从灵的枷锁所禁锢,在未来的战斗中究竟是否还能彻底贯彻那把剑的荣誉……想到这一点,一股难忍的沉重与悲观情绪涌上爱莉斯菲尔的心头。

有一件事不只爱莉斯菲尔与Saber不知道,就连已经先行离去的Caster都毫无所知。那就是刚才他们三人会面的状况,自始至终都受到追踪者的监视。

国道旁的茂密森林里,有一副模样诡异的苍白骷髅面具正悄悄潜伏在隐没于黑暗中的树枝上,虎视眈眈地看着。

追踪者不只融入黑影之中,他自己仿佛就像是一道影子,隐蔽自己所有气息以躲过Saber等人的感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Assassin从灵。他听从言峰绮礼的命令,从仓库街开始跟踪Saber与爱莉斯菲尔,一路跟到这里来。

这次任务本来是为了追踪被认为是艾因兹柏恩家召主的爱莉斯菲尔,但是跟到这里,事情却发生意想不到的状况。Assassin终于发现在仓库街大混战中一直没有现身的最后一名从灵Caster的存在。

Caster已经化为灵体离开,他的气息虽然迅速远去,但是Assassin敏锐的灵戚应力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要追的话就是现在。

「当然没有不继续跟下去的道理。」

Assassin的背后传出一抹呼唤的声音。从笼罩在黑暗下的森林中浮现出一道朦胧的影子——赫然又是另一张白骷髅面具。

第二位Assassin的外貌体格虽然与第一位有些不同,但是同样戴着白面具、身穿黑斗篷。而且这两位Assassin不论体格,或是声音等等都与仓库街担任斥候的Assassin又不相同。虽然属于同一种职别的从灵,但是他们每一个人显然都是不同的个体。

「那可以拜托你吗?」

「嗯。你就继续追踪Saber和她的召主吧……对了,绮礼先生有看见这个状况吗?」

「不,他现在与我没有共享知觉。」

一开始担任爱莉斯菲尔跟踪任务的Assassin摇头说道。他果然与仓库街的斥候不是同一个人。

第二位Assassin闻言,很不高兴地咂舌。

「为了保险起见,这件事还是应该告知绮礼先生……」

「这件任务就由我来接下吧。」

又有第三个人的声音插入两人的对话之间。虽然已经没什么好讶异了,此时又有一张白色骷髅面具出现在黑暗中。这次出现的人声音尖高,身躯矮小,好像是个小孩子。不知道究竟有几位Assassin聚集在这里。

Mercedes的怪物引擎再度在夜晚下开始呼吸,发出咆哮声在国道上渐行渐远。爱莉斯菲尔与Saber又开始继续赶路了。

三道黑影互相点头,如同一阵旋风般消失在夜色中。

极为浓厚的鲜血颜色所染黑的昏暗之中,只有一盏点亮的烛台灯火照亮龙之介线条纤细的脸庞。

那只以男性来说过度优美细长的手指沾得一片血红。他坐在长桌旁,面前有三条带着湿润光泽的生肉横向并排铺在桌上。

那是肠子。一条拉出来铺满整张长桌,钉在桌面上的人类肠子。

龙之介的眼神极为严肃,凝视着眼前的肉带,一边用左手拿着的小音叉敲打桌角,发出清亮的声音。

趁着清澈声音还在回荡的时候,他的右手手指迅速在肠子的各处按压。他每按一下——

咿……

呜……

——充满痛苦的呻吟声就在黑暗中传开。

龙之介注意倾听这些呻吟声,与音叉的残音互相比较之后满意地点点头。

「好,『Mi』就在这里。」

他自言自语说道,把画着音符的标签刺在肠子的某一处。同样的标签已经在不断抽搐的肉带刺上了好几个。

虽然受到如此残酷的折磨,但这条肠子还是活着的。正确来说,应该是说这条肠子的主人还活着。

有一位少女被钉在高举在长桌上方的十字架上,因为持续不断的痛苦而啜泣。她的下腹部被横向剖开,从里面拉出来的内脏正排列在长桌上,成为龙之介的玩物。

龙之介想要把活人的肠子当作键盘,制作一架以悲鸣为音色的风琴。这个点子就连『蓝胡子』都给予很高的评价。为了不让当作材料的少女因为失血过多或是细菌感染而死亡,她被施下好几层的治疗再生魔术,另外为了不让脑部分泌物质麻痹痛觉,也对痛觉做了处置。

人的身体非常纤细,要是动太多手脚的话,一下子就会停止生命活动,龙之介以前就一直为这点所困扰。可是现在多亏有魔术师协助他的工作,所有困难都排除了。利用这些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消耗掉的牺牲者肉体为画布,他可以自由地展开感性的双翼,挥洒自如。

「好~~那就Once More Time,『Do』、『Re』、『Mi』。」

龙之介一边自己哼唱,一边伸手按压肠子键盘。可是因为他的动作而发出的苦闷呻吟却只是一连串不协调的声音,根本不是什么音阶。

「……嗯嗯?」

染血的调音师皱眉侧首,再按一下刚才用音叉确认过的肠子位置。绑在十字架上的少女发出的呻吟声又和标签上的表示音不一样。

仔细一想,就算刺激同一处痛点也不见得每次都会发出相同音阶的惨叫声。这么一来,这个人肉风琴的构想本身就有构造性上的缺陷了。

「哎呀~~~~真是的……」

龙之介抓抓头,失望地叹口气。

继昨天辛苦奋斗了大半天的人肉阳伞之后又是一次失败的发明。这样连续遭遇挫折,连他都快要失去自信心了。

可是龙之介重新回想起昨天『蓝胡子』说过的一番训示——他在安慰弄坏阳伞而大感失意的徒弟时柔声安慰道:

『任何事情最重要的都是最初的构想。就算结果差强人意,挑战行为本身才是有意义的。』

伟大的恶魔这么笑着激励龙之介。对一个走在孤独的艺术之路上,从未受到任何人赏识的青年来说,这席话对他是多么大的鼓励啊。

必须要更努力才行。龙之介赶走灰心丧志的念头,重新振作起精神。不可以害怕失败,所有的一切都是Try and Error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总之思考要更正面积极一点。现在放弃这架人肉风琴还太早了,只要从根本开始重新检讨,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改善方法。

而且暂且不论音色如何,当他玩弄这条裸露在外的肠子时,少女的表情实在既美丽又撩人。这个素材啼哭时的表情这么漂亮,白白放弃实在可惜。

这时候,充满刺鼻血腥味的黑暗空气突然剧烈摇动,空气中的魔性密度又更加浓厚。这问魔术工房的主人回来了。

「啊,你回来啦。老大。」

『蓝胡子』,也就是从灵Caster神色木然地出现在烛火的光圈之中,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对龙之介看也不看一眼。他出去时的心情明明高兴到快要手舞足蹈起来,回来时的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龙之介觉得有点不放心,但是他还是必须报告自己的工作成果。

「老大,对不起。人肉风琴还是不行啊。但是我呀——」

「——不够。」

「嗄?」

『蓝胡子』小声的低语显然不是因为他听见龙之介说的话。正当龙之介讶异的时候,Caster从长袍的衣摆下伸出手,五指戟张地扣住了在十字架上喘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少女头部。

「只有这种程度的话,根本完全不够!」

「喔,嗯。这件事其实我也已经发觉了……啊啊!?」

龙之介的辩解说到一半就断了。Caster如同蜘蛛脚般细长的五根指头一用力,将少女的头颅像捏水果一样捏碎了。

「怎、怎么这样啦……」

虽然事出突然让龙之介非常丧气,但是他也察觉到『蓝胡子』可不只是心情不好而已。现在『蓝胡子』的情绪非常激动,就连龙之介的存在都不在他的眼里。

「可恶的神,到现在还束缚着贞德的灵魂不放!渎神的活祭品还不够多!」

『蓝胡子』口沫横飞,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从他的眼神当中看不到一丝理性的光芒。虽然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贞德应该就是指刚才在远望水晶球里看到的那个身穿铠甲的女孩吧。

「原来是为了女人的事情啊,这下子说不定会拖很久罗。」

龙之介很同情他,虽然认识他的时日还不久,但是龙之介已经知道实际上这个长相奇特的恶魔的精神比一般人还要更加纤细。

「我一定要让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神的神圣性只不过是虚伪的假象罢了。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救赎,羔羊们的祈祷绝对不可能上达天听!」

「嗯嗯,你说的没错。我都了解,老大。」

在一旁附和的龙之介当然完全不明白『蓝胡子』话语中的意义。可是他一点都不想去深究,他可不会那么不识相,插手管别人的男女问题。

「光只是羞辱神已经不够了!我们一定要证明才行,证明神威已经沦丧、神爱的虚幻!神已经无法制裁人类!任何恶行、邪性都绝对不会受到神的惩罚!你说对吧,龙之介!」

「是啊。什么神明只不过就是无能的胆小鬼,老大你比他们更Cool呢。」

「既然这样!我们就要更加违背伦常!更加亵渎道德!将渎神的活祭品堆积成山,清楚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听到『蓝胡子』的宣言,龙之介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那个……你是说,从今后开始就要量重于质……的意思吗?」

「没错!正是如此!不愧是龙之介,你果然明白事理!」

『蓝胡子』似乎觉得龙之介的话深得其意,脸上突然又露出笑容,伸手揽着龙之介的肩膀拍了拍。他的情绪像这样从躁郁状态之下激烈转变不是今天才开始的,龙之介早已见怪不怪了。但是龙之介对他说要改变行事方针的事情还是觉得兴趣缺缺。

「龙之介,现在牢里的小孩子还有几个人?」

「……还活着的有十一个人。其中三个人我稍微玩过,已经快要坏掉了。」

「很好。首先就从那十一个人开始,马上把他们拿来献祭。迅速收拾掉之后,在天亮之前再去补充新的小孩吧。」

「这样……总觉得有点浪费呢。」

这种所谓大量虐杀的行为不符合龙之介的兴趣。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艺术家,而不是杀人机械。那种像堆积木一样,将大量的无趣尸体堆积成山的行为就和战争或天灾没两样,完全就是浪费生命。一个一个花时间慢慢凌迟应该才是杀人的醍醐味啊。

『蓝胡子』似乎也已经发现龙之介有些不情愿,露出他特有的那种充满慈爱的天使笑容劝诫龙之介,仿佛在安抚一个不听话的小孩一般。

「听我说,龙之介,不可以这样小家子气。你要想想,这个世界上所有生命都是我们的财产,所以你要具备王公贵人的雍容大度才行。过得更奢侈一点,你要明白自己的财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要用这种方式学习如何表现出足以担任吾主的风范。」

「国王啊……」

没错,龙之介已经是富豪之身了。

龙之介对货币金钱没有兴趣。对他来说,只有人类的生命才是会经由消耗而产生价值的东西。而他已经得到『蓝胡子』的帮助,就算犯下天大的杀人重罪也永远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蓝胡子』给了他权利,想要何时在哪里杀多少人都是他的自由。

如果龙之介可以对这世界上的众生为所欲为,就代表这些生命都是属于他的所有物。教皇或是总统什么的根本就没得比,雨生龙之介才是现今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可是……我认为如何花用也很重要耶……」

「龙之介,你出生在这个深受资本主义茶毒的时代,这种观念对你来说可能难以接受。可是你要知道,对贵族来说浪费是一种美德。家财万贯之人都有义务把浪费当作一种骄傲,向世间展示。这么做财富才显得珍贵,才有意义啊。」

「嗯……」

虽然嘴巴上说了许多,龙之介对,蓝胡子。的信任早已经根深柢固了。这位死亡与颓废的巨匠,说不定还会用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予他全新的感动。

总之今天晚上就按照『蓝胡子』的指示,专心把那些小孩子尽快处理掉吧。或许就算在有限的时间当中,他也能摸索到自己喜欢的风格或是享受趣味的方法。越这样想,他就越觉得这也是一种有趣的尝试。

可是——

听『蓝胡子』说了这么多大道理,那位龙之介原本要拿来做成人肉风琴的少女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虽然被『蓝胡子』捏个粉碎,现在已经烂得不成原形——可是那张脸蛋……真的好可爱呢-

149:47:12

从冬木凯悦饭店的最高层客房——地上第三十二层的高度极目眺望,眼见风光是全冬木市内独一无一一的壮阔风景。

论高度,这第一名的位子不久之后就要让给即将落成的新都中央大厦。新都现在仍然正在开发中,这间凯悦饭店是在开发最初期兴建完成的建筑物。

今后随着新都的发展,新落成的旅馆还会一一增加。可是凯悦饭店当然不会把冬木市最高级设施以及最佳待客服务饭店的宝座让给后起之秀。饭店经理与上下从业人员心中都引以为傲,这家饭店仍然具备让所有客人戚到名副其实的高级品质以及格调。

肯尼斯,艾梅罗伊,亚奇波特包下了这家饭店的顶级套房,一人独占窗边的真皮沙发。但是他心中的郁闷之气却丝毫不见好转。

以他的观点来说,打造这间套房的庸俗之人根本不知道何谓「尊荣华贵」,只是一间大而不当的房间、空有高价的家具,以及一些穷奢华贵的装饰品。生来就是贵胄子弟的肯尼斯对凡夫俗子极尽追求的虚浮豪奢十分敏戚。像这间套房就是这样,既没有一点历史渊源,也感觉不到任何文化气息。只不过是一间租用抄袭来的感性,表面上拥有雍容华美摆饰的丑陋猪窝。

如果要追究这种卑贱习性的话,问题还不只是这家旅馆。这个叫做日本的小小岛国本身就丑恶无比,处处都忤逆他的神经。

就连那个脏乱低俗的香港,至少都还保有对当地风俗的执著与原则,但是在这个冬木市的新都完全没有那种异国独特的风情。就算像这样从高处向下望,也找不到任何特色可以看出这里到底是哪个国家的什么城市。只是到处搜括一些新颖又肤浅的矫饰,全部堆积在一起而已——要是说到都市的内在精神,这座城市就和一座大垃圾山没两样。

这个岛国位居东方世界的最尽头,如果还保有偏僻渔村的淳朴生活型态,好歹还算有点风味……不过日本人这种人种想必和那种含蓄的自觉无缘吧。这个一百多年前就连宪法都没有的未开化国家光靠着什么科学技术、经济能力等粗浅的交涉应对就想与西欧诸国一别苗头,恬不知耻地自以为跻身于文明大国的行列,大现丑态。真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极度的厌恶感几乎让肯尼斯偏头痛发作,他神经质地用手指轻敲额头,满腹无处可发泄的焦虑化为叹息吐出。

事实上他并不是会因为住宿地方的品质不佳而怒形于色、挑三拣四的狭量小人。是另有其他原因让他这么烦躁的。

房内摆设的宽荧幕电视上,深夜的节目改调时段,正在播报紧急新闻。情绪激动的播报员正从现场报导冬木市当地海港地区的仓库街发生原因不明的爆炸事故。

大约在四个小时前,消防车收到附近居民通报听见爆炸声响而赶往现场。虽然没有被报导出来,那些现场采证的警官应该已经正在欣喜过望地捡拾那些散置在现场,用来鱼目混珠的爆炸物痕迹吧。他们根本不知道那场破坏实际上是由于他人无法得知的异象所造成的……

难怪圣堂教会如此大言不惭地自居为监督者,他们的手段的确优秀。依照时间倒算回去的话,大概在肯尼斯撤去驱人结界之后三十分钟之内,所有隐藏工作就已经完成了。

一切事实真相都已经不存在,只留存于当时身处现场那些人的记忆之中。其中一个人就是肯尼斯,他就是Lancer从灵,英灵迪尔穆德·奥·德利暗所侍奉的召主。

期待已久的圣杯战争终于开幕,准备万全的肯尼斯打了第一场仗,但是成果却与他的预料相差甚远。

自年幼时起,肯尼斯·艾梅罗伊·亚奇波特总是比其他孩子还更优异。不管是何种课题,他都可以比任何人更加高明地解决,与他竞争的对手没有一个能够超越他。

随没有执著的上进心促使他不断努力;也不曾追求过什么了不起的目标。只是他达成的成果无论何时总是比他人更加卓越,如此而已。

高成就的结果当然让少年肯尼斯了解到自己是人称「天才」的人种,这是自己与他人都有的共通认识。没有人对此有意见,也不曾有任何人事物威胁到他的自信。因此他并不狂妄自大,也不特别以此为傲,只是理所当然地继续展现才华。

他不曾遭遇困境,也不曾烦恼自己可能江郎才尽,年轻的肯尼斯完全支配自己的世界,他对这点认知从来没有一丝怀疑。他是超卓的魔术师、还是名门亚奇波特家的嫡子。不但继承刻印,接受家族历代的魔导成果,而且本身也拥有稀世的卓越才能。这一切『事实』都让他的光荣有了正当的理由,也难怪他一直深信这个世界没有一件事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这不光是肯尼斯自己个人的自负,也是他身边所有人的共通见解。

不管是在时钟塔里完成各项精彩的研究成果,或是以前所未见的速度提升位阶,平步青云。每个人都因为他是「大名鼎鼎的艾梅罗伊爵士」而自然地接受。肯尼斯被别人称呼为神童称呼惯了,即使他的立场集合众人的羡慕与嫉妒于一身,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满足或是成就感。这一切在他的人生当中只不过是『理所当然的结果』罢了。

过去是这样,当然未来肯尼斯的成功也是无庸置疑。这是『人生与他的约定』,神圣而不可侵犯,同时对他来说也是不容质疑的大前提。

就因为世界的秩序对他来说如此浅而易见,所以——虽然这种事鲜少发生——如果一些极为稀少又不可预期的不便与巧合累积起来,导致某种「出乎预料」的事态发生,他认为这就是一种绝对难以忍受的混乱、亵渎上帝的秩序。

举例来说。

原本有百分之百的机会可以收拾掉剑士从灵,却白白让她逃过一劫。像这种突发事件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出来,Lancer。」

「是,我就在您身边。」

话声阳落,俊美的英灵化为实体,恭谨地蹲在肯尼斯脚边。以灵体的型态直接对话其实没什么不方便,再说肯尼斯自己身为降灵科的主任讲师,早已经习惯与无形的灵体对答,但是如果有方法可以直接面对面说话,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特别是和这个从灵说话的时候——肯尼斯想要一边和他说话,一边仔细观察他表情中的细微变化。如果谈话内容不是对谈,比较接近质问的话,那就更应该这么做。

「今天晚上辛苦你了。我已经充分见识到迪尔穆德·奥·德利暗赫赫有名的双枪了。」

「真是过奖了,吾主。」

Lancer淡淡地回礼,没有因为赞许而洋洋自得,也没有露出喜悦的神情,更看不出来有隐藏心中不平不满的样子。他的举止谦恭含蓄,堪为武人之表率。

但是在肯尼斯的眼里看来,Lancer的态度只是想隐藏自己的想法,坚不透露自己真正心思的可疑行为罢了。

「嗯,我确实是充分见识到了,所以我要问你……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您的意思是?」

虽然肯尼斯说话口吻瞬间一变,开始带有逼问的语气。但是Lancer还是不改他谦敬的态度。

「Lancer。你不是以从灵的身分向我宣示过吗?要全力以赴为我取得圣杯。」

「是的,您说得没错。」

「那你为什么沉溺于游乐当中。」

就算被召主这样指责,Lancer的表情却没有因为愤怒或慌张有一点点改变,只是恭敬地敛目垂首。他自己可能也已经预料到会有这场斥责吧。

「……我以骑士的名誉发誓,绝对不会因为嬉闹之事持枪。」

「哦,是吗?你说得倒是好听。」

肯尼斯神色略有不屑,冷哼一声后继续追问下去。

「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没能杀死Saber?」

「那是——」

「不只是一次,你曾经两度压制住Saber,但是两次都让致胜的机会溜走,而且还让我消耗一道令咒。」

「……」

这次Lancer无书以对,沉默不语。

「我再重复一次。今天晚上的战斗我完全看在眼底。就是因为我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我才这么说。Lancer你在『享受』战斗。」

肯尼斯冷漠地俯视低头不语的骑士,用极为讽刺的口气说道:

「和Saber的战斗真的那么愉快吗?愉快到让你舍不得和她当场立即分出胜负?」

就旁人的眼光来看,Lancer或许已经打了一场值得称赞的漂亮战斗。但是对召主肯尼斯来说……只不过是一场漂亮的战斗而已——最终没有具体的成果让他十分懊恼。

原本自己真正想要召唤的英灵伊斯坎达尔的圣遗物被那个不肖弟子韦伯,费尔维特抢走。韦伯不去秤秤自己有多少斤两,竟然当上了伊斯坎达尔的召主。结果不出所料,他无法驾驭从灵,让从灵彻底失控。结果因为韦伯的失态,使得战局演变戍大涅战,就连肯尼斯的Lancer获胜的机会都因此而丧失……现在肯尼斯的心中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到焦躁愤怒,他要泄愤的对象就只有韦伯一个人,既然韦伯本人不在自己面前,就算再生气也于事无补。肯尼斯将这股怒气深埋在心中酝酿,之后哪天和韦伯对战的时候再尽情宣泄就可以了。他这个人对于这种「对外的忿怒」是非常现实、冷静而无情的。

可是相反的,肯尼斯对于「向内的忿怒」就完全无法忍受。因为他的才能过度异于常人,让他的人生至今一直与失败或挫折无缘。虽然这种事情很少发生,可是每当他的亲属或是部下做事结果不合他尊意的时候,他必定会大发雷霆。这就是一出生就注定成功,从小到大接受众人祝福于一身的人所特有的弱点吧。

就像现在,虽然韦伯的闹场妨碍了肯尼斯的胜利之路,但是Lancer无法为他带来胜利更让他感到生气。

「……非常抱歉,吾主。」

Lancer低着头忍受肯尼斯充满怒火的眼神,压低了声音,神色俨然地道歉。

「我发誓总有一天一定会摘下Saber的首级,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发誓!本来就是你应该完成的工作!」

肯尼斯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暴喝一声反驳Lancer的道歉。

「你已经和我缔结契约了!答应让我肯尼斯,艾梅罗伊得到圣杯!这就代表你要把其他六个从灵全部杀光。这可是这场战争的大前提!

现在还发这些誓做什么……只不过对付Saber一个人就要发誓?你胆敢说这种约定有什么价值吗?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

「——不清楚状况的人应该是你吧,艾梅罗伊爵士。」

出声说话的人不是Lancer也不是肯尼斯,而是一名第三者。有一位女性从房间的寝室中出现,不晓得何时开始一直在聆听从灵与召主之间的对话。

那名美女的言行举止不同于她那如火焰般鲜红的头发,戚觉就像是极寒冰雪一般冷淡。她刚过完青春期,比肯尼斯略小了几岁,全身充满青春年少的活力。旁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位佳人的气质不是娇美或是母性,而是尊贵与理智。即使她严厉的眼神当中带有轻视他人的傲慢神色,但同时也形成一种威严,散发出有如女皇风格的魅力。

她好像在斥责自己的臣子一般,眼中严厉的责难神色只看着肯尼斯一个人。

「Lancer表现得很好。有问题的应该是你的现场判断,不是吗?」

「索菈邬,你在说什么……」

依照肯尼斯的性子,这时候早就应该暴跳如雷了。可是他没有发作,言语间反而有些踌躇,全都是因为这位女性对他来说与众不同。

索菈邬·纳萨雷·苏菲亚利(Sola-Ui Nuada-Re Sophia-Ri)。她是降灵学科之长,也是肯尼斯的授业恩师苏菲亚利学部长的千金,同时也是成就肯尼斯之荣耀的命运女神——也就是他的未婚妻。

亚奇波特家与苏菲亚利家双方都是不分轩轾的高贵名门,这两大家族联姻,而且还是稀世天才与学部长之女的姻缘婚配震撼了时钟塔上上下下。因为苏菲亚利家传的魔术刻印已经让给继承家长之位的哥哥,所以索菈邬自己的魔术师位阶并不算高。可是她与哥哥一样,继承了苏菲亚利家代代精练下来的顶尖魔导血统,拥有的魔术回路远远超出一般人。在她接受了「神童」肯尼斯的基因之后,想必一定能够为亚奇波特家下一代带来特级的纯净血统。这根本就是已经应许给肯尼斯的荣耀。

但是——这样的未来在旁人眼里就算再怎么灿烂,对两位当事人来说也未必真是如此幸福快乐。

索菈邬注视未来夫婿的眼神带着露骨的轻视之意,甚至可以说是充满着侮蔑。肯尼斯则是一脸苍白,忍受着这种羞辱。他们两人的样子再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对关系亲密的伴侣。

「肯尼斯,依照我的看法,我认为即使必须要和Saber合作,那时候还是应该依照Lancer的建议,将目标放在Berserker身上才对。」

索菈邬虽然没有亲身参与仓库街的战役,但是她使用自己的使魔,早就已经逐一掌握整场战斗的细节。她当然不是看着好玩的,虽然没有魔术刻印,但是她同样是名门苏菲亚利家的一分子,接受过魔术教育的薰陶。对于圣杯战一争这种魔术师之间竞争,她和参与战斗的召主肯尼斯一样知之甚详。

不,因为她对圣杯战争有深入的了解,反而对肯尼斯身为召主的所作所为有很深的不满吧。

「Lancer的『破魔红蔷薇』对抗Berserker是非常有效的宝具,如果再加上Saber的协助,一定可以轻易打倒那个黑色从灵。你本来有一个大好良机,可以轻松排除一个敌人啊。」

「……你不知道Saber有多危险。」

肯尼斯一边压抑着无从发泄的怒意,一边以低哑的嗓音出书反驳。

肯尼斯自己也很看重未婚妻的聪明才智与慧眼,可是索菈邬绝不是他的上司,也不是命令者。他打算以一名召主的身分,完全依照自己的判断战斗。如果继续这样让未来成为自己妻子的女性骂得狗血淋头,肯尼斯身为男性的自尊实在站不住脚。

「我已经利用召主的透视能力掌握那个Saber的能力。她的能力特别强大,整体能力还在迪尔穆德之上,我怎么可以放弃能够当场打倒她的好饥会!」

「你这个人……真的了解自己从灵的特性吗?」

虽然肯尼斯说得果决,但索菈邬只是冷冷地嗤之以鼻。

「你以为『必灭黄蔷薇』是拿来做什么用的?Saber已经受了不可能治愈的伤害,就算放着不管,任何时候都可以打倒她。比起Saber,在那时候身分不明的Berserker危险性才更高。」

「……」

肯尼斯本想立即出言反驳,但是却说不出话来。不是索菈邬的论调辩倒了他,而是他对索菈邬的威严与愤怒戚到些许畏惧。

「再说,如果你认为Saber真的那么危险的话——」

索菈邬没有放过肯尼斯沉默不语的机会,继续说下去。

「那你又为什么放着Saber的召主不管?艾因兹柏恩家的女人就那样毫无防备地站在那里,趁着Lancer牵制住Saber的时候,你应该有机会攻击敌方召主不是吗?

可是当时你在做什么……从头到尾都只是躲着看而已。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索菈邬深深叹口气。肯尼斯因为愤怒与屈辱而全身打颤,只能无言地怒视着她。

不管对方是谁,肯尼斯都不可能忍受这种折辱。以艾梅罗伊爵士的威望发誓,他绝对会加倍偿还对方加诸于他的侮辱。

可是在这世界上却有一个人例外,她就是索菈邬·纳萨雷·苏菲亚利。

原因当然不只因为索蔻郧是恩师的女儿,和她的婚姻将会带给自己地位与名声,还有自己对于美好未来的执著。但是最重要的因素是一种无法用理论解释的情意。

这位如同硕大宝石般高傲又聪颖的贵族千金,就是年轻天才魔术师以一名男性的身分深深苦恋的唯一女性。

早在肯尼斯第一眼看到她,两人还没说过一句话之前,他的心就已经成为索菈邬的俘虏了。以权力关系来说的话,他早就已经落于未婚妻之下。可是肯尼斯高傲的深层心理还是坚决不愿承认这件事实。

索菈邬似乎也察觉肯尼斯心中的郁闷,她的语气稍见和缓,语带嘲弄地说道:

「肯尼斯,你应该明白自己和其他召主比起来,拥有什么优势吧?创造出这项优势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啊。」

「这……我当然知道……」

「你变更原本由魔奇理家完成的契约系统,成功加上独创的设计,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天才。真不愧是人称降灵科实力第一的神童呢。」

虽然肯尼斯在过去听多了别人对他的溢美之词,早就已经感到厌烦。但是这些话语如果出自索菈邬的嘴里,就算听上千百遍也绝对不嫌多。

事实上,索菈邬对他的评价并非人云亦云的吹捧。为了参加这次的圣杯战争,肯尼斯所准备的秘密计策足以从根本推翻『初始三大家』过去所设下的战争规定。

那是让从灵与召主之间原本只有单一的因果线一分为二,分配给不同人负担的变种契约。肯尼斯以他卓绝的才华成功将魔力供给的通路与令咒的通路分割开来,分别连结在不同的召唤者身上。

除了拥有令咒的肯尼斯之外,还有第二名魔术师担任从灵的魔力供给来源……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索菈邬本人。这一对男女是两人一组的召主。

「——可是肯尼斯,你虽然是一流的魔术师,却是个二流的战士。事前辛苦做的准备完全没有活用在战略上。」

「不,我是……」

「肯尼斯,你认为我是为了什么才提供魔力给Lancer?是我代替你承担这项原本应该由你付出的代价喔?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的战斗更加有利,让你打赢这场圣杯战争。

你和其他那些身负从灵枷锁的召主比起来占有绝对的优势,因为你可以将自身的魔力全部用在自己的魔术上。」

「可是……战争才刚刚开始。在第一战的时候应该慎重小心地……」

「是这样吗?既然如此你为何只逼迫Lancer要拿出成果呢?」

「……」

虽然索菈邬的口气比一开始的质问要温和许多,可是她的言外之意还是在责骂肯尼斯是胆小鬼。肯尼斯心中熊熊燃起的妒火梗在喉咙里,脸色越来越苍白。

「你在责备Lancer之前,应该好好反省自己。肯尼斯,你今天晚上——」

「索菈邬小姐,请您不要再说下去了。」

一抹凛然低沉的声音制止索菈邬。

开口的人是Lancer他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双眼直射索菈邬。

「再说下去就是对吾主的侮辱。身为骑士,我不能置若罔闻。」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我说得过分了。」

刚才还展现出女皇般的盛怒气势,滔滔不绝说个不停的千金小姐一听见Lancer的纠正立刻羞涩地垂下眼眸,甚至还出言道歉。态度转变之大,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惊讶吧。

特别对肯尼斯来说,眼前这一幕让他心底升起一股深沉的郁闷之意。那个高傲的索菈邬绝对不可能只因为一句建言就改变自己的想法,至少肯尼斯说的话从来没有发挥过这种效果,他不久后将娶索菈邬为妻,而索菈邬则会成为他的妻子。可是对她来说,一个小小从灵的一句话竟然比未来丈夫说的话还有分量吗?

而且追根究柢,索菈邬本来就是为了包庇Lancer才会出言驳斥肯尼斯。她该不会只是因为不忍心看到Lancer受到斥责吧?

索菈邬微微垂首看着Lancer肯尼斯觉得她的眼神中有一种身为未婚夫的自己完全陌生的情感。然后只要视线一转,他就忍不住去注意仍若无其事地蹲在自己脚边的Lancer——右眼下方那颗明显的哭痣。那是传说中让迪尔穆德·奥·德利暗掳获所有女性芳心的『媚惑哭痣』……

这种胡思乱想真是愚蠢至极。且不论常人如何,索菈邬是名门苏菲亚利家的一分子,学习魔导的女性。即使她没有继承魔术刻印,但是对于只有蛊惑人心效果的诅咒应该具备相当充足的抵抗力。

当然,这也要本人有抵抗的意志才算数——

就在这时候,防盗器突然毫无预警地铃声大作,打断肯尼斯心中的百般念头。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索菈邬不知所措地喃喃自语。接着装设在房间的电话铃响起,电话机上的灯号显示是从柜台打来的。

肯尼斯不慌不忙地拿起话筒,倾听饭店职员的联络事项。等到他听完的时候,眼神当中已经再度回复魔术师特有的敏锐干练。

「听说楼下失火了,饭店的人要我们马上去避难。」

肯尼斯随手一扔,把话筒放回去,一边对索菈邬说道。

「虽然只是小火,但是起火点似乎分散在好几个地方。肯定是人为纵火吧。」

「纵火?就正好在今天晚上?」

「哼,这当然不是偶发事故。」

肯尼斯傲然冷笑。在他心中烧灼的诸般忧郁已经完全一扫而空了。

「这是为了驱散人群的计策。敌人毕竟也是魔术师,想必不愿意在人群聚集的建筑物里展开攻击。」

索菈邬神情紧张,抽了一口气。

「那……这是有人袭击?」

「应该是。可能有人觉得刚才在仓库街还闹得不够,自己找上门来了。有趣,我们也觉得刚才那场仗打得不顺心。你说是吗?Lancer。」

「是,的确没错。」

Lancer毫不犹豫地点头回答。虽然还没和敌人打照面,但是敌人的身分已千让他有所期待。在七位召主当中,说到有谁这么急着要打倒肯尼斯的话,可能的人选就只有一个人——Saber被『必灭黄蔷薇』所伤,她的召主一定想要尽早解除长枪的诅咒巴。

「Lancer。到下面的楼层去迎战敌人,可是不准随意把敌人赶走。」

听见肯尼斯具有弦外之音的指示,Lancer颔首。

「我明白。要阻断袭击者的退路,把他逼到这层楼是吗?」

「没错。我们就让贵宾在肯尼斯,艾梅罗伊的魔术工房里好好享受吧。」

他们洒下大把钞票包下一整层楼面,是因为要把这里当成活动的据点,需要彻底进行改装。当然所谓的改装不是指物质上,而是进行魔术面的强化。肯尼斯在这第三十二楼设下二十四层结界,防备之严谨可以用魔术城墙来形容。另外还有三架他专用的魔力炉、数十只召来当作看门犬的恶灵魍魉。他在陷阱方面也是极尽苦心,甚至将走廊下的一部分空间改造为异世界。

就算身处敌地,首先还是要将自己根据地的工房整备完善,这是身为魔术师的基本素养。对于随随便便踏进这块领域的挑战者,一定要让他们彻底明白艾梅罗伊爵士真正的恐怖之处。

「只要其他的旅客全部撤出,就没有什么好顾忌了。双方都可以使出独门秘术,好好较量一场。」

难以抑遏的笑意由肯尼斯的喉咙中溢出,一股狂野的兴奋戚伴随着喜悦在他的全身奔流。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行动,他需要以行动与结果弭平索菠邬加诸在他身上的屈辱戚。他需要一个状况让他能够好好发挥人称天才的特有潜力,以证明自己的能力。

没错,现在的肯尼斯正渴望见血。他心中昏暗的愤怒之气难以控制,唯有利用他人的鲜血才能平息。选在这时候攻来的可怜敌手正是绝佳的活祭品。

「你说我是二流的战士,我马上会让你收回这句话。索菈邬。」

「当然,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平时难以亲近的未婚妻在这时候对他盈盈一笑,让肯尼斯的斗志更加高昂。

旅客们在睡梦中被火灾警报声吵醒,引导至户外停车场。众人纷纷聚集在一起,睑上表情参杂着对火灾的恐惧、睡意以及对寒冷的不快。旅馆的员工急急忙忙在人群间往来穿梭。

「……亚奇波特先生!肯尼斯·艾梅罗伊·亚奇波特先生在这里吗?」

值班的柜台人员拉大嗓门,四处找寻住宿者名单中最后一组还没点到名的客人。全饭店的人一直对这位将最高楼层套房一整层全部包下来的超级金主非常关心。在某种意义上,他是饭店方面最不希望有任何差池发生的最重要人物。

「亚奇波特先生!您在吗!?」

「——是,我在这里。请不用担心。」

一道沉稳冷静的声音从背后回答。柜台人员回头一看却戚到莫名其妙,对他说话的人是一位穿着陈旧外套,外表毫不起眼的日本男性。

这个玩笑实在太不好笑了。就在柜台人员大感不快,正要出言指责的时候——那名男人的眼睛却让他动弹不得。

有一股神秘的吸引力让他的目光无法从对方身上移开,想随意开口说话都不行。

「我就是肯尼斯·艾梅罗伊·亚奇波特。我和内人索菈邬都已经避难了。」

陌生东方人的声音冷静而清晰,说话的口气好像在向他解释某件事。柜台人员的思考一片模糊,毫不怀疑地听信了那人所说的话。

「……是这样吗?啊,是没错。原来已经避难了啊。」

柜台人员在手中的名簿上勾选「已避难」,确认所有旅客都平安无事让他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对于刚才与那位亚奇波特先生的对话,他心中已经不觉得有什么疑虑或是异常了。

卫宫切嗣看着柜台人员为了应付其他避难旅客而匆忙离开之后,便远离人群。虽然刚才的覆写〈Rewrite〉只是暂时性的,但是一般人对魔术没什么抵抗力,覆写的效果一时半刻还不会解除。

切嗣站在离旅馆约一条街距离的阴影下,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后,从口袋中拿出手机。这种电子器材在民间普及之后,让切嗣做起事来比以前更加方便。这种无线终端机既简易,用途又多,不管是谁带在身上都不会有人怀疑。

首先他要和守在监视位置的舞弥联系。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那边呢?」

『没有任何异常,你随时可以动手。』

舞弥所在的位置是在冬木凯悦饭店的斜对面……一栋还在建设中的高楼上层。那里是切嗣指示的位置,能够在最近的距离监视肯尼斯的房间。

切嗣轻吐一口气,一只手从口袋中摸出香烟纸包,另一只手在手机里输入一串号码。

他打的是一只用人头名义申请的BB Call。但是那只BB Call既不会震动也不会发出铃声。收信讯号经由一条改造过的线路送进连接在C4炸弹上的引爆信管。

虽然爆炸规模不大,爆炸声甚至没有传到无人饭店之外。

但是取代爆炸声在夜空中响起的,却是钢筋水泥彼此倾轧的诡异哀鸣声。

避难者发觉事态不寻常,看着头顶上高楼建筑所发生的异变,纷纷发出惊呼声。

「饭店、饭店崩塌了!」

崩塌的速度非常迅速,而且非常彻底。

高达一百五十公尺的大厦保持直立的状态,仿佛直接被吸进地底似地崩垮了。因为所有外墙都朝向内侧崩倒,所以没有任何一块碎片飞散出来,反而是崩倒时吹出的空气卷起粉尘,扬起一道有如积雨云般的烟雾,席卷饭店周遭的大街小巷。

爆破拆除——这是一种主要用来拆除大型高楼建筑的高难度爆破技术。借由单点破坏建筑物强度中最重要支柱,让建筑物本身的重量向内压垮整栋建体。这种技术可以用最少量的炸药,更有效率、更确实地将大楼化为一堆瓦砾。切嗣精通古今东西各种破坏技能,当然也懂得这种堪称是破坏艺术的专门技法。

在冬木市现有的建筑物当中,所有魔术师可能选为根据地的地点都被切嗣列为破坏对象。这栋冬木凯悦饭店也在名单之内,他已经事先取得建筑图面,也选出了炸药的设置点。所有事前工作都早已准备周全,实际上的作业时间还不到一小时。

虽然避难者都站在远离崩塌危险区域的地方,但是众人直接遭到粉尘洗礼,还是陷入一阵混乱,争先恐后地四散逃跑。切嗣看着群众往来奔逃,等到风压终于停歇的时候,点燃叼在口中的香烟。

「舞弥,你那边情况如何?」

『三十二楼到最后都没有任何动静,目标没有逃到大楼外。』

这么说来——切嗣带着冷淡的满足感瞥了一眼冬木凯悦饭店归于尘土后的残骸,在心中想着——人称』艾梅罗伊爵士。的可怜肯尼斯二疋成为那堆瓦砾山的一部分了。

肯尼斯所在的第三十二层楼因为爆炸拆除的连锁破坏反应而失去支撑力,最终等于从距离地表一百五十公尺的高度以自由落体的方式砸落地面。就算用再强的魔术结界强化防备,也无法保护室内的人从这种毁灭之下逃出生天。

一阵孩童的啜泣声把切嗣的注意力从瓦砾堆中拉回来。

一名母亲抱着受到惊吓而哭泣的小孩子,踩着稳定的步伐走过切嗣身边,除了身上被粉尘沾得灰白的睡衣之外一无长物。看起来让人颇戚凄凉。

切嗣凝视着两人的背影,久久无法移开视线……等到香烟烫到手指才终于恍然回绅。他把半根都已经化成烟灰、只抽了几口的香烟扔在地上用力踩踏,排除心中的焦躁。

卫宫切嗣绝对不允许自己心中因为戚伤而迷惘,这种弱点攸关生死。可是逃避自己的失败,也不算是冷静的态度。

是的,切嗣不想承认,不过那的确是事实——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刚才他把伊莉雅与爱莉的形象与那对从惨剧中逃出的母子重叠了。

过去切嗣的所作所为是一种「牺牲的区分」,用同等的价值计算所有生命,选择牺牲较少的道路。在他的判定之下,就算是女人小孩的性命也没有特别待遇。

圣杯将会拯救世界,而肯尼斯是为了得到圣杯而不得不排除的障碍。在冬木凯悦饭店的旅客约有百来人。相对地,圣杯能够拯救大约五十亿以上的人。必要的话,就算要让所有旅客全部跟着肯尼斯一起陪葬,切嗣也在所不惜。

既然如此,为什么自己还要特别事先演出这场小火灾的骚动呢?

当初切嗣认为这是很合理的计策。这场假戏是为了让肯尼斯对敌人的袭击产生戒心,采取闭门对策,防止他发现另有陷阱存在。事实上这个计策也的确发挥了功效,那个天才魔术师似乎对防卫战有绝对的自信,继续留在陷阱之内不肯出来,殊不知整层地板竟然会完全崩塌。

可是自己真正的想法只有这样吗?

会不会是心中的戚伤想让无关的旅客避难,无意识间暗暗作祟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种致命的天真情感在战场上必定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为了要平息心中产生的稍许动摇,切嗣重新点起一根香烟。

真是退步了。很明显地,现在的卫宫切嗣不如九年前的自己,这样子想要赢得圣杯战争简直是在作梦。一定要想办法回复以前的冷酷与判断力,早一刻是一刻。

深夜的城市因为异变而苏醒,终于开始呈现出骚动的征兆。斜眼看着好事的人群一批一批聚集在马路上,切嗣深吸一口气,把紫烟吸进胸膛中转换心情之后,将手机放在耳边想要指示舞弥撤退。

可是传进他耳里的不是部下的声音,而是兵刃发出的冰冷金属声响。

这里是一片无名的钢骨楼面。在工程落成之后,这里将会是冬木中央大厦第三十八层楼。

现在营造工程的进度超过一半,将要开始建造外装。这栋未来将是冬木市地标的复合式商业大楼表面现在还裸露出钢筋水泥,暴露在吹过夜空的强风之中。

这一片虚空中的黑暗距离地面的灯火与天上的星光一样遥远,久宇舞弥就身处这片黑暗中,单膝跪地,动也不动。她的肩上刚刚还驾着装有夜视装置的AUG突击步枪,现在则已经放在她跪立的左膝上。

他们原本计划万一魔术师肯尼斯识破切嗣的陷阱,想要从窗外或是屋顶上逃脱的话,舞弥就会从这里开枪射杀他。结果这项防范最终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舞弥,你那边情况如何?』

在地面上的切嗣经由她放在耳中的耳机出声问道。因为要用双手使用步枪,所以舞弥在手机插上耳机以空出两手。

「三十二楼到最后都没有任何动静,目标没有逃到大楼外。」

舞弥简短地向嘴边的麦克风报告她所看到的一切。虽然刚刚才目睹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破坏,但是她的神情戚觉不到一丝激昂。

舞弥在这里的监视工作结束了,她把弹匣与枪身从没有派上用场的步枪上卸下放进盒中,然后把枪盒扛在肩上,起身往下楼的楼梯走去。

就在这时候,她发现有异状。

那不是气味或是声响之类的征兆,而是更抽象的气息变化。只有历经生死关头所锻练出来的战士直觉才能确实感觉到这种气息。

「——你的感觉很敏锐,女人。」

停下脚步的舞弥背后传来一道低沉而冷漠的男性嗓音,声音在四周林立的钢柱中回荡,听不出是从何处传来。

舞弥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冷静地如刀锋般集中精神,一边搜索四周,一边自腰际的枪套中拔出9mm口径的Glock手枪。

在现场有第三者,而且那个人还是冲着舞弥而来——光就这点理由,她就已经把对方看作是必须射杀的目标了。

「——哼,而且还是个行事果决的女人。」

尚未现身的男人语调中多了一点略带讥讽的含笑。

有一件物事从一根钢柱的阴影中画出一条徐缓的抛物线,扔在舞弥的脚下。

舞弥迅速把枪口对准投掷物,当她看出那不是危险物体的时候,立刻转向瞄准投掷者所在的位置。但是她的眼角余光还是紧紧捉住那个掉落在脚下的物事,因为她实在无法不去注意。

那个东西是一具小动物的尸骸。

那是一只蝙蝠,而且腹部还绑着一台CCD摄影机。那只蝙蝠正是舞弥所放出的使魔,自从派到冬木教会附近待命之后就失去了消息。

对方特意把这只蝙蝠尸体扔给她看,那么那个人的身分当然不言自明了。对方似乎也不打算躲藏,慢慢从藏身的铁柱阴影后走出来,出现在舞弥的视线与枪口之前。

那是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浑身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压迫感。那名男子一身漆黑的僧衣,就像是地面上的黑影化为立体,站了起来。舞弥对那个人并不陌生。

「言峰、绮礼……」

「哦?我和你应该是第一次见面。还是有什么原因让你认识我?那我大概也知道你的来历了。」

舞弥发觉自己不小心喃喃出声,在心中咂舌。

绮礼完全看不出对舞弥的枪口有任何恐惧,泰然自若地继续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应该还知道一些其他事情吧。你知道这里是监视冬木凯悦饭店第三十二层楼的绝佳位置,也知道是谁住在那栋饭店里。」

舞弥这次不再言语,但是她的心里正在全心全意思忖为什么圣杯战争的其中一位召主……而且还是之前一直藏得很隐密的言峰绮礼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

另外一方面,绮礼稍稍转头朝向大楼外,向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团粉尘烟雾的冬木凯悦饭店的位置看了一眼,诧异地长叹一口气。

「——没想到你们竟然连整栋建筑物一起炸掉。如此不择手段的人实在不像是魔术师。或者应该说,他很擅长针对魔术师的弱点下手?」

「……」

舞弥一惊,发觉到这个男人竟然知道卫宫切嗣的事情,正好如同切嗣知道言峰绮礼一样。

「不要只让我一个人说话,女人。你只要回答一个问题就好了——原本应该代替你来的男人在哪里?」

听到他这么一问,舞弥不再对一吾峰绮礼做任何揣测。她的结论是根本不用理会对方有什么意图,除了杀死这个男人之外不做他想。

舞弥的速射枪声毫不问断,发出连续三声轰鸣。9mm口径被称为军用弹,固然具有足够的杀伤力,但是还称不上非常充分,因此对腹部连开三枪是专业人士的常识。与其瞄准小面积的致命要害,倒不如攻击面积大、比较好瞄准的部位让对方重伤。这正是杀人射击技术的铁则。

但是全金属外壳的铅弹打穿的不是僧衣之下的内脏,而是硬脆的水泥地面。

绮礼闪身的动作确实快得让人难以置信,但并非真的比枪弹的超音速还要快。他的动作只是比舞弥瞄准目标后扣扳机的思考速度还快了一步而已。值得惊叹的是绮礼的战术判断,他是由舞弥的视线看出瞄准点,再从她为了预防枪枝后座力而紧绷的四肢来判断开枪时拨才得以闪开子弹。虽然这与魔术无关,但也非常人所能为。

不只如此——

身子迅速一闪,躲进掩蔽物之后的人反而是舞弥。她空出来的右手沾满黏稠的血糊,原本应该握在手中的Glock手枪摔落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声响。她惊讶的眼神注视着一道冰冷的剑光插在刚才位于她背后的钢柱上。

剑刃长度超过一公尺的薄刃虽然让人联想到西洋剑。但是以刀剑的标准来看的话,剑柄实在太短。这是一种圣堂教会的代行者使用的特殊投掷武器,称为『黑键』。刚才浅浅割伤舞弥的右手背,让她放开Glock手枪的就是这支剑。绮礼在闪开枪口弹道的同时,顺势射出这支剑。

虽然是手掷武器,威力却足以刺进钢柱。但是绮礼这一招不是要致舞弥于死地,只是为了把Glock手枪从她手中夺走而已。绮礼的意图不只是抢下武器,还想要剥夺舞弥的战意吧。他想要捉活口——舞弥还没回答刚才他的问题。

「动作也十分俐落,看来你受过相当程度的锻练。」

绮礼逆转攻守局势,完全取得上风。他不疾不徐地缓步走来,两手又各自抽出一支黑键。修长的剑刃是使用魔术所构成的半实体,携带时只要贴身收藏短小的剑柄部分即可。舞弥无法看出在绮礼那件长长的僧衣之下还藏有几支黑键。

在圣堂教会里,黑键虽然是代行者其中一款基本配备,但是使用起来很困难,听说只有一部分高手能够应用在实战当中。看来舞弥遇见的,就是这种少见人物当中的其中一位。

舞弥不是武者,而是士兵。她对于自己学到的战斗技术没有任何骄傲与喜好,只会考量其效果优劣而已。而她的思考毫不犹豫地承认「战败」,言峰绮礼的战斗能力远远超过自己。她没有装备、没有战略,也不占有任何地利之便。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和他对抗。

『怎么了,舞弥?发生什么事了。』

耳中的对讲机传来切嗣询问的声音,口袋中的手机和人在地面上的切嗣还是接通的。可是舞弥不能回答,她的声音会被绮礼听见。这位恐怖的代行者真正要找的目标不是舞弥,而是切嗣。就如同绮礼所料,她就是切嗣的部下,听从切嗣的指示行动。她绝对不能在此时此地让绮礼掌握到实证。

「怎么?你不寻求支援吗?卫宫切嗣应该就在附近吧?」

绮礼已经直言不讳地说出那个名字。他同样也确信如果艾因兹柏恩招揽的切嗣也和这次圣杯战争有关的话,绝对会在今天晚上行动。

经由迪尔穆德的传说,黄色长枪的诅咒效果已经揭晓了。现在其余六名从灵全部健在的状况下,Saber在第一战就被封住一只手,很可能头一个被淘汰出局,处境相当艰难。尽快把诅咒的根源Lancer除掉,绝对是艾因兹柏恩阵营的当务之急。

所以绮礼在肯尼斯的据点旁撒网,等待袭击者找上门来。本以为出现的人一定是卫宫切嗣,结果却是另一个人,但是绮礼确信她一定是听从切嗣的指示行动。现在追捕的这个女人就是让他找到切嗣的关键人物。

不可以杀她,要活捉。不过只要她还能开口说话就够了,不需要把手脚留下来。

绮礼在心中做出冷酷的判断,步步朝着藏身钢柱之后的女人逼近。对手应该已经没有武器了,已经拆解的自动步枪不可能立刻重新组装,也没有时间让她跑去捡拾被打落的手枪。胜负已定。

可是这时候发生了一件完全意想不到的障碍,阻碍了绮礼的行动。

一道白色的帐幕突然冲进他与眼前的猎物之间,完全遮盖住他的视线。化学反应的刺激臭味直冲鼻腔。

「烟幕!?」

军用携带式烟雾筒的烟雾迅速蔓延开来,笼罩四周。趁着绮礼因为视线被遮蔽而止步的这段空档,迅捷如脱兔的脚步声在水泥地上回荡远去。

绮礼本来想要凭着脚步声朝逃跑的女人射出黑键,但是在最后关头还是打消这个念头。身为代行者身经百战的直觉告诉他不可以轻举妄动。

绮礼双手提着黑键,小心翼翼地探索四周的气息,等待烟雾散去。因为这栋大楼的内部裸露,有强风吹过,浓密的烟雾不消几秒钟就被吹散。但是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让那个女人跑得无影无踪了。

知道这个无人的楼层里只剩自己独自一人,绮礼冷哼一声,收起黑键。他不打算继续追下去,敌人是个不容小觎的人物。

掉落在地上的烟雾筒就像是对方留下的小礼物。绮礼把它捡起来,仔细检视。那是美军配备的投掷式烟雾筒,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只要有适当的管道谁都可以取得。

烟雾筒不是那女人扔出来的。如果察觉她有这种意图,绮礼早就射出黑键阻止她了。这是另外有人丢到绮礼面前的,为了掩护那个女人逃走……

当然,这栋楼层没有第三个人。换句话说,只能判断这个烟雾筒是从大楼外面扔进来的。

绮礼走到楼层边缘,不顾强风吹得僧衣翻飞,极目下望。

冬木凯悦饭店已经消失,现在周围已经没有类似高度的大楼建筑了。如果是从地面上对准这层楼扔上来的话——高度差有一百五十多公尺。就算使用榴弹发射器,想要射得如此精确也非常困难。假如是使用手掷式烟雾筒的话,这种笑话还真让人笑不出来。

但是绮礼是猎杀异端的代行者,曾经收拾掉众多魔术师。他早就已经习惯和不合常理的敌人交手,这种程度的怪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眼下街灯闪闪烁烁,灯光之间笼罩着一大片黑暗。阻碍他的魔术师就在这片黑暗之下的某处。

只要确认这件事,今天晚上就算不枉此行了。

此时,绮礼感觉有一股异样的冰冷气息悄悄靠近身边。

「是Assassin吗?」

「是,打扰您了。」

裹着漆黑长袍的身影以跪伏在绮礼脚边的姿态现出形体,他的确就是暗杀者的从灵——这是不久之前在遥远的国道旁森林中目睹Saber与Caster会面的三位Assassin之中,接下传令任务的那个人。

「我应该已经说过,不可以任意在市街中现形。」

「非常抱歉。但是有一件事必须尽速向您报告,所以……」-

144:09:25

一连串激战的夜晚终于结束,东方的天空开始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绮礼使用魔导通讯机呼叫位在深山町的远坂宅。这是因为父亲璃正也要列席,召开一场紧急对策会议。

『是吗?终于也掌握Caster的行踪了。』

时臣的声音从黄铜喇叭中传出,听起来似乎很满意。绮礼与Assassin的工作发挥出预期的效果。他虽然被自己的从灵弄得一个头两个大,但是徒弟那边的状况非常顺利。

「对方不愧是魔术师的英灵,就算是我的Assassin,想要靠近『工房』附近而不被发现也很困难。但还是成功确认大致的位置,现在已经包围那一带进行监视。Caster在工房外的动向完全都在掌握之下。」

『也就是说Caster没有躲在工房里,经常在外面活动?』

「是的,关于这件事……」

绮礼可以预料时臣听过他的报告之后会有多愤怒。想到这一点,他说话就有些迟疑。Caster与其召主的行为已经造成严重的事态。

「……那两人从深山町到邻市,一家一家到处诱拐睡梦中的儿童。到天亮为止已经抓了十五人。他们的行动大致上都很顺利——可是其中三家有家人醒来引起骚动,最后导致全家灭门的结果。」

光从通讯机另一头的气息就能清楚感受到时臣的震惊。在对方开口之前,绮礼继续说下去:

「Caster使用魔术毫无顾忌,事后也完全不掩饰痕迹。圣堂教会的工作人员现在正依照父亲的指示进行掩蔽工作……但是我不认为Caster和他的召主之后会改正他们的行为。」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Caster的召主是什么人?』

「根据Assassin的听觉偷听到那两人的对话研判——召主似乎在召唤Caster之前就已经从事过数次类似的暴行。虽然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过我想那个男人可能和现在甚嚣尘上的连续杀人犯是同一人。」

『……!』

时臣发出苦涩的呻吟,沉默不语。

从这个月开始让新闻报导议论纷纷的神秘连续杀人犯『冬木市恶魔』是一名穷凶恶极的狠毒罪犯,犯案手法之残虐近年少见。光是在市内就已经犯下四件案子,而且最后一件凶案是潜进就寝中的人家,把一家子全部残杀殆尽。冬木市的警察已经设立搜查本部,联合邻近的辖区全体总动员,务求早日破案。但是现在别说找不到嫌疑人,就连犯人像都还无法特定出来。

在圣杯战争进行的同时,偏偏有人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对时臣来说完全是一个恼人的祸端。不过对其他召主而言,他们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圣杯战争必须在不为人知的状况下进行,这是绝对不变的原则。应该不会有人希望这时候发生任何事端,让世人的目光注意到这块土地。

再说所谓的魔术师就是肩负神秘奇迹的人,无论是谁都要尽全力隐藏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让魔术的存在被世人知道,无法彻底守密的愚蠢之徒立刻就会被魔术协会排除。只要事关湮灭迹证,魔术协会的态度总是十分坚决而且彻底执行,没有一位魔术师不畏惧魔术协会的究责。

因此——就算只是一位微不足道的低下魔术师也不会做出连续几天登上报纸头条的无法暴行,更遑论是一位身边跟随着从灵的召主。以这两种意义来说,这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关于那两个人,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知道他们身分?』

「有听到他们双方的称呼,召主的名字叫做『龙之介』,Caster好像是被称呼为『蓝胡子』。」

『蓝胡子?那Caster的真名就是吉尔·德·雷伯爵吗?』

「我认为很有可能。毕竟他是因为沉沦于炼金术与黑魔术而出名的人物。」

蓝胡子的传说非常有名,以他的威名来说,被圣杯召为从灵也没有什么好奇怪。只是他的性质与英灵完全相反——根本可以称之为『怨灵』。

「从他们两人的对话中听来,这个叫做龙之介的召主不但没有圣杯战争的知识,似乎就连身为魔术师的自觉都没有。」

『想必一定是这样。十之八九是没有魔术素养的局外人在偶然的机会下正好和从灵缔结了契约……那位召主已经完全变成从灵手中的傀儡了吧。』

「不,这个嘛……」

饶是绮礼见多识广,回想起借由Assassin的耳朵所听见的对话内容也不得不支吾其词起来。

「……Caster自己的书行举止似乎也很不正常。一直说些什么圣杯已经在我手中、贞德·达尔克的救赎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话。

这是我个人的想法——Caster和他的召主可能已经完全不把圣杯战争当一回事了。」

听见这句话,时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像要吐尽心中的怒气。

『精神错乱而失控的从灵,还有无法约束从灵的召主。真不懂这种人到底为什么会被圣杯选上……』

从灵会攻击人——这件事本身绝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从灵是以魔力为粮食的灵质存在,不只是召主供给的魔力,杀人之后吞噬牺牲者的灵魂也可以让他们得到力量。无法供给从灵充足魔力的弱小魔术师,有时候也会借由奉献活祭品的方式补充不足的魔力。

时臣早就已经料到这次圣杯战争中可能也会出现这种人。这倒是无所谓,魔术师本来就是超脱常理的人类,不以伦常观念评断是非对错。就算有无辜的一般平民牺牲,只要能够谨慎小心地湮灭痕迹,暗自进行的话他是可以默认。

可是像这样肆无忌惮地展开疯狂杀戮,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当然绝对不可原谅。

「我们不能放任他们不管,时臣。」

璃正神父的表情非常难看,插口说道。

「Caster两人的行动显然会对这次圣杯战争的进行造成阻碍,他们已经严重违反规则。」

『这是当然,且不论圣杯战争如何,我肩负隐藏魔术的责任,同样也绝不能放过他们。』

远圾家族代代都是冬木之地的第二管理者——意思是说,魔术协会将这块土地的灵脉管理以及监视异象的权利责任直接委托给他们。远坂家之所以能够跻身为『初始三大家』,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将自己管辖的土地提供出来当作圣杯战争的舞台。

因此站在时臣的立场,他必须要阻止Caster等人无法无天的行为。不是因为他是争夺圣杯的召主,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是此地的管理者。

「第四次杀人事件之后接连发生的儿童失踪事件,恐怕也是这两个人干的好事吧。」

绮礼语气平淡地陈游己见。

「光是已经报导出来的失纵儿童就有十七人,如果加上今天早上的『再次调货』,人数一下子就超过三十人,我想今后他们的行为还会越来越激烈。父亲,必须尽早想办法。」

「嗯,这个问题已经不光是靠警告或是惩罚就能解决了。除了将Caster以及他的召主消灭之外别无他法。」

「——问题就出在这里。只有依靠从灵的力量才能对抗从灵。话虽如此,我的Assassin不能派出去执行任务。」

绮礼说得对。他们特地想了一个计策隐藏Assassin的存在,这时候当然不能派他到外面抛头露面。

璃正神父默不作声地沉吟一阵之后,对时臣提出他的建议。

「在我这个监督者的职权范围内允许某种程度的规则变更。先暂时停止正常的圣杯争夺战,动员所有召主一同讨伐Caster吧。」

『喔……您有什么妙计吗?神父。』

「我会准备对往后战局有利的奖赏给收拾掉Caster的人,其他召主也不希望因为Caster一个人失控,最后导致圣杯战争破局吧,他们一定会接受。」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改变游戏的方针,比赛猎狐是吗?』

虽然有些人在昨天晚上的混战中负伤,但是实际上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位从灵被淘汰。如果被所有从灵一起当作狙杀对象,Caster的命运必定如同风中残烛一般,朝不保夕。

『但是如果对方因为消灭Caster的报酬获得太大的好处……事后可能反而会对我们造成不利。』

听见从通讯机传来的时臣之言,璃正神父露出意义深长的微笑。

「我当然不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让其他猎犬追杀Caster,等他的战力消耗殆尽之后,最后下手取他性命的仍然必须还是Archer才行。」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

只要有绮礼的Assassin当眼线,要找出适当时机下手轻而易举。就算战争的规则变动,远坂阵营的战术还是不变。

「那么我现在就去准备召集其他召主。」

方针已定,璃正神父离席走出地下室。就在绮礼也要起身退出的时候,时臣出声叫住他。

『——对了,绮礼。我听说昨天晚上你离开冬木教会进行行动?』

绮礼早就知道时臣一定会追究。时臣的徒弟对外已经是圣杯战争的落败者,受到教会的庇护,当然不能随意在外面走动。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很危险,但是因为我被烦人的间谍给缠上,为了处理才不得已……」

『间谍?有间谍来侦察身在教会的你吗?』

时臣的语调变得更加严肃了。

「请您不用担心。我已经封了那个小贼的嘴,万无一失。」

绮礼顺口说出这句话之后,发现他第一次对老师说谎竟然不觉得有任何罪恶戚,连他自己都感到很惊讶。

『为什么不使用从灵?』

「我认为只是一件琐碎小事,不需要动用从灵的力量。」

两人之间好一阵子不说话,沉重的静默透露出时臣的不悦。

『……确实。我能理解像你这样高超的代行者会依赖自己的武艺。但是在现在这种局面之下,你不觉得这么做是否有些太过轻率了?』

「是,今后我会多加小心注意。」

又是另一个谎言。

从今以后自己还是会经常悄悄前往战场,追寻卫宫切嗣的身影,直到找到他的那一刻为止。

通讯机自此不再传来任何声音,绮礼告辞之后离开地下室。

当绮礼打开一楼分配给自己的房间房门时,顿时身陷一种不自然的感觉,好像误闯进别人房间一样。

不是说气味或是温度有什么不一样,而是某种只能以气氛两个字形容的环境感明显改变了。原本十分朴素的绮礼房间充满华贵高雅的气氛,仿佛变成宫廷楼阁中的室。

房内的摆设或照明当然还是完全没有改变,单纯只是因为有一名男子悠然地靠在长椅上而已。

那个无端占据房间的人物让绮礼大戚意外,他惊讶地皱起眉头。

「——Archer?」

形如熊熊烈火的金发以及如红宝石般鲜红的双眸。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远坂时臣的从灵,英雄王基尔加梅修。而且他的打扮不是原本英灵型态的金黄色盔甲,而是身穿皮草滚边的珐琅亮皮外套,再配上一件皮裤的现代风格装扮。

自从召唤出来之后,这位英灵一直仗着单独行动的技能任意四处游览。最近在灵体的状态下活动已经无法满足他,不仅现出实体,甚至还换上『休闲装』,晚上大摇大摆地在街上漫步。绮礼曾经听过时臣带着一丝发牢骚的语气说起这件事,但是他作梦也没想到,基尔加梅修竟然会跑到自己的房间来。

Archer对擅闯他人房间的行为一点都不以为意,还把擅自从橱柜中取出的红酒倒进玻璃杯中,优雅地品尝着。

「虽然数量不多,但是这里的珍品比时臣的酒窖还要齐全。真是个糟糕的徒弟啊。」

「……」

绮礼无法判断对方来访意欲为何,只见桌上林林总总地摆满酒瓶,看来他把房内所有的酒全部拿了出来,似乎正在品酒。

旁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很意外。绮礼有个怪癖,只要听说哪里有顶级美酒,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买下来。

酒类是一种越是讲究品质就越觉得无穷无尽的深奥世界。既然如此,说不定会有某种味觉能够填补绮礼心中的空洞。如果真的有这种邂逅的话,就算沉溺在酒精之中倒也不错——这位已经走投无路的修道者曾经半认真地这么想过。

可是直到目前为止,绮礼对酒类的涉猎从来没有得到任何回报,只是让一些豪华品牌的酒瓶越积越多而已。他当然从没想过要拿这些酒招待客人,更别说是一个不请自来的醉汉。就算对方称赞自己的酒好,他也不会想要款待这种人。

「你到底有什么事?」

绮礼耐着性子问道。Archer举起酒杯,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回视他。

「因为除了本王之外,好像还有其他人也觉得无所事事。」

「无所事事?」

虽然口中这么回问道,但是绮礼心中立刻就察觉Archer的言外之意——虽然不清楚他从何得知,不过这个英灵知道绮礼昨晚做出违反时臣意思的举动。

「叫绮礼的,如何?一直侍奉那个远坂时臣也无法让你的心灵获得满足,对不对?」

「……现在你开始对契约感到不满吗?基尔加梅修。」

绮礼没有回答Archer的疑问,只是很不高兴地回问他。就算对方是传说中的英雄王,绮礼一点都不觉得畏惧。不管时臣个人怎么想,从灵毕竟选是召主的仆人。无论这位英灵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要他还是弓兵从灵,就只能屈居于时臣之下。和身为时臣直系弟子的自己相比,顶多也只是立场辈分相同,没有理由对他过度谦卑。

绮礼的态度并没有触怒Archer,他只是冷哼一声,品尝玻璃杯中的美酒。

「召唤本王的乃是时臣,此身能够维系在现界也是因为有时臣的供养之故。更重要的是他对本王行臣下之礼,要本王回报他的敬意也并非不可。」

说完这番规矩地让人出乎意料的话之后,基尔加梅修异于常人的火红眼眸露出忧郁的神色。

「可是老实说,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无聊的人,一点趣味都没有。」

「……没想到一个从灵竟然说出这种话,真让人意外。」

绮礼实在太过讶异,心中对Archer无礼厚颜态度的怒气,以及不知他来访真正用意的猜疑心都已经渐渐消退。在这种奇妙的轻松气氛之下,绮礼几乎已经容许Archer在这个房间里占有一席之地。

「时臣导师的领导真的有那么无聊吗?」

「简直无聊至极。说什么想要利用万能许愿机的力量到达『根源之涡』?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无趣的愿望。」

英雄王一声失笑,将所有魔术师渴望不已的崇高境界贬得一文不值。但是绮礼多少能够了解他的感觉。

「对于『根源』的渴望是魔术师特有的愿望,局外人没有资格插嘴。」

「话虽如此,不过你好像也是局外人哪,绮礼——而且我听说你的立场原本和那些魔术师对立,不是吗?」

Archer似乎也已经对绮礼复杂的立场有所听闻了。这名男子看似唯我独尊,消息倒是非常灵通。

绮礼双臂环抱,思考了一会儿。如果不是以远坺时臣徒弟的身分,而是站在圣堂教会·第八秘迹会代行者的立场上来看,时臣的圣杯战争究竟有什么意义。

「……追求『根源』的路程也就是超脱于世界的『外侧』。这种超脱不会对『内侧』这个世界带来任何改变。对于目光只放在『内侧』的教会来说,魔术师的探索一点意义也没有,只认为他们的意图很无聊而已。」

「原来如此。本王只要享受这个属于本王庭园的大宇宙确实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Archer这句话把整个世界都当成他自己的所有物,的确是英雄王特有的狂傲。

「本王对不是自己支配的领域没有兴趣,也不在乎什么『根源』。」

绮礼露出苦笑,没想到这个Archer竟然和魔术师完全相反,也难怪他不喜欢远坂时臣这种模范魔术师。

「如果圣杯单纯只是为了追求『根源』而存在的特殊装置,就算那些魔术师杀红了眼,圣堂教会也不会插手。可是很不幸,圣杯是『万能』的,拥有能够改变世界『内侧』的无限可能性,可以说是一种终极异端,对我们的信仰造成威胁。

所以圣堂教会才会选上远圾时臣。正因为那种危险的异端不能置之不理,如果能够把那股力量耗费在一件『既无聊又没意义』的用途上,这也是我们乐见的结果——只是我的父亲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好像还别有一些私情。」

「那么时臣以外的魔术师追求圣杯的动机都与时臣不同吗?」

绮礼点头回应Archer的问题。

「时臣导师不但是典型的魔术师,也是一个极右派。像他那样彻底贯彻魔术师正途的人在现在已经不多了。其他人追求的大概都是尘世的名利吧。威信、欲望、权力……全部都是一些局限于世界『内侧』的愿望。」

「那不是很好吗?每一项都是本王的最爱。」

「你就是君临于俗世之巅的君王啊,基尔加梅修。」

Archer露出冷笑,将手中玻璃杯的酒喝干。看来他并没有把绮礼的批评当成一种侮辱。

「绮礼,那你又是如何呢?你对圣杯有什么愿望?」

听到Archer这么问道,绮礼第一次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我——」

对,这是最大的问题。为什么圣痕会出现在言峰绮礼的右手上?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

绮礼的回答带着一点迷惘。Archer闻言,红色眼眸中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这是不可能的。圣杯不是只会召集有资格得到它的人吗?」

「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是……我也不明白。我没有想要成就的理想,也没有应该达成的宿愿,为什么还会被选上参加这场战争。」

「这种问题有这么困难吗?」

Archer轻笑一声,仿佛在嘲弄绷着脸孔的绮礼。

「既没有理想,也没有宿愿。那么只要追求愉悦不就好了吗?」

「这怎么行!」

绮礼的语气下意识变得急躁起来。

「你的意思竟然是要服侍上帝的我去追求愉悦——沾染那种罪恶深重的堕落行为吗?」

「罪恶深重?堕落?」

看见绮礼脸色大变,Archer越发觉得有趣,露出狡猞的笑容。

「真是太夸张了,绮礼。为什么你会把愉悦与罪恶画上等号?」

「这……」

绮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甚至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被戳到什么痛处才如此狼狈,越来越显得不知所措。

Archer看着绮礼陷入沉默,好像在捉弄他一样,志得意满地继续说道:

「因为为非作歹而得到的愉悦可能确实是一种罪恶,但是行善也会让人感到喜悦,凭什么道理断言愉悦本身就是一种邪恶?」

绮礼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程度的问答竟然让他诃穷。他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当中,仿佛在自己心中发现一块完全未知的空白领域一般。

「——我心中同样也不存在愉悦。我虽然追求快乐,但是却找不到。」

虽然勉强挤出这么一句回答,但是语调中却缺少他平时的自信。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一样,毫无意义。

Archer那双鲜红的眼睛凝视绮礼,仔细打量他之后灿然一笑。那张笑脸有如一朵滴出毒液的鲜艳食虫植物,充满着不祥的气氛,让人毛骨悚然。

「言峰绮礼——本王突然对你感到很有兴趣。」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算了,你不用在意。」

Archer在酒杯中再次倒满了酒之后,又把身子靠在沙发上,继续说道:

「所谓的愉悦换句话说也就是灵魂精神的形式。要谈愉悦的话,不是论『有』或『没有』,而是『知道』或『不知道』。

绮礼,你还不了解自己的精神世界。你说你心中没有愉悦,其实简单说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这个从灵——竟然想要对我说教吗?」

「别自以为是了,杂种。这可是尝尽人世间所有奢华与快乐的王者所说的话,闭起嘴巴仔细听吧。」

绮礼直到现在才发现——虽然口头上颇有微词,其实自己已经有心想要听听Archer说的理论了。

时臣的从灵虽然说起话来口气狂妄自傲又目空一切,但是不知怎么着,绮礼却不觉得讨厌。

「绮礼,总之首先你应该学习何谓娱乐。」

「你说——娱乐?」

「没错。不要光注意内在,第一件事是把眼光朝向外界……对了,一开始就先让你参与本王的娱乐好了,如何?」

「我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游艺活动上。」

我和你可不一样。绮礼在心中又加了一句。

「别这么说,这件事在时臣交代你的工作闲暇之余也能办到。绮礼,说起来你的职责不是派出间谍追踪其他五位召主吗?」

「……是这样没错。」

「那么不光只是调查那些人的意图或是战略,连他们的动机也一并查出来,然后说给本王听听。这件事很简单吧?」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事情,确实和绮礼现在的任务相差不多。只要一整天窃听监视对象与周遭人物之间的对话,自然而然就能够推测出所有人想要追求圣杯的缘由。只要事先交代那些监视各个召主的Assassin也记下这类话题就可以了。

「——可是Archer,你知道这些事又怎么样?」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本王喜爱人类的恩怨情仇。现在这里有五个人想要扭转天理,甚至不惜依赖奇迹,就是为了实现他们执著不已的愿望。在他们之中一定会有一、二个有趣的人物。至少和时臣比起来会好上一些吧。」

绮礼非常冷静地思考。除了卫宫切嗣以外,其他召主他全都不当一回事,而且也没有道理要答应Archer的要求。但是这个从灵光是时臣一个人还无法完全掌控,如果绮礼也能以某种形式对他产生影响力的话,将来或许会对时臣阵营带来有利的结果。

「……好吧,Archer。我接受,但是这需要一点时间。」

「没关系,本王可以慢慢等。」

Archer再次将玻璃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从沙发上站起来。绮礼感觉这个男子只要做出一点动作震动空气,好像整个房间的照明都在摇动。或许这位已经得到了全天下独一无二黄金律的英灵,身上总是散发出肉眼无法看到的闪耀光辉吧。

「今后本王还是会来光顾你的好酒。这里的酒虽然称不上是什么琼浆玉露,但都是一些佳酿,就这样放在一个僧侣的酒柜里发酸也着实可惜。」

反正就算拒绝,Archer也听不进去吧。绮礼只是摆着一张扑克脸,不置可否。但是Archer似乎把他的态度当成一种允诺,带着满意的笑容走出房间。

刹那间,室内的光华尽褪,绮礼的房间气氛又恢复原本的单调无味。

终于能够独自一个人静静,绮礼重新回想起刚才与那位奇妙客人之间的奇妙对话一

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直接与Archer对话,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仔细一想,参加这场圣杯战争的人不论是召主或是从灵,应该都是一些拼了命想要达成自己长久夙愿的人,但是那位我行我素的英雄王却不是为了追求圣杯,只是因为不喜欢看到有人背着他争夺宝物所有权而掀起风波,所以才会参加战斗。现在集合在冬木市的七位从灵之中,大概没有第二个参战理由比那位英灵更加淡薄的人。就这方面来看,绮礼和他倒是有相似之处——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参加圣杯战争的召主,除了绮礼之外可能一样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不,绮礼参战的理由必定存在,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他是继远坂时臣之后排名第二个获得令咒的人。或许在绮礼自己都没发觉的内心深处当中,他也渴望获得圣杯的奇迹。

但是他要的绝对不是Archer口中所说的「愉悦」。到目前为止,绮礼全部的人生都耗费在追求真理上,这一点是他绝对不会改变的坚持。

真正知道答案的人不是Archer应该另有他人。

卫宫切嗣。那名男子比任何人还要接近绮礼所追寻的答案。绮礼心中不禁浮出一个念头,就像刚才和Archer交谈那样,如果他也能和那个男人有一场问答的话——

当然,双方的立场截然不同。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来往不会是话语对谈,而是枪弹刀剑吧。可是这样也无所谓,绮礼只是想要了解切嗣这个人而已。那么赌上性命的生死互搏,或许比任何话语更能清楚呈现出那个男子的心灵世界吧。

绮礼心中怀抱着空虚的愿望,开始动手收拾Archer喝了一桌的酒瓶-

140:41:54

在冬木凯悦饭店的崩塌现场,救难队伍的救灾作业彻夜进行。

事后发现饭店方面在引导旅客避难的时候有疏失。当初大楼崩塌时大家都以为饭店已经空无一人,后来才知道事实上还有两位旅客留在里面。

那一对据说将最高楼层的客房连同整层楼一起包下来的男女,几乎已经没有存活希望了,但是无论如何至少要找到遗体才行。在照明车上卤素工作灯的照耀下,救难队使用重型机具紧锣密鼓地进行挖除瓦砾的工作。

就在旭日即将东升,所有队员的脸上开始露出浓浓疲劳神色之时,有一件怪事发生了。

「找到奇怪的东西?」

接到通知而赶来的现场主任所看到的东西,是一个直径将近三公尺多的银色球体。根据报告,这个看起来怎么样都不像是大楼建材的物体突然凭空出现在瓦砾堆中。

「……内部的摆设吗?会不会是放在观景餐厅的装潢之类。」

「如果是这样的话,上面一道刮伤都没有不是很奇怪吗?」

如此说来,这个球体的表面上确实完全没有破损,表面的光泽甚至就像是镜子一样明亮。

让人误以为这东西是刚刚才在这里抛光打亮一般。

「看起来——好像有点像水银滴。」

现场主任一边说着心中蓦然浮出的感想,一边走近球体,伸手触摸表面。

戴着手套的手掌陷进了银色球体之中。

「?」

虽然吓了一跳,不过仔细一看,他的手还是碰触在球体坚硬冰冷的表面上,没有任何异状。

「主任?」

「……」

周围几位队员好像没有一个人察觉这件事,只是用狐疑的眼神看着现场主任一脸失了魂的表情,呆呆地站着不动。

「请问有什么异状吗?」

「……必须要把这东西搬出去才行。」

「啊?」

「把它搬上卡车,动作快。」

现场主任的态度莫名冷静,语气强硬地对队员发号施令。

虽然所有人都感到讶异,不过不论这个球体究竟是什么东西,确实是一件必须尽快移除的障碍物。怪手马上动工,挖起银色球体,搬到卡车的货台上。

「奇怪,主任呢?」

等到其中一位队员发觉的时候,刚才还在监督现场作业的主任已经不见人影了。就在不知所措的队员背后,大卡车的引擎突然发动,排气管的噪音轰隆响起。

当众人发现眼神空洞的现场主任坐在卡车的驾驶座上慢慢转动方向盘,驾驶卡车扬长而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卡车的货台上载着那个银色球体,就这样消失在黎明的街道彼端。

五个小时后,在市郊外巡逻的警车发现了那辆追缉中的卡车,以及在车里不省人事的现场主任。可是那时候卡车的货台上已经空无一物了。

「……」

「……」

「请问……这里是麦肯吉先生的府上吗?」

「嗯,这里的主人确实是叫麦肯吉没错。」

「那个……请问这里有一位叫做征服王伊斯坎达尔……大人……的人吗?」

「就是朕。」

「…………哦哦,是这样啊。哈哈……啊,麻烦请在这里签名收件。」

「要署名吗?好——朕已经确实收到了。」

「感谢您的惠顾。打……打扰了。」

「嗯,辛苦了。」

在已经住习惯,就好像自己家一样熟悉的葛连·麦肯吉家的二楼寝室里,韦伯·费尔维特从睡梦中醒过来。

外面的日头早已经高高挂在天上。这个佣懒的早晨并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是在一个稀松平常的假日睡过头而已。只要这样想的话,仿佛就能轻易说服自己还是和平日一样躺在床上,一如往常,

如果是现在,他甚至还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当成一场春秋大梦。那场凄绝的血战、还有诸多大破坏……

但是令咒依然还留在右手的手背上。那些事情不是梦,韦伯是带领Rider的召主,昨晚那场五大从灵的激战全都是不折不扣的现实。

昨天晚上少年第一次踏上战场,闯过生与死交错的境界。

他感到恐惧、也觉得浑身打颤。他从未体验过这种强烈的感觉。

可是现在尚留在他心中的感觉——不是惊恐或是类似的负面情绪。反而有一丝丝骄傲以及兴奋在心中静静翻腾。把那种感觉直呼为喜悦却又让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韦伯昨晚并没有做出什么惊人的大事,所有行动都是伊斯坎达尔一个人独断独行,身为召主的韦伯只不过是在旁紧紧抓住他而已,毫无建树。而且中途还昏了过去,没有目睹整个事件到最后的发展。

但是对韦伯来说,那场战斗具有深远的意义。恐怕唯有他自己才能够理解他得到了什么以及其价值所在。

Rider面对眼前诸多的敌人,一古脑儿地说了很多话。在那场战斗中聚集的魔术师或是从灵可能之后都不会再想起他说了什么,说不定他们打一开始根本就没听进去。但是唯独有一句话,韦伯到现在都还放在心上。

「——就连露出真面目都不敢的胆小鬼岂够资格当朕的召主——」

这是Rider对Lancer的召主所说出的污蠛之词。豪迈的嗓音一声大笑,就把那个让人又恨又惧的艾梅罗伊爵士贬为懦夫。

Rider所赞颂的蛮勇只不过是一种蠢笨的行为。如果战斗的主导权掌握在韦伯手中的话,他就会采取让从灵正面迎战敌人,自己躲起来观察战况的方法,也就是和肯尼斯完全一样的方式,那才是正确的战略。

但是——

『——能够成为朕之召主的人必须是与朕并肩驰骋于战场上的勇敢男子汉——』

韦伯绝不是自愿陪Rider上战场的。说实在,他等于是受到波及。他只是不想孤零零地被扔在大桥的钢架上,才会像逃难似的坐上Rider的战车。绝对不是想要彰显自己的勇气。

可是现在这些理由都不重要了。

到现在他还可以清楚回想起那时候Rider搂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掌既宽厚又强而有力,鲜明的感觉足以让他把那些道理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

那时候Rider确实指着韦伯,说自己有资格当他的召主。

这是把韦伯和那位人称神童的知名天才讲师,从前自己根本无法望其项背的艾梅罗伊爵士放在天秤的两端相互比较,而且秤盘还是朝韦伯的方向倾斜。

终于有人认同自己的价值了——仔细一想,这是他懂事以来的第一次。

从前他一直认为别人的赞许一点价值都没有,因为得到他人赞赏而沾沾自喜反而是一种愚蠢。以前从来不曾受人关注的少年一直如此深信不疑。

所以现在韦伯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心中这股让人感到别扭的喜悦之情。他无法压抑欣喜不已的心,但是自尊心又不允许他这样得意忘形。

那个从灵既傲慢又狂妄,在他的心中大概没有一点对召主的敬重之意,不但如此,他甚至从来没有用名字称呼过韦伯——自己是否应该对他抱持感谢之意,就连之前那些诸般羞辱自己的行为也一笔勾销呢?因为他是第一个赏识自己价值的人……

「……」

心中的念头混乱杂沓,韦伯把头缩进毛毯底下。从现在开始,今天一整天到底要拿什么脸去面对那个巨汉从灵才好……

此时韦伯突然发觉,今天早上他没有听见平时从身边不远处发出的震天价响的打鼾声。

韦伯用力掀开毛毯,探头一看,原本应该还在地板上睡觉的Rider竟然不见人影。他那么不喜欢灵体化,绝对不会没什么理由就解除实体,隐形起来。就算他真的隐形了,韦伯至少也能判别出自己从灵的气息在哪里。Rider现在不在这个房间里。

韦伯试图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今天早上自己睡过头了,所以Rider先起床也没什么好奇怪。可是……问题是现在他不在这里,也就是说Rider现在正在韦伯不知道的某个地方任意乱晃——

走廊的阶梯传来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那种听习惯的沉重质量感本来已经让韦伯放心了一半,但是他马上察觉这脚步声代表的意义,脸色又变得苍白。

「哦,你醒啦,小子。」

Rider巨大的身躯慢吞吞从房门穿进来。就算韦伯已经看习惯了,那件厚重的胸甲还是和日常生活与一般常识非常不搭配,十分怪异。韦伯当然瞒着麦肯吉夫妇,没有把从灵的事告诉他们。要是让那对老夫妇看见这种荒诞不经的玩意儿,一惊之下搞不好立刻就让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催眠术破功。

所以对于平时坚决不肯化为灵体过日子的Rider,韦伯一直三令五申要他至少待在二楼房间里不要出去——直到今天早上。

「……你……你就穿这样子下楼吗?」

「别紧张。如果你是担心家主老夫妇的话,今天一早就出门去了。可是他们不在的时候有人来送货,所以朕就去拿了。」

总之,知道Rider没有和家主碰面让韦伯先松了一口气,但是听见Rider说的话,他察觉事态更加严重,脸上更是毫无血色。

仔细一看,Rider手中拿着一个贴有快递传单的小包裹。

「……你就这身打扮……到门口?」

「这有什么办法。有使者送东西来,总不能不慰劳一句话就这样让他回去吧。」

为时已晚,就算想掩饰都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他只能想,幸好看到Rider的不是每天都要见面的同居人,只是路上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说不定一个穿着希腊化时代铠甲的壮汉住在这个家的传闻会从送货员的口中传出,也只能希望这传闻被别人当作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了。

「我说,这包裹又不是给你的,慰不慰劳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收到一看才知道这包裹是寄给朕的。」

「……什么?」

Rider洋洋得意地把包裹拿给韦伯确认小包裹的收件人名称——上面整齐地写着『冬木市深山町中越二—二—八麦肯吉宅,征服王伊斯坎达尔大人收』这种笑死人的内容。寄件人是『角色商品专科Animember难波店』。

「……给我解释清楚,Rider」

「我尝试买一次那种叫做通信贩卖的东西。『世界军事月刊』广告栏里有一件商品还满吸引人的。」

「通、通贩……?」

这么说来,韦伯回想起几天前,当他一如往常依照Rider的要求出门采买军事相关的杂志以及录影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购物清单里多了一项标准明信片。那时候韦伯也不知道Rider买明信片要做什么。不对,那时候他已经差不多快要放弃尝试去了解了。

「你到底是从哪里学到这种知识的?」

韦伯可不认为圣杯给予的知识里有包含目录购物这一项……他真心希望里面没有包括这种常识。

「嗯?这种简单的小事在书本里或是录影带最后不是都有写吗?只要仔细慢慢看就很清楚啦。」

「你什么时候跑去投递……还有,你哪来的钱!?」

「没问题,朕是申请使用货到付款的方式。」

Rider一边开朗地大笑三声,随手把钱包扔还给韦伯。看来他似乎是趁召主熟睡的时候自己拿走了钱包。

不管怎么说,他可是一个没常识到当真想要买隐形战斗机的家伙,说不定会抱着好玩的心态买下什么高价商品。韦伯还来不及生气就已经先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赶紧确认自己的荷包。

结果当他看到万元钞的张数不变,只少了几张千元钞票之后,安心地深深叹口气。因为安心而过度放松,一个不小心就忘了要对Rider擅自拿走钱包的事发脾气。这位少年对自己的笨拙没有一丝自觉,不晓得对他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Rider把韦伯撇在一边,兴高采烈地哼着歌打开包装,发出一声赞叹,把包裹中的东西高高拿起。

「很好很好,朕很喜欢!实物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更加出色。」

「……T恤?」

那是一件XL尺寸,看起来颇为廉价的短袖印花T恤。一个主题标志『Admirable大战略Ⅳ』结合世界地图印在胸口处。看来这是杂志封面特辑附赠的游戏周边商品。

「来的正好。看到昨天Saber的打扮,朕也刚好有所感触。只要穿上现代风格的服装,即使以实体到街上走动,你也不会有意见了吧?」

这位英灵厌恶灵体化——或者应该说喜欢化为实体的倾向对韦伯是一项不算轻的负担,但是没想到他不但要实体化,而且还开始计划到外面遛达。虽然现在已经来不及了,韦伯真的很想把昨晚让他的从灵萌生这种想法的Saber与召主诅咒到死。

另外一方面,Rider则是马上穿起新衣服,一个人喜孜孜地摆起姿势来。

「呼哈哈!竟然能把世界全图放在朕的胸膛上。哼姆!实在是痛快哪!」

「——哦,是喔。」

干脆就这样拉起毛毯闷头睡回笼觉好了。这样就可以把Rider那穿着印花T恤、雀跃不已的模样从视线中赶出去,逃到美好的梦乡里。韦伯越来越觉得这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等到下次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说不定这个世界会变得比较正常一点。

可是这个让人心动的选项,却因为Rider接下来的行动而不得不放弃。

「……喂,Rider等等,你等等!」

Rider若无其事地就要走出房间,韦伯赶忙把他叫住。

「你现在要去哪里?」

「当然是要上街去,把征服王这身崭新的威容展现给百姓们看看。」

在十一月份的寒冷天气当中穿着短袖T恤的样子已经够奇怪了,但是还有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在Rider壮硕的身躯上,除了一件T恤之外什么都没穿。

「出门之前先穿上裤子!」

「嗯?哦哦,你说绑腿啊。听你这么一说,在这个国家每个人都穿戴绑腿呢。」

没有穿内裤的古铜色巨汉觉得有些困惑,拳头按在额上转了几转之后,以一脸认真的表情向韦伯问道:

「那个是一定要的吗?」

「绝对不能少啦!」

不用洗脸,韦伯就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

虽然因为刚睡醒,脑袋还不是很灵光,但是自己刚才竟然差点就要接纳这个没有脑筋、没有知识也没有常识,和大猩猩没两样的肌肉笨蛋。一想到这里,不晓得因为悔恨还是羞耻,韦伯心中对自己感到愤怒不已。

「话先说在前头,我绝对不会为了你大老远上街去买特大号的裤子。」

「什么!?」

Rider夸张地睁大眼睛,冲到韦伯跟前。但是韦伯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他今天绝对不会退让。

「小子,难道你对朕的霸王之道有意见吗?」

「霸王之道和你的裤子根本彻彻底底!从头到尾!完完全全八竿子打不着!在你打算到外面逛街游玩之前,至少先宰掉一个敌方的从灵!」

「呔!真是个毛毛躁躁的家伙。要和从灵对打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不是吗?」

「那你现在就去!现在就去随便打倒一个人!这样的话,你要裤子还是什么东西我都买给你!」

Rider发出低沉凶猛的咕哝声,不再说话。

「……原来如此,朕明白了。你发誓反正只要摘下敌人的脑袋,到那时候你就会买裤子给朕穿,对吧?」

和韦伯的预料不同,没想到Rider这么轻易就让步,反而让韦伯觉得有些无力。

「……我说你啊,这么想穿这件T恤在外面晃吗?」

「那个骑士王小妮子都已经有过这种经验了。身为王者,朕当然不能落于人后——更重要的是朕喜欢这件衣服的图样,非常适合当作霸者的服装。」

这个超乎想像的笨蛋竟然被人当作英雄流芳百世,这该不会是过去的历史学家们所开的一个天大玩笑吧?韦伯开始思考这个横跨数世纪的神秘谜团。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股既低沉又遥远的爆裂音,轰地一声撞进韦伯的耳中。不对,正确来说那并不是声音。

虽然韦伯差点误以为这是听觉感受到的刺激,但其实那是一阵波动,触动韦伯身为魔术师所锻练出来的灵能知觉——也就是说那是魔力的脉冲。

「什么?刚才那声……是来自东边吗?」

身为从灵的伊斯坎达尔好像也听见刚才那道无声之声了。

韦伯打开窗户朝外面张望,可以看见在晴朗的天空上有一道类似烟雾的物体缭绕。看起来就像是刚刚飞上天的烟火残渣,但是那阵烟雾就像被打碎的云母一样闪闪发光,显然不是一般的烟尘。

虽然韦伯能够清楚看见那道烟雾,但是与魔术无缘的一般群众却看不见。刚才那道声音也一样,在常人的耳里听起来就只是鞭炮程度的声响吧,可能是有人引爆了混入某种咒香的火药,射上天空的物体简单说来就像是利用魔力点缀色彩的烟火。

「那个方向……我记得那是冬木教会附近吧。」

韦伯是参与圣杯战争的召主,拥有相关的基本知识,他很快便察觉这阵烟雾是什么意思。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监督战争的圣堂教会监督者有什么重大的决定事项要通知各位召主的时候,就会利用那种狼烟传递信号。想要同时把消息传送给不知各自身在何处的召主们,这的确是最合适的办法。

「那和我们有关系吗?」

听见Rider这么问道,韦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说有关系的话也的确有关系啦,谁知道呢……」

实际上,韦伯没有到冬木教会向监督者表明自己的召主身分。

只要有人带着从灵来到冬木之地,届时那个人身为召主的身分就会自动确立。

既然这样,何必在乎教会的脸色——那时候韦伯是这么判断的。

第一,他拿到圣遗物的手段与经过,实在不值得拿出来说嘴。去了教会可能还会给自己平白惹出一身麻烦。

话虽如此,韦伯也不能对刚才出现在东方天际的召集狼烟视而不见。

就他所知,这种状况前所未有,监督者召集所有的召主到底有什么事……他能够想到的就是变更某些规定,或是什么带有限制条件的通知事项,可能还会有其他相关情报公开也说不定。

有没有获得这些讯息,可能会成为左右今后战斗的关键。

考虑到必须收集与战局有关的情报,说不定还是应该去听听监督者要说什么事。

如果那件通知事项会成为绊脚石的话,到时候只要充耳不闻,当作没听过就好了。

「……Rider,买裤子的事之后再说。在那之前我们有工作要先做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真是讨厌。难得今天天气这么好,正适合出外散步呢!」

韦伯撇下一脸不快的Rider不管,开始着手准备-

138:15:37

一股深沉的黑暗盘踞在信众席上。

这片不寻常的黑暗含有极为浓密的妖气,让言峰璃正神父感到背后一阵冰凉。

来集合的人数比想像的还多——老神父心中带着这种讽刺的想法,面对黑暗中诸多注视着自己的视线露出苦笑。

发出召集召主的信号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没有一位召主是毫无防备,直接大剌剌出现在冬木教堂。取而代之的是由召主所派出的使魔,正好有五只。除了表面上已经淘汰出局的绮礼,以及可能连信号的意义都不知道的Caster之主龙之介之外,所有召主都已经到齐了。虽然全员到齐,不过没有一个人向教会致意,他们只是想来听听教会有什么事情而已。

就连与教会共同演出这出假戏的远坂时臣也没有缺席,派遣使魔参加。那么剩下四只使魔应该就是艾因兹柏恩、间桐以及两位外来召主……这么一来,就等于证实在冬木凯悦饭店的大爆炸中行踪不明的艾梅罗伊爵士还活着。

「看来没有哪一位仁兄想要尽点礼数,彼此打个招呼了。那么容我开门见山,直接说明要告知各位的事情。」

虽然开头话说得讽刺,但是老神父的语调却是平平淡淡,对着无人的信众座位——至少没有一位听众是「人」——开始说道:

「这场引导各位成就宿愿的圣杯战争,现在正面临重大的危机。

本来圣杯只会把它的力量分给追求圣杯的人,让他们能够和从灵缔结契约。可是现在却出现了一位背叛者。他和他的从灵忘了圣杯战争最重要的意义,开始滥用圣杯借予的力量来满足自己浅薄低贱的愿望。」

神父不禁依照平时传教的习惯,停下来观察听众的反应。可是隐藏在信众席阴影当中的魔性当然依旧不发一语地潜伏着。老神父干咳一声,继续说下去:

「关于Caster的召主。我们已经知道这个人就是目前在冬木市引起骚动的连续杀人案以及连续绑架事件的犯人。他驱使从灵犯案,而且还对犯案痕迹置之不理。这种重大的违规行为会导致什么结果——相信不需要我对各位明说。」

虽然使魔们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借由使魔的视觉以及听觉窃听璃正说话的几位召主应该都很惊讶吧。今天早上时臣听到消息时也是一样,做为一位魔术师,那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他和他的从灵不只是在座诸位每一个人的敌人,更是对召唤圣杯仪式造成威胁的危险因子。

所以在此,我要动用非常时期之下的监督者权限,暂时变更圣杯战一争的规则。」

璃正口气严肃地宣布过后,卷起僧衣的右手袖子,露出右手腕。

那只手臂虽然因为年老而有些细瘦,但是筋骨结实,看得出来壮年时期经过相当精实的锻练……手臂上从手肘到手腕密密麻麻地布满刺青图样——不,那并不是剠青,对圣杯战争的召主来说,那是他们最熟悉的东西。

「这是从过去的圣杯战争中回收,托付给我这位本届监督者保管的东西。这是在战斗结束前就失去从灵,淘汰出局的召主遗产——也就是他们用剩下的令咒。」

就是这些令咒树立了璃正身为监督者的权威。过去的召主没有用完,就这么遗留下来的令咒都交给他,由他担任管理者保管。

所谓的令咒就是圣痕,证明令咒持有人背负着圣杯所赋予的战斗使命。但是令咒除了代表一种宿命,另外还代表操纵从灵的控制装置。

虽然令咒附体本身就是一件奇迹,而显现在召主身上之后的刻印,的确也是强力无比的力量,但是那终究只是一种消费性的物理加持,可以用咒法的方式移植令咒,或是让渡与他人。

「我被赋予权限,能够依照我个人的判断将这每一道预备令咒让给任何一个人。对现在驾驭从灵的各位而言,这些令咒应该拥有相当宝贵的价值。」

四周沉默依旧,虽然璃正说话的对象是这些只会把所见所闻的情报传达给主子的使魔,不过他已经感觉到听众们正在专心倾听。

「所有召主立即停止彼此之间的战斗行为,尽全力歼灭Caster做为特别措施,我将会把追加令咒赠予成功消灭Caster和其召主的人。

如果单独完成任务的话,就给达成任务者一道我手腕上的令咒。如果与他人共同执行,就给予参加者一人一道。确定Caster消灭的同时,再重新开始原本的圣杯战争。」

璃正神父把僧衣的袖子放下之后,首次在嘴角浮现讽刺意味的微笑,补上一句话:

「好了,有疑问者现在可以当场发问——前提是你们必须开口说人话。」

从黑暗中传出翅膀鼓动的声响,紧接着是唏唏嗦嗦在地上爬行的声音、轻巧的脚步声,静悄悄地消失远去。

监督者的说明简单扼要,没什么问题要问。每一位追求圣杯的竞争者都要为了新型态的竞赛而努力。既然决定了,就没必要在教会久留。

等到四周真正恢复无人的宁静时,独自留在礼拜堂的璃正神父想像着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低笑几声。

如此一来,计划就万无一失了——接下来就算放手不管,饥饿的四头猎犬也会自己去攻击Caster。

攻击目标的召主长相与姓名,还有Caster工房的大致位置都已经知道了,如果把这些情报公开的话,二疋可以让事情进展更顺利。但是这样可能反而招致其他人怀疑教会如何调查到这些消息,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这些借由Assassin获得的情报现阶段只能秘而不宣了。

Caster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呢。璃正等人也不期待一下子就会发展成六比一的包围战,他们不认为所有召主都会依照监督者的意见,把Caster两人当作目标展开行动。对其他召主来说,猎杀Caster只不过是战争中的一段过程而已,真正重要的是如何在Caster消灭后重新展开的大乱斗中获胜。

每个人一定都非常渴望得到追加令咒吧。但是同样地,他们应该也不希望其他召主得到令咒。就算有额外分数进帐,如果以后与自己为敌的人同样也得到分数的话,就失去了优势的意义。

因此与其为了更容易得到令咒而和他人合作,他们应该会想尽办法捷足先登,力求独占令咒。他们必定会使出妨碍手段,彼此互扯后腿。

这就是璃正希望看到的局面。要是随随便便就让他们互通声气的话,想要让Archer在最后抢占渔翁之利就不容易了。

所有召主的动向都由已经被众人遗忘的Assassin逐一持续追踪。不管对手是谁,想要抢先他们一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绮礼实在做得很好,他只不过是学了短短几年魔术的魔术师,竟然可以成为这么高超的召主,驾驭从灵得心应手。这一点想必就连时臣都没料到吧。

为了信仰、为了教会,以及为了与故友之间的约定,璃正引以为傲的独生子正在发挥他特有的才能,努力工作。站在父亲的立场,这些成果让他感到无比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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