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醒了过来。
那里是间和室,迅的脚伸进暖桌中,似乎是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的背后传来温暖又柔软的触感。
白色长发从迅的脖子上滑落。
温柔的香味刺激著迅的鼻子。
「嗯……曲辻。」
一回头,白发少女曲辻绫子像是在拥抱似地贴著迅。
穿著水色和服的她,把头靠在迅的肩膀上,正安心地睡著。
「啊,这里是……」
迅想起自己在东京都内八岛的其中一处据点。
这是里面的休息室。
过去迅在事件前后,都会跟同伴在这里聚集和休息。
和职员们也保持著良好的关系。
然后,迅也察觉到这是三年前的幻影。
《流星事件》之前,她们还是同伴的时期。
「曲、曲辻……」
迅认真地烦恼著是不是该移动身体。
睡著的绫子看起来真的很幸福。
「……只好维持这样啦。」
迅露出微笑,准备再次闭上眼睛。
绫子的脖子倾斜,身体失去平衡压到迅的身上。
「哇啊。」
绫子的胸部用力挤压到迅的后背。
虽然隔著和服,但还是能明显感受到柔软的胸部在背后挤压。
「这、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迅不自觉地全身僵硬。
「嗯……」
绫子的嘴巴发出声音。
她的眼睛慢慢张开,黑色瞳孔茫然地注视著迅。
「迅,早安。」
把惺忪的睡眼眯起来,她温柔地微笑。
「我坐著睡著了呢。」
绫子说著这句话,把体重更往迅的身上压。
碰到背后的胸部触感增加,迅完全无法动弹。
「是、是呢。对了曲辻,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我喜欢暖桌喔?」
「不,我不是指那个……为什么你会在我的背后?」
「啊,这个嘛……」
绫子把指尖靠在下颚,「嗯——」地思考著。
然后她的脖子又往下垂了。
「曲辻?」
「……啊!嗯,我没有睡著喔。」
「暖桌很温暖呢。」
「没错,在这股魔性之前会睡回笼觉也是当然……我没有睡著啦。」
当她不高兴地把脸别开时,绫子「啊」的一声拍了一下手。
「我想起来了,那个,迅在这里坐著睡著了。」
「暖桌很温暖呢。」
「别再管我的事情了啦!总之因为你在这里睡著了,我想说不能让你感冒。」
「谢谢你的关心。」
「哪里哪里,不客气。」
绫子很有礼貌的鞠躬。
「啊,然后我想帮你盖上毯子,结果却找不到。后来想说那就去拿被子吧,但在那段时间要是让病魔找上迅就麻烦了!这样一想我就坐立难安……」
「感冒不是那种瞬间就会得到的东西。」
「或许是吧,但是得到感冒就不好了?」
「……是有些麻烦,但总觉得始源力能够摆平。」
「所以我就想到了呢,想成是在雪山遇难,由我来温暖迅就没问题了。所以我才会这样做,快感谢姊姊。」
绫子从背后抱紧迅。
更紧密的贴著让迅的脸颊发烫。
「谢、谢谢。可是曲辻,你在那种状态下坐著睡著才会感冒吧。」
「呵呵,迅居然会担心姊姊,完全是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呢……哈啾。」
绫子可爱地打了一个喷嚏。
「看吧,病魔找上身了。」
迅露出苦笑。
然后他搔搔脸颊,犹豫一下之后继续说道。
「还有……曲辻,这种姿势我有点害羞。」
「害羞?害羞什么?」
「没事,你不在意就好……让人抱著还蛮害羞的。」
「抱著?是谁?……啊!是我吗!?」
绫子慌张地放开,接著在榻榻米上跪坐别开视线。
「……我、我也有点害羞。」
「这、这样啊。」
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
绫子的手指像在转移话题似地枢著榻榻米。
「……可是我并不讨厌这样。」
绫子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这句话让迅的心脏猛烈跳了一下。
「啊,对了!」
突然,绫子大叫还拍了一下手。
「咦!?怎么了?」
「呵呵呵,我想到了。」
说完,绫子弹了一下手指。
彷佛在回应那个声响,银色的光芒在她周围闪耀。
那光芒逐渐凝聚成型。
「……咦?」
迅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一瞬间,出现了强壮但充满脂肪的肉体,是一群长著猪头的壮硕男人,而且还有十人左右。
和室的人口密度、湿度、温度瞬间上升,甚至让人有点呼吸困难。
「什么?这些家伙是什么?曲迁!」
绫子的身影被半人半猪的男人们挡住了。
「是半兽人喔!只要让半兽人把迅扛起来就能变暖和,也不会感冒了!姊姊该拿好主意奖呢!」
「为什么会觉得那是好主意!?」
半兽人们汗流浃背、眼睛充血、呼吸急促,从四面八方朝迅逼近。
好几只粗壮但却沾满汗水的手朝迅伸过去。
「会输!?遇上这种绝对会输!」
「咦?迅该不会不喜欢吧?」
「当然不喜欢!快住手,别用湿滑的手碰我!还有鼻子的呼气!」
「……不可以?」
「不可以!」
「好吧……那没办法了。」
站在半兽人后方的绫子叹了口气。
下一秒,半兽人化作银色的光芒消失。
就连气味和汗水都没留下。
半兽人消失后,绫子就站在那里。
「刚才那样不行。」
「我认为是好主意呢,真可惜。」
迅和绫子相视而笑。
绫子站起身后坐到迅的旁边,脚放进暖桌里。
他们肩并著肩,脚跟脚在暖桌里面碰在一起。
她挂著微笑,从非常近的距离注视迅。
「曲辻,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想说这样好快乐。」
绫子说道。
「能有今天的我都是多亏了迅。」
「加入八岛是绫子自己的意思吧?」
「不,如果没有跟迅相遇,我也不会选择这条路。」
绫子摇著头继续说。
「在追傩的时候,我从没想过会在杀人以外的地方用上始源力,也不知道除此之外的生活方式。」
抬头仰望的绫子,眼睛似乎在看著远方。
「从没想过要用半兽人带给别人温暖。」
她半开玩笑地说。
「我变得会想用这股力量来帮助别人,都是迅的功劳。这是因为迅和咲乐阻止了我,这点毫无疑问。」
她坚定地说道。
「迅,我现在是最幸福的。」
绫子露出笑容。
打从心底感到幸福的笑容,让迅感觉心跳加速。
「迅……」
再次呼唤他的名字之后,绫子就把身体放松,靠到坐在旁边的迅身上。
绫子的头靠在迅的肩上,白色头发正搔弄著迅的脖子。
「好想一直这样。」
绫子说道。
◆ ◆ ◆
「小迅、小迅。」
神那在迅的眼前挥手。
「啊!?这里……是哪里!?」
迅回过神来。
他不是在三年前的世界,而是在现代。
「从巡逻车下来以后,小迅就一直在眺望远方喔。」
神那露出担心的表情。
迅按著额头,额上浮出了冷汗。
「迅,你要呆滞到什么时候?我在讲很重要的事。」
冷淡的声音响起。
咲乐插著腰从上方俯视迅。
眼镜后方的眼睛,光用看的就知道她不太高兴。
「不是啦……抱歉,咲乐,警察太恐怖了。」
光是想起警车载走他以后的事情,头就痛了起来。
迅颤抖了一下。
「难以置信……太难以置信了……居然用枪抵著别人的太阳穴!?只要告他我就会赢吧!那是警察不该做的事情吧!」
「是这样吗?说不定那跟迅对女国中生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有关。」
「啊……」
咲乐的声音冷淡到了极点。
神那只有露出困扰的表情不发一语。
「看来应该要让你被正式逮捕呢。」
咲乐皱著眉头说道。
「这、这样啊,是咲乐……从那位说『可能会因为义愤填膺而杀了你』的警官手中救了我,谢谢你,咲乐。」
「那件事不重要,我要继续说了。」
咲乐完全不理会他。
迅重新看向周围。
这里是离废弃医院有些距离的工厂厂区内。
学生会的众人,风纪委员会的三人,还有布津乃都在场。
坐在地上的布津乃,前面放著收回刀鞘的太刀。
她不高兴地鼓起脸颊瞪著咲乐。
「差一点就能体验到更多绝技了……」
这句话让咲乐不是瞪著布津乃,而是瞪向迅。
眼镜深处有著光靠视线就能杀人的鬼。
她身旁的数音正看著手机,「要连络警察吗?」她嘴上这么说著。
神那用困扰的表情说「我无法阻止」,然后摇了摇头。
「布津乃。」
迅用严肃的脸孔说道。
「还不行,你还没到达那个阶段,现在还太危险了。」
「大哥……可是……」
「布津乃,你输了,那么你应该听我的话,不是吗?」
「……嗯,说的对,布津乃输了呢。」
迅稍微看了一下咲乐的脸色。
她无言地用视线指向布津乃。
好了,快去问她。
迅理解到咲乐的意思,而且他现在也无法反抗。
「布津乃,首先我想询问你详细的情况,为什么你会跟曲辻一起逃走?而且还破坏八岛的设施。还有,为什么曲辻无法控制始源力?和我分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负责监视曲辻的你为什么要背叛?」
「问题好多呢。」
布津乃虽然觉得很麻烦地叹了口气,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大哥,汝记得绫子的始源力吗?」
「嗯,当然。【幻想】之始源力,能够把想像具现化,拥有无限可能性的始源力。」
「嗯,可是使用上很困难。」
「因为要让想像成形,需要有相当的集中力跟想像力,光是些许思考的杂乱都会导致暴走。在【星】之始源力中,那也是我无法使用的力量。」
迅想起绫子做出来的东西。
三年前那天看到的半兽人,还有从废弃医院涌出的龙和狼人之类的幻想生物,那些全是绫子的想像藉由【幻想】之始源力具现化出来的。
「我记得曲辻为了控制那股力量,把想像的方向特定在产生幻想生物——幻兽上,藉由这样做来让力量安定下来。」
「嗯,但是绫子现在做不到了,幻兽不断涌出无法停止,八岛把绫子关起来以后也一样。」
「所以……」布津乃摸了摸眼前的太刀。
「幻兽全都由布津乃斩杀,那就是布津乃的工作。」
「因此你才会负责监视吗……」
布津乃点头。
「不过……布津乃觉得那样很好,因为大哥走了以后,布津乃就没有能够认真战斗的对手。不会太弱,就算杀多少也不要紧,能够跟绫子的幻兽战斗,布津乃感到很快乐。」
「曲辻遭到软禁的时期……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八岛跟追傩决定要采取协调路线的时期呢。」
咲乐说道。
「失去【星】之始源力,围绕那股力量的明争暗斗消失,天地也还不活跃,所以布津乃都没有战斗的对手吧。」
「那时非常无聊。」
布津乃落寞地吐气。
「因此,布津乃喜欢上了绫子,只要绫子在,布津乃就能活著,心中有了这种想法。」
「不战斗就没有活著的感觉吗……」
「嗯!啊,可是布津乃知道了绝道!」
「等等,那件事之后再讲,总之先说布津乃跟曲辻的事情给我们听吧。」
迅刻意不看咲乐这么说道。
「嗯,绫子也说了,有布津乃在她就能安心。之后绫子就做出一堆幻兽,布津乃每天都在斩杀那些幻兽。」
迅不发一语。
这只能说是扭曲的关系。
可是,即使如此布津乃和绫子都需要彼此。
「但是……布津乃听说了,八岛要杀掉绫子这件事。」
「八岛?」
「嗯,绫子那失去控制的始源力很危险,明明有布津乃在却那么说。他们想把绫子从布津乃身边夺走,所以布津乃跟绫子一起破坏一切。只要背叛八岛就能跟追兵战斗,布津乃也有这样想呢……」
「咲乐、仓桥同学,八岛试图杀掉曲辻是真的吗?」
「……我不清楚,我想那是八岛其中一部分人的决定,只是考虑到全体的方针……」
「大概是真的呢。」
迅沉默地低下头。
「别开玩笑了……」
他用阴沉的声音呢喃。
其中蕴含著毫不隐瞒的怒气。
「大、大哥……」
「你们是把曲辻当成方便的工具还是什么吗?」
迅发出的怒吼让布津乃感到困惑。
咲乐和数音不发一语地沉默。
迅紧握著拳头让指甲都刺进手掌里。
「仓桥同学知道曲辻的生平吧?你是追傩的成员吧?」
「是的……我知道。有暴走危险的【幻想】之始源力,追傩以保护的名义领养了与生俱来就有那种力量的少女,然后教她控制的方法,并让她从小就以成员的身分工作。」
「成员?是作为暗杀者跟杀人工具吧。能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叫出幻兽的力量,和【鬼】之始源力一样,以刺客来说是无与伦比的优秀人才。」
数音没有反驳地低下头。
「硬把这种工作推给曲辻,可是她得到了解放,应该要变成普通的少女。明明是这样,这次却换成八岛因为力量暴走要杀了她!曲辻的人生意义到底是什么!那可不是你们的东西!」迅丝毫不隐藏内心的愤怒。
「把人利用完……无法再利用就拋弃,真让人想吐,别开玩笑了!」
树跟莎菈也说不出话来。
「小迅。」
温暖的手掌抚摸著迅紧握的拳头。
伸出手的人是神那。
迅回过神来。
「啊,不是……」
说完,他抬起头来。
「我、我不是认真的啦,只是有点烦躁觉得道义上说不过去,所以才会有些生气。一般来说都会这样想吧!我是这样的啦。」
「掩饰害羞真可爱。」
神那的眼睛闪闪发亮。
「变得认真然后感到害羞,我才没有做那种事!也没有在转移话题!」
迅把脸别开。
「更重要的是布津乃,你差不多该回答我了吧。」
迅瞪著布津乃。
「《流星事件》当晚,你跟曲辻袭击了我,可是你身上没有我的始源力,这是为什么?换句话说,【星】之始源力是曲辻……」
这时,就像要盖掉迅的声音,废弃医院再度传来激烈的破坏声响。
一看过去,黑暗的夜空中有一道火焰呼啸而过。
巨大的龙一边粉碎废弃医院一边现身。
还有牛头魔神、无数的狼人,以及全身由红莲火焰包覆的蜥蜴到处作乱。被火焰照亮的空中,则有长著翅膀的巨大公鹿,还有无法判别是人还是蛾的异形怪物在飞舞。
柏油路隆起,地底下有什么东西爬了出来。
「绫子醒了……」
布津乃小声地说。
「【幻想】之始源力的暴走吗?你说醒了是什么意思?」
「绫子为了减少暴走次数经常在睡觉,所以才会由布津乃跟汝等战斗。」
「在那场战斗当中睡觉啊……很像是曲辻会做的事。」
「有时候就算声响很大也不会起来,也有睡太多结果无法睡著的情况,所以布津乃就整晚都在战斗,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来呢。」
「……太符合她会做的事了。」
即使在苦笑,迅还是目击到产生的幻兽离开医院,朝迅等人所在的工厂移动。
「糟糕,那些家伙要过来了!」
「不,已经来了。」
说话的同时,咲乐的拳头把从暗处袭来的狼人整张脸打碎。
树放出的狂风把像蛾的怪物吹走,儚菜的槌子把火蜥蜴连同火焰敲得粉碎。
「看来在悠闲谈话的期间,暴走开始了呢。」
「小迅,背后!」
神那的喊叫让迅转过身。
举起斧头的牛头魔神正从空中落下。
「啊,糟……」
光是刀刃就比迅的身体还巨大的斧头挥下。
那把斧头断成两截。
拔出太刀的布津乃冲进迅和魔神中间,挥出横向的斩击。
牛头魔神的肉体轻轻松松一分为二,在化作银光后消失。
想趁虚而入的狼人,布津乃则是用转身的一击来切断。
「抱歉,布津乃。」
「能跟大哥战斗的人只有布津乃。」
布津乃举起太刀这么说道。
幻兽对布津乃发出吼叫。
「虽说是在暴走没办法……连敌我都无法判别吗?曲辻。」
迅等人迎击不断来袭的幻兽。
「可恶!根本不行吗?」
从儚菜黑暗形成的鬼吐出火焰烧灼幻兽,桃放声大喊。
「曲辻绫子已经无法控制力量!委员长,只能想办法处理掉她了!」
「想办法处理掉!?让曲辻变成那样的人,不就是你们追傩吗!」
迅发出怒吼。
「别、别生气嘛……不是说一定要把性命怎么样……原本就是追傩保护了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幻想】之始源力的曲辻绫子……」
「对不起,迅会长。」
数音没让桃说完,就出声盖过她的话语。
想要袭击她的幻兽们无法靠近,在拖延住脚步的时候,儚菜将其一一击破。
「我们成员所做的失礼言行由我来谢罪。曲辻绫子现在会这样确实是追傩造成的,这怎样都没办法撇清关系。」
她用真挚的表情说道。
「迅会长,我有个提案,要不要合作?」
「合作?」
「嗯,阻止曲辻绫子的暴走。我想这个目的是相同的,只要学生会跟风纪委员会联手,那应该很容易。」
数音看向绫子所在的废弃医院。
那里仍然有幻兽不断涌出。
「你说阻止,是打算怎么做?」
「当然我会尽可能说服她,如果她还不停手就试著让她失去战斗能力,夺走她的性命是最终手段……」
「很可惜,我拒绝。」
迅果决地说道。
「为什么?现在的状况下那是最好的……」
「不、不对,我并不是在寻求最好。」
迅看向正在和幻兽战斗的咲乐她们。
把火焰蜥蜴踢碎的咲乐点了点头。
在迅身旁的神那、莎菈,还有挥著太刀保护他们的布津乃也一样。
「不需要什么最终手段呢。」
树发出兴奋的声音。
「不,迅会长,我也不是想夺走曲辻绫子的性命……」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别搞错了。」
迅用鼻子哼了一声。
「曲辻绫子背叛了我,要复仇的人是我,是我所率领的学生会!这不能交给其他人来做!风纪委员会……不,追傩跟八岛也一样!」
迅的宣言让咲乐的表情轻松不少。
神那还轻轻地笑了出来。
树、莎菈、布津乃也都没有异议。
「……迅会长,这样好吗?」
「别让我说太多次,要做这件事的是我们学生会。」
迅的视线跟神那及咲乐她们交错。
这个动作让迅想起了非常怀念的感觉。
《流星事件》之前,大家都还在的时候。
迅等人一起面对战斗。
觉得就算不说话也能互相理解对方。
「两仪院学园学生会,要上啰!」
在迅的一声号令之下,布津乃和咲乐把群聚的幻兽轰飞,开出一条道路。
迅从另一头已经化为废墟的医院中,感觉到了绫子的气息。
全力冲刺的迅,脑海中回想起跟《异形》曲辻绫子的相遇。
◆ ◆ ◆
那间房内充满著令人想吐的浓厚血腥味。
地板上流著很大滩的血,迅的鞋子发出令人讨厌的水声。
迅看著伫立在黑暗中的少女。
她的白发浮现在黑暗中。
脚边趴著原本是人类的八岛始源者尸体。
现在变成尸体的那位始源者,迅曾经跟他说过话。
迅也还记得他的脸,但是现在趴在那里的东西,跟迅的记忆完全对不上。
迅不自觉地摀住嘴巴。
迅忍耐著想吐的感觉瞪著白发少女,有著《异形》之名的始源者曲辻绫子。
绫子身旁的野兽正在发出低沉的吼声。
穿著黑色和服的绫子,身后有著不知何时出现,如同马一般巨大的狼。
巨狼用充血的眼睛瞪著迅,具备锐利牙齿的嘴巴发出凶猛的低吼。
「曲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迅说道。
「居然以这种形式再度相遇。」
绫子露出微笑。
「迅……真遗憾,你陪我一起买东西,看电影也很快乐,幽灵跟强尸真的很可怕,但那两人超越种族的罗曼史,让姊姊心跳加速呢。」
「很快乐吧?那时候真的……明明我跟曲辻都很快乐,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迅的拳头在发抖。
「这种……像是暗杀者的事情!」
「和迅渡过快乐的时光跟这个无关,因为,这是我的角色。」
绫子说话的时候,脸上依然维持著笑容。
「迅,我啊,不知道这个【幻想】之始源力的使用方法,大家都很怕我。追傩养育了那样的我,并教我力量的使用方法。」
绫子把手贴到隔著和服也看得出来的丰满胸部上。
「所以,这是我的生存之道。迅,快让开。」
狼走到绫子的前方。
绫子的周围飞舞著银色的磷光。
「还真敢说……」
迅硬挤出这句话。
「你明明不能接受自己说出口的话吧!」
迅大叫。
「不能接受?我吗?」
绫子露出疑惑的表情。
「迅,我理解自己的角色,所以我才会像这样……」
「不,你对自己所做的事抱有罪恶感,根本连丝毫都没有接受,光看脸就知道了。」
「我的……脸?」
绫子用手去摸保持笑容的脸。
「曲辻现在笑著,但是,那与跟我在一起打闹的时候完全不同,跟在果汁贩卖处挑战辣椒青菜汁一起吐出来的时候不同,跟在电影院让椅子不断摇晃时的表情也不同!」
「都一样呢。」
「不一样!现在曲辻的笑容就像是面具,只不过是装出来的笑容!那种东西跟真正的曲辻……光买东西就吵闹,在电影院大哭,让辣椒青菜汁从从鼻子喷出来的曲辻不同!」
「迅……」
绫子叹了口气。
她的嘴唇不高兴地扭曲。
「迅,你完全不了解我吧?我是怎么活到今天,在追傩里做了哪些事情,迅所看见的我,才不是真正的我。」
绫子深深地叹气。
「迅,那天真的很快乐,只是,光是那样不要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那让我很不愉快。」
绫子的背后凝聚银色的磷光,以幻兽的形态一一形成实体。
「对不起,迅,我要杀了你。」
「曲辻!」
巨狼朝著迅扑了过去。
迅立刻用拿在手上的棒子把头上的电灯敲破。
弹出来的火光缠绕在棒上,变成了蓝白色的电击射出。
直接受到攻击的狼被弹飞,撞到几张桌子后在地上滚了几圈。
「这种东西哪杀得了我!」
迅的周围产生电的火花。
「【电】……不对,这是【星】之始源力!?不过我可是把遇见的人全都杀掉的异形之主呢!」
「谁管你!我不会被杀掉,说我不了解曲辻的话,到我全部了解之前,我绝对不会死!来吧,《异形》曲辻绫子!」
无数的幻兽朝迅跳跃,迎击的闪光划破黑暗。
◆ ◆ ◆
迅朝绫子所在的废弃医院奔跑。
不断涌出的幻兽由咲乐打倒,布津乃则是接连将其一刀两断。
「曲辻由我们来阻止。」
迅下定决心地说道。
「……你都这样说了,没办法呢。」
数音叹了口气。
她率领桃跟儚菜和学生会一起跑著,一边耸了耸肩。
「那么曲辻绫子就交给学生会,要是一切都能顺利解决那就好。」
「委员长!」
桃虽然表达反对,数音却摇了摇头。
「可是啊,迅会长,我们风纪委员会依然把【幻想】之始源力当作是威胁,不能让幻兽跑到有人住的地方。」
「所以……」她继续说著。
「如果学生会失败,我们就会行动,不会接受抗议。」
「怎么会失败,我是【星】之始源者伊原迅,过去拯救过世界的男人。」
迅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
「是呢,那就没办法啦。」
数音苦笑著停下脚步,桃跟儚菜也跟著停了下来。
「那我们风纪委员会,就在这里处理学生会漏掉的幻兽吧。」
数音一张开双臂,突破咲乐和布津乃的幻兽们便通通无法再前进。
不管是用跑的还是飞的,全都无法再往前。
「【空间】之始源力吗!?」
「就当作是秘密的力量吧,加油啦,学生会长。」
眨了一下眼睛后,她就看著桃和儚菜。
「来,拜托你们了,风纪委员会可靠的始源者,洗刷最下等小角色之名吧!」
「像是负责开路让人有点不爽,但委员长都这么说了,只好照办!」
「即使洗刷掉小角色之名,总觉得会成为让学生会发光的配角呢……一生都是。」
「我不是叫你不要那么悲观吗!我们也有自己的人生!」
就算在争吵,桃所叫出来的鬼和儚菜投出的木槌,还是把被数音【空间】之始源力挡住的幻兽们毫不留情地击溃。
迅只把手举起来一次,接著便头也不回地冲进塞满幻兽的医院院区。
「曲辻……在哪里!」
树卷起的风把无数狼人一起吹走,布津乃的太刀把挡路的巨人砍倒,咲乐把龙用倒立的方式摔向地面以破坏头部。
学生会的猛攻让幻兽的群体遭到分割。
医院深处,在崩塌的入口大厅前面,迅看到了白色的影子。
周围喷发银色闪光接连产生幻兽,伫立在那里的是面熟的白发少女。
她的穿著和布津乃不同,是稍微有种旧式风格的水手服。
「曲辻!」、「绫子!」
迅和布津乃分别叫著少女的名字。
白色的少女,绫子的眼睛看著两人。
「布津乃,还有……」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
「迅……」
迅和绫子的视线交缠在一起。
紧接著,她制造出来的所有幻兽全都停止行动。
「迅……真的是迅吗?」
「难不成还有假冒的啊。」
迅一说,绫子就像看到无法置信的东西揉了揉眼睛。
然后,她从停止行动的幻兽群体中走向迅。
「骗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迅了……」
迅也往她走去。
两人在幻兽的群体中互相对望。
迅和绫子注视著对方。
「居然能再见到迅……」
绫子的眼眶湿润,泪水涌了出来。
她露出真的很高兴的微笑。
「这、该怎么说……好久不见了呢。」
迅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迅认为她是背叛自己的其中一人。
布津乃没有【星】之始源力,那夺走迅的力量的人,就是剩下的绫子或瓮星。
而迅那时候确实看到绫子的幻兽要袭击他。
但是,她打从心底为两人的再度相遇感到高兴。
迅知道绫子现在的笑容,跟作为追傩暗杀者时那有如面具的笑容不同。温柔又充满包容力,不过也有可爱之处,那是年长少女——曲辻绫子真正的笑容。
「迅……我好高兴。」
绫子缓缓飞扑到迅的怀中。
「曲、曲辻……!?」
绫子把脸埋在迅的胸口。
隔著衣服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和呼吸。
「好高兴……该怎么办,太高兴了,讨厌,泪水止不住。」
她的眼泪弄湿了衬衫的胸口。
「这个,唔……」
迅像在寻求帮助似地看向神那她们。
神那跟平常一样露出困扰的表情。
咲乐她们跟迅一样表情放松不少。
迅的眉毛下垂。
「……能见到你,我也不是说不高兴。」
【星】之始源力、【幻想】之始源力的暴走,想说的事情、想问的事情堆积如山。
但是,能跟温柔笑著的绫子再度相遇,感到高兴是迅坦率的心情。
即使幻兽都还在,但暴走却完全停止了。
「全部停下来了……大哥好厉害,汝做了什么?」
布津乃又惊讶了一次。
说不定是绫子已经不要紧了,即使知道毫无根据,迅还是不由得这么想。
「可是……」
怀里的绫子微微颤抖地小声说著。
她仰望迅的眼睛因为泪水而湿润。
迅确实从那之中看到害怕的感情。
「为什么?迅。」
「为什么……是在问什么?」
「我听说迅失去了【星】之始源力,因此回归到和始源力毫无瓜葛的普通生活……」
「啊,的确是那样,但我现在在这里。」
「那是……」
绫子把身体靠了上来。
「……唔!?」
感受到她柔软的胸部,迅忍不住停止呼吸。
「曲、曲辻……你会不会贴太紧了……」
「迅,该不会……你拿回来了吧?拿回了【星】之始源力。」
这么问的绫子声音稍微颤抖。
「……嗯,我拿回来了。」
迅做出回答。
「那一天……《流星事件》当晚,我受到同伴中的某个人背叛,【星】之始源力也被夺走。现在我手中有其中一部分微不足道的力量,可是我一定会把全部的力量都拿回来。」
「这……这样啊。」
绫子的笑容有著些许寂寞。
「迅……能跟迅再度相遇我好高兴。」
她又重复说了一次。
然后,摇了摇头。
「但是……我很悲伤,迅又回到这种世界了。」
即使一脸可惜,绫子还是离开了迅的身体。
「为什么你要回来?」
笑容没有从绫子的脸上消失。
不过脸颊上又流下一滴泪水。
「和始源者有关的世界深沉又黑暗,没有半点光明,黑暗深处只有血液腐烂的臭味,这里其实是像迅这种温柔的人不该踏入的世界。」
「曲辻……」
迅知道她以前曾经陷入黑暗之中。
「明明你也知道……为什么又要回来?」
低著头的绫子肩膀用力颤抖。
「迅不在了应该要高兴才对,但是我非常寂寞,没有了迅就像胸口出现了一个大洞。」
她在丰满的胸前双手紧握。
「我好想见你,可是我也知道再相遇只会痛苦而已。」
「不,但……我还是觉得再度相遇让我很高兴,该怎么说……」
应该要打倒绫子。
然而,迅无法对她说出下一句话,也无法有所行动。
绫子边微笑边低著头落泪。
迅变得无法想像那样的她会夺走自己的始源力。
在迅心中燃起的复仇之心逐渐淡化。
可是,《流星事件》当晚,幻兽朝他袭击的光景无法从记忆中抹去。
「曲辻,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你该不会……」
那时【幻想】之始源力已经失去控制了吗?所以才会袭击他?
迅想要确定这一点。
「迅,我跟你说,人不管是谁都会死。」
绫子开口打断了迅。
「……咦?」
「不管拥有多强大的始源力,就算具备花费数十年磨练的技术,就算是非常高洁的人,就算是有社会地位的人,就算是蠢到无可救药、让人想吐的丑人……都会死,这是平等的。」
绫子抬起头来。
她那被泪水弄湿的脸还在笑著。
「曲辻……你是在说什么?」
「绫子?」
不光是迅,就连布津乃都感到困惑。
「迅,我啊,到目前为止看了很多的死亡,看到非常多人都悲惨地、不堪入目地轻易死去。我用【幻想】之始源力夺走了连数都不想数的生命,所以我知道,不论是谁都无法逃避死亡。」
主动放开迅的绫子又朝著迅走去。
「每个人都会死,当然死期来临的时候大家都不同。高洁的人不会求饶,会保护自己重要的人而死;也有把妻子当作盾牌,最后一起被狼吃掉的人;有从脖子以上都不见,在自觉到死亡之前就死掉的人;也有肚子被咬破后不断逃跑,最后在楼梯上瞪大眼睛一动也不动的人,但是全都会死。」
绫子不停地说下去。
「所以,迅,我怕到不行,现在也很怕,明明快要淡忘……不对,是想要忘记,我拚命想要假装忘记,因为我好害怕迅会死掉,怕到不行!」
「不,我还活著呢。」
「活著就会死喔。迅也会死,不知道死状会怎样,那也很恐怖。迅不动了,软掉的身体腐烂、长出蛆,散发著难闻的臭味!我抱著那样的迅大哭,不要!我才不要那样!」
绫子笑著发出哭声。
绫子的手像是要依偎迅似地伸过来。
迅反射性地后退。
「……啊,不是,并不是那样……」
叹了一口气后,绫子把手缩回去。
她紧抱著自己的肩膀,脸上挂著笑容但身体却在颤抖。
「迅对我越温柔,我就越会那样想,关系越亲密,我就越怕迅会死掉……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不,曲辻你冷静点,我还没死,也没有那种预定……」
「所以,迅,我想到了。」
「想、想到什么……」
迅边说边发觉到了。
绫子周围的气氛有所改变。
银色光芒闪烁,停止行动的幻兽开始缓慢行动。
「因为害怕迅会死掉,因为不想抱著迅的尸体,因为讨厌一直害怕这种事情,不管白天夜晚一直想著这种事情我已经厌烦了!所以啊,迅。」
绫子像要抱住迅而张开双臂。
「我想要杀了迅,这样就不用再害怕了。只要在那之后我也马上死掉,就能跟迅一直在一起,我是这么想的。」
「我并不相信死后的世界呢……」
「不管有没有死后的世界都没关系,动不了的迅的身体跟我的身体重叠在一起,腐朽、逐渐合而为一……我们的意识也合为一体,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真幸福……啊啊,不用再害怕了!」
迅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曲辻……那么恐怖的事情……不可以喔。」
神那明显很狼狈。
咲乐和树的表情也都僵掉了。
「对呢……不可以呢,我也知道,居然想要杀了迅……」
绫子把张开的双臂放下,用孱弱的声音说著。
「我也知道这种想法很可怕,应该要舍弃掉,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可是啊,那念头每天都会压著我!我看见了迅的尸体!迅用各种样子死掉,不会动了!身体裂开、头部被贯穿、全身受到枪击、沉到海里被鱼吃掉……明明很讨厌却能看见!」
绫子摇著头。
「不过,我还是在忍耐,因为迅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想杀了迅。但是那一天……迅拯救世界的夜晚。」
「《流星事件》当晚吗?」
「嗯,那时候迅从可能会丧失性命的战斗中平安归来,打倒【幻想】之始源力绝对无法打倒的敌人并拯救她,迅回来了。我非常高兴,只是……」
「曲辻,你该不会……」
咲乐小声地说道。
「迅平安回来我很高兴,但却更不安了。我心中对迅死亡的恐惧膨胀,已经无法再忍耐了!这下又会看见迅死掉的未来,我讨厌看到迅遭遇危险,讨厌因为害怕迅死掉而睡不著的夜晚,因此,我打算要杀了迅!」
「所以……那时候曲辻才会袭击我吗?目标不是【星】之始源力,而是我本身……是我的命……」
迅的背脊发冷。
在笑容底下,绫子因为泪水而湿润的眼睛一直注视著迅。
「对,我想说那时应该杀得了你。就算有【星】之始源力,但你累了又疏于防备,信赖我们的迅,那时应该能杀掉,我不用再害怕了。」
「所以布津乃才会去妨碍绫子。」
「咦?」
布津乃唐突的发言让迅吓到。
「等等……那是怎么回事,布津乃。」
「没错,那时要是布津乃没有从中阻挠,我就能杀掉迅了。因为她迅才能免于一死,必须要感谢布津乃呢。」
「咲乐!跟你说得不一样啊,你不是说布津乃跟曲辻袭击我!」
「就、就算你那么说!?我看起来是两人都要袭击迅……」
迅来回看著布津乃和绫子。
「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布津乃!?」
「要是布津乃说出实情,绫子会遭到逮捕吧?布津乃并不讨厌绫子。」
「结果还是遭到软禁了呢。」
「你刚才可以告诉我啊!?我还以为布津乃也袭击我……」
「布津乃刚要说出口敌人就来了啊。」
迅按著额头感到晕眩。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况变成怎样了……」
「结果受到布津乃的妨碍,我没能成功杀掉迅。在持续战斗之后,回到晕过去的迅身旁时,迅已经失去了【星】之始源力。」
「所以,你才没有杀我了吗……」
「嗯,迅会离开这个世界,这样一来迅就不会在我身旁死掉,我是这么想的……也不需要再想著要杀掉迅了。」
绫子边说边摇头。
「但是……我不行了,因为我想见到迅,又想到即使不处于始源者的世界,到头来人还是得死……虽然想见你,见到了又会想杀了你,可是没有迅我会感到很痛苦、很寂寞……」
绫子做出的幻兽发出低吼。
银色光芒变成新的幻兽。
「这很矛盾,根本是二律背反,但我压抑不住……这种心情让我的【幻想】失去控制。」
看见幻兽聚集到自己周围,迅随即后退。
「那就是说……」
迅感觉得到背后在冒冷汗。
「【幻想】之始源力的幻兽会暴走……原因是曲辻想杀了我吗!?」
绫子发出「呵呵……」这种温柔又柔和的声音。
「迅,不要紧的,杀了迅之后……我会把你的身体分成好多块,然后我会在那之中死去。我跟迅会混合在一起,这比牵手更能算是待在身边……身为【幻想】之始源者的我办得到。」
绫子往前走一步,迅就跟著后退一步。
他脸色发青、口乾舌燥。
「迅,我们会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骗人的吧……」
迅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曲辻,原来你是那种角色吗!」
然后,幻兽全朝著迅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