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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飞烟灭——
以这句话来形容眼前的惨状真是再适合不过。
破坏程度实在太过彻底,甚至让人看不出破坏者真正的见的是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遭受暴风雨肆虐一般,完全变了样。
这场灾害当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地下储水槽原本就不可能遭到暴风雨袭击。Caster 工房中的伤痕一定是抗军宝具或是攻城宝具造成的大破坏,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好惨……真是太过分了……!”
目睹眼前惨状的雨生龙之介涕泗纵横,痛咬失声,他那悲痛不已的模样实在引人同情,要是不知道实际情况的话,任谁都会于心不忍,为他掬一把同情之泪吧。
昨天晚上龙之介与Caster 再度出外夜间狩猎,寻找诱人的饵食。等到天际开始泛出鱼肚白,他们意气风发地回来一看,才发现两人落脚的工房已经变成一副惨不忍睹的破败模样了。
“我们呕心沥血完成的艺术品……太过分了!竟、竟然真有人干得出这种事!!”
Caster搂住抽着鼻子哽咽的龙之介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龙之介,你还不了解潜藏在人性中真正的丑恶吧,也难怪你会这么悲伤……
龙之介,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美丽与调和。大多数的俗人在接触到艺术的神圣时,反而会变成满心嫉妒的野兽。对他们来说,美丽的事物只不过是破坏的对象罢了。”
根据地被毁掉,Caster自己当然也很愤怒。但是另一方面,虽然不甘心,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确实松了一口气。他过去也曾经是一名率领一国之军的元帅,凭他的战略眼光,只要看看下水道里被歼灭的诸多怪魔与工房内极尽惨烈的破坏程度,就能了解昨天晚上攻进来的袭击者有多难缠,正面对上实在太危险了。
他和龙之介那时候都出外不在或许反而是一种幸运。这个想法足以让这名疯狂从灵心中的忿怒冷却下来。
“我们的创作总是面临考验,必须与愚昧的破坏相互对抗……所以我们不可以对作品抱有过深的眷恋。有形的事物注定总有一天会毁坏,我们这些创造者应该是在创作的过程当中感受喜悦才对上
“……意思是说,被破坏的东西只要再创造就好了吗?”
“就是这样!你总是这么聪明,这种灵敏的理解力就是你的美德啊,龙之介。”
看到Caster脸上开朗的笑容,龙之介擦掉眼泪看看四周,深深叹了一口气。
“会不会都是因为我们玩得太愉快——所以才会遭到报应呢?”
听到龙之介这么低声说道——Caster突然脸色大变。
他的十只手指抓住龙之介无精打采垂下的肩头,粗暴地把他转过来。精光闪闪的双眼死盯着龙之介的脸。
“有句话我一定要说,龙之介……上帝绝对不会惩罚人类,祂只会玩弄人类而已。”
虽然蓝胡子的眼神凌厉,但是他的表情却欠缺愤怒或憎恨之类的所有神色。这种感情与他至今流露出的任何一种激情都大不相同。
“老、老大?”
“过去我干遍了人世间所有邪恶逆行与渎神之举。龙之介,你所犯下的恶行和我的罪恶比起来只不过是牛刀小试。
但是任凭我杀再多人、再怎么玷污这个世界,天谴还是没有降临在我身上——转眼八年的时光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上帝一直放任、纵容我邪恶的研究。千百名幼子的悲叹与哀号就这样白白消逝在黑暗中!”
“……”
“最后毁灭我的不是上帝,而是那些和我同为人类的欲望。教会与国王之所以用制裁罪恶的名目拘捕我、把我处死,终究只是为了夺取我手中的财富与领土所想出的奸计而已……
不是神圣的天谴阻止我的沦丧,而是与天谴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丑恶掠夺!是那些比我的罪恶还要浅薄低俗的人类恶性啊!”
雨生龙之介知道现在自己正好碰触到这个恐怖恶魔的禁忌——但此时在他心中涌出的感觉不是恐惧,而是难以言喻的寂寞与痛惜。
比起Caster那番口沫横飞的言论,龙之介反而从他那仿佛失去了什么宝贵事物的表情,看出隐藏在这名狂人心中深不见底的深沉哀恸。
“但是,老大……即使如此,神还是存在的,对吧?”
龙之介细微的低语让Caster屏息,凝视着这位单纯又忠实的召主的表情。
“……龙之介,为什么?你没有宗教信仰,也从没看过奇迹,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这个世界虽然无聊得要命,但愈是探索愈能找出好多好多有趣又奇怪的事物。”
龙之介这么说着,仿佛想要拥抱天地万物般,展开双臂。
“我从以前就一直在想,这个到处都充满着有趣事物的世界实在太过完美了,四处都埋藏着惊喜的伏笔,只要稍微换个角度看就会发现,动动脑筋就找得出来。如果真正想要好好乐一乐的话,到哪里去找比这个世界还更有趣的娱乐啊?
这一定是有人在写剧本,有一个艺人正在写一部有五十亿个角色的大河小说……如果想要形容那个人的话,那就只能称呼祂为上帝了吧。”
Caster沉吟了好一阵子,视线在空中游移,好像在反覆思索龙之介所说的话。然后他再度看着召主的双眼,以低沉而严肃的嗓音问道。
“……那么龙之介,你认为上帝究竟爱不爱人类?”
“那肯定是打从心底爱到翻了嘛!”
活泼开朗的杀人鬼回答道,语气当中没有一丝矫饰。
“如果祂这几千年、几万年来一直在写关于这个世界的剧本的话,没有爱哪写得下去啊?
嗯,我想祂一定写得很高兴,同时也在享受自己的作品。为了爱与勇气而感动,看到悲伤的桥段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然后写到恐怖与绝望场景的时候就兴奋地睁大眼睛,都硬起来了。”
龙之介暂时停下来,仿佛在确认自己接下来要讲的内容,然后再次带着百分之百的信心做出结论。
“上帝最喜欢那些称为勇气与希望的人性赞美曲,而且同样也喜欢飞溅的鲜血、悲鸣与绝望。要不然的话——生物的内脏怎么可能是那么鲜艳好看的颜色呢?
所以说啦,老大。这个世界一定充满着上帝的爱啊。”
“……”
Caster就像是欣赏一幅圣画的虔诚信徒,安静而肃穆地聆听龙之介所说的每一句话。之后他终于抬起头,脸上洋溢着安稳的幸福表情。
“在这个时代……我还以为这片遥远的土地上,人民百姓都失去了信仰心,为政者也已经舍弃天意。没想到竟然诞生出这种崭新而丰富的信仰。龙之介吾主啊!我实在太佩服了。”
“别这样说,我会不好意思啦。”
龙之介至少还明白自己受不起这样的赞美,笑着移开视线。
“可是——如果依照你的宗教观来看的话,我亵渎神明的行为也只是一出闹剧吗?”
“不会啦。就算是黑脸角色也能扮演地有声有色,取悦观众。这才是一流的艺人啊。我认为上帝一定也会高高兴兴地扮演装傻的角色,来回应老大你毫不客气的吐槽。”
听到龙之介这么回答,“蓝胡子”好像非常愉快似地捧腹大笑。
“你的意思是说渎神与礼赞对你来说都是一种崇拜吗!啊啊,龙之介。你这个人的哲学理论实在是意境深远啊!
没想到把普罗大众当作玩物的上帝自己居然同样也是丑角……原来如此!这样就能够说明祂那毒辣的兴趣了!”
大笑一阵过后,Caster精光闪耀的双眸浮出厉色。这种眼神就有如那些被艺术占据心神的人所特有的疯狂热情。
“很好。那么就让我们用更加艳丽的绝望与恸哭来渲染上帝的庭园吧。一定要让天上的表演家知道不是只有上帝才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娱乐!”
“你又想干什么大事了吧!?老大土
看到“蓝胡子”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兴奋表情,龙之介同样也因为期待而雀跃不已。
“既然这么决定,就先大肆庆祝一番。龙之介,今天我们就来办一场别开生面的精致宴会,好好玩一玩吧。”
“了啦!我要做一个比那些烧掉的东西还要更COOL的作品!”
龙之介两人今晚的“收获”有五个人。被带进黑暗当中的孩子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现在还吓得浑身打颤,默不作声,彼此靠在一起看着绑票犯人的狂态。
被诅咒的修道者已经发现新的点子,现在这些无辜幼子的灵魂已经无法期待有一丝生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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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向窗外一望,天已经亮了。
卫宫切嗣对于东升的旭日没有一点感觉,继续整理情报。
三天前与舞弥会面的新都站前的廉价旅社,现在仍是他其中一个藏身处所。切嗣已经拒绝一切客房服务,在墙上贴满冬木市全区的白地图,将各处情报用贴纸与标签逐一详细记录下来。
连日来的巡逻路径与时间、来自使魔的情报、灵脉的变动、从警方的无线电通讯窃听关于绑架事件的进展状况与临检地点……图表上钜细靡遗地写满冬木市夜晚的状况,已经变成杂乱无章的马赛克模样了。
右手默默工作时,左手一边补充营养。切嗣以下意识的动作在口中反覆咀嚼他结束巡逻后在回来路上买来的汉堡速食。这九年来他已经吃腻了艾因兹柏恩家那如同宫廷料理般豪华的餐饮,对他来说,垃圾食物这种单调无趣的口味吃起来反而比较轻松。更棒的是能够在不影响手上工作与头脑思考的情况下填饱肚子。
把一连串的纪录事项全部抄写在地图上后,切嗣退后一步俯瞰全图,重新掌握圣杯战争的动向。
Archer——远圾家没有任何动静,自从第一天击退Assassin之后,时臣就像只躲在洞穴里冬眠的熊一样一直闭门不出,安静到让人觉得诡异。
Berserker——使魔已经看到疑似是召主的人影几次出入间桐宅邸,他的防备看起来很松懈,有可乘之机。但是Berserker谜一般的特殊能力能够对抗同样拥有神秘宝具的Archer,为了牵制时臣,目前暂时不用理会他。
Laneer——代替重伤的艾梅罗伊爵士,他的未婚妻索菈邬˙纳萨雷˙苏菲亚利已经开始行动,现在这时候应该是她在指挥Lancer吧。不晓得她是使用‘伪臣之书’当上代理召主,还是把令咒本身抢夺过来,与Lancer缔结契约……如果是前者的话,就算杀掉索菈邬也不能阻断供给从灵的魔力,无法瘫痪Lancer。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再决定是否要攻击索菈邬。
Caster——昨天晚上市内又有几名儿童失踪。看来监督者提出的悬赏没什么用,Caster还是肆无忌惮地不断为非作歹。
Rider——毫无线索。因为他总是使用飞行宝具与召主一起行动,所以难以追踪。乍看之下个性粗豪,但是行事小心谨慎,是个麻烦的强敌。
关于Ridel'与Archer,在艾因兹柏恩城休养的久宇舞弥不久前已经苏醒,切嗣已经从电话中藉由爱莉斯菲尔的转述得到许多他们的情报了。
让切嗣感到惊讶的是,听说那两个态度高傲的从灵竟然一起跑去找Saber办了一场酒宴。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当作是一种无聊的挑衅也就罢了。但是事情却发展成意想不到的局面,最后Rider使出威力惊人的宝具,消灭了Assassin。
Rider施展的那个叫做‘王之军势’的宝具固然让切嗣在意,但是他更挂心Assassin的末路。
虽然还不晓得究竟是什么样的手法能够让从灵无限增殖,但是昨晚袭击艾因兹柏恩城的行动应该是动员了所有Assassin的战力没错。如果不是全军倾巢而出的话,想要以人海战术补充战力不足就失去意义了。这次和之前在远圾家演出的骗人戏码不同,>ssassln应该是完全消灭了。
那么——Assassin的召主又如何呢?
切嗣长叹一声,点燃今天第一支香烟。到头来他所担心的事情还是着落在“那里”。
言峰绮礼。第四次圣杯战争当中最大的‘异物’——
切嗣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这个男人究竟为什么参加这场战争。
当他在仓库街的大乱斗中发现Assassin的时候,还认定Assassin的召主可能是远圾时臣手底下的傀儡,担任斥候的工作。但是言峰绮礼之后的种种行为却又让他难以理解。
事先料到切嗣会攻击住在冬木凯悦饭店的肯尼斯,在中央大厦的建筑工地埋伏袭击——
在艾因兹柏恩的守城战中,他就像是预先料到一般,从森林东侧战场的相反方向入侵——
这两件事最让切嗣不高兴的是,唯有假设绮礼的目标是切嗣才能解释他的行为。
安排一出精致的骗局演出落败的戏码,然后在冬木教会的包庇之下,率领众多Assassin进行谍报活动。虽然他们是敌人,但也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手好棋。可是如果要让这局棋更加完美的话,绮礼应该待在冬木教会里,一步都不能出来才对。
再说切嗣隐身于爱莉斯菲尔与Saber之后,虽然现在真实身分已经让艾梅罗伊爵士的阵营知道了,但是直到前天应该还没有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存在才对。就算利用时臣的情报网事先得知切嗣在暗处活动,他们也不可能料到切嗣才是Saber真正的契约者。可是绮礼却不惜撇下大局战略,直接找上切嗣。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或许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单纯只是为了私怨,但是这个可能性极低。切嗣已经调查过言峰绮礼的经历,与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关联。又或切嗣过去暗杀的魔术师,或是在追杀过程中牺牲的人当中有绮礼的故旧亲属,但是这个理由也很牵强。
不管事实如何,现在能够确定的是——就算失去Assassin,言峰绮礼日后还是一定会出现在切嗣面前。不论他的动机是什么,显然与圣杯战争无关。他不是那种失去从灵就会乖乖退出的人。
伴随一口无奈又沉重的叹息,切嗣吐出肺部中的紫烟。
一旦开始思考言峰绮礼的事,他就会陷入一种仿佛面对无尽黑暗的感觉。这种叫人直打哆嗦的寒意可说是人性中最原始的恐惧。
切嗣的战术完全是以“攻敌不备”为主体。只要能够知道敌人的意图为何、前进的目标是什么,自然也就可以看出对方的死角或是弱点。而凡是魔术师这种人,只要论及“目的意识”十之八九都比常人更加清楚好懂,所以切嗣至今才能这么顺利地精准猎杀“猎物”。
也因为这样,像言峰绮礼这种“不知表里的敌人”就是他最大的威胁。更何况面对这样难缠的敌人,切嗣现在还居于守势。
这个追踪者破解自己的手法,就好像是看出自己的思考一样。他是唯一一个让切嗣从狩猎者转为猎物立场的意外要素——
“……你到底是谁?”
切嗣不禁出声喃喃说道。愈是思考言峰绮礼的事情,答案就愈遥远,只是让自己愈来愈焦躁。
如果可以二话不说宰掉他的话不知道该有多轻松,考虑到今后还得冒着风险一直防范未知的奇袭,这或许也是一种可行的方法。
切嗣在邻镇的租借车库里藏了一辆已经改造为可遥控操作的油罐车,那就是一种适合都市游击战的廉价巡弋飞弹。这是他用来预防间桐或远皈采取笼城战略时的王牌,只要让玩意儿冲进绮礼藏身的冬木教会里,就算那个代行者再厉害也不堪一击……
‘……蠢蛋,别闹了。’
切嗣告诫自己,用力把烟头在烟灰缸中捻熄,平息心中的焦虑。
现在自己还有许多敌人必须优先铲除,争夺圣杯的战争就是要必须不断赢下去。从圣杯战争的观点来看,言峰绮礼只不过是一个已经败退的召主。就算不知道他为何盯上切嗣,如果太过拘泥于他的意图而忘了最重要的圣杯战争,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自己身陷急躁情绪的模样让切嗣感到很不高兴。这可能是判断力开始降低的前兆,需要重新设定。
在他上一次睡眠之后已经过了七十小时。虽然安非他命让他不为睡魔所苦,但是疲劳还是在下意识不自觉地累积起来,不知不觉让他的集中力降低。
距离白天与舞弥会合之前稍微还有一点时间,应该趁这点空档消除疲劳。
卫宫切嗣把自己视为一部机械装置,对于自己的身心毫不爱惜,也不甚重视。调节身体状况与管理健康就和他保养自己使用的众多枪枝是相同的意思,只是为了让身体机能更精锐、更完美而已。
切嗣从洗手间回来躺在床上后,开始用自我催眠的咒文将意识分解。这一剂猛药能够把疲劳连同意识领域一起消除——换句话说,就像是精神上的拆解保养。
这项咒文就自我催眠术来说不算什么高难度魔术,可是尽管只是暂时性的,多数人还是不愿意把自己的意识切割成无意义的片断,更鲜少有人会自愿这么做。但是切嗣却单纯只从效率的观点认为这是最佳的休眠方法,常常使用这种魔术。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散乱的意识就会自然再生,届时自已就会带着重获新生的感觉苏醒吧。肉体在这段时间将会变成一具活尸就这么摆放着,不过现在这处藏身地安全无虞。
过没多久,切嗣已经连仇敌的身影都从心中排除,陷入无梦的睡眠当中。
窗外,沐浴在晨光之下的街道正要开始崭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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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的心情倒好啊,Archer ”
金色从灵一如往常,大刺刺地占据言峰绮礼的房间。不知为何,从今天早上开始他的脸上就一直挂着危险的笑容。
一般来说,笑容这种东西应该会让同处一室的人心情和悦,不过绮礼偏偏不是那种会因为他人的喜悦而感到高兴的人。而且就算想像英雄王的喜悦是什么内容,也只会让人心中七上八下而已。
“虽然还看不出来圣杯这玩意儿到底有多了不起——不过就算只是破铜烂铁也无妨,本王已经找到除了圣杯以外的娱乐了。”
“哦……真是叫人意外。你是说在这个被你讥笑为只有赝品的丑恶世界吗?”
“这一点还是不变。但是本王已经改变心意,决定直到最后好好观察这场圣杯战争了。”
可能是昨天晚上在艾因兹柏恩城中庭里举办的奇妙酒宴让Archer的想法产生了什么变化。绮礼直到中途也有观看酒宴的情况,他想得到的可能性——就是Archer与Rider或是Saber之间的问答。
“本王喜欢傲慢的生命,喜欢那种不了解自己的器量多么渺小,还怀抱着远大理想的人。只要看着那种人就让本王感到愉快。”
Archer悠然自得地将酒杯朝一脸不解的绮礼微微一倾,继续说道:
“傲慢也有两种,分成器量过小与愿望太大两种状况。前者平凡无奇,不过就是愚蠢二字而已。后者可就非常稀少,相当难得一见了。”
“这两者不同样都是愚昧不明吗?”
“比起平凡无奇的智慧,稀有的愚蠢不是更加珍贵吗?有一种人虽然降生为凡人,却心怀非凡人的宿愿,还为此舍弃人身——这种人的悲哀与绝望令人百看不腻。”
Archer就像是在祝贺什么事情似地高举酒杯,然后优雅地将杯中物饮尽。不管再怎么大吃大喝,这名英灵始终不会给人贪吃的印象,这也是王者的风范吗?
“倒是你,绮礼。今天难得看到你心情这么好。”
“只是觉得安心而已。我终于摆脱那烦人的重担了。”
原本刻印在言峰绮礼右手上的令咒已经不在。这是因为他的从灵Assassin昨天晚上在艾因兹柏恩城中的战斗被打败而消灭了。
绮礼已经丧失召主的权限。换个角度来看也如他所说一般,这次他真的卸下了身为召主的职责。这样一来,绮礼的教会生活也终于名副其实了。
“消失的令咒后来怎么样了?那么强大的魔力聚合体怎么可能完全消失不见。”
“就理论上来说,令咒会再次回归圣杯。令咒毕竟是圣杯赐予的,圣杯当然会从失去从灵而丧失召主资格的人身上收回令咒。然后如果出现失去召主而解除契约的从灵,圣杯就会把回收还没使用的令咒再分配给新的契约候补者。”
分配给七位召主的二十一道令咒只要没有使用消耗掉的话,就会一直留存于现世。直到战争结束后都没有用掉的残留令咒就会全部交给监督者。
“那么根据今后的事态演变,也有可能出现新的召主吗?”
这位英雄王应该对与自身欲望无关的事情一向都不感兴趣才是——
绮礼对于基尔加梅修的问题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继续说明:
“没错,但是会被圣杯选上的合适人选并不多。所以就算要找新的召主,结果圣杯还是倾向优先选择之前它认定能够成为召主的人。
其中‘初始三大家’的召主更是享有特别待遇。就算失去从灵,如果当时有其他从灵没有缔结契约,甚至可以继续保有召主权限,连令咒都不会丧失。听说这种例子以前发生过好几次。”
“——”
绮礼从静静倾听的基尔加梅修眼中感受到一股危险的压力,说到这里暂时停了下来。
“怎么了?继续说啊,绮礼。”
“……总之,这就是为什么圣堂教会要保护在战局中淘汰的召主。如果剩余的召主中有席次空出来的话,圣杯很有可能会把‘用剩的令咒’赐给他们。所以圣杯战争的参加者不只需要瘫痪敌方的召主,还要杀死他们。为了预防万一,就算是丧失资格的人也不能让他们活在世上。”
“呵呵。”
基尔加梅修好像很愉快似地轻哼两声,轻摇酒杯中的葡萄色液体。
“照这番理论来看的话——绮礼,你不就很有可能再度获得令咒吗?”
对于英雄王指出的意见,这次轮到绮礼发出冷哼了。
“不可能。虽然圣杯对我有所期待,但是如果依照时臣老师的说法,我被选上的原因是为了协助远圾阵营的话,那我已经完成助手的使命了。Assassin的调查已经全部结束,时臣老师对所有召主与从灵都已经拟出克敌战略,现在已经轮不到我出面了。”
“依本王来看,时臣的假设根本就很可疑。本王不认为那个男人有那么了不起,值得让圣杯这样偏袒他。”
“对自己的召主,你说话竟然这么不客气。”
基尔加梅修那双鲜红色的眼睛一转,瞪着失笑的绮礼。
“绮礼,看来你对本王与时臣之间的主从关系有很深的误解。
时臣以臣子的身分对本王尽礼数,奉献他的魔力做为贡品。因为是这种契约关系,所以本王才会接受他的召唤,不可把本王与其他那些如同走狗般的从灵视为同类。”
“那么你又如何看待令咒的存在?”
“让人难以接受……但是如果臣子能够努力当个忠臣的话,本王也不吝于偶尔听听他的谏言。”
绮礼不禁露出苦笑。
如果基尔加梅修知道圣杯战争真正的目的……他和时臣的契约关系就会在那一瞬间破局吧。不过就算情况演变到那种局面,拥有令咒的时臣当然还是占有压倒性的优势。
“目前众人追杀Caster的竞争还会再持续一阵子,之后再把比较弱的敌人淘汰之后——Archer,到时候就轮到你出场,以后你就没有时间像现在这样大嚼舌根了。”
“依照时臣那小子温吞的做法,那还是很久之后的事吧。目前本王只能找别的兴趣来排遣无聊——绮礼,你刚才说Assassin已经完成所有的工作是吗?”
“啊,你是说那件事情吗?”
之前他们两人说着说着,绮礼在Archer的要求之下参加他的“消遣活动”——满足他想要知道每位召主追求圣杯的动机的无聊好奇心,而这也是Assassin受命要完成的工作。
“调查已经有一定程度的结果了。昨天晚上应该叫Assassin自己向你报告的,这样就可以省下说明的麻烦——”
“不,就是这样才好。”
不知为何,基尔加梅修以果决的口吻打断绮礼。
“本王不想听那些黑影子说话。绮礼,这份报告一定要由你亲口说出来才有意义。”
“……”
绮礼大感不解,不晓得基尔加梅修究竟有什么打算。无奈之下,他还是以简短的内容快速列举出每位召主的个人资料。
光是窃听召主与从灵或是与同伴之间的对话所得到的情报材料,就足以推测他们参加圣杯战争的原因了。
Lancer的召主与Rider的召主没有什么愿望要求圣杯,似乎只是为了魔术师的荣誉而追求胜利而已。
至于Caster的召主更是连圣杯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参加圣杯战争只是他享乐杀人的延长行为而已。
Berserker的召主则是为了“赎罪”这种天真的理由参加战争。因为自己曾经逃出间桐家,导致远圾家的次女代替他被拱为间桐的下任家主。事到如今他反而回头要求放走远圾的女儿……做为谈判的筹码,他的使命就是要赢得圣杯。而且他过去似乎与时臣的妻子葵还有一段因缘,在某种意义上来看,敌对的五名召主当中就属他的动机算是最鄙俗而凡庸的。
关于Saber的召主——绮礼则是编了一套谎言搪塞Archer。
直到Assassin昨晚意外退场之前,他们还是没办法捕捉到卫宫切嗣的行踪。所有人当中只有那个男人似乎打从一开始就看穿第一位Assassin的落败是一场假戏,行事始终非常小心隐密。如果他的观察力真的高明到这种地步,只能说他实在洞烛机先。就算不是,能够一直不被间谍英灵掌握到行踪,他的细心周到也很值得赞赏。不管在任何方面,那个男人都和其他召主完全不同。
再说就算绮礼已经探出切嗣真正的意图,他也绝对不会告诉Archer吧。
虽然现在还有几个疑点不明,但是绮礼期望与卫宫切嗣对抗的目的意识仍然不变。这是绮礼个人的问题,与圣杯战争无关,他完全不想让一个只顾自己兴趣的外人干涉这件事。
所以绮礼当场编出一套说词,说艾因兹柏恩势力单纯只是为了实现长年的执念,也就是为了让圣杯降临而参战。Archer完全没有察觉绮礼内心的想法,只是一脸无趣地听着。
“——哼,真是让人失望透顶。”
这是Archer听完五位召主的基本资料之后,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
“杂种终究只是杂种,每一个都是无趣的凡夫俗子。为了无聊的理由争夺本王的宝物……所有贼人都该处以极刑,毫无斟酌的余地。”
Archer狂妄又日中无人的语气让绮礼无奈地长叹一声。
“叫别人劳心劳力搜集情报,结果这就是你的感想吗?你也该为我这个被你拖下水,到头来白忙一场的人想想吧。”
“你说这是白忙一场?”
此时英雄王立刻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故意回问道:
“你怎么这样说,绮礼。你和Assassin的辛劳不是已经有很丰硕的成果吗?”
绮礼听不出Archer这番话中带有什么玄机,双眼凝视着他。
“你在捉弄我吗?英雄王。”
“你不明白吗?这也难怪,因为你是个连自己的愉悦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男人嘛。”
面对绮礼的凝视,Archer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
“——就算你没有自觉,但是本能之中灵魂还是会追求愉悦。打个比方,就像是野兽会循着血腥味一样。像这种心灵上的活动,对外就会以兴趣与关心的形式表现出来。
所以绮礼,本王要你把所见所闻与所知的事情由你亲口说出来是有充分理由的。你用最多的词句来表现的部分就是最吸引你‘兴趣’的事情。
特别是如果想要探寻‘愉悦’的来源,最好的方法就是叫你去谈论人。名为世人的玩具、名为人生的游戏……再也没有其他娱乐更胜于此了上
“ ……”
就算是绮礼,这次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大意了。
本以为这只是英雄王特有的任性余兴游戏罢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打着主意用这种方式剖析绮礼的内心。
“首先就先把你故意隐晦不谈的人物剔除吧,有自觉的关心只不过是执着罢了。以你的状况,应该要着眼于连你自己都没发现的兴趣所在。
这样一来,剩下的四位召主当中,你在叙述的时候讲得最热心的人是谁呢……?”
绮礼心中感到一阵不祥的骚动。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Archer注意到绮礼的不安,心情似乎愈来愈好。他面露满意的笑容,喝了一口酒润润喉咙。
“Berserker的召主,你说他叫做雁夜是吗?绮礼啊,关于这个男人的事情,你倒是报告得很详细嘛。”
“……这只不过因为他是一个背景很复杂的人物,需要多一点说明而已。”
“哼,你错了。只有对这个男人,你命令Assassin要深入调查到‘挖出这些复杂的背景’,这都是因为你那毫无自觉的兴趣。”
“……”
在进一步反驳之前,绮礼先回想自己的行为。
间桐雁夜……绮礼一直认为他是一个需要特别注意的人物。不只因为他对时臣的旧恨,他手下的Berserker具有夺取宝具的怪异能力,对Archer来说是克星中的克星。
但是如果要论危险性的话——雁夜与Berserker还不一定会排在前面。
一名半路出师的魔术师被迫负担一个疯狂化的从灵,他们这一组应该是五组敌人当中消耗最快的队伍。就算不用苦心算计,只要采取持久战就够应付了。
只要放着不管就会自我毁灭。在某种意义上来看,他们算是最好对付的敌人。像这种敌人还特别详细调查……平心而论,或许这的确是一种不合理的行为。
“……我承认,这是我的判断失误。”
绮礼以一种圣职者长年修身养性培养出来的特有谦虚态度颔首说道。
“仔细一想,间桐雁夜确实是个短命又脆弱的敌人。以长远的眼光来看,他根本不是威胁,不值得去注意。Archer,因为我对他的评价过高,结果却招致你不必要的怀疑。”
“哼哼,来这套吗?”
即使绮礼已经让步,Archer那双散发出妖异精芒的血红色眼眸依然高深莫测,让人难以窥知其心。
“那么绮礼,接外来假设一个状况——假设奇迹发生再加上侥幸,万一Berserker的召主当真存活到最后的话。你能够想像那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吗?”
“——”
假设。如果只是虚构想像的话……
间桐雁夜所追求的最终局面就是与远扳时臣对决。虽然他毫无胜算,不过假设他打赢时臣,甚至获得了圣杯,到时候雁夜所要面对的是什么?
……不用说,他要面对的就是自身的黑暗面。打着替葵抢回女儿的正义大旗,但却必须从她身边夺走丈夫的一大矛盾。雁夜的内心当中并没有发现这项矛盾……不,他是故意忽略。这也代表着他欺骗自己,隐瞒心中的嫉妒与低劣情欲。
站在染满鲜血的胜利顶峰,间桐雁夜将会被迫面对自己内心中最为丑恶的一面。
Archer看着绮礼默默思考的脸庞,露出会心的微笑。
“绮礼啊,你差不多也应该已经发觉了吧?这个问题真正的本质意义是什么。”
“……你说什么?”
Archer的晦涩暗示让绮礼愈来愈困惑。
自己刚才的思虑应该没有任何遗漏才是……
“告诉我,Archer。要我假设间桐雁夜获胜究竟有什么意义?”
“没什么意义,一点意义都没有——喂喂,别摆出那种吓人的表情。本王已经说过好几次了,这不是在捉弄你。
你仔细想一想,言峰绮礼到最后还是‘没有发觉’这段思考毫无意义。你不认为这件事实背后的意义既清楚又明确吗?”
再继续绞尽脑汁想下去就着了Archer的道吧。绮礼已经放弃思考,将身躯靠在椅背上。
“说明清楚,Archer ]
“如果拿其他召主来问你同样的问题,你很快就会发觉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根本是白费功夫。但是关于雁夜,你却没有察觉出来。你放弃平时精准的思考,沉浸在无谓的妄想当中。
你忘了这件事是多么地没有意义,就算徒劳无功也不以为苦,这正是所谓的‘兴致’。好好庆祝吧,绮礼,你终于了解何谓‘娱乐’了。”
“……你是说娱乐就是愉悦吗?”
“没错。”
Archer的语气果断。但绮礼同样也以坚决的态度摇头说道:
“间桐雁夜的命运根本不存在人性中的‘喜乐’要素。就算他活得再久,也只不过是不断累积痛苦与悲哀而已,倒不如早早死了还比较幸福。”
“——绮礼,你为什么要把‘喜乐’的定义看得这么狭隘?”
Archer长叹一口气,好像是对学生驽钝的脑袋感到无奈。
“把痛苦与悲哀当成一种‘喜乐’又有什么矛盾?所谓的愉悦没有固定的形式,你就是因为不明白这一点才会觉得迷惘。”
“这是天理不容的!”
这声怒吼一半出自于下意识的反应。
“英雄王,我可以理解像你这种非凡人的魔性会以他人之苦为乐,但那是罪恶之心,应该受到惩戒之恶行。特别是在我言峰绮礼终生信奉的这条信仰之路上!”
“所以你一直以来都把愉悦当作是一种罪恶吗?哼哼,真亏你能这么别扭。你真是个有趣的男人呢,绮礼二
当绮礼正要开口回嘴的时候,突来一阵强烈的剧痛让他痛得弯下腰来。
“——!?”
左手上臂接近手肘的位置感到一阵烧灼般的疼痛。他当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却知道这阵痛楚是什么。同样的怪异现象他在三年前已经体验过一次了,那时候是在右手的手背,而那就是一切的开端。
痛觉很快就被一阵热辣的刺痒感所取代。绮礼惊讶地脑筋一片空白,他卷起上衣袖子,检视左手臂。
果不其然,那正是命运的圣痕。对Assassin使用过一次之后剩余的两道令咒再次重现,形状与大小都与先前一样。
“哦,果然和本王所料想的一样。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这怎么可能——”
新的令咒。虽然绮礼能够理解那阵烧灼的麻痹感如假包换,但是他仍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不可能的。
目前所有召主都还存活,也没有任何一名从灵丧失契约。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重新获赐令咒,这种例子过去前所未见。
而且再次获得同一道令咒的不是‘初始三大家’的人,反而是一个对圣杯没有任何愿望的失败者。根本无从解释这种异常事态。
“看来圣杯对言峰绮礼相当期待。”
Archer脸上挂着隐藏一丝邪气的美艳微笑,看着绮礼震惊的模样。
“绮礼,你也应该回应圣杯的期望才对。你的确有足够的理由追求圣杯。”
“我要……追求圣杯?”
“如果那玩意儿真的是万能许愿机的话,它就会把深埋在你心中,就连你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愿望具体呈现出来吧。”
看着Archer那洞悉一切的表情,绮礼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错,他想到的是圣经的插画中所描绘的伊甸园中的蛇。
“绮礼啊,思考绝对不会带给你任何解答。受到伦理束缚的思考就是扭曲你这个人的元凶。
既然如此,那就取得圣杯祈求吧。然后看清楚圣杯究竟带来什么,将那物事当作是你的幸一福吧。”
“……”
这是绮礼至今从未有过的想法。
这就好比把目的与手段对调。因为不晓得自己的愿望是什么,所以将许愿机本身当成一种手段,让它去占卜结果的逆向悖论。
如果只是想求个答案的话—〡这确实是很有效的手段。
“……但是必须要消灭六个愿望才能得到这个结果。如果为了我个人的需求追求圣杯的话……这就代表连吾师都会成为我的敌人。”
“如果你要与本王竞争的话,好好选个够强悍的从灵吧。”
Archer随口建议两句,一副好像事不关己的模样,一边喝下刚倒进酒杯里的酒。
“而且最初的前提是你必须先从其他召主手中把已经缔结契约的从灵抢过来才行。既然这样,干脆……不,还是别说了。呵呵,接下来的一切都操之在你了,绮礼。”
绮礼完全不了解第二次获得圣痕究竟代表什么意义,他心中的纠葛似乎让Archer觉得很愉快,英雄王鲜红的双眼中闪动着血色的愉悦。
“尽量去追求吧,这才是娱乐的真理。然后娱乐将会带来愉悦,愉悦又会指引出幸一福。
在你眼前已经有一条路了,绮礼。而且还是一条清楚到根本不需要犹豫的道路。”
-91 : 23 : 15
说到身为骑士最不可欠缺的要素,无非就是长剑与铠甲。但是还有一项东西比这些武具更重要,那就是一匹坐骑。
跨坐在马鞍上,自由操纵手中缰绳在战场上奔驰的英姿正是骑士们的真正期望。其实也不限于骑马,其他四足走兽、战车,或是幻兽之类也都可以。获得比步行还要更迅速的机动力,这种痛快感觉就是所有‘骑乘行为’本质中共通的喜悦。
对于终其一生以骑士王身分度过的Saber来说,“驾驭”这种行为早就已经深植在她的灵魂中,几乎等于是一种本能冲动了。现世成为从灵的她所具备的‘骑乘’技能主要应该也是来自这种心灵写照吧。
这真是太了不起了。
Saber在心中发出无声的赞叹,手指轻轻抚摸Mercedes.Benz 300SL的方向盘。
她以前一直以为操纵机械装置的感觉与疼爱骏马的行为肯定完全不一样。但是实际体验过之后,机械装置那种精细而深奥的动作反而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面对的是一种有生命的生物。
虽然在知识上,她知道这是一架没有血液流动也没有灵魂的精密齿轮装置,但是这架Mercedes却能忠实地感受Saber这位驾驭者的心意,以强而有力的疾速奔驰予以回应。这种温顺的模样让她不禁感到一种信赖与满足感,就像是在驾驭自己的坐骑一样。
“也难怪爱莉斯菲尔会这么热衷了。”
虽然Saber心里觉得认同,但是脑海中却浮出一点小小的疑问——爱莉斯菲尔是那么地喜欢驾车,今天怎么会想把方向盘让给Saber呢?
“开车的感想如何?Saber。”
坐在副驾驶座的爱莉斯菲尔问道。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满足,就像是母亲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儿子拿到新玩具时欢欣鼓舞的模样。
“真是完美的骑乘工具。我甚至忍不住去想,要是在我的时代也有这种工具该有多好。”
Saber暂且将心中多余的疑虑抹去,报以真诚的微笑。爱莉斯菲尔一定是知道Saber会高兴才让她坐上Mercedes的驾驶座,也就是说,这应该是她褒奖忠心骑卜的一份心意。那么自己就不该胡思乱想,应该心怀感激,好好享受驾驶的荣趣才不会失了礼数。
“从灵的技能还真是厉害。虽然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机械,但是你的操纵技术真的很完美呢。”
“虽然这种感觉有一点奇怪——但是我觉得好像在使用一种很久以前就已经熟悉的技术。
不是以理论去理解,而是自然就会想到接下来的操作步骤。”
爱莉斯菲尔颇感兴趣地轻哼一声,露出某种危险的笑容。
“我突然想到了。如果从某个黑市买来最新型的战车还是轰炸机让你坐上去的话,是不是可以一口气结束掉这场圣杯战争?”
虽然明知爱莉斯菲尔是在开玩笑,Saber还是忍不住面露苦笑。
“这个想法很有趣,但是我敢拍胸脯保证——不管在任何时代都没有一种武器比我手中的剑更厉害上
虽然Saber的主张很狂傲,但是爱莉斯菲尔并没有反驳。只要看过一眼从灵之间的对战,就会明白她所说的话不是夸张傲慢,而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话说回来,舞弥好像愈走愈进入冬木市的中心了——”
Saber看着在前方带路的小货车,语气有些紧张。
“——真的不要紧吗?那个当作新据点的房子竟然就在战场正中心……”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远圾与间桐都是这样大刺刺地把据点设置在市内,其他外来的召主大致上也一样。艾因兹柏恩家把城堡盖在那么远的地方反而才奇怪呢。”
在这场以暗斗为大原则的圣杯战争当中,据点的地理位置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地脉的优劣或是灵质条件等这些魔术因素才是他们眼中的‘地利’。
“而且其他召主不知道这个地点。从这一点来看,切嗣所准备的新据点可能比以前的城堡还更有利。”
“……”
一听见切嗣的名字,Saber的表情果然露出一丝阴霾。或许就连她本人也没发觉吧。
爱莉斯菲尔想着这也难怪,在她的心中都已经放弃了。Saber与切嗣的关系不睦是早在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的事,爱莉斯菲尔现在的立场本来就是为了要弥补双方的关系。现在事态演变至此,只能说他们两人关系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平凡的小货车与古典跑车形成一种奇妙的对比组合,两辆车终于度过了冬木大桥,进入深山町。周目的景象从新都的街景陡然一变,单调却让人嗅到历史风情的静谧住宅栉比鳞次姬排在一起。
“来到道附近,距离远圾或是间桐的据点,应该已经近到只要想去的话就可以直接走过去。还真是选了一个危险的地方当根据地呢……”
“切嗣可能认为这反而是一种盲点。说到攻敌之不备这一点,他的思考一直都是很精准的。”
Saber的评论不带有私情,但是当她说话的时候,语调还是相当冷硬。如果单单只论战略上的见识,Saber也无意否定切嗣的理论。她不能容忍的是切嗣那种完完全全只顾战略性的冷酷方法论。
过了不久,舞弥将小货车向着一堵又矮又长的灰泥墙靠过去,在路边停了下来。看来目的地似乎已经到了。
“就是这里……嗯~这栋建筑物还真奇怪。”
Mercedes跟在小货车后面停下。爱莉斯菲尔下车后的第一句话,就先表现出自己的疑惑。
那是一栋古意盎然的纯日式建筑,应该已经颇有一段历史。在这仿佛被时间所遗弃的深山町中,这种样式的住宅虽然并不算稀奇,但是以木造平房的格局来说,这栋建筑的占地实在大了点,和近代日本的住屋状况两相比较之下,只能说这栋房子算是相当稀少的特例。
而且这栋住宅的荒凉程度同样非比寻常,可能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都没有人居住。
或许是因为这栋房子曾经有过什么背景吧,在没有人入住的情况下竟然也没有被拆毁,就这样一直在市街当中占据着一大片面积,形成一块荒废的空白。
“从今天开始,就请您两位把这里当作根据地。”
从小货车上走下来的舞弥以事务性的口吻说道,向爱莉斯菲尔递出一串钥匙。
“啊,这东西就由Saber保管吧。”
“——好的,爱莉斯菲尔。”
照道理来说,住宅的钥匙应该交由主人保管。但是Saber毫不犹豫地,从舞弥的手中接过钥匙串。
除了院子大门与玄关钥匙之外,其他的应该是便门和别馆的钥匙吧。以一般的民家来说,这些钥匙算很多了。这些全部都是现代圆锁的钥匙,唯有一支铸造钥匙看似年代特别久远。
“舞弥,这是什么钥匙。好像和其他的钥匙差很多。”
“这是院子里仓库的钥匙。虽然很旧,但是已经确认过仓库门很牢靠,没有问题。”
舞弥说完之后,好像又想起这栋住家的状态,冰冷的表情露出些许的忧郁。
“非常抱歉,因为这栋房子的所有权是前不久才买下来的。就如您所见,这里一点准备都没有,做为生活起居的场所可能不是很恰当……”
“没关系,总之只要可以遮风避雨的话就可以了。”
以一名出身高贵世家的千金小姐来说,这样的评语实在让人感到贴心。事实上说到荒废的程度,这里和成为战场之后的艾因兹柏恩城实在也差不到哪里去。
“——那么我先告辞了。”
可能是切嗣有交代其他什么任务吧,舞弥三言两语向两人道别后回到小货车上,就这样开车扬长而去,把Saber与爱莉斯菲尔留在空屋的门前。
“好了。那么Saber,我们就来检查新家吧。”
“是啊……”
打开大门的锁,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片长久以来没有人整理、任由杂草丛生的前院。主体建筑的平房虽然没有石造城堡耸立天际般的压迫感,但是仿佛隐藏在荒烟蔓草之后,同样也让人感到阴森非常。
“感觉好像是日本风格的鬼屋呢。”
爱莉斯菲尔对这栋废屋荒凉的模样非但完全不以为意,反而好像很兴奋似的,喜孜孜地看着四周,就像是一个期待到游乐园一闯鬼屋的顽皮小孩一样。爱莉斯菲尔偶尔会流露出这种天真的稚气,总是让Saber又是苦笑又是叹息,不晓得该做何反应才好。
“咦,你怎么了,Saber?”
“——没什么。如果你不在意的话就好了。”
对于身经百战的Saber来说,夜宿野外的生活早就已经习以为常,阴森的废墟根本不算什么。只要爱莉斯菲尔能接受,把这栋空屋当作据点也没什么不好。
“走廊上一定是铺着木板,用纸作的门在干草紧密编成的地板上隔出房间吧。呵呵,我以前曾经说过想要看看日式住宅,不晓得切嗣是不是还记得这件事呢。”
“……”
虽然Saber一点都不认为那个如同机械般冷酷无情的男人在战场上会花这种心思,不过她也不忍心对心情大好的爱莉斯菲尔浇冷水,只是在一旁默不作声。
就这样,爱莉斯菲尔一边检视灰蒙蒙的屋内一边嬉笑,总算是把主屋彻底看个仔细了。然后她的表情突然转为严肃,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内部不如你的期待吗?”
“不是,房子本身我已经好好欣赏过了——只是如果以魔术师的据点来说,这地方倒还有些难处呢。”
原本以为爱莉斯菲尔只是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态随意走走看看,但是再怎么说她都是一流的魔术师,看来该注意到的地方她一处都没放过。
“虽然铺设结界没有问题,但是要设置工房的话就……考虑到这个国家的风土民情,虽然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但是这里的格局这么开放,魔力很容易就会流失。特别是艾因兹柏恩的术式……嗯~伤脑筋。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有一间石造或是土造的密闭空间……”
Saber灵机一动,取出还没使用的最后一串钥匙。
“听舞弥说院子里好像另外还有一间仓库。我们也去那里看看吧。”
“——啊啊,这里就很理想了!”
一踏进仓库中,爱莉斯菲尔立刻就很满意地点头说道。
“虽然狭小了点,但是在这里就可以用和城里一样的方式组装术式。总之只要先铺设魔法阵应该就能固定起来成为我的领域了。”
或许切嗣打一开始就是想找一栋有仓库的房子才会买下这里吧。如今现代化的脚步愈来愈彻底,就算是在日本,想要找一间有仓库的房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我们开始准备吧。Saber,可以请你帮我把放在车上的资材拿过来吗?”
“好的,要全部搬进来吗?”
“现在只要先拿炼金术系的道具与药品就够了。我想想……对了,应该全部都整理在红色和银色的化妆箱里。”
“我知道了。”
堆放在Mercedes后车厢里的货物当中,有一件特别轻、特别小,但是爱莉斯菲尔却指示搬运时要特别注意的物品。虽然打包的人是舞弥,不过Saber也有看过。
当Saber捧着化妆箱回来的时候,爱莉斯菲尔好像已经趁这段时间选定绘制魔法阵的位置,指着仓库一隅的地面。
“不好意思,Saber,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个忙?我要在那个地方画一个直径六英尺的双重六芒星。六芒星的头朝向那个方位。”
“——好。”
Saber在过去曾经向监护者学习过一些魔术的基础知识,只是依照爱莉斯菲尔的指示动动手的话,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因此她的迷惑不是针对爱莉斯菲尔指示的内容,而是她的意图。
“可以请你从调配水银开始吗?我会告诉你调配比例,请你慎重地——”
“爱莉斯菲尔,我想问你一件事。”
Saber还是没办法视若无睹。她下定决心,把今天早上到现在一直藏在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可能是我多心了,不过今天你好像一直有意避免碰触物体。”
“……”
“开车、拿钥匙……我本来还在想如果只是这点小事的话不需要太介意。但是连最重要的魔术实作你都不愿意自己动手。如果是我误会的话,请告诉我。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
爱莉斯菲尔好像很难启齿,眼神四处飘移,支吾其词。Saber一边小心自己的语气不要过于强烈,一边继续问道:
“如果你的身体状况不住的话,一定先要告诉我。我的任务是如果发生万一的话必须要保护你,你的身体有不舒服,我就得更加小心注意。”
“……对不起,就算瞒着你的确也没什么用。”
爱莉斯菲尔死心,叹了一口气,要Saber伸出手来。
“Saber,现在我要使尽力气握你的手,准备好了吗?”
“嗯?你请。”
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的Saber握住爱莉斯菲尔的手。爱莉斯菲尔那只以人子来说极为完美无瑕的纤纤细指,轻扣Saber的手掌……之后就只是不断重复相当微弱的痉挛,手上完全没有使力。
“我不是在开玩笑。这已经是我现在能使出的最大力气了。”
爱莉斯菲尔不好意思地苦笑,说出事实。
“用手指勾勾就已经是极限,根本没有力气抓握东西,所以不能操作易碎物或是机械。早上换衣服的时候真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呢。”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身上哪里受伤了吗?”
Saber大感惊慌,爱莉斯菲尔却只是若无其事地耸耸肩。
“因为有点不舒服,所以我把触觉截断了。只要封住五感当中的其中一种,就可以减少相当分量的灵格,不会对其他行动造成不便。人造生命体就是这一点方便,能够自由自在地进行修正。”
“这种事怎么可以这样三言两语打发掉!而且你说身体不舒服,究竟是什么状况?是不是需要治疗?”
“不用那么担心啦,Saber。你可能已经忘记了,不过我可不是一般的人类喔。不能因为感冒就跑去看医生——这个身体不舒服的毛病,嗯……应该说是我身体构造上的缺陷,所以没问题。现在不需要你担心,我自己就可以处理了。”
“……”
虽然听爱莉斯菲尔这么说,Saber还是无法接受。但是如果再继续追问下去的话,可能就会让爱莉斯菲尔身为人工生命体这种“人造物”的事实被赤裸裸地掀开。Saber不忍心这么做,因为她非常明白,“自己并非只是一具人偶”的自我意识一向是爱莉斯菲尔心中小小的骄傲。
“不过说是这样说,还是有许多地方会麻烦到Saber。以后车子就像今天这样,只能让你开。进行魔术仪式也需要请你帮忙。虽然对你过意不去,还是请多指教啰,我的骑士大人上
“——这是应该的。我不该追问这些事,请你原谅。”
“没关系没关系。来,我们快点把阵法设好吧。只要在与地脉连结的魔法阵里好好休息,我的身体状况应该也会稍微好转一些。”
“我知道了,那么请你说明制作程序吧。”
就这样,两人重新着手进行把仓库改造成临时工房的仪式。依照爱莉斯菲尔的指示精炼水银,设置艾因兹柏恩式魔法阵的作业当然需要一些集中力,但是难度并不高。与其说她们是魔术导师与高徒,倒更像是一对关系亲密的姊妹。两人就在轻松和睦的气氛之下埋首于工作当中。
Saber暗暗下定决心,要把与爱莉斯菲尔在这间工房里度过的一分一秒、两人之间交换的微笑深深烙印在心中,永不遗忘。虽然这时候还不确定,不过说不定在她的下意识中已经有了某种预感。
这将是她最后一次与这位高贵美丽的公主殿下共同编织幸福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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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批军队从遥远的西方扬起滚滚尘沙而来。一开始每个人都认为他们只不过是一批普通的蛮族敌军罢了。
早在他们举兵攻来之前,就已经从传闻中听说他们骁勇善战。在遥远西方的希腊有一个叫做马其顿的小国,一位年轻的君王从亲生父亲手中篡夺王位,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平定邻近诸国,入主港都科林斯(Korinthos)。
伊斯坎达尔——
听说他的野心跨过海峡,将他那只无法无天的手腕伸到这个伟大的波斯帝国来。
效忠光荣祖国的守军当然不会畏惧侵略者。男人们赌上战士的威信,迎战征服王的军势。战士们真正感到惊讶、退缩以及害怕,是在亲眼目睹这批士气异常高昂的敌军有多么凶猛之后。
敌兵不遵奉上天的旨意、也不高举正义的大旗,应该只是一群为了实现一名暴君的贪欲而纠集的军队而已——但是他们个个剽悍,高声发出咆哮进攻过来,极为威猛凶狠,最后终于击败发誓赌上性命守护祖国的将士们。
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才更让败军之将真正感到讶异。
征服王面对嘶声痛骂邪恶侵略暴行的俘虏,仿佛就像是个为自己的恶作剧找理由辩白的小孩子一样,一点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事。他言道——朕不是想得到你们的国家,只是希望继续向东行而已。
想把这里当作进一步侵略的桥头堡吗——不,不是的。
难道他的野心跨过伊朗平原,甚至想要夺下远方大君的领土吗——不不,还要更往东行。
征服王愉快地对困惑不已的异国人民这么说道: Okeamos
‘朕要前往世界的终点,亲眼看看遥远东方那片“世界尽头之海”,在那片沙滩上留下朕的足迹。’
当然没有一个人当真。每个人都认为这是他隐瞒真正意图的谎言,完全没当一回事。
但是这个男人当真把攻下的占领地支配权以及利益全部一股脑儿扔给当地豪族,自己则是带领军队继续向东前进。战败的将士们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这时候他们终于明白了。
那位脸上带着一丝害臊笑意的霸王所说的“理由”全部都是真的。
他只是想要到东方去,因为这里刚好挡到路,所以攻破这里。
将士们的光荣与骄傲只因为这种理由而被剥夺,故国土地遭受铁蹄践踏。他们才真正可悲。
一开始,他们感到悲愤不已。
然后他们对于自己的一世雄风,竟然因为这种愚蠢理由烟消云散而感到自怜自嘲。
但是最终,失去一切的他们又回想起来。
在那群山叠峦的另一头究竟能看到什么
在那苍穹青空的彼方究竟有些什么——
这不就是所有男人在往日少年时光里都曾经神往的梦想吗?
男人们抛弃赤子之心的梦想,汲汲于利益与功名。他们成为武将、成为执政者,花费大半时光挣来现在的地位。孰知在一夜之间粉碎他们的存在价值的人——竟然是一个怀抱着他们老早已经舍弃的梦想,至今仍然为之心醉的男人。
当男人们明白这件事之后,他们重新拿起武器。
他们把自己还没当上英雄或是将领,还只是一介少年时第一次拿到的铠甲与长枪从仓库中翻出来。他们失去荣耀与尊严的内心重拾那时候的激昂跃动,追随朝向东方远去的大帝背影。
就这样,王之军势在每次获胜之后便更增声势。
在旁人的眼中,他们一定是一群相当奇怪的军队吧。
因为这些被打倒的英雄、落败的将军、失去王位的国王脸上全部都洋溢着笑容,眼神中充满着期待,一起结伴策马而行。
我们要向‘世界尽头之海’前进——
男人们大声呼喊,齐声高唱。
向东行,继续向东行。
直到总有一天与“那个男人”一起看见传说中的沙滩为止。
永无止尽的远征继续进行。
跨越炎热的沙漠、翻过严寒的峻岭、度过汹涌的大河。从不知名猛兽的獠牙下逃出生天,好几次被玩弄于陌生异族的陌生武器与战术之下。
就这样,许许多多离乡背井的士兵们在异乡倒下。
他们把王者继续前进的背影烙印在眼中而死去。
他们的耳中聆听着远方的浪涛声而殒命。
传说中,那些力竭而死的尸首脸上全都带着骄傲的微笑。
最后——梦中的景象又回到那片他曾经看过的那片暮霭笼罩的海岸。
除了一波又一波的浪涛声之外一无所有,一望茫茫无际的永恒之海。
这是那位王者在无尽的梦想中所描绘,但是最终仍然无法亲眼得见的地方。
所以这一定不是“他”记忆中的情景——
而是在他风雨飘摇的一生当中,无时无刻怀抱在心中的心象吧。
英灵的记忆来自时空彼端,在这段让人目眩神驰的幻梦最后,少年聆听着世界尽头的海潮之音。
这波浪涛声或许就是在“他”心中鸣响的鼓动也说不定。
当韦伯说想要上街去的时候,Rider 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韦伯当然不是对这个地处极东之地,与古都伦敦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乡下城市有什么兴趣。他只是想要找一本书而已。
如果利用图书馆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但是与自己同行的壮汉几乎可以称之为会走路的活跃性低气压,带他去一个规定要保持肃静的空间实在太冒险了。再说Rider身上还有召唤第一天就破坏图书馆大门的前科,虽然他们应该还没被识破,但是韦伯也不想主动二度造访犯罪现场。
既然这样就只能去书店了——但是本地的书店当然只有卖当地语言的书籍,如果想要购买比较好的英文书就只能寻找相当规模的大型书店,想当然耳,最后就只能上闹区去找了。
仔细一想,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大白天到冬木市的新都区来。这也是当然的,因为之前也没有什么特别要事需要白天到这里。近来夜晚的街道已经被难以掩饰的强烈妖气所笼罩,但是在晴朗阳光照耀之下的白昼市区和夜晚截然不同,丝毫没有一点怪异的感觉,依然保有日常的闲散气氛。
“不过今天倒是吹起什么风啦?”
“没什么。单纯只是想要散散心而已。”
韦伯绷着一张脸,回答Rider随口问的问题。虽然他的心情没有什么不痛快,但是用不着Rider说,他也知道散心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完全不符合自己的做事方针。
事实上他只是想……就算只有一时半刻也好,他想要把圣杯战争的事情暂时抛在脑后
在韦伯的心中,他参加这场战争的意义正在逐渐产生变化。虽然只是些微的变质,但是一旦深入思考,就会无止尽地占据整个意识,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有什么关系,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再说你从前天开始不就一直吵着要去人多热 闹的地方吗?”
“嗯,在异乡的市场四处闲逛的乐趣可一点都不输给战争的刺激感啊。”
“……那些因为这种理由被卷入战火的国家还真是可怜哪。”
韦伯冷淡的低语似乎让Rider想到什么,他带着有些讶异的表情质疑道:
“小子,怎么你的口气听起来好像你亲眼看见过似的?”
“没什么啦,这是我自己的事。”
与从灵交换过契约的召主在很偶然的情况下会以作梦的方式窥见英灵的记忆,且不论Rider知不知道这件事,韦伯已经不想再谈起今天早上的梦境。没有人喜欢自己的记忆被窥看,而且韦伯本人也不是想看才看到的。
韦伯终于在站前的商店街找到中意的书店,附近也有很多Rider应该很有兴趣的店家。如果是这种热闹的地方,就算征服王在韦伯办完事情之前无所事事,应该也不必担心他会惹出什么麻烦。
“那我暂时在这间书店逛逛。”
“嗯。”
“总之,你想要做什么都无所谓,但是千万不可以离开这条拱廊商店街,就算大白天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我遭到攻击,你也会马上完蛋。”
“嗯,嗯。”
不晓得Rider有没有听进去,他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精光闪耀,已经开始把附近的酒店、玩具店、电玩店还有关西烧饼店全都仔仔细细地扫过一遍。
“……不准征服喔,不准掠夺喔。”
“嗄!?”
“你嗄什么嗄啦!真是的!”
韦伯差点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骂出来。他好不容易忍住,把皮夹塞到征服王粗厚的手掌中。
“不可以顺手牵羊,也不可以吃霸王餐!如果看到什么想要的东西就花钱买!还是说一定要我用令咒讲你才听得进去!?”
“哈哈哈,你说这什么话。马其顿的礼仪在过去放诸天下宫廷可都是文明人的象征喔。”
Rider扔下一句不晓得能不能当真的夸耀话语,一手拿着钱包兴奋地走进购物人潮当中。韦伯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七上八下。虽然韦伯觉得很不放心,但是别看Rider这样,他对于异国文化的确拥有超乎想像的适应力。从他昨天晚上笼络麦肯古老夫妇的手段来看,就能清楚看出这一点。
要是Rider把刚才交给他的皮夹里的钱全部花光光,他们在冬木市圣杯战争的资金超过一半都会泡汤,但是如果能用金钱解决那个Rider捅出的楼子,那还算便宜了。只要拿到圣杯,到时候就算没有旅费回国也有办法可以开路吧……大概。该死,到时候变成怎么样都随他去了啦。韦伯也已经稍稍成长为能够看得开的男人了。
至于韦伯自己——就算找到要找的书,他也没有打算要买,直接在书店看就够了。第一,他绝对不希望一个不小心让Rider看见自己在看那种书,所以不可能冒险买回去。
可能是因为冬木市外来居民多的地理特性吧,西洋书籍区摆的书不光只有观光导览以及那些内容低俗的平装书,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韦伯本来不抱什么期待,没想到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自己想看的书,他马上开始用速读浏览书中的内容。
只要一拿起书就容易忘了时间,这是韦伯从小到大不曾改变的习性。韦伯自信自已熟读而且理解课本内容的能力不输任何人。但是这种才能在时钟塔也只会被当成方便调查资料的见习书籍管理员,任人使唤而已。有好几次当他看见那些平白无故写得艰涩难解的术理解说时,他都觉得很懊恼,要是自己来写的话一定可以改写得更加简单易懂。
但是随着他不断翻动书页,这些难堪的回忆也逐渐被驱逐到他的意识之外。因为现在韦伯手上拿的书籍内容占据了他的内心,让他的心思驰骋于遥远的彼方。
韦伯默默地不发一语,就这么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书。
忽然他感觉到有一股质量大到超乎寻常的双足移动物体正在接近,赶紧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把书放回原处。回头一看的时候,正好与探出头查看西洋书卖场的Rider四目相对。
“喔,找到你了。你的个子这么小不隆咚的,站在书架之间根本看不到,找起来真是累人。”
“一般人本来就比书架矮啦,笨蛋——结果你买了什么东西?”
Rider的一只手上果然拎着一个大得让人很不放心的纸袋,但是他好像巴不得想找个人炫耀一番似地,当场就把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晃晃。
幸运值
“你看!‘Admirable大战略Ⅳ’竟然就在今天开始发售,这是初回限定版喔!哼哈哈,朕的LUC可不是盖的!”
没想到他竟然去买这种幼稚又愚蠢的东西,韦伯都觉得有点偏头痛了。
“我说你啊,这种东西就算只买软体也是——”
话说到一半,韦伯发觉这个大到不像只装着游戏软体的纸袋依然还是鼓鼓的。他知道征服王已经细心地连主机都买下来,再也不说话了。
“小子,回去之后就来玩对战游戏吧!手把也买了两支喔!”
“我对这种下贱又低俗的游戏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听见韦伯嗤之以鼻,这么冷冷地说道,Rider看起来有点哀伤,郁闷地皱起眉头深深叹口气。
“啊,真是的。为什么你老是喜欢把自己的世界搞得这么狭隘……难道你完全不会想去找点什么乐趣吗?”
“你很烦耶!与其分心对其他多余的东西产生兴趣,还不如专心一意追求真理,这样才是魔术师!我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脑细胞可以消耗在电视游乐器上面!”
“——这么爱读书的你就是对这本书有兴趣吗?”
Rider轻而易举就猜中刚才韦伯放回书架的书,拿了出来。这一手奇袭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之外,韦伯慌张地不禁发出怪叫声。
“才才才才不是呢!你、你怎么知道!?”
“放在书架上的书只有这一本上下颠倒,任谁都看得出来——‘ALEXANDERTHE GREAT’……喂,这不就是朕的传记吗?”
说起丢脸的程度,韦伯敢说即使是以前论文被讲师肯尼斯嘲笑的时候,自己的脸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红过。
“你还真是奇怪,何必去依靠这种真伪难辨的纪录。本人就在你面前,想要问什么直接问不就好了吗?”
“好啦,我问!要问就问!”
韦伯堵着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把书本从Rider手中抢过来,翻到自己想问的那一页,推到Rider眼前。
“在历史上你可是一个超级矮冬瓜!为什么会是以这么高大的身躯现世!?”
“朕的个子很矮?这又是为什么?”
“你看这里!当你攻陷波斯宫殿,坐上大流士王的宝座时的纪录。书上写着你因为脚踩不到地,还找桌子当作踏板!”
“啊啊,大流士啊!那就难怪了。和那位男子汉大丈夫相比的话还真是没得比。”
一听见这个名字,征服王马上两手一拍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用一种沧桑的眼神望着半空中,仿佛在遥想一位怀念的老朋友。
“——那位帝王啊,他不只器量大,就连身材也相当高大。像他这号大人物统治强大的波斯帝国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Rider意味深长地说道。韦伯总觉得他的视线好像在仰望一个身高将近三公尺的大巨人,感到背脊一阵发冷,赶紧打断脑海中的想像。
“我不能接受……不晓得为什么我非常不能接受!”
“如果要说不能接受的话,亚瑟王还是个女人,女人喔!这比朕体格高矮的传说还更糟糕。
总之重点是这种不晓得是哪里的什么人写的历史没有必要把它当真,看成宝一样。”
本以为Rider会觉得受辱而大发脾气,没想到他却好像完全事不关己似地一笑置之。韦伯仔细地打量着他。
“你一点都不在乎吗——这可是你自己的历史啊。”
“嗯?这没什么好在意的……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
韦伯继续追问下去。不知为什么,他甚至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动起肝火了。
“不管在任何时代,掌权者不都是千方百计想要让自己的名字流传后世吗?如果受到奇怪的误解,一般来说应该都会很生气吧。”
“哼,因为留名青史也算是一种不死性嘛,但是在朕看来一点意思都没有。与其像这样只有名字在书中流传两千年,就算只有百分之一也好,朕还比较希望在世的寿命更长一点哪。”
“……”
韦伯终究不明白Rider一边苦笑一边说出的这番话,究竟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但是对于刚刚还在阅读征服王历史的韦伯来说,这句话听起来格外沉重,让人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回应。
虽然亚历山大大帝成就了创造出史上最大帝国的霸业,但是他却无缘享受这份荣耀,年仅三十多岁就结束了他的一生。
韦伯无法想像这究竟是一件多么让人憾恨的事情。但是一旦听见本人怨叹自己短命,就算他说话的语气再轻佻,对听者来说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远意义。
“啊啊‘要是朕再多活个十年的话,就可以远征西方了。”
“……向圣杯许愿的话,干脆顺便叫圣杯连不老不死的愿望都一起实现了吧?”
看征服王还说得这么轻描淡写,韦伯再也无法沉默下去,开口随便应了一句。
“不死吗?那也不错呢。如果不会死的话,就可以尽情征服到宇宙的尽头了。”
Rider得意洋洋地笑道。这时他好像想起什么事情,表情突然垮了下来。
“……这么一说,竟然有人把曾经到手的不老不死白白放弃掉。哼,那家伙果然让人不爽。”
韦伯不晓得Rider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再说他根本没有去注意Rider的自言自语。现在的他因为重新体会到昨晚的圣杯问答中,Rider透露的愿望背后的真正意义,让他无心再去理会其他事物。
两人在黄昏下急忙踏上归途的时候,韦伯仍然始终默不作声。
再过不久这座城市就会沉入黑夜中,再度成为争夺圣杯的战场。韦伯也必须以一名召主的身分带着自己的从灵参与战斗。
他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甚至没有一点不安。
韦伯明白也确信自己的从灵毫无疑问绝对是最强的——这是因为昨晚他终于亲眼看到Rider真正的宝具。
直到现在,他还能清楚回想起那阵吹动热砂的焦风气味。
那群光辉闪耀的庞大骑兵军团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当中。
伟大大帝在军团阵头前昂然而立,雄纠纠、气昂昂地质问何谓真正王道的威容。
Ionian Hetairoi
‘王之军势’——
拥有这种异常强大宝具的英灵怎么可能打输,伊斯坎达尔一定可以击退所有敌人,获得胜利吧。
这或许的确是征服王伊斯坎达尔的胜利——但算得上是韦伯˙费尔维特的胜利吗?
没错,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抛弃一切投身于圣杯战争,就是为了用行动给那些至今一直瞧不起他、羞辱他无能的纨绔子弟一点颜色瞧瞧。以一名魔术师的身分获得胜利,证明自己的实力,这就是韦伯的第一要务。
但是在冬木等着他的却是一场场将他的存在置之度外的战斗……一名不顾召主的行动方针,以强悍无比的武力任意获得胜利的从灵。
接下来Rider一定也会继续轻松取胜,一切好像都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另一方面,韦伯大概只能继续害怕地躲在从灵背后,到最后一事无成,就这样看着战争落幕吧。
韦伯只是一个运气绝佳的懦夫,抽到一张自己根本配不上的最强卡片才能取得圣杯。在光荣胜利的Rider背影之下,他终究只是一个到最后仍然受人冷嘲热讽的丑角而已。
假设Rider真的有可能落败——顶多也只是因为被无能的召主扯后腿的关系吧。
就在心中感到无比颓丧的同时,他再次深深体会到一件事。
就算这场战争结束了……自己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
在这位过于强大的英灵身边,彻底体会到自己多么渺小、多么不堪。这种屈辱感比在时钟塔怀才不过的焦躁更让韦伯的自尊心受到打击。
“——怎么摆出一副闷葫芦的样子啊?嗯?”
温和而舒缓的粗重声音从几乎是正上方的高度传下来。一如往常只要抬头一看,眼前就会看到一张笑脸,那张笑容天真地让人觉得奇怪。究竟什么事情这么有趣。
特别是抬头仰望的角度让韦伯觉得很不愉快。
被Rider低头俯瞰的角度让他感到无与伦比的悔恨。
‘……我——最讨厌你了!’
韦伯用他最后一点矜持忍住不让这句话冲口而出。他撇过头去,用一句比较委婉的讽刺话语代替。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人很无趣罢了。”
“什么嘛,你就是觉得很无聊不是吗?既然这样就不要再硬撑了,来玩这款游——”
“才不是!”
两人之间的沟通还是一样不着重点,韦伯终于忍不住发起脾气来。
“就算让像你这样百分之百会赢的从灵拿到圣杯……我也没什么值得骄傲!还不如和Assassin订立契约,打起来还比较有价值!”
Rider慢吞吞地哼了一声,搔搔脸颊。
“这实在有点太乱来了。搞不好你现在已经翘掉了喔,小子。”
“我不在乎!如果是为了自己的战斗而死,死也无憾!我就是抱持这样的想法来参加圣杯战争的!
结果现在——搞什么嘛!怎么不知不觉变成你才是主角!总是在我下命令之前随便行动!那我的立场该怎么办?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日本的!?”
“就算你对朕抱怨这些事情……”
Rider的神情和气急败坏的韦伯相反,始终一副好像什么都没在想的悠哉模样。韦伯完全是一拳打在一团棉花上。
“如果你对圣杯许的愿望伟大到足以吸引朕的话,征服王当然不会吝于听从你的指挥——不过想要让身高拉长的宿愿再怎么说也实在是太那个……”
“不要随随便便决定别人的愿望!”
“算啦,这有什么关系。”
伊斯坎达尔把手放在愈来愈激愤的韦伯头上,打断他的话头。
“小子,你何必这么着急呢?对你来说,这场圣杯战争又不是你人生当中最重要的表现舞台,不是吗?”
“你说什么……!”
如果这场大仪式不是这一辈子最大的胜负赌注,那又是什么——如果韦伯这么回答的话,他一定会愈来愈落于下风吧。毕竟对征服王来说,圣杯只不过是他获得肉体的手段而已,因为在那之后的征服世界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等你哪一天找到了真正觉得宝贵的生命意义,到时候就算你再不情愿,你也必须为了自己而战。到那时候再来寻找你自己的战场也还不迟。”
“……”
对于这名为许愿机的奇迹,所期望的却只是一具人类的肉体——竟然有这么愚蠢又荒唐的交易,让韦伯觉得荒谬至极。他原本认为把这种事情当成“抱负”到处吹嘘的Rider简直是傻到没药医了。
但是——如果是一个把圣杯与自我放在天秤的两端,认为自我更有价值的人,他会许这种愿望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再说,像他这样如此以自身为傲的狂妄角色又是何许人物?
韦伯非常在乎这个问题,甚至还特地从史书记载中寻找答案。但是即使他看过书中列举的种种丰功伟业,也只是重新有了更深刻的体会罢了。
这个男人就是这么伟大、刚强,拥有旁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器量——让那些英勇灿烂的精锐战士们这么景仰、这么崇拜他,甚至死后还依然对他效忠。
到头来韦伯还是不得不承认。嘲笑征服王的愿望无聊的人,就是那些根本无法与征服王相提并论,在无趣的臭皮囊里过着无趣人生的人们。
“……对这段契约感到不满的,应该不是只有我吧。”
在沉默中深刻体会这种屈辱感之后,韦伯压低了声音这么问道。
“嗯?”
“你应该也很不满吧!竟然是我这种人当你的召主!其实你如果是和其他召主缔结契约的话,一定早就轻轻松松打赢了吧!”
韦伯嘶哑着声音大声问道。但是Rider好像完全不了解他心中在想什么,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嗯,也对啦。”
说着,他仰起头来。
“的确,如果你的体格再好一点的话,我们说不定看起来会比现在更搭配一点。”
征服王就好像是说了一个稀松平常的玩笑话一样,一笑置之。但是以韦伯的角度来看,这同时也是一种极端的嘲弄行为。身材矮小的召主更加愠怒,气得咬牙切齿。这时候Rider打开那本他随时带在身上的地图册,指着第一张大跨页图面。
“小子,你看看,这就是朕正在挑战的敌人。”
“……”
那是一个印在一张A2面积大小的纸张,以颜色区分的全世界。这个意思是说Rider把整个世界都看成他终将面对的“敌人”吗?
“你试着把我们的模样画在这里印着的‘敌人’旁边,就像朕和你两人站在一起比较一样画出来。”
Rider不知所谓的话语让韦伯觉得莫名其妙。
“这种事根本——”
“不可能,对吧?用再细的笔都不行,就算用针头画都嫌太粗,根本画不出来——在我们未来要挑战的敌人面前,你和朕一样都只是一个极为渺小的点点而已。”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搭不搭配的问题。巨汉从灵豪迈地笑着说道。
“比起朕要征服的梦想,此身比罂粟粒还要小。你和朕都一样无力又渺小,小得无与伦比。如此微不足道的两个人彼此比较身高又有什么意义呢?”
“……”
“正因为如此,才让朕觉得热血沸腾。”
Rider露出猛悍的笑容,傲然说道。
“无力又渺小,那好得很哪。以这副比罂粟粒还微小的身躯怀抱伟大的愿望,总有一天要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这种心中的兴奋……这才是征服之王的心跳鼓动。”
韦伯完全抬不起头来。
这根本不是在安慰他,到头来他还是等于被嘲笑了一顿。
深深盘据在他心中的昏暗怨恨、烦闷都只是不足一哂的琐碎杂事罢了。征服王的眼里完全不会去理会这种鸡毛蒜皮的烦恼。
“……反正你就是想说召主根本不重要就对了。就算我再弱小,对你来说完全不算什么问题。”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喂。”
Rider微微皱眉,苦笑着拍打韦伯的背部。
“小子,你这种自卑感正是霸道的征兆喔?
你虽然嘴上碎碎念个没完,结果还是很明白自己有多弱小。就算了解自己很无力,仍然拚了命想要完成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崇高目标。虽然你的想法有很多问题啦,不过‘霸道’的嫩芽确实已经在你的心中扎下了根。”
“……你这样是在把别人当傻瓜看,根本不是在夸奖人。”
“就是这样。小子,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Rider一点都不认为自己说错话,笑着断言道:
“如果朕是和一个只怀着自己能力所及之梦想的聪明召主交换契约的话,朕一定会觉得很无趣吧。但是你的欲望朝向自身之外,这叫做‘外显美德’,在朕生活的世界里,这就是人生为人处事的基本原则。
——所以小子,朕真的觉得很高兴能和你这个傻瓜缔结契约。”
“……”
韦伯无法正视Rider爽朗的笑容,把头撇开。
为什么这个彪形大汉总是在这种没什么好高兴的事情上把自己捧得这么高?
世界上哪有被人称呼为傻瓜还会觉得高兴的傻瓜。
韦伯心中抱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感慨,不晓得自己到底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Rider,真想干脆挖个洞钻进去算了——随后他突然感到一阵异样的寒气。
“呜……!?”
原本应该完全沉寂的魔术回路,仿佛痉挛似地开始阵阵刺痛。
原因当然不在韦伯身上。因为周围空气中的魔力产生异常混乱,导致与空气中魔力同步的魔术回路也跟着不规律脉动。
抬头一看,Rider同样也绷着一张脸,锐利的眼神注视着西方。从灵的感应力就连这道异常魔力发生的源头都能清楚感受到吗?
“……是在河川方向吧。”
这声低沉的喃喃自语已经是即将上战场的战士的语调了。韦伯听见这句话,明白今天晚上的战火已经点燃。
圣杯战争还在进行——根本没有时间让他沉浸在内心的纠葛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