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巴尔感到头昏脑胀,全身上下的关节都痛得不得了。他好像感冒了,而且相当严重。
一阵敲门声传来。
「巴尔特•罗恩大人,早安。」
令他感到惊讶的是,推著餐车送来料理的人居然是卡缪拉。
卡缪拉放下料理,掀起盖子。紧接著一股加热过后的牛奶香味冒了出来。
「由于料理比较烫口,请您慢慢吃。这个壶里装著煮过的水加上水果榨成的果汁,还加入了少许盐巴。请您在休息的期间,少量少量地喝一点。」
「……嗯。」
巴尔特一边回答,内心一边感到困惑。这道料理明显是配合巴尔特的身体状况所做的。卡缪拉是如何得知他身体不适的?没有人知道他感冒了,就连巴尔特本人也是今天早上才有所察觉,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人。
这个谜团立刻解开了。因为卡缪拉在走出房间时说了一句话:
「朱露察卡说,他今天不到晚上不会回来。」
──原来是那家伙!但是朱露察卡是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巴尔特披著长袍坐在床上,挖起一勺料理送入嘴里。原来是碗粥。这不是麦片粥,是以布依由炖煮布兰熬成的粥。巴尔特虽然没有食欲,但身体接纳了这碗粥。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粥滑过喉咙,落入五脏六腑的感觉。已疲于与感冒抗争的内脏们,正为这意外的援军到开心不已。粥的热度渐渐沁入身体的各个角落。
──啊啊,真好吃。
这句好吃代表著身体正因这碗粥而感到喜悦。布兰煮得软烂适中,布依由也没有完全煮到收乾,喝起来相当清爽。巴尔特吃得很慢,但是料理很快地就被吃完了。
他再度躺回床上睡了一觉,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巴尔特睡了一阵子又醒过来。由于流了一身汗,他感到口渴而喝了那壶什么加了果汁的盐水。真好喝。
──可恶!真可恶!卡缪拉那家伙!
真不可思议。为什么那个高傲无礼,不把人当人看的男人,能做出如此体贴的事?明明个性恶劣之人不可能做出真正好吃的料理。
巴尔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想法,搞不好事实跟他所想的正好相反。换句话说,他觉得自己不该认为那种男人怎么能做出好料理,而是该去想想既然他能做出这如此美味的料理,或许其实是个不错的家伙。
巴尔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卡缪拉就是卡缪拉,怎么可能会是个不错的家伙。
他睡睡醒醒,每当醒来就会喝点水。到了晚上,身体状况已经完全恢复了。
2
隔天,巴尔特在巴里•陶德上级祭司的带领下,前往参观下街的工房。工房主人是一位名为奥罗的工学识士。所谓的识士是在各专业领域中,赋予被认定拥有丰富知识之人的称号。识士之上还有大识,再往上还有博识这些称号。每个领域都只有二至三位博识,也相当于该门专业中的权威。
「您、您们好。」
他是一位刚过三十岁,皮肤苍白且长著一头乱发的矮小男人。他为什么看起来如此战战兢兢?
「喂!奥罗,你这是对骑士大人说话的态度吗!巴尔特阁下,请您原谅他。这个男人没有恶意,他知识渊博、创意丰富,甚至胜过一般的工学大识。」
「呃、呃……抱歉。然后,关于那个、这把十字弓……」
「喂!你怎么又这样,老是只想著自己的事。应该先问问巴尔特阁下有何贵干才对啊!」
「好了好了,上级祭司阁下,我们先听听那个什么奥罗想说什么吧。」
巴尔特从巴里愤怒的模样感觉得出来,巴里十分担心这个男人,所以并不觉得有任何不愉快。面对这种类型的人,得先从本人有兴趣的事切入才比较容易交谈。而且,听见十字弓这种武器,反倒引起了巴尔特的兴趣。他也曾经使用过十字弓,但射程或威力逊于大弓,而且又重又难用,说起连射速度更不值一提。难道这样的十字弓也有了新的用途?
「我、我觉得,请您看看实际使用情况比、比较好。您、您要不要拿这把十字弓射射看?」
工房中央设有箭靶。巴尔特伸手举起十字弓。
──好重!这重量是怎么回事?
仔细一看,这把十字弓上有许多金属制零件。底座的部分更是全都以金属所制。
「这把十字弓是把木头和金属接在一起制成的是吗?但是这种做法,连接处不会很容易断裂吗?」
「没、没问题的。木头的部分,我在接近核心的部分也都嵌入了极具韧性的金属。」
巴尔特决定不管那么多,先试射一下。这是把卷扬式的十字弓。先把弓弦扣在勾牙上,再把弩弓卡进底座,最后将弓弦卷至极限后再放上箭。这是一支相当粗的箭。由于这把十字弓重量相当重,巴尔特把弓靠在腰上增加稳定度后,动手扣下扳机。
箭以超乎想像的气势飞了出去,不仅贯穿厚实的木板击中石墙,还将石墙击碎了。
见识到这等非比寻常的威力,巴尔特呆站在原地。
「好、好厉害!巴尔特先生,真厉害!」
「不不,厉害的是这把十字弓。不过,为什么需要用上这么多金属?」
「这、这个国家缺乏优质木材。但、但是倒有很、很多不同种类的金属。最近在很多工房里的研究都有进展,于是开始出现极……极具韧性,恢复力佳的金属。」
「但是它这么重,应该无法应用在实战上吧?」
「那、那是因为您把它跟弓当成同一种东西,才会这么想。您、您必须改变想法的出发点。底座可以带著移动,还可以索性拿钢来做箭身,再装上圣硬银的箭头。这、这么一来,就可以是把足以贯穿五十步之外,全身穿著板甲的骑士的武器。当、当然连盾也能一起射穿。」
这把十字弓确实具备著这样的可能性。要是拥有上百把这种十字弓,将能完全改变战争的局势。
「你这蠢货!你拿圣硬银来做箭头看看!不管是多富有的骑士,只要一战就破产了!」
「好痛!祭司大人,你、你别打我,我、我只是打个比方嘛。所、所以,巴尔特先生,不、不对,巴尔特大人您、您有什么看法?它、它的强度还不稳定,弓弦的状况也是。我做了很多尝试,最后终于决定使用恰多拉蜘蛛的丝,可是很容易绽开。还、还有,我希望弹力也能再强一些。巴、巴尔特大人,您是有名的弓箭高手,不知道能不能请您提供一点意见。」
他是有名的弓箭高手这句话是谁说的?当然是居尔南特。巴尔特心想,居然给我增加多余的工作,但是这句话他不能说出口。
后来两人稍微谈了一阵子。巴尔特的意见是金属弓虽然很有潜力,但是以现况而言,或许只使用单一的木材素材多做尝试会比较好。接著他说:
「据说用栽种百年的树木制弓,这把弓能撑过百年,使用千年树木制弓,就能撑上千年。用有一定程度树龄的树木,还是在砍伐后充分静置的木材最佳。你就是因为用了水气未退的年轻树木,才会造成品质不稳且易断的状况。」
但是在帕鲁萨姆王国中,似乎很难拿到能作为制弓素材的树木。
在两人交谈的期间,巴尔特想起一件事。在边境地带,有个家系拥有大量极适合制弓的树──寇安德勒家。寇安德勒家现在应该正在偿还过去从帕鲁萨姆王国盗领的金钱才对,要是提出将部分偿还金额换成木材,想必对方会欣然上勾。
巴尔特把这个想法告诉巴里,他开心地拍了拍手。
「哎呀呀,真没想到,没想到啊。这招真是妙极了!其实我们才刚收到寇安德勒家的信,他们表示今年无法筹到偿还金,希望给他们宽限一下。而我在这件事上,又刚好是顾问的立场。呵呵呵呵。我要是把这个绝佳的主意告诉财务官,我保证他肯定会感谢地五体投地。当然,木材要纳入王宫仓库,但是想拨一部分给这间工房也不成问题。话说回来,奥罗,我不是老是跟你说,你不要老是只想从脑袋里变出东西来,也得向大自然学习。巴尔特阁下的教诲点醒你了吗?不要再对金属有奇怪的坚持了!」
「是、是的,祭司大人。大自然真是太棒了,木材真是太厉害了。但是,祭司大人,我们无法做出合我心意的木材。但是金属的话,就算现在做不到,总有一天能创造出我理想中的东西。总有一天,一定能制造出轻到能浮于水面,又比圣硬银硬的金属。应该也能制造出比丝线还细,又兼具柔软度,连魔剑也斩不断的金属。这也属于大自然的一部分,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算是大自然。」
──这家伙一兴奋起来,就能自然地说话了呢。
「奥罗,找我什么事?」
一位感觉起来五十岁出头,皮肤黝黑的男人走进来。他有一双大眼,头发卷曲成一团。由于他的皮肤太黑了,显得唇色有些苍白。
「啊,尼德伊,欢、欢迎你来。巴尔特大人,这、这位是皮革防具工匠尼德伊。虽、虽然性子有点古怪,但是他的手艺非、非常顶尖。我、我听说您有修复皮甲的需求,就叫他来了。」
巴尔特从袋中取出皮甲。由于他的使用方式相当粗鲁,皮甲上不仅有伤痕,有些地方也快绽开了。前些日子,巴尔特曾找巴里商量过这件事,所以今天巴里才会带他到这里来。
尼德伊才把皮甲拿到手上,脸色立刻变了。
「这、这是!没、没错!这是河熊魔兽的皮甲,打版真是太大胆了。咦,没想到这里用上了魔兽的骨头!喔喔喔喔!怎么会有如此精妙的组合。太厉害了,真是太厉害了,而且这针脚缝得太漂亮了。」
尼德伊低声吼著,同时动手检查整件皮甲的每个角落。
「老爷子,这块毛皮本身已经是无可比拟的顶级毛皮,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位工匠的手艺太精湛了。目前在这个国家里,没有一位工匠能做出这种等级的东西。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他比我厉害太多了。可否跟您请教做出这件杰作的家伙叫什么名字?」
「这个嘛……这是库拉斯库一位名叫波尔普的工匠杰作。」
「库拉斯库的……波尔普。」
巴尔特从怀里取出一束线。
「这是他给我用来修补皮甲的线。」
「哦?原来是恰多拉蜘蛛丝。这线捻得真是工整,为什么完全不会散开?还有,这个颜色、这个气味……」
「你说是恰多拉蜘蛛丝?而且不会散开?真的呢!完全不会散开耶。喔喔!就算拉它也不会乱掉,用钢刀也切不断。他明明把线捻成这样了,却还是很好弯曲。他是怎么加工的?」
这个人果然一兴奋,讲话就不会结巴了。
「我听他说过,他先把河熊魔兽毛皮浸泡在药液中,等到把毛处理完毕,再把用四十八条恰多拉蜘蛛丝捻成的线浸泡在同一批药液中。他还说什么,等魔兽毛皮精华渗入恰多拉丝线,泡个几天再把它弄乾,最后再涂上蜡。」
「魔、魔兽毛皮的精华。原来如此!还、还有这招啊!我、我想实验看看。可是,魔兽毛皮的精、精华这种东西,要怎么弄到手呢?」
「我有啊。我没告诉你吗?之前,某个地方发来一件工作的委托,要我把魔兽毛皮做成皮甲。当时居然送来完整两匹的长耳狼魔兽毛皮,还是刚剥下来的。对方豪气地说要我用那些做一件一人份的皮甲,还给了我不少工钱呢。对方说要我动作快点,不要做太多繁琐的设计。再怎么说,我也是第一次处理全新的魔兽毛皮。所以我翻出爷爷的笔记,调合好药液后,就把毛皮泡进去啦。最后照著尺寸要求缝制好之后,就再送回……唔呃。」
「为什么!你为什么没叫我!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奥罗!我、我好痛苦……要死了,救我。」
巴尔特把掐住尼德伊脖子的奥罗拉开来。尼德伊调整好呼吸后,继续说了下去。
「剩下的皮革、骨头那些,我全都送还回去了,还附上保养用的边角料和注意事项。因为合约就是这么写的。不过,因为我也想做各种尝试,所以把饱含精华的药液留了下来。但是,我可从来没想过,可以把恰多拉丝线浸泡在魔兽毛皮的精华之中。」
巴尔特开口询问尼德伊,该件委托的主人是否为临兹伯爵赛门•艾比巴雷斯时,尼德伊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巴尔特把皮甲交给了尼德伊。尼德伊表示想仔细修补,希望巴尔特能把皮甲交给他三天。但是巴尔特说希望他在一天内完成。因为万一骑士需要临时出战,没有皮甲就没戏唱了。这绝不是因为双眼晶亮地盯著皮甲不放的奥罗让他感到不安的缘故。
3
「啊!是朱露察卡大哥。大哥,这边这边!」
「喔~你好啊~代我向玛克斯老大问好喔~」
「好咧!」
这里是「下街」里较偏僻的地区。即使在下街中,也有住著更为贫穷的人们的区域。刚刚亲昵地和朱露察卡打完招呼,从他身边走过的是一位全身脏兮兮的孩子。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快活坚毅。不过巴尔特现在也是一副穷酸相,剑也没有带出来。
「朱露察卡,刚才那孩子是什么人?」
「他叫陶兹尔,是『拾物人』。」
「拾物人?」
朱露察卡向一脸纳闷的巴尔特说明。
王都里有数量惊人的人和马匹,所以排泄物的量也相当多。在「上街」或「下街」,那些污物都散落在街上,但是下层平民拥有能去捡拾这些污物,再做利用的特权。在「特区」里,则是禁止马的排泄物摆放在街上,所以会让下层平民前去处理。下层平民会把马粪当作燃料使用。
巴尔特听了中原地带的尿液处理方式后,他感到非常惊讶。在边境地带,洗衣服一定是用水洗。如果遇上难洗的脏污再用乌斗的果实擦洗,或是浸泡在灰烬中去除。但是,在水源无比珍贵的中原地带,则是用令人难以想像的方式进行清洗。他们会先把衣服浸泡在尿液中,然后用脚去踩,待去除脏污后,再用水冲洗。
听说王族或富裕的贵族,会使用从远方运来的特殊土壤或以某种树木的烧成的灰,但是一般来说洗涤衣物都是使用尿液。所以洗衣人是最底层人们的职业。据说在清洗皮甲的时候,似乎是使用积存已久并已酸腐的尿液,而且效果出奇的好。
此外,关于王都附近的山木林里的杂草,只有不富裕的平民才被赋予割草的权利。而枯枝或是粗细在某种程度以下的树木,也只有下层平民才有使用权。
不只是帕鲁萨姆,中原地带燃料短缺,所以从以前开始,每个都市中都是由「拾物人」来处理马粪还有其他污物。会去捡拾粪便,或是大量收购粪后再去兜售的,都是一些身分低微的年轻平民。他们大概是从两三人一组,最多就六七人一组,各自拥有自己捡拾粪便的地盘。
虽然在社会上是个秘密,但是他们上头还有个应称为总管的人存在。因为如果没有人负责整合,可能会发生交易金额崩盘,或是出现地盘被人抢走而无法维生的人。
「原来如此。那个什么玛克斯,就是那个总管吧?」
「就是这样~好了,我们到喽!我们要找的人在哪儿呢?」
这个地方跟强烈恶臭的下街相比,又充斥著另一种特殊的怪味。但是这里也弥漫著香喷喷的味道。这股刺鼻的味道是焚烧马粪的气味,众多下层平民们都在各处燃烧马粪烤东西来吃。明明还是大白天,大家却把酒言欢,热闹地享受著这一切。
「啊,找到了找到了。喂~奥耶~」
朱露察卡拉著巴尔特走过去,向他介绍这个男人。
「嘿嘿,他是负责炭烤的奥耶。在这里人人都叫他烧烤师奥耶。奥耶,那就开始吧。」
「好喔、好喔。」
巴尔特心想,这个人的名字跟奥罗真像,但是外貌完全不像。工学识士奥罗身材瘦削,身高一般,长著一对大眼睛。烧烤师奥耶则身高略矮,体格健壮。体态看起来非常结实强壮,眼睛也较为细长。
奥耶手脚俐落地生了火,再把炭夹到火上后,在上面摆了一块开了个小洞的铁板。
等到铁板烧热了,再用类似火夹子之类的东西,从壶里不知道夹了什么东西出来。
「嘿嘿嘿!白肉(布诺•夫尔艾)可是下街最棒的美食喔!」
巴尔特还在想什么是白肉,结果是内脏。原来这里以前是家畜屠宰场。
说到底,肉可是骑士,也就是贵族的食物,平民不可以吃肉。时至今日,中原的各个都市里,表面上都还严密地守著这个规矩。只不过,这种情况的肉指的是红肉,内脏会被当作污秽之物丢弃。这些本来应该被丢弃的内脏,在下层平民间就称为「白肉」。由于白肉非常便宜,连贫民们也能买来吃。白肉指的就是不是肉的肉。
巴尔特在陶德家里吃到的牛肉太美味,所以他曾提起想要吃看看这种牛的内脏。结果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巴里•陶德脸色一变,劝诫巴尔特千万别再说出这种话。巴尔特知道他对动物内脏有很强的排斥感后,也放弃了这件事。而看来他在今天能吃到早已放弃的内脏。这下巴尔特也明白了,为什么朱露察卡要他穿上这身服装。
现在奥耶正在烤新鲜的牛内脏。牛内脏一块白晃晃的,确实是白肉。奥耶用极为认真专注的眼神盯著白肉烧烤程度。
「白肉这种东西,熟度相当难掌握呢。来,老爷子,这给你。」
朱露察卡递给巴尔特一碗酒,他接过后一口喝光了。
「只要买好炭,奥耶就会烤白肉给我们吃,而且是免费喔。代价是烤好的肉也要分给奥耶吃,我们只要付肉和炭的钱就好。」
「哦?是这样吗?奥耶没有酒喝吗?」
「奥耶他滴酒不沾喔。」
奥耶递出一个木盘、竹串和小壶。
「这个小壶是什么?」
「嘿嘿!这是烧烤师奥耶特制的味噌(伍涅露)喔!用白肉沾这个吃,真的是人间美味啊!」
奥耶频繁地把白肉翻来翻去,一下改变烤的位置,不停地调整白肉的熟度。接著他取出两块像石头的白色块状物,把两块白色块状物相互磨擦后,把掉下来的粉末洒在白肉上。原来是岩盐。东忙西忙一阵后,看起来白肉是烤好了,奥耶抓起白肉递给巴尔特。
「来,吃吧!」
「喔喔,感激不尽。」
巴尔特稍微沾了一点味噌后,把白肉送进嘴里。坦白说,食材看起来不怎么样,又是在这种偏僻地区,巴尔特对味道并没有太大的期待。
当他把白肉放上舌尖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
在那一刻,满地垃圾的景象、难以忍受的恶臭都被巴尔特拋到九霄云外,他的五感全被白肉所吸引了。
这股香气。
汨汨冒出的肉汁既清爽又浓厚,而且鲜美无比。
柔软弹牙的愉快口感。
白肉与带有甜味的岩盐那恰到好处的融合感。
辣味强烈的浓郁味噌更突显了它的美味。
巴尔特曾经吃过栖息在森林中的野兽内脏。自从踏上旅途后,克鲁鲁洛斯和柯尔柯露杜鲁的内脏也曾让他啧啧惊叹。但是,这白肉完全是不同次元的食物。这鲜明的滋味和分量感可说极具王者风范。被喻为肉中之王的牛肉,连内脏都是肉中之王啊。
「嘿嘿,老爷子,好吃吧?不管怎么说,白肉最难掌握的就是它的熟度。要是没烤熟,根本不能吃;要是稍微烤过头又会变得乾柴。烧烤师奥耶烤出来的白肉可是很特别的喔。」
继巴尔特之后,烧烤师奥耶把烤好的白肉放在朱露察卡的盘子上。接著才放在他自己的盘子上。在这之后,顺序也一直没有改变过。
奥耶接著从壶中拉出一条暗红色的肉,这种肉的苦味相当有趣。
接下来,奥耶烤的是一块呈现粉红色,极具光泽的肉。这块肉咬起来弹力十足,感觉很奇妙。
就这样,三个人吃了许多种类的内脏。
当壶里的肉空了后,巴尔特想起一件事。这件事发生在前晚的晚餐时分。当天的主菜是小牛肉。吃了后,他才知道精心养育的肉用牛的小牛,跟成牛完全是不同的食材。不知道那只小牛的内脏最后是怎么处理的?一般的贵族之家肯定会丢掉,但是如果是卡缪拉,或许不会丢掉吧。
「朱露察卡,你回家去一趟,如果昨天的小牛内脏还在,你就去跟他们要一点带过来。」
烧烤师奥耶的双眼闪闪发光。
朱露察卡在令人吃惊的短时间内回来了。
「唔喔!唔喔!喔喔!」
奥耶看见小牛内脏,不知道为什么瞪大了双眼,一副惊讶不已的模样。他立刻又往火里加了炭。
奥耶在烤小牛白肉时的表情,带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势。他的额头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奥耶,这种肉能烤吗?」
「可以、可以。这个很棒!熟度、难掌握。」
看来即使是手艺精湛的烧烤师,这种肉也是个难缠的对手。
奥耶慎重地把烤好的肉放进巴尔特的盘子里。
「来,吃吧!」
这味道令人心神荡漾。口感轻盈又深邃,但是在通过喉咙的瞬间,刚刚吃过肉这件事又恍如一场梦。这种痛快乾脆的口感,让人彷若置身天堂。
三个人心满意足地吃光了小牛的白肉。
「这是次好工作,感谢、给机会。」
烧烤师奥耶低头鞠躬后,消失在屠宰场深处。
4
当天的晚餐品项和分量都偏少,彷佛看透了巴尔特目前有几分饱。
主菜是鱼。王都不容易取得新鲜的鱼,但是每次卡缪拉都能以出色的调味让巴尔特尝到美味的鱼。今天的鱼是威吉克,真令人怀念。体型较小的威吉克轻巧地摆在白色浅碟上。上面没有淋上精致的酱汁,看起来只是烤过而已。不过,巴尔特夹起一块鱼吃下后,整个人哑口无言。
──怎么会如此浓郁!这真的跟我知道的威吉克是同一种鱼吗?
巴尔特一直认为,威吉克这种鱼的美味之处在于它身上的丰富油脂,要是少了油脂,鱼肉本身味道较为淡泊。
但是,此时他明白到事实并非如此。味道淡泊和鱼肉乾柴是两回事。味道淡泊的鱼也有它的美味之处。这道烤威吉克将淡泊的美味浓缩至极限。
柔软有弹性的口感好吃得不得了。原来随著不同的烧烤方式,威吉克还能煮成这样的味道。每一片都非常新鲜,而且每个部位都有独具的鲜美滋味。巴尔特吃得入迷,贪心地吃了一只又一只的威吉克。吃完这条鱼后,他感觉白天吃的那些白肉油脂对肠胃造成的不适感,似乎舒缓了不少。
──唔唔唔,卡缪拉这家伙。居然端出这种料理,好像早已看穿我有几分饱似的。反正他肯定又用了大量的昂贵调味料,才烤得出这种鱼吧!哼!砸了大钱的料理一定好吃。要是不甘心的话,就像烧烤师奥耶一样,单凭烧烤技术来一决胜负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晚上巴尔特对卡缪拉的对抗意识特别旺盛,所以在卡缪拉来到餐厅说明料理时,他巧妙地出言找碴。
「刚才的威吉克真好吃。想必是用了什么珍贵的调味料,放在大量的绿炎石上烤出来的吧?」
「不,我只用了岩盐调味,而且直火烤鱼时不会用到绿炎石,因为它能发出的热度太过平均。刚才的威吉克是以炭火烤成,把炭烧红后散发出来的热度有强弱之分。而且,根据鱼的部分,其中含有的水分也不同。我只是在烤的时候,配合各部位的水分,调整鱼和火之间的距离而已。」
配合鱼的各部位含有的水分下去烤。感觉到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的水分,再配合水分去调整烤的位置。听他这么一说,这种料理方法确实很有一套。这才是将白肉鱼转变成鲜美鱼肉块的魔法。
但是,要如何才能清楚辨别炭散发出来的热度强弱呢?要如何才能看穿鱼蕴含的水分多寡呢?要如何才能将炭散发的热度强弱,和鱼所蕴含的水分做出完美搭配?恐怕只有长久的踏实修练才能将这一切化为可能。
有件事巴尔特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今晚的威吉克确实是靠技巧烤制而成。
5
晚餐之后,巴里•陶德来到宾客居住的建筑,并对巴尔特说:
「巴尔特阁下,有件事请您务必要保密。其实温得尔兰特国王陛下病了,已经病到连起身执行政务都很困难的状态,所以突然必须在明天举行居尔南特殿下的立太子仪式。由于国王陛下身体欠安,不会举行庆祝仪式。还有,明晚居尔南特殿下将到此宅邸来跟您见面。请您明天下午不要外出。」
奇怪的是,巴尔特听见温得尔兰特国王生重病一事,心里没有太惊讶。不知道该说他早有莫名的预感,还是说他早已从巴里告知谒见延期的态度上察觉了某些事?总之,此时的巴尔特心里只觉得,喔~果然如此。
他心里反而感到愤怒。他不认为目前已经做好能让居尔南特继承王位的万全准备。要是现在国王死了,他可以预见在这自己人不多的宫廷中,居尔南特会有多辛苦。
──国王啊!你可别这么任性地就死了!
同时他也感觉到了一抹类似寂寞的情绪。巴尔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
祭司低声说了一句:「这时,要是赛诺斯在就好了。」
「赛诺斯是谁?」
「喔,他是我的一位老朋友。这个男人虽然只是个平民,但是他连医学知识都已登峰造极。即使高升至王宫任职,他还是花更多时间去治疗下级平民。要是他在,或许连国王陛下的病都能治好。」
巴里说这个人因为犯罪而遭到流放。他犯的是损伤尸体这等重罪。
「对象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两人都因流行病而死。那个男人常常说,要是能够对人体内部有更清楚的了解,治疗上就能有大幅的进展。所以这两人就留下遗言,希望赛诺斯能在她们死后,解剖她们的身体进行观察。这个男人遵守了这个遗言,结果被助手检举。」
本来赛诺斯差点被判死刑,但是他的功劳显赫,也有人为他求情,所以最后才改为流放国外。在这之后,随著先王驾崩,国家也颁发了特赦令。简单来说,流放一事也已注销。
「赛诺斯毕内是个将一切奉献给医学的木讷之人,他不是坏人。啊,他有一个奇妙的兴趣。他以前一直在研究诺勒怎么吃才好吃,我被他逼著吃了好几次可怕的食物呢。毕竟诺勒不管再怎么煮,毕竟也不过是诺勒啊。」
赛诺斯毕内。
诺勒料理。
巴尔特想起了某个老人。
那应该是在去年五月左右吧。当时他和哥顿•察尔克斯一起前往艾古赛拉大领主领地,一个位于比东方尽头的村庄更深入的村落。在那个村落里,他们吃了一位名为毕内的老人所做的诺勒料理。
巴尔特告诉巴里这件事以后,巴里开心地抱著他,说要立刻派遣使者前去迎接。
6
夜幕低垂。一辆上等马车驶进陶德宅邸后不久,巴尔特被叫了出去。
巴尔特穿著修补完成的魔兽皮甲。在随从的带领下,来到一间静僻的房间,门口还站著两位近卫骑士。他们是居尔南特的护卫。两位护卫的对面站著詹布鲁吉伯爵──沙瓦林格兹卡鲁•陶德。在伯爵身后则是站著陶德家骑士尼特和傅斯班。
詹布鲁吉伯爵神情十分紧张地对葛斯说:
「葛斯阁下,请您卸下那把剑。」
「詹布鲁吉伯爵,葛斯•罗恩的剑是守护王太子的剑,可不能卸下。」
「巴尔特阁下,您这样难为我会很令人困扰。」
此时,门打开了,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以下是王太子殿下的吩咐。葛斯•罗恩是我的弟弟,也是最该信赖之人,我允许他佩剑。」
被这么一说,伯爵也只能沉默下来。他瞪了一眼葛斯,然后催促他们快点进到房间去。
巴尔特和葛斯进了房间。房间里除了居尔南特之外,还有两位身穿重盔甲的骑士。头盔的面罩也放了下来,可说是完全武装的状态。
这个房间的摆饰出奇冰冷。正面──也就是居尔南特背后挂了一幅巨型挂毯,另一头则是挂了一副巨型绘画,除了这些,最多只摆了烛台,连桌子都没有。一副表示著此处毫无藏身之所的模样。葛斯稍微瞥了一眼那幅画。
在这之后,伯爵也跟著进了房间。当伯爵的部下──那两位骑士要跟著进来时,站在入口的近卫骑士出言申斥:
「伯爵,请留步。王太子虽然准许葛斯•罗恩阁下佩剑,但是没有允许其他人也一起佩剑进入。」
「无礼之人!我们必须守护来到家中的显赫之人,却不让我家骑士佩剑,这哪说得过去!」
果然不是平常的伯爵。
「行。我准许贵宅的骑士佩剑,但是仅限一人。」
居尔南特的声音响起。
巴尔特感到佩服。他这么做不止顾全了出言阻止的骑士颜面,也考虑到了伯爵的心情。如果只有一位骑士佩剑,将无法突破身穿重盔甲的护卫骑士的防线。
此时,巴尔特感到鼻子的旧伤一阵抽痛,这代表即将发生什么不祥之事。但是,会发生什么事呢?
骑士尼特的腰间挂著剑直接进入房间,接著走进来的骑士傅斯班把门关上,还上了门栓。
巴尔特心下一惊。
伯爵的嘴里爆出怒吼。
「杀!」
正面另一头的巨型绘画倒了下来,在绘画后方有九位士兵,所有人手里都举著十字弓。
巴尔特立刻反射性地做出行动──即立刻飞奔到居尔南特和弓手之间,大大张开双手,以背向弓手们的姿态挡在两方之间。
箭随时都可能会飞过来。巴尔特想尽可能用背部挡下箭矢。居尔南特的两侧有负责护卫的重骑士。只要能争取一点点时间,他们就能保护居尔南特。
下一秒,巴尔特看见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两位护卫骑士拔剑出鞘,对居尔南特做出刺击的姿势。
一阵疾风奔过巴尔特身边──是葛斯。
──不行,来不及了!
居尔南特手上没有剑,后方是道墙。不管葛斯的动作多快,居尔南特都不可能避过同时向他刺去的两把剑。
在这一剎那,许多事几乎同时发生。
巴尔特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一句低语:「鸣叫吧!班•伏路路!」
葛斯凭著向前冲的气势,把居尔南特踢飞出去。
左右两位重骑士刺出的剑扑了个空。
魔剑「班•伏路路」发出了鲜艳的红色磷光。
左方重骑士的右手手里还拿著剑,却被一剑连同手腕一起砍飞。
右方重骑士的金属盔甲,被从右边腋下到左肩划出一道血红裂痕。
巴尔特的背后受到几下闷声的冲击。
一支箭射中了重骑士的盔甲,另一支剑刺入了正面的墙壁。
挂毯正中央被笔直地掀开一个大缝──掀开挂毯的人是朱露察卡。挂毯另一头是一条隐藏通道,居尔南特翻身滚入隐藏通道中。
巴尔特回头一看,自己背上插了好几支箭,还有几支掉落在地。由于这是用来暗杀的箭,想必箭上当然涂了毒药。
骑士尼特拔剑往居尔南特冲过去的时候,巴尔特挺身挡在骑士尼特面前。巴尔特虽然手无寸铁,但不是毫无防备,他穿著注入了工匠波尔普心血的皮甲。他举起左手肘,用手肘和拳头中间的部位挡下了尼特的剑。
巴尔特居然以下手臂挡下他的剑,让骑士尼特一阵愕然。
趁此空档,巴尔特一拳狠狠揍向尼特的脸部正中央。骑士尼特向后方飞去,骑士傅斯班也遭池鱼之殃,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葛斯已奔过巴尔特身边,往弓手们飞奔而去。红色光芒的轨迹再次在暗杀者们前方飞舞,不过瞬息之间,九位弓手的左或右手臂全都被斩落。
咚咚咚。门外传来激烈的敲门声。
「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伯爵拚命地在怀里摸索著什么。他没发现有个矮小的身影早跑近他身边,把他想找的东西偷走了。
「哎呀~果然涂了毒!这是什么毒呢~」
一阵与现场格格不入的悠闲声音响起。朱露察卡靠在墙壁上,盯著一把做工豪华的短剑。
「你、你这家伙!你从哪里进来的?快把那把短剑还给我!」
巴尔特右手使出一计反手拳,揍向伯爵的后脑勺。伯爵在空中转了半天,狠摔在地,接著昏了过去。
刚才被巴尔特一拳击中脸部的骑士尼特喷著鼻血,昏倒在地。
骑士傅斯班还倒在地上,但是葛斯正举剑抵著他,所以他也动弹不得。
敲门声和询问的声音越来越激烈。
居尔南特语调强硬地命令道:
「别吵!没出什么大事。我现在开门,你们别再敲门了。」
接到居尔南特使的眼色后,朱露察卡拔下门栓,将门打开。
等在外头的两位骑士进了房间。但这两位是否是自己人呢?
「这是谋反,把罪人们给我抓起来。」
──原来如此,只要这两位肯服从这个命令,那么姑且可以将他们视为自己人。
此时,刚才被葛斯斩飞右臂的重骑士爬起身,猛冲过来。他用左手抱著剑,用被斩去手腕的右手支撑著。
巴尔特再次挺身挡在居尔南特身前。他选了一个即使出了什么万一,依然最能确保居尔南特毫发无伤的方法──他用腹部正中央挡下了这记刺击。
重盔甲骑士的冲刺颇具威力,但是剑尖虽然陷入了魔兽皮甲,却无法贯穿。
重盔甲骑士藏在头盔中的眼睛,因为惊愕而瞪得老大。重盔甲骑士的动作停了下来,于是巴尔特举起右手,从旁压制住他的头。巴尔特用巨大且粗壮的手牢牢地抓住头盔,狠狠往左一甩,直接抓著头盔撞上墙壁。一阵巨响响起,连墙壁都晃了晃。
居尔南特指著瘫倒在地的骑士下令:
「把那男人也抓起来。」
7
「真不愧是前盗贼,扒走短剑的技巧真高超。能够察觉有隐藏通道这件事也干得很漂亮。」
「嘿嘿!你这么称赞我,我会害羞啦。啊!不过,王子~我不是前盗贼,我现在也是个盗贼喔。」
「别在我面前堂堂正正地讲出这种话。老爷子他没事吧?」
「嗯,箭上没有涂毒。」
「这样啊。虽然由我来说有些奇怪,但这真是场技巧拙劣的袭击。」
这里是别馆中巴尔特的房间。由于以如此少的人数返回王宫太过危险,所以先移动到这里来。他带来的随从当中,有一位返回王宫去请人前来迎接。两位近卫骑士中,其中一位被派去看管被五花大绑的谋反人士们,另一位则是让他站在这间房门外守著。还有一位随从被派往前去将伯爵家家人及高级仆人压进一个房间,并命他在上锁后要严加看管。
「老爷子,话又说回来,你还真有本事,让葛斯佩剑进房。」
「我会那么做,完全是因为听从了朱露察卡的直觉。他说感觉好像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最好佩剑比较好。」
「喔~」
朱露察卡对居尔南特的态度和说话方式实在很奇怪。还有葛斯,就算是为了保护王太子才一脚把他踢飞出去,但是针对这件事却连句道歉都没有。不过,整体气氛似乎默许著这些行为。对居尔南特来说,现在这个房间是只属于自己人放松休憩的空间。
巴里•陶德被带了过来。巴里在居尔南特抵达后,立刻就回到宅邸去了。当他得知这个事件时,惊讶得不得了。在对仆人们下达指示,待整体状况平复下来之后,他一直在房间里闭门思过。
巴里进到房间后,本想摆出罪人的姿态。但是居尔南特不允许他这么做,叫他在椅子上坐下。
「巴里•陶德枢密顾问阁下,现在要是少了你可就头痛了。我禁止你闭门思过或是辞职。话说回来,我有件事想问你。伯爵该不会不知道挂毯后有个隐藏通道吧?」
面对这个问题,巴里的回答是或许不知道。巴里过去曾是这个家的继承人,所以父亲曾告诉他隐藏通道的事,但是巴里加入了神殿。在那之后,父亲就突然亡故,所以有可能来不及告诉沙瓦林格兹卡鲁这件事。
这么说来,由于朱露察卡潜伏在连接王太子房间的隐藏通道中,就算被判死刑也不能有异议。但是也多亏他躲在那里,才能救下居尔南特。
外面十分吵闹──是从王宫前来的骑士队抵达了。居尔南特对前来房间的骑士下达了几个命令,包括他将暂时停留在这房间里,要他们加强戒备。另外就是要他们将犯人们护送到王宫,在给予他们治疗的同时开始进行盘问。最后则是命令他们尽量隐瞒袭击的实情。
「好了,老爷子,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将任命老爷子为中军正将,夏堤里翁为副将。明日一早将举行任命仪式,请你到王宫来一趟。」
帕鲁萨姆国王直辖军由上、中、下的三队军队组成,每一队军队中都派有正将与副将,各自指挥军队一半的人数。以官阶等级大小来说,依序是上军正将、中军正将、下军正将、上军副将、中军副将、下军副将。依最近的惯例,上军正将都是由王族担任,因此目前居尔南特即是上军正将。换句话说,在军队内部来说,中军正将除了王族以外,没有其他上级了,这个职务等同于军人中的最高地位,所以也被称为「大将军(杜沙•安特拉)」。
即使非本国人士,只要是有能之人,这个国家都愿意重用。但是这等重责大任居然要交给一个对中原战役的行军方式毫无所知,且既无官职也无地位的老朽身上,这绝对不是一件该发生的事。
巴里祭司向惊愕得不知所措的巴尔特说明整个情况。
中军正将一直以来都是由那帕拉•夫吉莫担任。他原本是其他国家的贵族之子,后来成为本国的客将,是一位曾侍奉过三代国王的人物。虽然在武士之间声誉极佳,但是在国内几乎没有亲戚友人,政治野心也不大。
从去年开始,这位那帕拉将军的身体状况一落千丈,曾三度提出交还将军一职的申请,不过这次终于为了安静养病,所以决定让他暂时离职。
好几位有力骑士都在觊觎这个空位。
只要曾担任过将军,即使在辞任后,也会终身被称呼为将军,还拥有部分特权。此外,在任期中,在军事行动方面,将军也被赋予了相当大的裁决权,要是滥用职权,想中饱私囊简直易如反掌。
今天在立太子仪式后,召开了枢密顾问会议,中军正将的人事案也被提为议题。众人意见十分分歧。此时,卡杜萨边境侯爵推荐了帕库拉骑士──巴尔特•罗恩。巴里•陶德也表示赞同,这么一来就有了两位推荐人,居尔南特王太子殿下也顺势决定任命巴尔特为中军正将。
「现在的状况有些火药味,所以每个派系都不是那么积极地在争取中军正将的地位。老爷子不属于任何派系,所以不论哪个派系都容易接纳你。对我来说,中军正将是个拥有强大发言权的地位,要是被持著奇怪意见的人抢去这个位置,我可就伤脑筋了。现在我所需要的人才,是即使成为中军正将也不会做出多余的事,待时机到了,又不会耍赖不肯辞任的人。而且,老爷子你身为王太子的师父,本来就可以赋予你某种程度的地位。我的提议是作为不封赏爵位、领地的代价,让你在短期间内当个有名无实的中军正将。而重臣们对这个提案也是乐见其成。济古恩察大领主领地是帕鲁萨姆王家正式承认的领地,现任大领主和前任大领主也都是由帕鲁萨姆国王任命。由于帕库拉隶属于济古恩察大领主领地,所以老爷子也不算是其他国家的骑士。而且,多年来你都作为德鲁西亚家的首席骑士负责带领骑士团,所以实绩也很足够。」
「有点火药味的意思是?」
「国王陛下的病况有些诡异,也有人怀疑国王是不是中了毒,那帕拉将军的病况似乎也有些可疑之处。后来可露博斯堡垒遭到袭击,西部的两座有力都市发动叛乱。这两场叛乱并不严重。他们想要展现自己的力量,意图将国王间的契约改为对自己有利的内容,这种事经常发生。但是在这些事情背后,似乎可以隐约地看见辛卡伊国的影子。」
「那我就在王都里四处逛逛摊贩就行了吗?」
「那可不行。我要请你去可露博斯堡垒一趟。听说那里出现了大群魔兽,数量有二十只左右。我委任密斯拉子爵管理可露博斯堡垒,这报告是从他而来。数量如果正确,我们在帕库拉也不曾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魔兽。虽然密斯拉骑士团应该也在进行讨伐,听说损害情况还是相当严重。我希望你去协助确认是否真的是魔兽,然后教导他们应付魔兽的方法。」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么回事,或许有我出场的机会。」
「你带著夏堤里翁一起去吧。回程不需要急著赶回来,可以到南部的城镇或村落进行视察,花个三两个月再回来就好。」
巴尔特的心中回想起居尔南特在洛特班城说过的话:
「我希望能让那家伙看看世界更辽阔的一面。」
那家伙指的就是夏堤里翁。居尔南特的意思是希望以视察这个名目,让夏堤里翁去见见世面,进而感受这个世界。
「如果那帕拉将军无法恢复健康,事态将会如何?」
「我们现在正在安排聘请某位骑士作为我国的客将。如果夫吉莫大人复职无望,会请那位骑士暂时担任中军正将一职。」
「既然是这样,我就接下这个职务吧。」
「你愿意答应吗?真是帮了我大忙。我还有一个请求,可不可以暂时把葛斯和朱露察卡借我差遣?求求你。」
居尔南特居然站了起来,将右手抵在左胸,向巴尔特低头恳求。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巴尔特也难以拒绝。
仔细想想,初来乍到的居尔南特在王宫里十分孤独,还差点被本应是他最信任的护卫及世代服侍王家的家臣杀害。他很不安。他应该是想在葛斯和朱露察卡身上追求一份安心,以填补这份不安。居尔南特相信,巴尔特身边的人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巴尔特望向葛斯和朱露察卡。
两人都点了点头。
「那就把这两人借给你吧。」
「感激不尽。还有,老爷子。我有件事想先跟老爷子说。迎娶雪露妮莉雅公主为正妃一事已经底定。五天后我将派遣使者前往提亲。这位使者将同时把我王家的请求──借调多里亚德莎•法伐连前来当女武官的指导人一事,转达给葛立奥拉皇国知晓。在与雪露妮莉雅公主的婚礼之后,接著将从阿格莱特、贝斯白朗两家公爵之家,分别迎娶第一侧妃及第二侧妃。国王陛下非常高兴,交代我也得向老爷子问个好。在此也跟老爷子道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