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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王者们的狂宴 Act 8

—103:11:39

夜晚再次造访艾因兹柏恩森林。

与昨晚不同,这是一个寂静的暗夜。但是在各个地方留下的激战爪痕依旧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来自本国的女侍们特地打理的城堡内部,也因为卫宫切嗣与艾梅罗伊爵士的战斗而变得残破不堪。就算想要修补破坏的痕迹,但是能够交办杂事的女侍现在都已经全部回国了。爱莉斯菲尔叹口气,一边努力不要去在意、一边走过这片破败到几可称为废墟的颓圮走廊。

没有遭到破坏的寝室所剩不多,爱莉斯菲尔已经让久宇舞弥在其中一间休养。虽然她已经亲手使用治愈魔术治疗,但是艾因兹柏恩的魔术治疗本来就对受术者的负担非常大。艾因兹柏恩的治愈魔术起源于炼金术,并不是让伤者原本的肉体再生,而必须用魔力炼制出新的肉体组织移植在伤者身上,使新组织适应伤者的身体。这种方法如果用来修补人工生命体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如果应用在治疗人类,以现代医学来比喻的话,就等同于器官移植的大手术。

筋疲力竭的舞弥现在处于深度昏睡的状态。在她恢复意识,身体能够自由活动之前还需要花上一段时间吧。

一想到自己受到Saber的剑鞘保护,更让爱莉斯菲尔为了舞弥的重伤而感到内疚。但是考虑到圣杯战争中各自扮演的角色重要性,保护爱莉斯菲尔的优先程度当然比舞弥还要高出许多,这侗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因为同伴的伤势比白己重而感到心痛,只能说道是一种天真的感伤情怀。

另一方面说到切嗣,在负伤的舞弥被送进城里的时候他正好出城离开,到现在还没回来。他甚至没有告知爱莉斯菲尔与Saber要去哪里——这恐怕是因为他打算去追杀从白己手中逃脱的肯尼斯?亚奇波特吧。就算不用切嗣说明,爱莉斯菲尔光看情况也能看出没杀死敌方魔术师的原因在于Saber。但是切嗣还是一如往常,没有因为这件事责备Saber,也没有表现出愤怒的情绪。他只是以冷淡的忽视态度应付Saber之后扬长而去,也不晓得他知不知道这么做,比任何责备或是咒骂更伤害Saber的自尊。总之双方之间的嫌隙肯定会因此愈来愈深、愈来愈难以弥补。

就在爱莉斯菲尔操心丈夫与骑士王的未来而长叹的时候,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粉碎夜晚的寂静。不只如此,爱莉斯菲尔的魔术回路受到强烈的负荷压迫,几乎让她昏倒在走廊上。

轰隆声响正是来自于不远处的雷声,与雷声同时而来的魔力反馈代表城外森林的结界遭到破坏。而且不光只是冲破结界而已,这股反馈正如字面上形容的,是因为结界术式本身完全被拆毁所造成。

「竟然……想要正面突破吗?」

爱莉斯菲尔难过地低声说道。有一只纤细而有力的手腕把她的肩膀扶起来,Saber察觉异变发生之后,便立刻像一道疾风般赶到她身边。

「你没事吧?爱莉斯菲尔。」

「没事,只是有点出乎意料罢了。我没想到竟然要迎接这么粗暴的客人。」

「我出去看看,你尽量不要离开我身边。」

爱莉斯菲尔点头回应。与前往迎敌的Saber同行,代表她自己也要面对敌人。就算如此,只有Saber这最强从灵的身旁,才是战场上最安全的地方。

配合爱莉斯菲尔的速度,两人快步跑过荒废的城堡内,目的地是围绕着挑高大厅的阳台。她们应该会在那里遇见突破正门攻进来的敌人。

「刚才那声雷鸣,还有那不知节制的力道……敌人应该是Rider。」

「我想也是。」

爱莉斯菲尔想起前天在仓库街见识到宝具『神威的车轮』的强人成力。雷光环绕的神牛战车——那么厉害的抗军宝具如果彻底解放的话,也难怪森林中设置的魔法阵基点会被连根拔除。结界的状态如果够完备的话也就罢了,不过术式前不久才被Caster与肯尼斯搞得乱七八糟,叫人懊恼的是,敌人竟然在结界还没重新调整完毕的时候进攻。

「喂,骑士王!朕特地来找你啰,怎么还不快点出来啊。」

对方好像已经进入正门。正如两人所料,大大方方地在大厅上呼喊的声音确实是征服王伊斯坎达尔。粗豪的声音有些走调,听起来拉得长长的,不太像是要来寻衅的样子。

但是Saber已经把意识转换为战意,一边奔跑一边让白银色的铠甲现形,罩在西装之外。

爱莉斯菲尔与Saber终于穿过走廊,来到可以一眼望尽大厅的阳台上……敌方从灵昂然站在从采光窗射进来的月光之下,他的模样顿时让两人哑口无言。

「……」

「喔,Saber。朕听说你们盖了一座城堡,所以来看看——可是这城堡真是寒酸哪,嗯?」

Rider老大不客气地露出雪白的牙齿,咧嘴笑道,同时懒洋洋地扭动脖子,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

「院子里的树木这~么多,进出实在很不方便,走到城门之前还差点迷了路。朕已经帮你们把树稍微砍掉一些了,你可要感谢朕啊,视野已经变得非~~常好了喔。」

「Rider,你……」

Saber虽然绷着脸开口唤道,但是眼前的光景太莫名其妙,实在让她说不下去。反倒是Rider露出狐疑的表情,皱起眉头。

「喂,骑士王,你今天晚上没有穿现代风格的服饰吗?干么从头到脚都穿着这种俗里俗气的战甲?」

如果把Saber身穿铠甲的模样说成俗气的话,Rider穿着洗旧牛仔裤和一件T恤的打扮又该如何评价才好?Rider那雄伟隆起的厚实胸膛上,他志得意满夸耀的标志其实是游戏的标题Logo。考虑到Saber的尊严,也只能说『无知是一种幸福』吧。

韦伯﹒费尔维特一边把半个身子藏在Rider巨大的身躯后面,一边抬头看着爱莉斯菲尔和Saber两人,一脸不知道是敌意还是畏惧的奇怪表情。双方还没有说上一句话,他的脸上已经大大地写着「好想快点回家去」。

爱莉斯菲尔从前也听说过古代的伊斯坎达尔王对侵略地的异文化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兴趣,常常率先穿上亚细亚风格的衣裳而吓到身边的属F。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眼前的Rider竟然是因为看到Saber穿着西装的模样,才这么执着于现代世界的服装。

更奇怪的是,今天晚上Rider手上拿的东西不是武器。

而是一个大木桶。

那东西怎么看都是橡木做的普通酒桶。Rider用他筋肉壮硕的手腕将酒桶轻轻抱在腋下,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来送酒的年轻酒店老板。

「你……」

第二次开口却又语塞,Saber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压低着嗓音继续说道:

「Rider,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你看了还不明白吗?当然是来找你喝一杯啊——好了,不要杵在那里,快带路。你们这里没有什么适合举办宴席的庭园吗?这座破城里面到处都是尘土,真让人受不了。」

「 ……」

Saber厌烦地叹口气,蕴含在胸口中的强烈怒气都消散了。面对这么不正经的对手,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一直维持战意。

「爱莉斯菲尔,该怎么办?」

就算Saber征询自己的意见,但是爱莉斯菲尔也和她一样,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虽然我方的结界被破坏让她感到愤怒不已,但是看到Rider那么松懈的笑容,对他发怒的话反而显得不理智了。

「是陷阱吗……他不是那种耍小手段的人吧。难道真的只是来喝酒的?」

仔细一想,Rider先前已经公开说过,在Saber与Lancer分出胜负之前不会和Saber交战。如果那是英灵以自身尊严所立下的约定,那么他今天晚上突然攻过来也实在说不过去。

「那个男人,会不会是真的很想博取你的好感?」

「不,这显然是一场挑战。」

Saber虽然已经收起战意,但是她的表情仍然很严肃。

「挑战?」

「是的……我是国王,他也是一国之王。如果他明知双方的身分,还要找我喝酒的话,那这就是一场不用武器的『战斗』。」

可能是听见Sabel'的低语,征服王笑开了嘴,点头说道:

「哼哼,你很清楚嘛。如果不想舞刀动剑的话,那就来举杯共饮吧。骑士王,今天晚上朕可要好好间一间你的『王者气度』,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有趣,我愿意接受。」

Saber毅然接受挑战,她的脸庞散发出与上战场时相同的凛然英气。事情演变至此,爱莉斯菲尔终于明白这不是开玩笑,而是一场真正胜负的开始。

选作宴会埸所的地方是城堡中庭的花园。昨天晚上战斗的伤害并没有波及到这里,还算足一处能够拿来招待客人而不至于丢脸的地方。室外的寒冷在此时就不重要了。

隔着Rider带来的酒桶,两名从灵盘起双腿,以轻松的姿势泰然对座。爱莉斯菲尔与韦伯则并排坐在左侧,两人心中虽然对难以捉摸的情势感到惴惴不安,但是双方已有默契暂时休战,他们还是在一旁静观局势的发展。

Rider用骨节隆起的拳头敲开酒桶盖,香醇的红酒香气立刻弥漫在夜晚中庭的空气中。

「虽然形状有点奇怪,不过这可是这个国家传统的酒器喔。」

Rider说着,自豪地拿起一支竹制柄杓。不晓得是幸还是不幸,在场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知识能指正他的错误。

Rider首先用柄杓将酒桶中的红酒舀起,一口饮尽。

「传说圣杯会交付给合适的人选……」

Rider沉稳地说道,首先揭开话题。虽然很少看到他以这么严肃的口吻说话,但是不知为何一点都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虽然这场在冬木展开的竞争就是决定合适人选的仪式——但如果只是确定人选的话,不见得一定要见红。如果英灵对彼此的『器量』都可以接受的话,答案自然就会出现。」

「……」

Saber勇敢接过Rider递出的柄杓,同样也舀起一杓酒桶中的酒。

虽然她娇小的身躯让人担心她究竟会不会喝酒,但是Saber饮酒的模样却和巨汉从灵不分轩轾,都是一样豪迈痛快。Rider见状,露出愉快的微笑。

「你的意思是说,首先想和我一较『器量』高低是吗?Rider。」

「没错,因为我们双方都自称为『王』,当然不能不谈谈『器量』。说起来,这不是『圣杯战争』,而是一场『圣杯问答』……骑士王与征服王,究竟谁的器量比较适合成为『圣杯之王』?只要一间杯中物,自然就会明了。」

Rider认真说完之后,嘴角忽然一歪,露出狡黠的笑容,装出一副捉弄人的口气对某处说道:

「对了,我记得好像还有一个家伙也坚称自己是『王者』呢。」

「——玩笑话到此为止,杂种。」

如同响应Rider的发言一般,众人的眼前绽出一道刺眼的金光。

Saber与爱莉斯菲尔对这抹嗓音、这道光芒的印象很深刻,都为之一凛。

「Archer,你怎么会在这里……」

Saber神情紧张地间道,回答她的则是表情白若的Rider。

「没有啦,我在街上看见这家伙,所以姑且也约了他——你怎么这么慢,金闪闪。不过你和朕不一样,是走过来的,也怪不得你啦。」

穿着闪亮铠甲的Archer终于现身,如同红宝石一般鲜红的眼眸傲慢地直视Rid-er。

「没想到你竟然选这种狭小又让人透不过气的地方举办『王者的筵席』,光凭这一点就看得出你有多少斤两了。劳驾本王特地前来,你打算怎么赔罪?」

「别说这些气闷的话。来,晚到的人要先干一杯。」

Rider大笑,对Archer的话一笑置之,一边将盛着酒的柄杓递给Archer。

Archer怒气腾腾,怎么看都觉得他非常不友善。原本以为Rider的态度一定会激怒他,岂知他竟然很干脆地接过柄杓,二话不说就把杓内的酒喝干。

爱莉斯菲尔脑海里又想起Saber把这场酒席称之为「挑战」的那句话。

既然这位目前还不知道真名的英灵Archer也自称为王的话,他也无可避免一定要接受Rider煮酒论英雄的挑战。

「——这是什么低等劣酒?你们以为用这种劣酒真的可以估量英雄的器量高低吗?」

Archer喝完杓中的酒,却露出厌恶的表情把酒吐掉。

「是吗?从本地市场买来的酒当中,这可是相当不错的上等好酒喔。」

「会这么想是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酒,低贱的杂种。」

Archer嗤之以鼻,在他身旁的空间开始旋转扭曲。韦伯与爱莉斯菲尔看过这幅景象,知道这正是产生无数宝具的奇异现象之前兆,顿时感到全身发冷,就要站起身来。

——但是今天晚上Archer在身边召唤出来的不是武具,而是一组以绚烂宝石装饰的酒器。沉甸甸的黄金酒瓶中盛满了透明无色的液体。

「看清楚,好好学着。这才是所谓的『王者酒酿』。」

「哦哦,这真是太好了上

Rider完全不把Archer的羞辱当成一回事,喜孜孜地将新到手的酒分别倒在三只酒杯中。

Saber对来历不明的Archer所抱持的警觉心似乎比Rider更高,对于黄金酒瓶中的酒虽然有一些踌躇。但是她并没有拒绝,也接过Rider交给她的酒杯。

「呜喔,真好喝!!」

先喝下酒的Rider圆睁着双眼大声叫好。这么一来Saber的好奇心也胜过了警觉心,再说此时此地足要比较众人的器量高下,别人倒的酒怎么可以留下。

在酒水入喉的那一瞬间,整个脑袋彷佛胀大了一倍,强烈的幸福感觉重击Saber。真是过去从未品尝过的顶级美酒,口味既强烈又清新,既香醇又痛快。过于强烈的味觉快感盖过了嗅觉,甚至连视觉或触觉都变迟钝了。

「真是太棒了!这酒一定不是人手酿造出来的,是不是神话时代的玩意儿?」

听见Rider出言盛赞,Archer同样也悠然一笑。不知何时他也盘起双腿坐在上座,满意地轻摇手中酒杯。

「那当然。不管是美酒或是刀剑,在本王的宝库中只有至高无上的财宝——光是这一点就足已决定身为王者的器量高低了吧。」

「真是胡言乱语,Archer!」

凛然出言斥喝的人是Saber,她已经渐渐对现场这种愈来愈亲昵的气氛感到烦躁。

「竟然以酒窖收藏评论王者之道,简直荒谬。胡言乱语是小丑的工作,不是王者该为之事。」

面对Saber的愤怒,Archer只是冷哼一声。

「真是难看,在宴席上连美酒都不能共享的无趣之徒才没资格称王吧。」

「别吵别吵,双方的指责都很没内容喔。」

Rider一边苦笑,一边阻止还想开口反驳的Saber。他对着Archer继续说道:

「Archer,你的顶级好酒确实适合盛装在最珍贵的酒杯里——可是很不巧的,圣杯不是酒杯。

这是一场考验谁最有资格拿到圣杯的圣杯问答,先听听你有什么伟大的愿望寄托于圣杯之上,不然根本谈不下去。说吧,Archer。身为一方之主,你能说出什么大道里让我们两人都为之倾倒吗?」

「少在那发号施令,杂种。第一,『争夺圣杯』的这项前提就已经违反常理了。」

「嗯?」

看到Rider皱起眉头,露出诧异的表情,Archer好像很无奈似地叹了口气。

「真要说起来,那原本就是属于本王的物品。追溯起源,世上没有一件实物不是出自本王的宝库。虽然时间过得久了些,总是有些东西会遗失,但是那些宝物到现在还是属于本王的。」

「那你在以前曾经持有圣杯吗?你的意思是说,你知道圣杯的真实面貌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Archer口气平淡地否认Rider的追门。

「不要用杂种的标准来判断。本上拥有的财实总数早就已经远超出本王所知,但只要那件物品是『宝物』,就可以确定是属于本王的财物。竟然想要擅自拿走本—的财宝,就算是偷盗成性也该看看对象。」

这次轮到Saber对Archer的言论感到讶异了。

「你说的话和Caster的疯言疯语如出一辙,看来精神错乱的从灵还不只有他一个。」

「不对不对,这也未必。」

和Saber不同,Rider内心似乎已经有了什么定见,喃喃说道。仔细一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把Archer的酒占为己有,老大不客气地自己拿起酒瓶斟酒。

「朕好像已经猜到这个金闪闪的真名是什么了。不过光是说到比朕伊斯坎达尔还要更嚣张的国王,就会让人联想到一个名字啦。」

Rider惊人的发言让爱莉斯菲尔与韦伯都竖起了耳朵,但是他却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继续说道:

「那怎么着?Archer,如果想要圣杯的话,只要得到你的许可就可以了吗?」

Rider笑嘻嘻地明知故问。Archer凌厉的鲜红双眸横了他一眼。

「没错,但是本王没有理由将宝物赏赐给像你们这样的杂种。」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个小气鬼吧。」

「愚蠢,应当接受本王恩泽的人只有本王的臣子与人民而已。」

Archer大声说道之后,对Rider投以讥嘲的微笑。

「所以说Rider,如果你臣服于本王之下的话,本王随时可以赏你一、二个杯子。」

「……这个嘛,这是绝对不可能啦。」

Rider一边抓抓下巴,好像还是觉得有些事情无法理解,歪着脑袋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

「可是Archer,你并没有特别喜爱圣杯吧?也不是有什么愿望要实现才参加圣杯战争。」

「当然。但是染指本王财宝的贼子就要给予他应得的制裁,重点是原则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

话说到一半,Rider把杯中的酒喝干之后继续说道:

「怎么?Archer,你的意思是说在你的行为里存有何种公义?何种道理吗?」

「是律法。」

Archer立刻回答道。

「本王身为一位王者所实行的,属于本王的律法。」

「嗯。」

Rider似乎也接受了他的理论,不再继续问下去,深深吐了一口气。

「很完美的说法,贯彻执行自己的律法才是一国之主。

可是~朕想要圣杯想要得不得了啊。朕的做法是既然想要就动手掠夺,因为朕伊斯坎达尔可是征服王嘛。」

「那就没什么好说了。你犯法,本王就会加以制裁,没有争论的余地。」

「嗯,这么一来,接下来就只能兵刃相见了。」

Archer态度俨然,而Rider则是露出一扫疑虑的爽快表情。两人意见一致,彼此点头示意。

「——不过Archer,总之先把这瓶酒喝完吧?要拚命的话,以后多的是机会。」

「那当然,还是说你原本打算糟蹋本王招待的美酒吗?」

「开什么玩笑,这种顶级美酒叫人怎么割舍得下呢?」

Saber一直皱着眉头默默地看着Archer与Rider逐渐营造出一种不晓得是敌对还是友谊的交流关系。此时她终于向Rider开口问道:

「征服王,既然你已经承认圣杯的真正所有权属于他人,你还是要强取豪夺吗?」

「——嗯?是啊,这还用问吗?朕的王道就是『征服』……也就是说所有的一切都归结在『抢夺』与『侵略』之上。」

Saber把勃然而起的怒气压抑在心底,继续问道:

「你对圣杯有什么愿望,让你这么不择手段?」

Rider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轻笑两声之后先喝了一口酒,然后回答道:

「朕要得到肉体。」

这是一个任谁都意想不到的答案。至于韦伯更是惊讶到忍不住惊叫一声,冲到Rider身边逼问:

「你你你你!你的愿望不是说要征服世——呀哇噗!!」

Rider使出平时常用的弹额头伎俩让召主闭上嘴,耸耸肩说道:

「笨蛋。朕为什么要让一只杯子去打天下?征服是朕寄托于自身的梦想,对圣杯的愿望只是实现这个梦想的第一步而已亡

「杂种……你该不会就是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向本王挑战吧?」

就连Archer都露出讶异的表情,但是Rider的神情还是十分认真。

「我说你倒,我们虽然利用魔力现身在这世上,但毕竟是从灵之身。对这个世界来说,我们等于是一种奇迹——真要说起来的话,就像是一个讹外的访客。你们觉得这样就满足了吗?

朕觉得还不够,朕要成为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这个转生的世界里扎根。」

「……」

听Rider这么一说,韦伯想起Rider总是抗拒变成灵体,喜欢维持实体的奇怪习惯。现在的他确实只不过是一种名为从灵的「现象」而已。就算他可以和人类一样说话、穿衣、饮食,但是本质上与鬼魂差不了多少。

「你为什么……这么想得到肉体?」

「因为那才是『征服』的基础。」

伊斯坎达尔紧紧握住骨节隆起的巨灵大掌,看着自己的拳头低声说道:

「以自己独一无二的肉躯抬头挺胸面对天地,这就是征服这种『行为』的一切……像这样展开行动、迈步前进、成就目标才是朕的霸道。

但是现在的朕连『一副身躯』都没有,这样是不行的,连第一步都踏不出去。朕伊斯坎达尔需要属于自己的肉体,需要一具能够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肉体。」

Archer默默把手中的酒杯送到嘴边,不晓得有没有在听Rider说话。但是仔细一看,在他嘴角浮现的表情与这名黄金英灵至今表露的任何感情完全不同。真要形容的话,那种表情类似一种笑容,但是Aroher至今只有表现出充满讥嘲的笑意,现在这个笑容显得十分阴狠,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本王决定了——Rider,本王要亲手送你上西天。」

「哼哼,这种事现在还需要特别强调吗?朕也是一样。不只圣杯,朕要把你的那个什么宝库一口气全都抢过来,你最好有所觉悟。你实在太不小心了,竟然让征服王品尝到此等美酒的滋味儿。」

Rider呵呵大笑,他似乎没有发现还有一个人虽然一同参加酒宴,但是始终绷着脸,未曾展颜一笑。

Saber听Rider说这是一场探究何谓王道的问答,事实上她也是以此为目的参加这场筵席的。但是在Rider与Archer两人的言词交锋中,她却找不到任何机会参与讨论。因为她认为这两位英灵彼此陈述的意见与她身为骑士王奉为王道的圭臬实在相去甚远,与自己毫无关系。

完全只有私念而已——

那不是王者所遵循的正途。Saber以清廉为理念,站在她的角度来看,Archer或是Rider的论调根本只是一介暴君的思维。

虽然Archer与Rider都是不下于自己的强敌,但是Saber的心中现在正重新涌现出不屈不挠的斗志。

不能输给这两个人,绝不能把圣杯拱手让给他们。Archer所说的话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至于Rider的愿望,Saber承认Rider具有武人的高洁,但是他的愿望毕竟只是出自个人私欲。与他们两人相比,Saber有自信敢说深藏在自己心中的深切祈愿具有更崇高的价值。

「——对了,Saber。你还没让我们听听你心中的想法。」

Rider终于把话头带到Saber身上,这时候她还是没有一丝动摇。

白己的王道才是真正的骄傲。骑士王坚定地抬起头直视两位英灵,开口说道:

「我的愿望是拯救我的故乡。我要利用万能许愿机的力量改变不列颠毁灭的命运。」

「没想到竟然是举办酒宴……」

远圾时臣独自坐在自家的地下工房里,已经不晓得对Rider依旧不变的奇异行径发出第几次叹息。

『这样放任Archer好吗?』

言峰绮礼的声音从魔导通信机传来,语气听来有点僵硬。时臣面露苦笑,用一句「莫可奈何」打发了他的疑问。

「他贵为众王之王,有人对自己提出疑问,他当然不能逃避吧。」

只要英雄王基尔加梅修身为从灵的潜在能力不被看穿的话就没什么关系。幸好今天晚上他们的竞争应该仅止于酒杯之上吧,只要情况不演变成刀剑相向的局面,Archer自然也不会平白无故现出『王之财宝』。

时臣身在自己的工房却能掌握远方艾因兹柏恩城中的状况,这当然也是他们暗地里派出Assassin潜入城堡,将Assassin的报告内容经由绮礼传达给时臣知道。因为Rider破坏了森林的结界,也使得Assassin能够维持气息遮断技能的效果,直接侵入城内。

虽然这已经是圣杯战争的第四个夜晚,但是远圾时臣还没走出过深山町的宅邸大门一步。这连日来,他一直安安稳稳地藏身在自己的阵地当中,掌握各地展开的圣杯战争状况。就连其他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潜伏在他处的召主,他也已经调查出大致的情况了。

目前他们把注意的对象锁定位Rider征服王伊斯坎达尔与他的召主韦伯.费尔维特身上。

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和其他从灵正式交战过,完全不知道其实力如何,非常让人忌惮。更麻烦的是,因为Assassin在Caster的工房犯下严重失误,让他们知道言峰绮礼与Assassin到现在都还健在,并未淘汰出局。

因为这个原因,使得绮礼再也无法让Assassin随便靠近Rider。气息遮断的技能也有极限,虽然Rider看起来粗枝大叶,但是他现在应该比其他从灵还要更绷紧神经,特别防范Assassin。绮礼也已经要求今晚潜入艾因兹柏恩城偷听的Assassin要务必小心,千万不要被Rider察觉。

「对了,绮礼。关于Rider与Archer的战力高下……你怎么看?」

『我认为一切端看Rider是否有比「神威的车轮」更强大的宝具。』

「嗯……」

问题就在这里。相较于剩下四名从灵,时臣现在还无法掌握和Rider作战的必胜法门。

Berserker的召主衰弱状况非常凄惨,而Caster的处境四面楚歌,连工房也被破坏。这两组人马只要放着等他们自生自灭就可以了。

Saber也是一样,只要她的伤势没有痊愈,Archer就稳操胜券。Lancer虽然还是毫发无伤,但是时臣原本视为强敌的艾梅罗伊爵士现在已经淘汰,由魔术位阶比他低的魔术师取而代之成为召主,危险性已经大不如前。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阶段,对于Rider以外的其他四组人马已经不必再用Assassin进行谍报工作了。

「绮礼……这时候尝试主动攻击或许也是一个方法。」

『原来如此。我没有意见。』

不用完全说破,在通信机另一头的绮礼也已经知道时臣心里的想法了。

如果想要获得更贵重的情报,在这时候牺牲Assassin也是其中一种选择。

Rider主从两人都把注意力放在酒席上,毫无防备,现在正是攻击的绝佳良机。在这种情况下,胜算多大并不是问题。即使Assassin落败,只要能够测出敌我双方的战力高下,目的就算达成了。如果顺利打倒Rider当然很好,就算反遭击败,只要逼得Rider不得不打出底牌就够了。

『要让所有Assassin在现场集合大约需要十分钟的时间。』

「好,发出命令吧。这一注虽然赌得很大,不过幸好对我们没有什么损失。」

对时臣来说,Assassin只是他带领基尔加梅修获得圣杯的一种手段,一项用完就丢的道具而己,而徒弟绮礼对他这种想法也没有任何异议。

时臣打定主意,轻松地坐在椅子上,重新交迭双腰腿。他拿起身边的茶壶,在茶杯中再倒满一杯茶,一边等待无情策略的的结果传来,一边开始享受红茶的芳香。

—10 2:5 4: 1 0

Saber正气凛然的宣言,让在座所有人陷入一阵沉默当中。

最初对这阵沉默感到不解的人正是Saber白己。

虽然她的发言确实很强势,但是这两个人不是因为一句话就会被震慑的简单对手。而且自己说的话应该没有奇怪到让人觉得震惊,内容也没有艰深到难以理解的程度才对。

这件事很清楚也很明白。毋庸置疑地,这种理想才值得奉为王道。不管是赞美之词或是反对声浪,应该马上会有某些反应出现才对——但是现场却是鸦雀无声。

「——骑士王,或许是朕听错了也说不定。」

好不容易才开腔的Rider不知道为什么,脸上一副疑惑的表情。

「你刚才是不是说想要『改变命运』?你的意思是想要推翻过去的历史吗?」

「是的,就算发生奇迹都无法实现这个愿望,但是如果圣杯真是无所不能的话,就一定可以——」

Saber的话说到一半,这时她终于明白这股弥漫在Rider与Archer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是什么了。现在她面前的这两位英灵脸上正露出一副兴致萧索的表情。

「Saber,朕确定一下……那个叫做不列颠的国家是在你的时代灭亡的吧?就是在你统治的时候吗?」

「没错!所以我才无法容忍。」

Saber对于Rider两人的反应甚至感到有些愤怒,说话的语气不禁急躁了起来。

「所以我才觉待后悔,希望改变那个结局!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现场突然爆出一阵哄堂大笑,一阵既印劣又极为下流,彷佛将所有礼节与尊严全部一脚踢开的放肆大笑声。这阵笑声是由黄金英灵扭曲的口中发出来的。

难以忍受的羞辱让Saber的表情染上一抹怒意。Archer践踏了她灵魂之中最宝贵的领域。

「……Archer,这有什么好笑的?」

黄金英灵完全不理会Saber的怒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自称为王——也被群众尊奉为王者——这样的人,竟然觉得『后悔』?

哈!这种事叫人如何不笑?真是了不起啊,Saber!你真是最好笑的丑角了!」

Archer笑得人仰马翻,难以自制。在他身边的Rider则是双眉紧蹙,脸上流露出平时不见的不悦神情,注视着Saber。

「等一下——骑士之王,你给朕等一下。你竟然想要否定白己在历史当中留下的一言一行吗?」

Saber从未对自己的理想有过任何怀疑,当然也没想到现在竟然会有人这么质疑她。

「就是这样。你们为什么觉得讶异?为什么要笑?自己身为国王奉献身心保护的国家灭亡了,我为此哀悼有什么好笑吗?」

回答她的又是Archer的爆笑声。

「喂喂,你听见她说什么吗?Rider?这个自称是骑士王的小妮子……竟然!竟然说出『把身心奉献给国家』这种话呀!」

Rider还是一阵默然,没有搭理狂笑不止的Archer,脸上忧郁的表情愈见沉重。对Saber来说,Rider的沉默与Archer的嘲笑没两样,都是一种羞辱。

「这到底有什么好笑?做为一国之主,就应该全心全意期望自己治理的国家永远繁荣兴盛才对!」

「不,你错了。」

Rider口气坚定又严肃地驳斥Saber所说的话。

「不是王者奉献自己,而是国家、百姓要将他们的身家性命奉献给王者。绝对不是相反的状况 一

「你说什么——」 i

过度的怒不可过让Saber的声音嘶哑。

「——那跟本就是暴君统治!Rider、Archer,你们这种恶人才是根本没有资格成为王者!」

「没错。正因为我们是暴君,所以才是伟大的英雄。」

Rider面不改色,平和地回应道。

「但是Saber,如果有哪个王者为了自己的统治、为了自己造成的结果感到后悔的话,那他只是平庸无能的昏君,比暴君还更糟糕。」

Rider与一味讪笑的Archer不同,仍然依循问答的形式反驳Saber。当Saber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她也收敛自己的语气,决定以理论来应战。

「伊斯坎达尔,你白己不也是一样……继承人被杀,辛辛苦苦打下的帝国最终分裂成三块。对于这样的结局,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懊恼吗?如果现在还有机会再来一次,难道  你不认为还有其他拯救故国的方法吗?」

「不会 一

Rider的回答很干脆。征服王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起胸膛,正面凝视骑士王严肃的眼神,反击说道:

「如果朕下的决定、朕手下臣民的人生最终走上那样的结局,那么灭亡就是无可避免的。朕会为此哀悼、也会流泪,但是绝对不会感到后悔。」

「什么——」

「更遑论要推翻一切!这种愚蠢的行为对所有与朕共同创造时代的人来说都是一大侮辱!」

Rider充满傲气的宣言让Saber大摇其头。

「只有武人才会把灭亡之美当作是一种骄傲,那根本不符合人民的期望。救赎才是民之所愿。」

「你说王者的救赎?」

Rider莫可奈何地失声笑道,耸耸肩膀。

「真搞不懂,那种东西有什么意义吗?」

「那才是为王之人真正追求的愿望!」

这次轮到Saber语气激动地诉说着。

「遵循天理的统治、依照正道的治世。这些不正是所有臣民殷殷期盼的吗?」

「那么说,你这个王者难不成是『正道』的奴隶吗?」

「就是这样没错,为了理想而殉身才是真正的王者 一

年轻的骑士王颔首说道,语气中没有一丝犹疑。

「人民经由国王的言行举上学习何谓法治与秩序。一国之主具体传达给人民的,不能是那种会随着国王一同灰飞烟灭的幻影,而是更加崇高而永恒不灭的物事。」

看着Saber说话时的坚决态度,Rider甚至流露出怜悯之情,长叹一声。

「那根本不是『人』的生活方式。」

「当然不是。如果要成为一国之尊的话,怎能期望过着和凡人一样的生活。」

为了成为一名完美无瑕的君主,为了成为理想的实践者,身体舍去凡性而获得不老长生,心灵舍去私情而成为完人。少女阿尔特利亚的人生在她把选王之剑从岩石中拔出来的那一瞬间就等于已经宣告结束了,之后的她是一项名为不败的传说、一首赞美曲,也是一抹幻影。

她曾经有过痛苦,也有过烦恼,但是她拥有的骄傲更远胜于此。绝不妥协的信念至今仍然带给她力量,支持她持剑的双手。

「征服王,对于只为了白身利益而追求圣杯的你来说,一定无法体会我的王道吧。你成为霸王只是为了满足自己那贪得无厌的欲望!」

Saber大声斥喝,彷佛对敌人砍下了致命的一击。听到这句话的Rider双眼猛然一睁,神情大变。

「无欲无求的王者就连一件装饰品都不如!」

Rider暴喝一声。言语中的凶悍让他原本就庞大的身躯看起来更大了一倍。

「Saber,你说『王者要为了理想而殉身』。原来如此,生前的你应该是一个清廉又完美无瑕的圣人,想必你的形象一定既崇高又不可侵犯吧。但是有谁会对殉道这种充满苦难的人生抱持憧憬,怀有梦想?

圣人可以抚慰人民,但是绝对无法领导人民。王者必须表现出明确的欲望,尊崇极限的荣华富贵才能够引导人民、带领国家!」

Rider在杯中斟了酒一仰而尽后,继续指正道:

「所谓王者,就是比任何人都贪心,笑起来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豪迈,愤怒的时候比任何人都凶暴,穷尽人性善与恶的人,所以臣子才会羡慕王者二受到王者的吸引。在每一个人民的心中才会燃起『我也要成为万人之上』的憧憬之火。」

「这种统治……究竟有什么正义可言?」

「没有正义,王道根本不需要什么正义。就因为这样,所以也不留余恨。」

「……!」

Rider说的话实在太过果断,让Saber不但生气,更感到枉然。

什么才是人民的幸福。在这条基本原则上,两人之间的意见隔阂实在太大了。

一方是祈求获得安定。

一方是企盼获得繁荣。

希望平定乱世的王者与自己掀起乱世的王者,这就是双方认知上难以弥补的差异。

Rider露出无畏无惧的笑容,继续朗声说道:

「身为众位骑士之骄傲的王者啊,或许你所提倡的正义与理想曾经一度拯救了你的国家与臣民,那想必是一件足以让你留名青史的伟大事业吧。

但是你应该也很清楚,那群只有接受拯救的家伙最后踏上什么样的末路吧。」

「你——说什么?」

黄昏之下,染满鲜血的山丘。

那副景象再次在Saber的脑海中掠过。

「你只顾着『拯救』臣子,却不去『领导』他们。你没有把『王者的欲望』表现出来,放着失去目标的臣子不管,只顾着白己一个人装模作样,净为了那什么漂亮的理想钻牛角尖。

所以你根本不是真正的『王者』,只不过是一个被不为自己只为他人而活的王者形象所束缚住的小姑娘而已。」

「我是……」

她有千言万语想反驳,但是每当她想要开口的时候,过去在卡姆兰山丘上俯瞰的风景就会再次浮现于眼前。

绵延不绝的尸山血河。在那里终结的生命从前都曾经是她的臣子、朋友与亲人。

仔细一想,在她拔出石中剑的时候,就有人曾经预言未来将会是毁灭之象,而自己应该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但是即使已经有了觉悟。

真正亲眼目睹了那幕景象的时候,她心中还是不禁去想,忍不住产生祈愿的念头。

她希望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可能性,甚至能够推翻那位魔术师的预言。如果有这种可能性的话……

有一种危险的想象彷佛穿透Saber心中的空隙般浮现出来。

倘若自己不是以救世主的身分守护不列颠,而是以霸主之姿蹂躏不列颠的话——

乱世兵燹想必会让死伤更加凄惨吧。再说这并非她所尊崇的王道,无论如何这都不可能是少女阿尔特利亚会选择的方法。

但是,这种可怕的霸王之道所造就的结局和那座卡姆兰山丘相比的话,究竟哪一边才算是真正的悲剧呢……

「——!」

此时Saber忽然感受到一股让人厌恶的寒气,把她的意识从内心的纠葛中拉回来。

这股寒气来白于Archer的视线。

黄金从灵从刚才开始任由Rider一个人逼问Saber,白己怡然自得地享受杯中美酒,一边在旁看着。他那双艳红的双眸不知何时缠上Saber,舔遍了她的全身。

Archer不发一语,眼神中也看不出任何含意或是企图。但是他淫靡的凝视让人备感屈辱,非常不舒服。那种生理上的厌恶感就像是有一条蛇在肌肤上爬行一样。

「……Archer,为什么这样看我?」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苦恼的表情实在值得一看而已。」

Archer笑着说道。这目中无人的英灵竟然会露出这么祥和优柔的笑容,但是也因此让人觉得恐怖而致命。

「你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即将在床第之间破身的纯洁处女,着实深得我心。」

「你这家伙……!」

Saber实在难以容忍这种愚弄。这次她毫不犹豫地掷杯于地,拍响无形神剑的剑鞘。

但是下一秒钟,让另外两位从灵的神情为之一凛的原因,却不是因为受到Saber怒气的挑动。

过没多久,爱莉斯菲尔与韦伯察觉周围的气氛有异。虽然看不见形体也听不见声音,但是浓厚的重重杀意让肌肤的温度下降好几度。

月光下的中庭浮现出白色的怪异物体。苍白的面孔彷佛绽放在黑暗中的花朵般一个接着一个出现,颜色就如同枯骨般冷硬。

那是骷髅面具,他们的身躯还裹着漆黑的长袍。奇装异服的黑衣集团接二连三聚集在一起,在中庭的五人早已被团团包围了。

Assassin……

知道Assassin还存活的不只有Rider与韦伯而已。Saber与爱莉斯菲尔同样也听切嗣说过他在仓库街目击Assassin的事情。

这次圣杯战争的Assassln不只有第一天在远圾家被打倒的那一名,而是有许多Assassin参与。这件事实本身已经颇为怪异,但是眼前这人数还是只能以异常来形容。虽然所有人都戴着面具、身穿黑袍,但是每个人的体格却有多种不同的差异。有高大的巨汉、纤细的瘦子,有像小孩子一样身躯矮小的人,也有体态婀娜的女性。

「……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盘吗?金闪闪?」

Rider不悦地问道。Archer则是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耸肩说道:

「谁知道。本王可不会去管杂种心中在想什么。」

虽然嘴上随口应付,但是Archer心中却不禁对眼前局势的演变感到失落。

Assassin如此大规模的动员,想必不会是言峰绮礼一个人专断的行动,也是他的老师远圾时臣所授意吧。

时臣一直以来都对英雄王采取极尽谦卑的臣下之礼,Archer同样也认可他是自己的召主。但是对于时臣乏味的战略,他几乎已经彻底失望了。

设下这场酒宴的人确实是Rider没错,但却是由Atcher提供饮酒。时臣究竟在想什么,竟然派遣刺客到这场筵席来。他究竟知不知道这种行为间接贬损了英雄王的品格。

「这……这简直太荒谬了!」

韦伯看到陆续出现的敌人身影而大受震撼,以几近于悲鸣的声音哀声叫道。就如他所说的一般,依照圣杯战争的规则来看,眼前的状况显然不合道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全都是Assassin?还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不是有限制不论任何从灵,一种职别只有一个人吗?」

看见猎物狼狈不堪的模样,群聚在一起的Assassin一个一个发出低笑声。

「——正是。我们是以众成单的从灵,然而也是以单为众的暗影。」

就是这一点让韦伯与爱莉斯菲尔怎么样都想不透。言峰绮礼召唤来的Assassin的真面目就是这么特异的人物。

『山中老人』——历代传承这个恐怖称号的哈桑?萨巴哈当中,有一个人具有特殊的怪异能力。

与历代的哈桑不同,他完全没有对自己的肉体动手脚,也可以说没有那个必要。那是因为他的肉体虽然平凡无奇,但是他却可以依照状况自由改变控制肉体的精神。

有时候工于智计、有时候能懂异国语言、有时候专精于毒物,又有时候擅长制作陷阱的技巧。他是一个在任何状况下都能自由变换诸多才能知识,发挥能力完成任务的万能暗杀者。传说他有时候还会发挥出原本的肉体根本不可能具备的怪力与速度,或者使出已经被众人遗忘的失传武术。

巧妙的变装不问男女老幼,再加上精练的言行举止让人难以相信那只是一种演技,就连性格都会依照时间与场合而遽变,即使他最重要的心腹到最后也无法看出他的真实面貌。

但是没有人知道,在这具叫作哈桑的单一肉体中,他们这群人却各自拥有完全独立的灵魂。

当时的知识水平根本没有多重人格障碍(MultiplePersonalityvisorder)的观念,而这种在现代被定义为病症的精神状况对暗杀者哈桑?萨巴哈来说也是一种秘不外传的『能力』。他利用栖息在自己体内的同居人的各种知识与能力,使用各种手段蛊惑敌人、突破保护网,以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方法一一猎杀目标。

在这回的第四次圣杯战争当中,响应言峰绮礼的呼唤而出现在这世界上的正是这位『百面哈桑』。

这个从灵虽然是单一个人,灵魂却分裂成无数个体。「他」或是「他们」基本上属于灵体,不受到生前肉体的枷锁束缚,视状况需要分裂出来的人格可以各自具有身体而实体化。

因为灵力的总量当然还是只有「一人份」,所以在分裂行动的时候,每一个个体的能力值会低到根本无法与其他英灵比较。但是他们所有人都受惠于『Assassin』的固有技能,以能够个别行动这一点来看,单就谍报行动而言他们可说是天下无敌的集团。

「难道……我们至今一直受到这些家伙监视吗?」

爱莉斯菲尔气愤地喃喃说道。即便是Saber,面对眼前状况也不禁感到一阵寒意。敌人虽然弱小,但却是无声无息靠近的杀手,而且人数还多到无法完全掌握,就算她的战斗力号称是七位从灵当中最强,他们仍是难以应付的威胁。

而且他们在一般状况之下应该只会潜伏在暗处,现在却像这样舍弃气息遮蔽的能力,大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件事代表的意思是——

「他们想要一决胜负!」

完全出乎意料的窘境让Saber咬牙切齿。

他们就算人数再多,终究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如果正面对抗的话,Saber万不可能落败。但这是指只有Saber一个人单身对抗他们的时候……

原本想要就近保护而让爱莉斯菲尔陪在白己身边,现在反倒成了致命要害。就算Assassin不堪一击,但这是以从灵的标准来看。对一般人来说,他们依旧相当危险。虽然爱莉斯菲尔身为艾因兹柏恩的人造生命体,能够使用高超的魔术,但光是这样无法对抗从灵。面对Assassin的攻击,她不可能只凭一己之力保护自己。

然而一边保护身后无法自卫的同伴一边作战的时候『双方人数的差距』又是极为重要的限制因素。

Saber单单一剑一击究竟能够挡下多少一拥而上的Assassin——不对,就算挡住他们当中再多人都没有意义,只要有一只漏网之鱼,那个人就有可能对爱莉斯菲尔造成致命的伤害。

也就是说,如果要问『能否阻止』的话,完全端看是否可以『一击阻挡他们全部的人』。然而现在包围他们的Assassin人数实在多得让人感到绝望。

但是站在Assassin的角度来看,这个战法也可以说是他们最后的手段。

即便能够采取人海战术,但是他们毕竟是从有限的本体当中分裂出来的。以牺牲大多数人为前提,靠少数存活者获胜的方式说起来就与自杀无异,如果不是最终决战的话,根本不可能使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Assassin本身也是希望获得圣杯而响应召唤的从灵,当然无法接受自己成为让时臣与Archer获胜的弃子——但同时他也无法违抗令咒。

为了今天晚上的袭击,言峰绮礼消耗一道令咒命令他们『不计牺牲获得胜利』。对从灵来说,令咒的强权是绝对的。这么一来Assassin也只能豁出去,完成命令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被吹捧为最强从灵的Saber大吃一惊的模样固然让人感到愉快,但是实际上对Assassin来说,艾因兹柏恩的人马并不是他的目标。今天晚上他的目标是Rider的召主,虽然Rider的宝具强悍无匹,但是它的破坏力具有方向性。Assassin的攻击从四面八方同时攻来,一定会击中那个已经吓破了胆的矮小召主。

没错,现在这个状况对征服王伊斯坎达尔来说,应该是九死无一生的绝境才对。

但是——为什么那名巨汉从灵到现在还是一派轻松地举杯喝酒?

「……Ri……Rider,喂……」

就算韦伯不安地出声叫唤,Rider依旧不动如山,环视周围Assassin的眼神仍然泰然自若。

「喂喂,小子,不要这样慌慌张张的。招待宴会宾客的宽容大度,也是在考验王者器量。」

「你觉得他们那样子像是来参加酒宴的客人吗?」

Rider苦笑,对慌乱的韦伯叹了口气之后,以温吞的和善表情向团团包围四周的Assassin叫道:

「各位,可不可以收敛一下,不要再随便乱放那种危险的鬼气?你们也看见了,朕的同伴觉得很害怕啊。」

Rider的话让Saber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就连﹥rcher都皱起眉头来。

「你也要邀请那一票人参加酒宴吗?征服王。」

「那当然,王者所说的话是讲给万民听的。如果有人特地来倾听的话,那就无分敌我止

Rider镇定地说完,用柄杓从酒桶中舀起酒,彷佛要递给Assassin般高高举起。

「来吧,别客气。想要一起讨论的人就到这里来拿起杯子吧,这杓酒与你们的鲜血同在 。」

咻地一声。回答Rider邀约的是一道破空声响。

柄杓在Rider的手中只剩下木柄,杓头的部分被切断,掉落在地上。这是Assassin的其中一人所射出的匕首打断的。杓中盛装的酒就这样洒在中庭的石板上。

「…… 」 ,

Rider看着泼洒在地上的酒水,不发一语骷髅面具彷佛在嘲笑他似的,发出嗤嗤低笑声。

你们应该已经听到朕说什么了。」

Rider的语气平静地让人感到意外,但是只有刚才与他共饮畅谈的几个人才发觉有什么事物彻底产生了变化。

「朕应该已经说过,『这杓酒』就是『你们的血』——这样啊,如果你们就是想血溅大地的话,那也无妨……」

这时候,有一阵旋风吹来。

这是一阵灼热干燥的火烫旋风。在夜晚的森林中,而且还是城墙围绕的中庭里绝对不可能吹起这种风——这种彷佛席卷焦热沙漠,在耳边轰轰作响的风。

韦伯感觉舌头上有细微刺人的沙砾,赶紧吐了几口口水。这是沙尘,这阵怪风吹送而来的是不可能存在于此地的热沙。

「Saber,还有Archer。这是这场酒宴最后一个问题——王者究竟是否超脱俗世?」

Rider站在回旋的热风中心,开口问道。鲜红色斗篷在他的肩上鼓动翻飞,不知何时征服王的装扮已经变为从灵原本的战袍姿态。

Archer嘴角扭曲,冷笑一声。无言地答道:这种事根本连问都不用问。

Saber同样也没有踌躇。如果相信自己的王道,过去她以国王身分所度过的岁月正是她最真实的答案。

「如果身为王者……必定是超脱于俗世之上的。」

听见两人的回答,Rider纵声大笑。回旋的热风彷佛呼应他的笑声般,更增劲道。

「不行哪!你们根本一点都不明白!此时此地,朕还是应该让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王者之姿!!」

这股来自非常理之理的热风终于开始颠覆、侵蚀现实。

在这片不可能存在于暗夜森林的异象之中,距离与位置失去了意义,逐渐转变为带着热沙的干燥狂风肆虐的环境。

「怎……怎么可能……!」

惊愕的声音是来自于韦伯与爱莉斯菲尔这些明白何谓魔术的人口中。

「这是——固有结界?」

炎热的太阳烧灼大地,视野辽阔无比,遥至狂暴沙尘所掩盖的地平线那一头,万里无云的苍穹彼方。

夜晚的艾因兹柏恩城一瞬间转变而成异象,显然是一种侵蚀现实的幻影,正是那项与奇迹并称的极限魔术。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竟然让心象世界具现化……你明明不是魔术师啊。」

「当然不是,这件事不是朕一个人就能办到的。」

昂然挺立在辽阔广大的结界当中,伊斯坎达尔的脸上充满骄傲的笑容,否定韦伯的疑问。

「这是过去朕的军队曾经奔驰过的大地,是和朕甘苦与共的勇者们一同深深烙印在心中的景象。」

随着世界发生异变,甚至连被卷入其中的人们的相对位置都改变了。

原本人多势众包围众人的Assassin变成一群,被赶到荒野的彼端。Saber、Archer与两名魔术师则是被转移到另一边退避,由Rider挡在两者中间。也就是说Rider一个人单独面对成群结队的Assassin。

——不对,Rider现在真的是孤身一人吗?

所有的人都睁大眼睛,凝视着在Rider周围出现有如海市蜃楼般的影子。影子不只有一道而已,两道、四道……朦胧的骑马身影一边以倍数增加,一边列出阵形。那些身影逐渐呈现出色彩与立体感。

「这个世界、这片景观之所以能够具体成形,是因为这是我们全体的心象。」

就在众人惊讶的眼神注视下,骑兵们一一在伊斯坎达尔的身边化为实体。人种与装备虽各自不同,但是他们的体魄健壮,晶亮的铠甲装饰英气非凡,就像是彼此竞逐风采般,华丽而精悍。

只有韦伯一人能够理解这些超常异象的真实面目。

「这些人……一个一个全都是从灵……」

只有完成正式契约的召主才有资格拥有的透视力,能够看穿并且评判从灵的灵格。因为韦伯是在场唯一拥有这项能力的人,所以只有他知道白己的从灵英灵伊斯坎达尔手中的王牌,这项惊人最终宝具的真实面貌。

「看哪,这是朕天下无双的军队!」

此时征服王振起双臂,以无比骄傲的口气高声夸耀这成群结队的骑兵队伍。

「这是一群肉体已亡,其魂魄被世界召为『英灵』之后仍然效忠于朕的传说勇者。他们是呼应朕的召唤超越时空而来,朕永远的战友。

与他们之间的羁绊就是朕的至宝!朕的王道!此乃朕伊斯坎达尔最引以为傲的宝具——『王之军势』!!」。

EX等级的抗军宝具,连续召唤众多独立的从灵个体。

有军神、有大君(Maharaja ),还有后世历代王朝的开国君主。在此聚集了多少英雄,就有多少传说,每一位都是崇高无上的英灵。

而他们所有人除了自身威名的因缘之外,也对彼此共同的出身引以为傲——大家都是过去曾与亚历山大大帝共同驰骋于沙场上的勇者。

一匹唯一没有人骑乘的马走到Rider身边,那是一匹特别健壮勇猛,足以称之为巨兽的骏马。虽然并非人身,但是它的骠悍威风并不下于其他英灵们。

「久违了,伙伴。」

Rider面露如孩童般天真的笑容,用双手紧紧拥抱巨马的脖子。『她』就是后来备受尊崇而神格化的传说名驹布赛法拉斯(Bucephalus)。在征服王的阵营中,就连马匹都已经升格为英灵。

每个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面对这群军容壮盛的军队,就连同样拥有EX级超强宝具的Archer都收起冷笑讥嘲。

他们是一群把一切寄托在王者的梦想,曾经跟随王者纵横大地的英雄豪杰。

征服王将众人死后仍然不灭的赤诚丹心化为实体,转变成异常强悍的宝具。

Saber的全身发颤。她并不是对Rider的宝具威力感到畏惧,而是因为这项宝具本身就已经撼动她身为骑士王的荣誉之根本。

毫无杂念且全心全意的拥护——

与臣子之间那股深厚无比,甚至达到宝具境界的感情羁绊——

身为一名理想的王者,骑士王一生当中到最后都得不到的宝物——

「所谓的王者——就是指比任何人活得更加快意,让众人为之崇敬的模样!」

Rider跨上布赛法拉斯,朗声大喝。成群排列的骑马英灵呼应他所说的话,一起敲响盾牌,同声欢呼。

「结合所有勇士们的憧憬,昂然而立以为表率者乃为王。因此——!」

满怀压倒性的自信与骄傲,征服王从高处睥睨Saber与Archer。

「王者并非远离俗世。这是因为王者的龙图霸业乃所有臣民的意志所向之故!」

『正是!正是!正是!』

英灵们的齐声吶喊震撼大地,直冲九霄。就算再强悍的军队、再厚实的城墙都敌不过征服王的战友们,他们激昂的战意足以劈天裂地。

更遑论黑暗中的杀手集团只等同于一团云雾吧。

「好了,咱们开打吧,Assassln。」

Rider这么说道,对黑影群报以微笑,眼神无比狰狞而残酷。对于打断王者之言,回绝王者敬酒的无礼之徒﹒想必他完全不打算给予一点同情吧。

「你们也看见了,朕所以现化的战场是一片平原。很不巧的,人多势众的我方可占有地利之便啰。」

此时哈桑的百面早已将圣杯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他已经忘了胜利、忘了令咒给予的使命,迷失了身为从灵的自我。

有人明知无幸,仍然尝试逃跑;有人自暴自弃,大声嘶喊;也有人东手无策,呆立不动——方寸已乱的骷髅面具早已沦为一盘散沙。

「给朕狠狠地践踏他们∥」

Rider的号令响遍四周,既无情又果断。然后——

『AAAALaLaLaLaLaie!!』

震耳欲聋的冲杀声随之响起。过去曾经横扫东西亚细亚的无敌军团的咆哮再次响动战场。

这根本不是战斗,连一场扫荡战都不如。

甚至比用捣臼捣碎罂粟籽还更轻松。

等到荣耀的『王之军势』镞型队伍奔驰而过之后,之前那个名叫Assassin的从灵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早已灰飞烟灭,只留下一阵含着血腥味的飞扬尘砂,虚虚恍恍、朦朦胧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胜利的吶喊声响起。完成使命的英灵们将光荣的胜利献给王者,赞颂王者的威名,再次回归为灵体,消失在时空的彼方。

随着英灵消失,依靠他们魔力维持的固有结界也跟着解除。所有景色彷佛就像是一场梦幻泡影一般,再度回复为黑夜森林中艾因兹柏恩城的中庭。

皎洁的月光下寂静如旧,一点都没有被打乱。三位从灵与两名魔术师还是坐在原本的位置,手中再度拿着酒杯。但是现场独独不见Assassin的踪影,唯一的残迹只有被匕首切断的柄杓而已。

「——真是令人扫兴的收场。」

Rider若无其事地喃喃自语说道,一口气把杯中的残酒喝干。Saber无话可应,只有Archer满心不悦地冷哼一声。

「原来如此。虽然尽是一群杂种,但是有能力统领这么多人就让你洋洋得意,自以为是王者了吗——Rider,你这个人果然碍眼。」

「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总有一天朕会亲自和你一决胜负上

Rider笑着轻松以对,站起身子。

「我们彼此已经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吧?今天晚上就到此为止啦上

可是被Rider任意贬抑之后还没有反驳的Saber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等等,Rider。我还没有——」

「你不要说话。」

Rider以冷淡又强硬的口气阻止Saber继续说下去。

「今天晚上是王者彼此谈论的酒宴。但是Saber,朕不认同你是一国之王。」

「你还要继续愚弄我吗?Rider!」

纵使Saber气急败坏地说道,Rider反而只是以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他没有回话,只是拔出裘普欧提斯之剑朝空中虚砍一剑。神牛战车伴随着一声震天雷鸣出现,虽然比不上『王之军势』的壮阔,战车的威容在近距离看来还是让每个人都目为之夺。

「来吧,小子。咱们回去了 一

「……」

「喂,小子?」

「——咦?啊、嗯……」

自从韦伯看着Assassin被一扫而光之后,一直都是这样心不在焉的表情,显然有问题。不过亲眼看到规模如此异常的宝具,也难怪他会有这种反应。而且他现在才知道那就是与自己缔结契约的从灵的真正实力。

等韦伯踩着摇摇晃晃的虚浮步伐踏上战车后,Rider最后再看了Saber一眼,用一种带着真挚感情的口吻对她说道:

「小姑娘,劝你还是早点醒一醒,不要再做那种悲惨的梦了。要不然总有一天你会连身为一名英雄最根本的骄傲都失去——你口中所说那名为『王者』的梦想就是这样的诅咒。」

「不,我是——」

直奔天际的雷神战车终究还是没有理会Saber的反驳,只留下阵阵闷雷声,消失在东方的天际。

「……」

Rider到最后仍然坚持拒绝回答,Saber如果觉得受辱的话也算是很正常的反应吧。但是现在深深揪住她胸口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思绪。

一个没有正义、没有理想,只为了自我私欲而肆逞淫威的暴君,却是一位以永恒不灭的羁绊与部下牵系在一起的王者。

他的生命之道与骑士王实在天差地远,双方的真理根本无法兼容。

但是Saber却无法把伊斯坎达尔所说的字字句句一笑置之,从心中抹去。在她心中还残留着难以排遣的愁思,无论如何她都要辩倒Rider,让他收回前言,不然绝不甘心。

「不要管他说什么,Saber。你只要走你自己相信的道路就好。」

一旁插嘴说话的人竟然是之前还在嘲笑她的Archer。难以捉摸真实心意的激励反而让Saber的表情更加难看。

「你刚才还拿我当笑柄,现在反而对我谄媚起来了吗?Archer?」

「那当然,你所主张的王者之道完全没有错。因为太过正当,对你那纤细的身躯来说一定很沉重吧。

你心中的苦恼与纠葛……呵呵呵,就玩物来说实在不错。」

Archer傲慢地说完之后,再度露出那恐怖的笑容凝视着Saber。

他的相貌俊美,说话声音轻脆而深邃。但是他的表情与语气却是极度邪恶与淫靡。

只要在这位黄金从灵面前,Saber心中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像Rider,他们两人之间连谈论的余地都没有。Saber下意识地明白,面对眼前的这名敌人她绝对不可能有任何妥协。

「本王很欣赏你背负着超乎自身器量所能承受的『王道』,痛苦挣扎的滑稽模样。Saber,再努力取悦本王吧,本王或许可以将圣杯赏给你做为犒赏喔。」

说完,Archer手中的玉杯顿时粉碎。

「Rider离开,酒宴已经结束了——Archer,速速离去,不然就拔剑吧。」

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光是一挥剑的风压就足以道尽Saber手中神剑的致命威力。手中酒杯被打碎的Archer之所以面不改色,若不是因为他胆识过人,就是他愚不可及。

「真是的,你可知道有几个国家为了争夺你刚才打碎的酒杯而覆灭——也罢,本王就不惩罚你了。为了小丑的无礼行径而发怒有损王者威名哪。」

「随你去说,我只警告一次——下次我就会杀了你。」

Archer似乎对Saber冷酷的恫吓毫不以为意,笑着站起身来。

「骑士王小妮子,你就好好努力吧。说不定你将来还会更得本王的宠爱呢。」

最后丢下这么一句话,Archer化为灵体消失。失去黄金色光芒映照的中庭只留下大梦初醒般的空虚与寂寥气氛。

一场战争就这样画下了句点。

虽然形式有些奇特,但这确实是一场决斗。对他们这群英灵来说,贯彻王者意志具有足以赌上白己性命的价值。

爱莉斯菲尔看着所有敌人离去后,Saber默默伫立的模样,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没错,那孤单的身影就与前天仓库街的大乱斗结束之后一样。

但是今天在Saber的脸上看不到击退敌人之后畅快淋漓的成就感,她那若有所思的沉郁表情更让爱莉斯菲尔的心中感到不安。

「Saber……」

「——当我最后叫住Rider的时候,如果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的话,我到底打算如何反驳呢?」

这个问题并不是对任何人发问。Saber回头对爱莉斯菲尔露出的苦笑表情说不定是一种白嘲。

「我想起来了——从前曾经有个骑士留下『阿瑟王不了解人心』这句话之后,离开凯美洛城。」

「……」

「说不定……那句话说不定是每一位坐在圆桌边的骑士心里都想说的话。」

爱莉斯菲尔摇摇头,否定Saber的软弱。

「Saber,你是一位非常理想的国王。你的宝具证明了这一点。」

就像Rider有『王之军势』一样,Saber也拥有『应许胜利之剑』。如果征服王的宝具表现出身为统帅者的领导资质,骑士王的宝具则是她至圣王道的体现,任谁都不能否定那份荣誉与光辉。

「过去我的确一直警惕自己要成为一位理想的国王,为了避免犯错而压抑私情,从来不曾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

这意味着她为了完成王者的责任而舍弃身为一介凡人的自己。

这种生存理念与征服王那种比任何人活得更像个『人』的王道完全背道而驰。

「身为一名王者,只要我的军令百战百胜、我的言行刚正不阿就已经足够了。所以我从不要求他人了解自己。就算我远离人群而孤独,这也是真正的王者之姿。

可是——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像Rider那样,抬头挺胸以这份心意为荣。」

爱莉斯菲尔也明白是什么原因让Saber在这件事情上感到犹豫。

阿瑟王传说最终以亲友与部属众叛亲离的悲剧落幕。伊斯坎达尔以『王者与臣民之间的感情羁绊』为傲,骑士王就是因为无法与部属之间建立起这份深厚的情谊才会丧失她的光荣。

「——Saber,就算命运无法回避,也不代表命运是必然的。」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爱莉斯菲尔开口劝道。

「你的意思是?」

「未来并不只是光靠『世理』来指引方向,其中包含运势还有偶然。所有不合理的物事不断累积,到最后决定命运的面貌。

因为你是骑士王,所以最后一定会灭亡。这种道理根本说不通,所以你才有追求圣杯的意义啊。」

「……说的也是,你说的对。」

从前御用魔术师曾经这么说过:拔出选王之剑,在路途的尽头就只有无可避免的破灭命运。

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走完了这条路。

心里虽然已经有所觉悟,但从未放弃。即便她无法相信希望,但还是能够相信自己的心愿一定是正当的。

正因为如此,当她见到预言成真的时候,更无法坦然接受一切。

她不禁开始祈祷,心中忍不住产生祈愿。

这一切说不定是一个错误。

自己所坚信不疑的道路说不定还有其他更美好的未来……

就是这样一个念头让她成为英灵,指引她来到冬木圣杯的所在之处。

「谢谢你,爱莉斯菲尔。我差点就要迷失重要的事物了。」

Saber颔首,眼神中已经回复原本的澄净无瑕与沉稳的自信。

「身为王者,我一生的功过是非不应该从过去中追寻,而是应该要问圣杯。所以我现在才会在这里。」

「没错,就是这股气魄。」

爱莉斯菲尔松了一口气。自责的忧愁表情不适合这位气度高洁、英气凛然的骑士之王。心中永远怀抱着坚定的理念,勇往直前的模样才适合她,也因此光明之剑才会应许她常胜不败。

深山町远圾家的地下工房悄然无声,弥漫着沉重的气氛。

「Rider的……宝具评价如何……」

时臣向着通信器另一端的绮礼问道。语气中百般无奈,似乎很不情愿。

『与基尔加梅修的「王之财宝」同等级……也就是超出可评价的范围。』

除了叹息之外,双方都已经无话可说。

这个结果正是他们所期望的。虽然牺牲了Assassin,但是能够事前得到Rider秘藏绝技的情报,这点牺牲已经非常值得。如果没有任何事先情报,不幸就这样直接对上RIder的话,时臣一定没有办法应付那项超级宝具吧。

但是有一年事情和乎他的预料,就是那件宝具的等级——即便先一步掌握情报,也不见得有办法能够应付那件宝具吧。

时臣一直满心以为自己的从灵Archer的宝具才是出类拔萃、无可匹敌的最强武器。然而居然有其他从灵拥有足以与『王之财宝』分庭抗礼的宝具,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平常鲜少体验过的「后悔」念头正一点一点勒逼时臣的思考。

这时候把Assassin当作弃子扔掉说不定是一件致命的错误。面对Rider这种危险的从灵,与其冒险正面冲突,倒不如使用间谍谋略慢慢把他逼入死路更有效率吧。比方说引诱Rider的召主使他不得不与从灵分开行动,然后加以暗杀等等……

「……愚蠢。」

时臣摇摇头,告诫自己不可以乱了方寸。远圾家之主不该想要玩弄这种缺乏从容大度与优雅气质的伎俩。

再说事情还没有那么绝望,还有很多有利的因素,好比说与英灵伊斯坎达尔结下契约的是一个三流魔术师。如果伊斯坎达尔依照原本的计划由艾梅罗伊爵士召唤出来的话,情况肯定会更加严重。因为从灵的能力值会与缔结契约的魔术师力量成正比增减,肯尼斯与自己徒弟之间发生争执,结果却意外为时臣带来有利的机会。第四次圣杯战争的运势果然还是站在时臣这一边的。

从现在开始终于要正式进入高潮了。时臣拿起靠在椅子旁的橡木制手杖轻轻抚摸,心中怀抱冷静的决心。手杖的握把处镶有一颗很大的红宝石,里面封存着时臣花费一生的时间经年累月炼制出来的魔力。这支手杖就是魔术师远圾时臣的礼装。

「绮礼,现在既然已经舍弃了Assassin,我们也就不用再隐藏你的力量了。」

『是,我明白。』

从魔导通信机的另一头传来言峰绮礼低沉而平淡的回应。他身为魔术师的弟子,同时也是一流的代行者,就算失去从灵后仍然还是强悍可靠的战力。现在已经不需要为了运用Assassin而演戏伪装,也就不用再隐匿他的能力。

按照原定的计划,从现在起是第二阶段。他要根据Assassin收集来的情报,出动基尔加梅修将敌人一一铲除。在这段时间之内自然会找到对付Rider的方法吧。

走出这间工房,踏上那名为冬木的战场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时臣感觉自己的魔术刻印因为深沉的斗志而蠢蠢欲动,从椅子上长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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