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五天是细剑竞技对战的日子。早餐前,巴尔特带著朱露察卡前去察看月丹的时候,看见马场长飞奔而来。
「巴尔特大人!欢迎您的到来。哎呀呀,我已经听说您在示范比赛上大显身手的事啦!」
「哈哈哈,别人说的,你信一半就好。」
「然后呢……那个……虽然向您这么高贵的人推荐这种东西,真的觉得相当失礼……」
听他这么一说,巴尔特看了看他递出的壶里装著的东西后,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
「这是羊(伊美拉)肉香肠啊!」
「是的,这是刚灌好的新鲜香肠。」
虽然马场长把香肠说得一文不值,但这是因为中原地带把内脏都视为下等物品。想当然,在羊肠中灌入牛、猪或羊的碎肉制成的香肠也被视为下等食物,听说骑士们都不吃这种东西。但是在边境长大的巴尔特对这些事毫不在意,不仅不在意,他还把羊肉香肠视为难得一见的佳肴。
「看起来很好吃,我就心怀感激地收下了。真是不好意思。」
巴尔特忽然期待起晚餐,这香肠看起来新鲜又弹力十足。只要用火烤过,香肠里就会冒出大量的肉汁和油脂,变得香脆绽裂。巴尔特一想像香肠的肉和油脂在口中起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香肠想必非常下酒。
他到现在都还能回想起第一次吃到香肠的那一天。
那是在他八岁,还没有开始练剑的时期。收获庆典和村里年轻人们的结婚典礼同期举行,宴会办得比平常更加盛大。巴尔特也被分配到三根香肠可吃。盘子上盛著三根大大的美食,他拿起木签往看起来最紧实的香肠刺下去。
「好烫!」
香肠被融化的油脂塞得鼓胀,滚烫的汁液喷了出来,这让周围响起一阵笑声。巴尔特觉得有点难为情,往香肠吹气,吹凉了才吃。热腾腾的香肠弹力十足,弥漫著一股难以形容的迷人香气,好吃得不得了。
第二根香肠从头到尾都塞满了肉。柔嫩有劲的口味,吃起来口感十足。天然的咸味和油脂混合在一起,让整块肉都成了美味。一口咬下,肉就立刻在口中化开来。在口中嚼著水分饱满的肉就是一种幸福。
第三根香肠,在软嫩的肉中似乎加了某种脆口的东西,口感十分有趣,所以巴尔特不停地咀嚼了一次又一次。在他一边咀嚼的时候,其中有些柔软的部分不可思议地慢慢融解,流入了喉咙。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舒服。
火堆的暖意、木柴燃烧的劈啪声响、打拍子和唱歌的声音、正在跳舞的人们的脚步声。
肉烤好的香味、愉悦的交谈声。
两个静静地微笑著的月亮、柔和的风、飘浮在夜空中,有著不可思议形状的云。
对巴尔特来说,渲染在羊肉香肠中的是那段幸福的记忆。
正当巴尔特沉浸在回忆之中时,有位骑士出现在他的面前。
「巴尔特阁下,您是来巡视马的状况吗?」
「喔~翟菲特阁下。你也是来视察马场的吗?」
「是啊,算是。」
「翟菲特阁下,在综合竞技中,细剑竞技的参赛者应该居于下风吧?」
「是的。综合竞技是一对一的对战,同时也是各种竞技项目间的对战。因此虽然可以换上较厚重的盔甲,但是在武器方面,只能使用各项竞技的代表武器。在边境武术竞技会的历史上,应该从未出现过细剑竞技的参赛者在综合竞技中胜出的状况。」
多里亚德莎虽然冲劲十足,想在第五项和第六项竞技中胜出,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她还是应该在第五项竞技上全力以赴,并多加留意别意外地尝到无谓的败绩。
2
第一场比赛是奇利•哈里法路斯和夏堤里翁•古雷巴斯塔的对战。两人听到唱名后走入场内,挑选完武器并就定位,向主办人席次行了一礼,等待开始的钟声响起。
奇利是位年届半百的武士,剪短的黑发及胡子很适合他。他全身穿著黑色皮革服饰,衣服里面应该还穿了锁子甲,脚上的靴子也是黑色的。他虽然骨架精实,但由于个子高,反而让他的站姿看起来十分修长。
──唔、唔!居然有这么一位充满强烈武人风范的男人!
这才是武人。他的站姿、举止、眼神及呼吸,所有一切都散发著武人气息。只看一眼,巴尔特就很欣赏这个男人。
对面的夏堤里翁则是长著一头黄金般的头发,有著白皙皮肤的贵公子。他身上只穿著黑色长裤、白色有领衬衫、皮靴、皮制胸铠,额头上还绑了一条皮革头带,仅此而已。葛立奥拉皇国方开始骚动。这也难怪,夏堤里翁身上的装备看起来完全不像来认真比赛的。
但是,这位年轻人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的脚步灵活,动作流畅且毫无多余动作。剑就像是他手的一部分,刚刚才拿到的比赛用剑,在他手里看起来居然如此自然。这也显示出这位青年是个与年龄不相符的干练剑士。
对战开始的钟声响起。
钟声的余韵消失在风中,两人也一动也不动。两人都维持著将右手的剑指向对方的姿势。
两人之间隔了五步的距离,以这个距离来看,即使挥剑也劈不中对方。但是两个人凝视著彼此,彷佛对方都在自己的攻击范围中。
奇利伸长手臂,稍微将剑尖往前刺去。
夏堤里翁则弯起手臂,将剑尖移动到自己的左肩前方,再往右移动。他既不把手上的剑推出去,也不拉回来,画了个圆。奇利配合他的动作,也往右移动。
夏堤里翁笔直地出剑劈砍,五步的距离在一瞬间消失了。他由左往右挥出的这记劈砍,锐利地彷佛可以劈开空气。
奇利将上半身往后一倾,避过了这一击。这不是一次单纯的回避。他虽然将右脚往后收起,但是左脚还留在原地。他右脚的动作是为了将重心向后移,才能立刻出手还击。在夏堤里翁的剑挥过胸前的同时,奇利试图出手还击。
但是,他没有成功。夏堤里翁的剑在空中转了方向,划过奇利的右脚。谁能料到以那么快的速度挥出的剑居然能立刻抽回。奇利作为重心的脚受到打击,他的动作在剎那间停了下来。
夏堤里翁刻不容缓地再往前踏了一步。趁著奇利将剑由左向右挥的空档,他一剑刺向对方右侧腋下后,突然停下了动作。
两位副裁判长举起了代表夏堤里翁的旗子,裁判长也举起了夏堤里翁的旗子并宣布:
「一胜!夏堤里翁•古雷巴斯塔阁下!」
帕鲁萨姆方欢声雷动,葛立奥拉方则结冻了似的鸦雀无声。
──奇利老师有些小疏忽啊。
这个疏忽可说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微小疏忽。应该说是他想摸清对方的本领和战术比较正确。但是,也因此他出剑的目的就变成是为了应敌。使用细剑的剑士最大的优势就是动作轻巧灵活,右脚受伤一事比被夺得一分更加致命。
两人再次就定位。
大会人员再次用槌子敲响筒钟。
奇利立刻冲了出去,动作迅速地接连出剑直砍后又配上横劈,这是一次四连击。夏堤里翁笔直向后退去,在避过了这波攻击后,他也开始发动反击。果然也是四次攻击。这次换奇利后退闪避。
奇利展现出他神速的步法,利用忽左忽右的移动混淆对方的距离感,再使出一左一右的二连击。
──情况不妙啊。
巴尔特脑袋里对胜负的直觉低声诉说著,这时候应该狠下心往前一踏,赌上那一击啊!
夏堤里翁再次躲过奇利的二连击后,反而往对方的胸前空档进攻。
他使出忽左忽右的三连击。由左往右、由右往左,接下来剑又由左转右。好快。原来他刚才的攻击没有发挥最佳的速度。第三击击中了奇利的胸口。
奇利急忙后退闪避,两人暂时停下了动作,互相瞪视著。奇利的胸口出现一道由左至右的长长裂口,伤口已深及身体。已被磨去剑锋的剑居然还能展现出如此锐利的剑势。
两人的剑并未互相交锋。巴尔特以前的师父,也就是那位流浪骑士曾经教过他:
「用剑高手之间的对战中,不太会出现两剑交锋的状况。」
原来这句话有著这么可怕的涵义。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奇利用力呼出一口气,将剑高高举起。他发出一击足以让人皮开肉绽、骨断筋折的攻击。他这次著重的不是招式,而是以注入这一击的精力迎击敌人。
誓死必杀的一击从夏堤里翁的正上方袭来。
夏提里翁将剑举至左方回应他的动静,似乎要使出什么招式。但是又中断了动作。他迅速地往左方移动,用剑狠狠击中奇利的右臂。
奇利失手把剑掉在地上,右手腕更弯成令人难以置信的角度。
「一胜!胜负已定!夏堤里翁•古雷巴斯塔阁下胜!」
听完判定之后,奇利用左手将剑捡了起来。
两个人回到一开始的位置,向主办人席行了一礼,就各自撤回己方休息区去了。
奇利每走一步,身后就不断落下点点血迹。虽然救护组急忙赶了过去,但是奇利谢绝了治疗,将武器交给大会人员后,直接离开了竞技场。
悄然无声的竞技场中,响起震天作响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太惊人啦!我本来在想,我们这边聚集了一群不合常规的成员,没想到对方安排了更异于常人的人。痛快!真是太痛快了!要是可以跟那种家伙一战,就不枉我大老远从北方尽头赶到这里来啦!哇哈哈哈哈!」
一位身形如大红熊的巨汉,用足以传达到竞技场另一端的大嗓门吼著。
这位就是北征将军盖瑟拉•由地耶鲁吧?声音真是宏亮。
──看来是位在实战磨练起来的猛将。
有趣的男人们接连现身。巴尔特露出微笑。
3
第二场比赛由葛立奥拉皇国的盖瑟拉•由地耶鲁获胜。
第三场比赛也是由葛立奥拉皇国的玛吉斯德拉•各里获胜。
终于来到第四场比赛。多里亚德莎的对手是名为班那•戴尔摩的年轻人。
今天的多里亚德莎穿著皮甲,不过胸口的部分似乎以金属做了补强。她戴的头盔覆盖了眼睛和嘴巴以外的部位,头盔看起来应该也做过补强。跟金属制全身铠甲不同,皮甲让她女性化的身形表露无遗,柔顺的栗色长发从头盔后方披泄而下。
在多里亚德莎听到唱名向前走出来的时候,在帕鲁萨姆方引起了相当大的骚动。众人听了名字,知道是女性之后,似乎大吃了一惊。
两人面对面,再向主办人席次行了一礼后,钟声响了起来。
班那举剑从正面一挥而下。这一击看来具备了相当的速度及威力。多里亚德莎右脚用力往地面一蹬,向前冲了出去。她举剑由左至右一劈,使出一计刺突风格的斩击。下一秒,多里亚德莎的剑已经架上了对方的脖子。
虽然帕鲁萨姆王国方吵嚷了起来,但葛立奥拉皇国方则爆出欢呼声。
「一胜!多里亚多里亚德莎•法伐连阁下。」
两位副裁判长和裁判长都举起了代表多里亚德莎的旗子,迅速定下了第一回合的胜负。
钟声响起,第二回合开始。
班那发出烈焰般的猛攻。他不动用招式,试图用粗暴的手法压制对手。但是,这种手法只有在性格懦弱的敌人身上才行得通。多里亚德莎看穿了所有的攻击,并一一闪避。
不久后,班那疲于攻击,动作暂停了一会儿。多里亚德莎乘虚而入,手上的剑随即架在对方的脖子上。
「一胜!胜负已定!多里亚德莎•法伐连阁下胜。」
葛立奥拉方爆出比刚才更盛大的欢呼声。而帕鲁萨姆方则是闹哄哄的。
「哇啊,真过分耶。」
「朱露察卡,你说什么事很过分?」
「没有啊!因为……很过分啊,说那什么话。说什么派女人出战真是太卑鄙了,还说这样怎么能拿出真本事跟她对战呢?还说要去抗议,让大会取消她的参赛资格。」
身为大会人员的边境骑士团骑士走近南方的观众席,不知道说了什么,一群人安静了下来。
4
第五场比赛,将由第一场比赛的胜者和第二场比赛的胜者进行对战。也就是由夏堤里翁•古雷巴斯塔对上盖瑟拉•由地耶鲁。
两人入场,并挑选了各自的武器。
盖瑟拉将军向自己的军队发出信号之后,有两位看似勤务兵的人带著巨大的盾跑了过来。
裁判长对盖瑟拉说了一些话,盖瑟拉将军则是笑著反驳。
盖瑟拉让两位勤务兵撑著盾,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全身上下蓄满了斗气。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的右手依然拿著剑,左手握拳槌向盾牌。随著一声巨响,勤务兵们连人带盾飞了出去。勤务兵们立刻起身,将盾高高举起。盾面上出现一个深深的凹痕。
「夏堤里翁!如你所见,我也懂空手斗术。你最好给我小心点!哇哈哈哈!」
空手斗术指的是不用武器,以赤手空拳应战的所有武术统称。而且刚才的声音明显不是毫无装备的拳头发出来的。他在里面装了击铁。由于规定可以穿著金属盔甲,所以在护手中加入金属也不算卑鄙的行为。
比赛开始的钟声响起。
两人在近距离对峙之下,体形差异就更加明显。北征将军盖瑟拉是位彪形巨汉,就像一只大红熊。他身上穿著厚重的盔甲,而右手中的细剑看起来像用餐的餐刀。
盖瑟拉挥动细剑。动作迟缓的程度超乎大家的预期。即使如此,他那超乎常人的巨大身躯挥起剑来,攻击半径范围也相当大,威力应该也有一定的水准。
夏堤里翁毫不费劲地躲过了这一击,接著盖瑟拉的拳头从反方向飞了过来。他的拳头可以有足以打凹厚重板金盾的威力,要是被打中就性命堪忧了。夏堤里翁巧妙地躲过了这一拳,但是接著剑又来了。接下来就重复这样的循环。
由于盖瑟拉的身躯太过庞大,无法预料他的剑会从哪个角度飞来。肯定也有从后方杀来的路线。若被剑分散了注意力,就会被拳头击中。拳头可是来得比剑还快。
速度不同的两种攻击毫无间断地落了下来。夏堤里翁确确实实地持续闪避著难以应付的组合攻击。夏堤里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盖瑟拉的剑、左拳及上半身。巴尔特发觉,盖瑟拉其实另有所图。
──他靴子的鞋尖有著异常突出,应该用了铁做补强。夏堤里翁若没发觉,对他的脚发动攻击可就危险了。
夏堤里翁微微沉下腰,准备要攻击。盖瑟拉可没有放过夏堤里翁跳起来的这个瞬间。盖瑟拉用右脚使出一记踢击,卷起了一阵气浪。
──这下躲不过了!
但是,夏堤里翁年轻敏捷,运动能力超乎了巴尔特的预期。他在空中扭动身体转了一圈,闪过了这一脚。
夏堤里翁在空中侧身转圈时,盖瑟拉的剑往他的腹部逼近。夏堤里翁举剑弹开了这一剑。
接著,盖瑟拉的左拳带著轰鸣声袭向夏堤里翁。夏堤里翁利用身体扭转的力量,用右膝顶开盖瑟拉的左手肘,硬是躲过了这一拳。接著他再扭转了一次身体著地后,放低姿势火速扑向盖瑟拉。盖瑟拉瞄准他的头部,踢出一记右前踢。
视觉上的错觉令人差点以为夏堤里翁的脑袋被踢碎了。夏堤里翁靠一个小动作躲开了这记踢击后,举剑劈向盖瑟拉的胫骨前端。从他运剑的手法看来,与其说是劈砍,更像要出手将它击碎。
──原来刚才的跳跃是诱敌之策!
夏堤里翁已经看穿盖瑟拉在脚上动了手脚,所以才会诱他出脚,出剑打击碎他的机关。
但是盖瑟拉没有失去斗志。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盖瑟拉带著激昂的气势挥出右手的剑,由斜下方往上劈砍。在巴尔特眼里,带著风劲的这一剑伴随著悲怆的感觉。
看到这里,局势已经很明显了。盖瑟拉在比赛前就伤了右手。不止右手,他全身上下都受了重伤,现在的状态应该无法参加武术竞技会,所以才会采取这样的作战方式。如果依他原本的身体状况,想必不会挥出这一剑。他刚才提到自己是从北方之地赶来的,在武术竞技会之前,北方应该爆发了足以造成他满身疮痍的战争吧。
夏堤里翁从容不迫地躲开了盖瑟拉的舍身一击。
盖瑟拉的右脚无法结实地踩在地上,身体重心往前倾倒。他的手臂已经伸长到了极限。就在他将手臂伸长至极限的瞬间,夏堤里翁以剑击穿他右肩与右臂的连接处。当一个人手臂伸长至极限的瞬间,又被人击中这个部位,会使右臂受到致命性重伤。巴尔特觉得自己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一剑出得真猛,但太猛烈了。
在战斗中必须取胜,但是不能赢得太过分。过度的胜利、杀戮及略夺都将留下仇恨。赢得恰到好处,并让对方心服才是上上之策。将一半的胜利赠予对手的程度才最为合适。
夏堤里翁是否有发觉对方是个伤患呢?他应该注意到了。在注意到这一点的情况下,他还是加予无情的攻击。他是否认为,连自己的身体状况都无法妥善管理的人不应该上场?他是否认为,既然对方前来参赛,他就能毫不留情地打倒对方?他的想法是对的。此时此刻,夏堤里翁的剑所述说的正是最正确的道理。
相对的,北征将军盖瑟拉又是如何?
巴尔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在比赛前炫耀似的展现自己能打凹盾牌了。盖瑟拉在看过夏堤里翁的战斗方式之后,领悟到自己无法赢过这个对手,才想刻意展现自己还留有一副利牙。才想刻意向这头年轻狮子展现,自己有让他使出全力打倒的价值。所以他才会拚尽全力,意气风发地秀出刚才的排场。
盖瑟拉跪了下来,瘫倒在地。夏堤里翁的剑抵在他的眉间。
「胜负已定!夏堤里翁•古雷巴斯塔阁下胜!」
裁判长似乎判定不需要进行第二回合的比赛,所以才会宣布「胜负已定」,而非「一胜」。
夏堤里翁赢得胜利,这让帕鲁萨姆方的骑士们群情沸腾。但是夏堤里翁是否有注意到,葛立奥拉的骑士们正用憎恨的眼光望著他呢?
接著,巴尔特又发觉一件事。他察觉到葛斯突然冒出的那句「很困难」,其实是「想赢过夏堤里翁很困难」的意思。简单来说,葛斯仅凭在居尔南特房里与夏堤里翁会面的极短时间内,就已经摸清了夏堤里翁有多少本事。
面对这位青年才俊,多里亚德莎的剑术是否管用呢?
5
第六场比赛是玛吉斯德拉•各里和多里亚德莎•法伐连的比赛。虽然早有耳闻,玛吉斯德拉•各里会故意输给多里亚德莎,但是葛立奥拉参赛者们的休息区里的气氛似乎十分微妙,所有人都激动万分的模样。
唱名后,巴尔特看著对峙的两人,他注意到一件事。
──玛吉斯德拉是来真的,他充满了斗志。这是怎么回事?
后来他才从多里亚德莎的口中听说整件事的经过。
大约一年前,玛吉斯德拉在皇都的武术大赛获胜,并当场声明要将这份胜利献给法伐连家的多里亚德莎公主。然后就在隔天,玛吉斯德拉带著满载礼物的马车拜访法伐连家。这个动作等同于向她提出缔结婚约的请求。
多里亚德莎的兄长亚夫勒邦开心地迎接他的到来。亚夫勒邦搭著他的肩膀,面带笑容表示能有这么一位优秀的武人当未来的妹婿,真是太可靠了。接著把他带进自家的练武场。后来把他狠狠地打了个半死不活,连同礼物一起扫地出门。
今天多里亚德居然当众宣布,只要玛吉斯德拉打赢她,不管要她当妻子还是情妇,她都愿意答应。骑士对骑士许下的承诺相当有分量。简单来说,这个约定必定得付诸实行。
巴尔特推测,应该不必担心此举会违背皇王的意愿。思慕多里亚德莎的青年骑士的心愿是在武术竞技会上打败她,献上这份胜利并迎娶她为妻。大家都会认为多里亚德莎对这位青年骑士有好感,所以才故意输给他。作为一个伟大故事的后续,这样的发展也不坏,反而是理想的结局。这样的情况应该也跟皇王的打算相去不远。
原来如此,这也难怪他会干劲十足了。
比赛中,多里亚德莎不断地闪避玛吉斯德拉的攻击,最后趁玛吉斯德拉露出破绽时发动攻击。比赛就在这样的局面中,由多里亚德莎夺下两胜收场。两次都是在强劲的踏地后,再使出刺突风格的斩击定了胜负。
一旦展现出这样的实力,想必也没人敢再出言取笑,说什么居然派女人来参赛。话又说回来,在这场比赛中,多里亚德莎表现地相当被动。要是她再积极一点攻击,应该能在短时间内取胜才是。
她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呢?
原来多里亚德莎打的算盘是,让自己曝露在吉斯德拉的猛攻下磨练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决胜的那一战。
6
关键时刻来临了。
多里亚德莎和夏堤里翁听到唱名出场后,彼此面对面。
多里亚德莎穿著全新的美丽皮甲。包裹著她的深咖啡色皮甲更衬托出她的白皙肌肤及朱红唇瓣,柔软灵活的动作更令人感觉到她武艺高强。
夏堤里翁静静地伫立著,金发及有领白色衬衫缓缓摆动。这副模样与其说是即将面临生死一战的战士,更像是正在享受风儿吹拂的吟游诗人。
不过,应该没有人觉得多里亚德莎能在这场比赛中取胜。
──但是,一切还很难说。战斗这种事,只要还没动手都不会知道结果。
当然,多里亚德莎的胜算很小。在这渺小的胜算中,她会展现出什么样的实力呢?巴尔特打算专注地观赏多里亚德莎的这场战斗到最后。
钟声响起。
多里亚德莎将剑刺向斜前方,等待对方出手。
夏堤里翁的双手依旧轻松垂著。竞技场中一片鸦雀无声。
多里亚德莎拖著脚步稍稍往前。
夏堤里翁依然毫无动静。
多里亚德莎又稍微向前了一点。
夏堤里翁的剑稍微往前举了起来。
在令人屏息的气氛中,多里亚德莎再次拖著脚步缓慢向前。她已经接近到侵犯彼此制空权的距离,但是从多里亚德莎的剑上却感觉不到攻击的预兆──这是在诱敌。简单来说,多里亚德莎向前进,只是为了让对方出手攻击她。
夏堤里翁的剑速及纯熟的技巧非比寻常。他是位危险的剑士,就连葛立奥拉皇国中被喻为一流英雄的高手都差点败在他的手下。而她现在正在逐步逼近踏入敌阵中,这种行为得在毫不间断地灌注全副心神的状况下才办得到。
夏堤里翁手里那把朝著地面的剑,突然从右上方往多里亚德莎斜劈而下。
多里亚德莎的左肩及左脚向后一退,避开了这一剑。
下一秒,夏堤里翁开始半步半步地渐渐向前迈进,将剑由左下往右上猛地一挥。
多里亚德莎转动身子闪避。
夏堤里翁的剑锋迅速转了个方向,又从左上往右下挥下。
多里亚德莎的脚步跟不上这一招,只好扭转身体闪避。只有身体够柔软的人才能做到这种闪避方式。但是她没有完全闪过这一剑,剑尖微微擦过她的左侧腹部。
到目前为止,两人的攻防不过是瞬息间的事。
两人的动作再次由动转静。
夏堤里翁的左脚落在右脚后面一点的地方。他拖著左脚靠近右脚让身体向前,将剑举高至左肩前方。
多里亚德莎不试图发动攻击,因为她还没找到对方的破绽。
夏堤里翁的剑由左上往右下挥去。好快的剑。这次的攻击比刚才快上数倍。
多里亚德莎往后退了半步,再转动身体避开这次攻击。
夏堤里翁的剑在往下挥来的同时,突然产生了变化,这一剑转为刺向多里亚德莎的胸前。
纵然如此,多里亚德莎已完全看透对方出剑的动作,剎那间往右一移,再次躲过一击。
──夏堤里翁这家伙应该很惊讶吧。
奇利也好、盖瑟拉也罢,两位都是超一流的武士。在与这两人的激战中取胜后,这场对战中,他对上的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女剑士。但这位女剑士却轻易地闪过了他的高速攻击。他不可能不吃惊。
原来如此。夏堤里翁的剑虽快,但是葛斯•罗恩的剑速更远远超乎常人。对一双已经适应葛斯剑速的眼睛而言,夏堤里翁的速度绝对算不上难以看清。
夏堤里翁开始做出连续发击。
快、快、快。比至今的攻击快上许多的攻击不断从右、左、上、下袭来。
多里亚德莎漂亮地闪过全部的攻击,接著以右脚狠狠踏地向前猛冲,从正面往夏堤里翁的脸部挥下一记近似刺击的攻击。
夏堤里翁用自己的剑挥开多里亚德莎的剑。这下她陷入毫无防备的境地,而他的剑也架上了她的脖子。
多里亚德莎无法动弹了。
夏堤里翁的剑散发出火焰般的斗气,不禁让人认为至今他那冷然的剑技都是一场梦。他的杀气只让人觉得一轻举妄头就会人头落地。
「一胜!夏堤里翁•古雷巴斯塔阁下。」
接下来的第二场比赛,最后由夏堤里翁轻松获胜收场。因为多里亚德莎早在第一场耗尽了气力。即使她展现出如此强大的专注力,还是比不上夏堤里翁。
多里亚德莎悄悄地退回自家阵营去了。
但是,多里亚德莎绝对可以为自己感到骄傲。比起近卫老师和北征将军,她打了一场更漂亮的比赛。这是一场绝对配得上决赛之名的比赛。这个第二名的头衔,绝对值得献给皇女雪露妮莉雅。
只是对手太过强大,简直是剑王(夏堤里翁)再世。巴尔特终于明白,翟菲特将他评为万中选一的剑术人才这句话的意思了。
此时,就在巴尔特的右侧,有个黑影晃了一晃。原来是轮到葛斯•罗恩出场了。
7
「接下来由优胜者夏堤里翁•古雷巴斯塔阁下,与济古恩察大领主领地代表葛斯•罗恩阁下进行示范比赛。」
不断展现出卓越武威的夏堤里翁,此时身边围绕著独特的威严。
相对的,葛斯•罗恩身上让人感觉不到半点威严。他就像是个影子从地面爬起来走动的男人。但也正因如此,一旦见识过他无声的步伐及几乎令人感觉不到气息,彷佛融入空气般的走路方式,只要是优秀的武人,都会发现葛斯不是个泛泛之辈。
帕鲁萨姆王国的休息区中,似乎蕴酿著一股轻松写意的气氛。他们认为胜负根本显而易见,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的想法错了。
但是,是否可以说葛斯一定会赢呢?坦白说,巴尔特也不知道这场胜负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葛斯是个把人生奉献给剑的男人。在经验上,他应该不把夏堤里翁当一回事。但依比赛规则,他只能用被磨去剑刃的剑。若要问葛斯拿著这样的剑是否能打赢夏堤里翁,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对巴尔特而言,不管葛斯是赢是输都无所谓。他认为只要葛斯能享受这场比赛就够了。
钟声响起。
先采取动作的人是夏堤里翁。
他缓缓向右移动。踩著慎重的步伐,在与葛斯保持著一定距离的情况下,往右边绕了过去。
裁判长为了确保视线清晰,一直微调自己的位置,以便观看两人的状况。
葛斯的剑依然轻松地垂在身侧,一动也不动。虽然看起来破绽百出,夏堤里翁却不发动攻击,继续往右边绕去。他在葛斯身边绕了大半圈,来到葛斯正后方的位置。
一开始夏堤里翁的位置在南方,而葛斯人在北方。现在刚好反过来了。
当夏堤里翁又多绕四分之一圈,来到葛斯右侧的时候,葛斯于电光火石间出了剑──
本以为局势会如此发展,但是葛斯没有举剑攻击对方。
情况虽是如此,夏堤里翁却在没有受到攻击的状况下,做出闪避攻击的动作。
接著他开始发动反击。剎那间,在两人都进入对方的攻击范围时,两剑交锋。
不对,说交锋是错的。
夏堤里翁虽出剑攻击,但是葛斯的剑依然垂在身侧,并持续闪躲著。
这场多达十数次攻击的攻防,巴尔特看得并不是很清楚。毕竟位置太差了。夏堤里翁的动作几乎都被葛斯的影子挡住了。坐在他对面位置的居尔南特应该也正在对此感到不满。
夏堤里翁退后一步,调整呼吸。接著他又试图转向右侧,但是葛斯忽然出剑制止了他的动作。
夏堤里翁明明不在葛斯的攻击范围内,却做了闪避的动作,并停下脚步。
巴尔特看得很清楚,他能清楚看见夏堤里翁的呼吸,此时吸了气,接著呼了气。
但是他看不清葛斯的呼吸。
夏堤里翁重新调整好呼吸之后,打算再次发动攻击。
他再次向前踏了一步。他踏出的这一步飞翔般地掠过地面,这一大步也瞬间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他发起猛攻,速度比先前更快。而且这是刺击和斩击交织的华丽攻击。
葛斯举剑防御,但是没有响起两剑交锋的声音。
结果在这次攻击中,葛斯依然全身而退。
夏堤里翁喘著气的模样显而易见,他的胸口和肩膀都在剧烈起伏。
而葛斯还是静如止水。
夏堤里翁深吸了一口气,向前冲刺。
快、很快。
他挥剑的半径范围明明很小,为什么能发挥出这样的速度?他先由刺击转为斩击,再由斩击发展为大范围的快速斩击,他在每次攻击间切换自如,真可怕。
葛斯轻松避开一连串可怕的攻击,绕到夏堤里翁的背后。
夏堤里翁像被弹开似的回头过与葛斯面对面。
巴尔特这次换成看著夏堤里翁的背影。这次葛斯在西边,夏堤里翁则是在东边,简直就像非得固定在东西两边对战。
巴尔特忽然望向北方。葛立奥拉皇国的参赛者们正屏气凝神地注视著这场比赛。而多里亚德莎就站在这群人的最前排,专心地盯著葛斯和夏堤里翁的对战,都快忘了呼吸。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巴尔特终于明白了。
葛斯为了让多里亚德莎观看夏堤里翁的招式,才选了这个位置进行对战,所以他只让夏堤里翁在多里亚德莎容易看清的角度发动攻击。多里亚德莎是第五项竞技的第二名,所以可以参加第六项竞技的比赛。虽然有难度,但是只要在第六项竞技胜出,她就能再次与夏堤里翁一战。葛斯使尽浑身解数,命令多里亚德莎一定要赢过夏堤里翁。
在瀑布水畔时,巴尔特曾对葛斯说:
「我命令汝尽自己所能,让多里亚德莎阁下更接近优胜。」
在眼前的这个瞬间,葛斯依然没有忘记这段话,正在尽他最大的努力。
巴尔特感受到令他全身战栗的感动。
他怎么会觉得葛斯是个冷淡的男人?他明明是拥有如此炙热灵魂的人啊!
他怎么会觉得葛斯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明明是如此辩才无碍。
只不过葛斯•罗恩不会以话语表达。他默然地怀抱著无数思绪,仅以剑来表达一切。
夏堤里翁再次发动攻击。
在对内情一无所知的人眼里看来,想必是夏堤里翁占了优势,而葛斯只是勉强在闪避攻击吧。在这个竞技场中,究竟有多少人能正确理解场上正在发生的一切呢?
东西两方再度调转。夏堤里翁散发出的杀气,让只是在一旁观看的人也寒毛直竖。
──呵呵,没想到这家伙也是个热血的男人。
夏堤里翁当然明白,自己正被眼前这位冷然的男子玩弄于股掌之中。所以他才会不断使出各种招式,想要冲出葛斯的手掌心。这一切正合葛斯的意。
夏堤里翁瞄准葛斯的左肩,使出一记刺击。
葛斯做出用剑抚过左肩前方的动作。
巴尔特不禁眯起了眼。因为葛斯的剑看起来像是一面盾。
葛斯朝夏堤里翁的左脚劈砍下去。这一击虽然完全不到位,夏堤里翁却退后一步闪避。
巴尔特再次眯起了眼。刚才那一瞬间,葛斯的剑看起来像一把槌子。
夏堤里翁想要绕到左后方,但葛斯朝他的左肩头使出一击。
在巴尔特眼里,那把剑看起来像一条鞭子。
──我看得清,看得可清楚了,这两人的过招看得一清二楚。
在观看两位高手以出鞘的剑过招时,巴尔特渐渐看清你来我往之间的内涵。
巴尔特一开始觉得夏堤里翁的攻击才算得上千变万化,但现在则不然。
夏堤里翁只把剑当作剑在使用。
而葛斯不同。在他手里舞动的剑,像是超越了剑本身的形态。
夏堤里翁虽然强大,但只要没有剑,他的强大也会一并消失。但是葛斯的强大即使舍去了剑,想必也不会消弭。
巴尔特的老师──也就是那位流浪骑士曾经教导他:
「要是剑术登峰造极,就不需要招式。」
巴尔特当时认为,学剑就是为了将招式发挥得淋漓尽致,所以觉得这个说法很奇怪,并感到相当混乱。他就在这股混乱的情绪中开口问了一句,那么是否在招式登峰造极的时候,就不需要剑了呢?老师难得露出了微笑。
「没错,亏你想得明白。」
巴尔特觉得,这段对话曾让他一头雾水,但现在似乎稍稍明白了它的涵义。
葛斯最终追求的就是这样的剑道。
刚才还如冬日人影般沉静的葛斯,突然散发出了斗气。这股杀气并不属于人类,像是眼前站了一只巨虎(葛拉翁)。
这股斗气在剎那间缠住了夏堤里翁,之后又立刻消失。
夏堤里翁对这股斗气感到畏惧,不由得使出杀手锏。他将剑往左拉,瞄准葛斯的右胸口发出一记必杀的斩击。
──好快!
巴尔特的眼睛已经几乎捕捉不到这一击。而且这一击彷佛要剜向对手胸口,攻击距离非常难预估,是难以防御的攻击。
葛斯只以一个小小动作避开了。
然而,第二下斩击火速地依循同样的轨道杀了过来。
──他居然能连出两次这种速度、这种威力的攻击!
这一击葛斯也避开了,但令人惊讶的是,夏堤里翁的剑已经又挥了出去。
──是超快速的三连击啊!
第三次的斩击终于命中葛斯的右胸。
夏堤里翁将剑分毫不差地抵在葛斯胸前,一动也不动。葛斯也同样地按兵不动。
两人的身影彷佛仿造神话中一景所打造的雕像。
竞技场里鸦雀无声,彷佛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葛斯缓缓吐出一口气,放下了剑。夏堤里翁见状也跟著放下了剑。
在短暂的沉默后,帕鲁萨姆方的参赛者们爆出欢呼声,欢声雷动。
葛斯就这么向主办人席次行了一礼,代表在他前方的夏堤里翁也同时行了一礼。葛斯接著轻巧地转身,不带半点脚步声地离开战斗会场。这是表明了,原本定下的三场比试只靠这一场就已分出高下。
「胜负已分!夏堤里翁•古雷巴斯塔阁下胜!」
场内再次响起如雷的欢呼声。这欢呼声不只是来自于帕鲁萨姆方,葛立奥拉方也是群情激昂。
不论输赢,这是场精彩的对战。有一半的欢呼声是落在葛斯的背影上。
然而,献上欢呼声的人们,是否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刚才的状况看起来像夏堤里翁的剑命中了葛斯的胸口,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不是剑命中了葛斯的胸口,而是葛斯「用胸口挡下了这一剑」。因为他判断已将夏堤里翁的招式摸清楚,才结束了这场比赛。而且葛斯的胸口是先往后一退,巧妙地卸去剑的攻势后,再把胸口抵到剑尖上。他的胸口处缝著一块长耳狼(巴露班)魔兽的皮毛。
胜者夏堤里翁气喘如牛,愣愣地目送葛斯离去。
葛斯的脸上不带半点笑意,在回到巴尔特身边之后,在朱露察卡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8
巴尔特回到房间后,看向放在边桌上的壶。
──对了!我还有这玩意儿啊!
这是早上马场长送他的羊肉香肠。
正当他想吩咐堤格艾德把香肠拿去烤的时候,居尔南特的随从正好到访,他还带著一位侍童,手里拿著烤好的肉和葡萄酒。
「此次乃是奉我家主人──飞燕宫之主的命令,前来献上给葛斯•罗恩先生及其父亲的比赛贺礼,请您笑纳。」
他们送来的是烤得滋滋作响的两盘肉及一壶红酒。照例由堤格艾德和荣加接过了这些贺礼。然而在随从回去之后,堤格艾格却愣在原地。
「没想到王子殿下的随从会特地将赏赐送来。」
今天的肉跟昨天晚上送来的肉很相似。也就是说,这应该也是牛的史克亚鲁吧?搞不好还是那个叫什么奥•史克亚鲁的部位呢。
堤格艾尔一直盯著酒壶上的标签看著。
「我的老天爷啊(吉安•杜沙•罗)。」
「什么?怎么了吗?」
「啊,恕我失礼。巴尔特大人,这是香格斯•诺露,年分还是四十年的。」
「你说的那个香格斯•诺露是什么东西?而且年分四十年又怎么了?」
「所谓香格斯•诺露,就是最后的成色介于红酒及白酒中间的葡萄酒,也被称为粉红葡萄酒。会形成这样的颜色,不是因为它浸皮的时间不够,也不是以红酒混合白酒的效果。而是刻意在浸皮的过程中,去除品种来历最上等的葡萄。这么一来,葡萄酒就不会被完全染成红色,呈现出中间的颜色。但是它又具备了极致的香气和酒体,实为一种相当特别的葡萄酒。香格斯虽然是红酒的产地,但是此地产的诺露葡萄酒在所有葡萄酒中占有特殊地位,以祝贺宴席上端出来的酒来说,诺露葡萄酒也被视为最高贵的酒,这是连大贵族都无法轻易得到的葡萄酒。而且四十年是近年中大丰收的一年。这一壶葡萄酒可说是难以估价的天价之物。」
「喔~」
巴尔特感到十分佩服。像这一类与葡萄酒相关的知识,在边境地带可说是毫无用武之地。但是对中央地带的贵族来说,这些却是必备的知识。这壶萄萄酒被视为相当珍贵且高价之物,而堤格艾德立刻看穿了它的来历。简单来说,这代表他曾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也显示出堤格艾德母亲的高尚品格。
巴尔特立刻和葛斯一起品尝了这壶酒。
这是一支令人惊艳的酒。味道浓郁深邃,却又如水一般滑顺入喉。但是在口腔及舌尖上的余味无穷,过了一段时间也不会轻易消散。酒体浓厚却非常柔和。柔和之余,却完全不输给这顿豪华的肉块料理。而且也没有红酒独有的涩味及苦味,香气也堪称清爽轻盈。可以说是克服了红酒缺点的红酒。这支酒应该与各种料理都非常契合。
葛斯静静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中途朱露察卡跑来了,因此也邀他一同享受这顿飨宴。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居尔会为葛斯送来贺礼呢?
葛斯输了。但是代表居尔南特心里很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不管他是靠自己本身的眼力看透这局面,还是有高人指点都不是问题。身为主办人兼负责人的居尔南特正确理解了比赛的内涵,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而他透过赠送大贵族也难以轻易得手的酒及肉食料理明确地表现了这一点。换个说法,这壶酒和这道肉食料理是献给诸神的贡品。他认同葛斯夺得的败仗,具有比胜利更重要的意义,而他也将这份喜悦献给了诸神。这也算是向诸神证明了,居尔南特是一个有能力正确评判骑士对战及其功绩的人。
──等等。
如果眼光独到,就能了解到这场比赛的结局如葛斯所望。但是,居尔南特应该不知道葛斯为什么要这么做才对。要是不知道他的目的就送了这些贺礼来,这太奇怪了。
由此推测可得知,居尔南特知道葛斯的目的。当然,巴尔特曾提过他让葛斯指导多里亚德莎剑术。虽然如此,但他在看今天的比赛时,是否就已经发觉了?发觉葛斯是在忠实地执行巴尔特的命令──「尽自己所能,让多里亚德莎阁下更接近优胜。」就连巴尔特一开始也一头雾水呢。
──不,那家伙察觉到了。正因如此,不止是葛斯,连我都收到了肉和葡萄酒的礼物。
居尔南特的洞察力,可说是进步到连巴尔特都无法预测的领域了。
巴尔特看向葛斯,他正眯起眼睛品尝著香格斯•诺露。看来这酒深得他心。
「葛斯,你觉得这葡萄酒如何?」
「极品(杜里达)。」
9
巴尔特和葛斯迅速将肉一扫而空。但两个人总觉得意犹未尽,朱露察卡似乎也还有些嘴馋。
此时,巴尔特命堤格艾德和荣加去把香肠烤一烤。
拿香肠做下酒菜,好好享用一巡葡萄酒后,多里亚德莎到访。她的手里握著一把入鞘的剑,看起来不是什么高档的剑。
「葛斯阁下,听说你找我。」
葛斯开口说:
「夏堤里翁是一位会在攻防间取得平衡的剑士,没有特定的弱点。不过,当他使出三连击的杀手锏时会有破绽──就是这里。」
葛斯指向朱露察卡的右胸。那是胸口肌肉边缘,几乎接近腋下的位置。
「你要以刺击的方式一剑刺到底。但是不要上前,只能利用体重及重心转移来发动招式。」
真是的,胡扯也该有个限度。
首先,她必须先将夏堤里翁逼入绝境,让他不得不使出杀手锏。接著要在能反击的位置挡下他的三连击,还要同时发动攻击。最重要的是不做前踏动作,要怎么刺出具有威力的一击?
葛斯把黄铜制的水桶放在桌上。这是缀有装饰的厚重平桶。
然后他从多里亚德莎手里接过剑,拔剑出鞘。这是一把练习剑,剑刃和剑尖都已被磨平。
他把剑尖抵著水桶,稍微沉下腰,做出发动刺击的姿势。
「你注意看我腰部的动作。利用腰的回转,增强积蓄在丹田的精力,再把剑推出去,自然而然会变成一次刺击。」
葛斯吸了一口气,感觉得到他正在凝聚心神。
多里亚德莎不用说,巴尔特、朱露察卡、堤格艾格和荣加,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盯著葛斯的动作。
一股热浪般的气息,如闪电般从左腰行至右腰处。
此时,剑尖已经贯穿了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