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宇练银阁
在鑢七花和咎儿之间,叫做“庭庭”这一非常可爱的,大概对他们本人来说应该是极不情愿极不名誉的爱称正在顺利扎根的,暗杀专门的令人胆颤的忍者集团真庭忍军,虽然现在已经整个乡变成了逃忍,在和四季崎记纪的变体刀扯上关系之前他们和尾张幕府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虽不至于此,但他们却有着一定程度的协作状态。虽然当成专属是说过头了,但是至少,幕府确实在忍法忍术上比起直属的隐密们更倾向于真庭忍军。
何况,咎儿担任总监督的军所,是一个担当无法浮出水面的阴暗角色较多的部门——所以在幕府的人员里,最了解真庭忍军的就是咎儿。当然就算是咎儿也并不是认识每一名十二头领,要说到他们使用的忍法的话,知道的就只有包括真庭蝙蝠的渺渺数人而已——可是。
她却认识那个被草率地抛尸的,被一刀两断的尸体的面孔。
那人就是真庭忍军十二头领之一人,真庭白鹭。
仿佛在做着恶梦似的。
鑢七花想到。
直到刚才,那种东西是无影无踪的——看得见的应该只有被两断的,倒在地上的人的身体而已。可是,就在和咎儿两人跑到那具尸体旁边——接着吹过一阵风的瞬间。
巨大的平城出现在眼前。
没有任何说明地。
没有城墙没有城门没有城池没有城郭——在沙漠之中,一来就是天守阁。
“呃……?啊,啥?”
没有的——直到刚才,这种城堡,至少还看不见的。
“我说过这里是自然的要塞。”
可是,和惊讶的七花相对的,咎儿对那座突然出现的城堡的反应却是极度冷静的——仿佛从一开始就预测到这种事态似的。
“你知道海市蜃楼吗?因为温度差,光发生折射,远处的东西看起来到了眼前,地上的东西出现在空中,看上去倒了过来,或者看不到应该有的东西,这种自然现象……因为这里是沙漠,而且靠近海,情况再合适不过了。可以说是大气的迷彩。”
没有城墙没有城门没有城池没有城郭是因为,这些会妨碍海市蜃楼现象——咎儿平淡地说明道。
“不靠得这么近就不发认知——这就是因幡沙漠的下酷城。易守难攻。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但在一部分人里这是很出名的。”
“搞,搞什么。原来你知道的啊?那么先告诉我一声呀。瞧把我给吓的。这应该既不是秘密也不是机密吧?”
“抱歉。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
是恶作剧。
在时机上糟透了。
几乎是打偏了。
“不过……这个男人……。”
虽然不是为了掩饰害羞,咎儿蹲到那人的身旁,仔细地调查那具尸体。已经相当腐烂了,不过还不至于失去了原形。七花虽没有蹲下,却还是有模有样地学着咎儿,从她的肩膀上看向那具尸体。
没有袖子的忍者装束。
缠在身上的锁链。
还有身为活在阴影里,却没有蒙面的忍者——那么一般情况下七花应该会联想到上个月和他对打的真庭蝙蝠,可是现在的七花能区分的人类只有姐姐的七实,以及勉强还有奇策士咎儿。连有点印象都不觉得,即使这样,他看了一眼咎儿的脸色,
“你认识他?”
询问道。
“……他是真庭忍军十二头领之一人,真庭白鹭。”
咎儿几乎没有感情地回答。
“见过面……和蝙蝠不同,我和他没有一起工作过,也不知道他用什么忍法……却见过几次面。决定你的口头长之时举例的,‘倒说之白鹭’指的就是他。”
“嗯。”
七花点点头。
“看来我到最后都没能知道那个‘倒说’是怎样一个东西……不知是好是坏。可是,为什么庭庭的十二头领会在这种地方变成两个了?”
在无人岛上长大的七花,还不习惯尸体。不过,这也同时代表了他没有被教育过对待尸体的恐惧,所以在这里看到真庭白鹭的惨状,他也没有感到多少战栗——不过身为亲身体验过真庭忍军十二头领之一人,真庭蝙蝠的实际实力的人,没能连理由也敷衍过去。
“这家伙至少,有和蝙蝠差不多的身手——吧?”
“蝙蝠他,原本就不是适合战斗的忍者……不管是手里剑炮还是忍法骨肉细工,都是用于暗杀的能力,却不是用来从正面交锋的手段。虽然我也不知道白鹭的忍法是什么样的……即使这样,光是听传闻的话,它好像是个适用于战斗的招数。在这层意义上,仅限于战斗力,白鹭的排名应该在蝙蝠之上。”
“这个人——就这样被一刀两断了啊。”
七花确认白鹭身体上的切口。非常光滑的——没有丝毫犹豫的切口。如果将两个切口对上的话,似乎会直接粘上似的。不管是肉还是骨头都一起被砍断——比起这更让人吃惊的是,连缠在忍者装束上的粗链子也同样被砍断了。和蝙蝠交手后,咎儿告诉过他真庭的忍者穿上的那有特点的锁链,是锁子甲的变种——即发挥出防具的作用,被真庭的忍者装备起来。连这防具都能一刀砍断——看样子真庭白鹭是被连防御都无效的攻击所杀害的。
“真庭忍军好像在十二头领之间进行竞争来着。四季崎记纪之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的征缴竞争——白鹭也许是知道了因幡,下酷城的宇练银阁持有斩刀‘钝’而来到这里。然后——反被击败了。”
“被谁。”
“当然那是宇练银阁了。”
可是,一声后咎儿抬头——
望向突然出现(看起来)的下酷城。
“连真庭忍军头领都这副模样的话——看来我们想得过于轻松了。应当征收的刀之中,原以为斩刀对你来说是个低难度的类别——也许意外地不是这样呢。”
“真庭忍军头领的话,我也打败过的。”
“你的情况,也有运气的因素吧。”
那是——不能否定的一句话。运气好——可以说是敌人自己跌倒的。当然,七花也有自信即使情况不同也会得到最终的胜利的,可是,连他也知道现在主张这种事也没有任何意义。
“……嘛,乐观地想吧。”
咎儿摇一摇头,呼地站了起来。七花没法从她的表情读出什么——原本七花就不善于领悟沉默的对方的真意的。
“因疏忽赶在我们之前的真庭忍军,对斩刀的征缴失败了。如果换一个角度考虑,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万一白鹭成功征缴变体刀的话,我们好不容易来到因幡,却会无功而返的。”
“原来如此,真乐观。”
七花点头。
但是,七花也不至于读不出对方心意到,把这句话当真。
“可是咎儿,因为这家伙的袭击的失败,宇练银阁会完全警惕起来的。原本他就不会不知道四季崎记纪之刀由多么贵重——嘛,虽然谁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说过什么,用他的那个倒说。可是,最坏的情况是——宇练银阁已经离开了这座下酷城。带着斩刀‘钝’。就算这样,也会跟丢刀的所在的。”
“我觉得不会。”
咎儿说道。
“就算因幡全境变成了沙漠,也没有离开这片土地的男人。区区一两个忍者是无法改变他的意志的。而且——看了这个白鹭的模样就明白了,宇练对自己的本领有绝对的自信。不觉悟武士道临阵逃亡,他一定想都不会去想的。”
“……那怎么办?”
七花特意在这时询问道。
“或许重振旗鼓也可以哦。”
“那不可能。”
咎儿几乎同时说出台词般地立即回答。
“既然真庭忍军的行动如此迅速,我们是没有原地踏步的时间的。七花,我现在反而觉得放心了。因为真庭白鹭担当了衬托的角色,所以上交的报告书要变得精彩起来了。从击退了叛徒真庭忍军的敌人征缴变体刀,这是多么让人痛快啊。最重要的是,我可以不用去描写‘倒说’这种麻烦死人的忍者了。说实话我一直在害怕这名忍者的登场——因为似乎写起来会很麻烦啊。原本我对‘白鹭’这个他的名字,以及我外观上特征的‘白发’这个词汇上很微妙的重叠的担心,这样一来就得以消除了。”
这些台词简直就像是在鞭尸一样。
那一通肆无忌惮地说哟。
“说来,七花,难道你要我写出,明明准备得这么充分,却灰溜溜地退下去这种丢人的模样吗?”
“原来如此——真乐观。”
当然,七花也不是没有读出她的话语中隐藏的逞强——既然雇主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就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所以,我才会爱上你的。”
突然出现在沙漠当中的下酷城——虽然那压倒性的冲击确实让七花吓一跳,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冷静地重新观望城堡的整体画像的话,发现那是异常荒废的,可以说给人废墟的印象的建筑物。从不承岛来到本土,从京城到因幡的路上,顺便为了学习社会,被咎儿带着到处参观,被迫看了些大大小小的“城堡”,可是下酷城在这些城堡中的印象是,非常之寒酸的。
这也是当然的。
在五年前,因幡开始沙漠化一来,就没有管理这座城堡的人了——如果不保养,不管是城堡还是豪宅,建筑物会马上腐朽的。何况这里是沙漠当中。没有倒塌,勉强保持其形状继续挺立于此,这已经是一种奇迹了。原本应该是经过抗干燥、抗沙尘暴对策被建造的,现如今虽然有唯一的因幡人——宇练银阁,凭他一个人是无法保养城堡规模的建筑物的。虽然连走进去都让人感到不安,却也不能不入城,七花跟在咎儿的后面,进入到裸露在外的天守之中。
自然的要塞。
虽说如此,里面却是个普通的城堡。
只是荒废后,从走廊从墙壁,被沙粒填满了而已。本来这是不被允许的,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不会有人追究吧,虽然拎着的行李放在了玄关口,咎儿和七花都没有脱掉雪驮或草鞋就走进走廊。
咎儿在前,七花在后。
其顺序从进入城堡之时就这样了。
“七花。你退一步走。”
在入城前,咎儿这样说。
“要把我放在前面。”
“…………?”
七花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咎儿对这样的七花,
“我说我要走在前面。”
稍微改变表达方式,重复道。
“走在前面……啊?什么意思啊。要战斗的不是你而应该是我吧?还是说你要先和宇练银阁战斗吗?”
“傻瓜。你应该非常清楚我的战斗力。打到我简直比捅破窗户纸还要容易。”
“不要说得这么威风呀……。”
那你还站在前面干什么。
窗户纸什么的,连盾牌都算不上。
不过,他丝毫没有把雇主当成盾牌的想法。
“听好了,七花。看样子你有些误会,我先说清楚。”
咎儿停下迈向城堡的脚步,回头看向七花。因为有较大的身高差距,所以就算站着面对面,也没有面对面的感觉。
“我们并不是强盗。”
“嗯?嗯嗯?”
“我们要征缴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这是幕府之命,是绝对的。虽说如此,我们也不能一上来就叮叮当当使用武力把刀抢过来就行了。必须到遵循相应的顺序。在战斗开始之前,必须先要交涉。”
“……?那么是不是不需要我了?交涉是你的领域吧?”
“所以我要站到前面。可是,我仍然需要你。现在和旧将军的刀猎令那时是不同的时代——不,刀猎令什么的,是不可以发生在那个时代的。遗臭万年的恶法——不能重蹈它。就算最终用武力解决,我们也需要大义名分。”
“呃……不是很明白,难道这就是,所谓衙门的手续?”
“……这次你就这样理解好了。据传闻说,宇练银阁绝非善类,是个放荡无赖的浪人。听说是那种拿钱看人的男人。先不管这些过去的经历,现在也是,无视再三的警告,非法占据着城堡,是一个恶人。”
“嗯。哎,也是。”
“目前知道所在的,包括斩刀在内的五把刀——可以说都是被这类人所有。剩下的四把恐怕也是如此——乐于摄取四季崎记纪的刀毒的人,一般都是些狂人。锖白兵也是,作为一名剑士还好,但在他得到薄刀之前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可是——虽说如此,七花。我必须要将不是这样的可能性,也纳入考虑之中。”
“……什么考虑?”
“比如说刀的所有者是个善人的话,你会怎么办。”
咎儿的语气与其说对着七花,不如说是对着自己说似的。
“我们不是强盗——也不是正义的伙伴。既然有幕府做后盾,就算砍死人也不会被追究,但这却不能成为我们随便砍人的理由。虽然是幕府之命,你却不要忘记了,并不是因为必不可少我们才会征集变体刀的。”
听明白了就走吧,咎儿有些强硬地结束对话,转向城堡的方向。
坦白的说,七花连一半都没有理解咎儿说的话。大部分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这可以解释成,恶人和善人——以及狂人这些定义,对不谙世事的他来说,还没有明确之分,不过客观地讲,他只是脑袋不够用而已。
不,关于这一点也许不能将七花的不谙世事当成理由。
虚刀流,其存在本身就是刀。
刀会选择主人——却不会选择所斩之人。
他就是如此。
不管七花的举止如何纯朴与朴素——不,如果他越是这样越能说明——他本人心中,现在还不存在善恶的区别,或是伦理以及道德。仅仅作为一把刀如字面之意被锻炼而成的七花,仍未被教会人性。
养育他的父亲也是这样。
到最后,不管面对谁——他对砍人不抱有丝毫抵触。
别说善人还是恶人,是否是女人还是孩子他都不管。
鑢六枝——因此,成为了大乱之英雄。
实际上,当征缴对象的刀的所有者是善人的时候——七花被夹在目的以及人情之间陷入两难的境地,这还须过一段时期。
“啊。”
“嗯?怎么了?”
“那张榻榻米——脏掉了。”
警戒着探索下酷城的内部之际,七花注意到了。在碰巧看到的宽敞的房间中,靠近边缘的榻榻米被染成紫黑。凭直觉,两个人领悟到那是什么。
是血。
“难道说——真庭白鹭是在这里被砍死的?”
“不……不是的。”
咎儿否定了七花的推测。
“铺在这个房间里的榻榻米之中,只有这一张的颜色不同。如果在同一个房间一同使用的话,应该会退色成一样的。所以,应该是交换了在其它房间中被血弄脏的榻榻米和这个房间的榻榻米。”
“原来如此。这个说明很有道理。可是为什么要特意这样做呢?”
“应该有当成卧室使用的房间吧?白鹭出现在那里,然后进入到战斗。虽然得到了胜利,但结果弄脏了榻榻米。在被血弄脏的房间里起居,换成谁都会不爽的。我认为因此他把榻榻米和这里的替换了。”
“嗯—。”
七花意味深长地仰视天花板。天花板高得连高个子的七花伸满手臂都够不到。看来不论多么荒废,这里果然是个城堡。
“怎么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就是说,那啥,宇练银阁就在这附近咯。因为被血弄脏的话也会有气味的问题,所以不会和隔壁房间的榻榻米替换的,可是谁也不会想和远处的房间的榻榻米替换吧。”
“很机灵嘛。好,那就重点寻找这附近吧。”
“明白。”
然后。
两个人来到了那扇拉门之前。
这里是城内相当深处的——却也没什么特征的房间。也不是说感到了人的气息。只是,自从进入这个下酷城以来,在两人看过来的房间中——只有这个房间的拉门是关着的。
明明其它地方的拉门和纸拉窗都是全开的——
这里一定有什么。
“…………。”
“…………。”
使眼色的七花和咎儿。
一开始,七花打算拉开拉门,但是被咎儿制止了。虽然没有说出来,但那应该是“这是我的职责”的意思吧。七花老实地退后。他没有出风头的打算。他很明白就主从关系而言自己是从。被命令站到前面的的话他就会站到前面,被命令呆在后面的话他就会呆在后面。
果然是缺乏保养吗,拉门有些变形,不过咎儿稍微一用力——
拉门哗的一声打开了。
这里不是一个宽敞的房间——不,说实在的,相当的窄。虽然是个不见家具一类的,没有装饰的煞风景的榻榻米垫房间,可是如果里面坐着一个人的话,就占了几乎所有的面积。
在这样的一个房间里,坐着一个人。
像女子一样留着长发的,线条纤细的男子。
黑色的,简易的便装
在房间的中央,闭上眼睛,盘腿而坐。
仿佛睡着了一样——不。
看样子,真的在睡觉。
“…………。”
“…………。”
再一次使眼色的两人。
然后,同时将视线移回到那名男子身上。
便装男子——把刀插在腰间睡着了。
收在黑色刀鞘中的刀。
刀柄是黑色的护手也是黑色的。
便装的黑色似乎变成保护色而看不清的——这样的刀。
这时,七花有种奇怪的感觉。
上个月,和真庭蝙蝠将绝刀“铇”从自己的体内取出的那次不同——当时在他发问之前,蝙蝠就骄傲地告诉他那把刀就是四季崎记纪的变体刀真打十二刀之一,绝刀“铇”。
这次不一样。
谁都没有告诉过他那把黑刀就是斩刀。
咎儿没有说,宇练银阁也没有说。
严谨的说,连在眼前睡觉的便装男子就是宇练银阁的保障都没有——可是。
凭直觉,知道了。
竟然知道了。
眼前的刀正是——斩刀“钝”。
“……?……呃。”
虽然如此,当然了——这时的七花还无法对这个现象进行具体的说明……只是不由得想到了罢了,也许是想得太多了,决不能松懈——想法就如此这般地流失了,所以只有一瞬间意识到那奇妙的感觉。
然后,
“你就是宇练银阁吧?”
在听到咎儿那有张力的声音的时候,那种一瞬间产生的想法,没有在记忆中留下多少痕迹就被遗忘了。
对着还没有睁开眼睛的便装男子,咎儿用依旧高傲的语气,
“我是,尾张幕府家将军家直辖预奉所,军所总监督——奇策士咎儿。”
报出名号。
嘛,在这时如果按照正常的故事情节的话,掏出刻有将军家的家纹的某个东西展示在男子面前才是正当的顺序,遗憾的是咎儿所属的军所在幕府当中处于极其阴暗极其背后的部门,所以没有这类证明身份的东西。因此像这样报出名号的时候,只能靠语言来说服对方。
“那把刀——依我看是斩刀‘钝’,如何呢?”
“……吵死了。”
轻轻的。
和有张力的咎儿的声音正相反,如消失般的低语声。
“确实我就是宇练银阁……而你是,谁来着?叫什么什么地方的咎儿小姐……这把刀就是斩刀‘钝’没错啊……不要用那么大的声音叽叽喳喳乱叫。我刚睡醒,震得头都痛了。”
“……那真是抱歉了。”
咎儿稍微降低语调——微笑了。可能是因为弄清了对方就是要找的人物,刀就是要找的刀,所以有些放心了吧。
虽然醒了过来,男子——宇练依旧盘着腿,没有站起来。只是意思一下,稍微睁开眼睛确认了咎儿和,在她一步后的七花罢了。
插在腰际的刀。
连睡觉的时候也保持这样。
这样做算是在保护刀吗,七花稍微感到疑惑。因为如果不时刻贴身,像这样插在腰间的话,就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偷走……?如果是这样的话,还真是个胆小的人啊。不过,能做出把刀保存在体内这种乱来的事情的就只有真庭蝙蝠了,因此所有的所有者应该会时常对如何保存四季崎记纪的变体刀而烦恼吧……。
“然后?政府的高官来到这种沙漠干什么……嗯?你好像专门来找我?又要我搬出这里吗……嗯嗯?不对,斩刀……。”
“那把斩刀。可否让给我。”
咎儿单刀直入地说道。
单刀直入过头了吧,在后面听着的七花想到。虽然说过要交涉,可是仔细一想,这种傲慢的女人能做到像样的交涉嘛……?在上个月到访不承岛,雇佣七花时的语气也是那样……(虽然七花没法知道咎儿是怎么想的,实际上当时的交涉本身可以说是失败的)……。
“当然了,我不会叫你白给的。作为幕府,我们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区区一把刀,就算如此极为珍视地抱着,你也填不饱肚子。”
“……前几天啊。”
宇练没有直接回答咎儿的话,依旧很困似的说。
“来了一个像假忍者的家伙,说了些跟你差不多的话……怎么?那个是你们的朋友?”
“不是朋友。”
咎儿断然否定道。
这个嘛,毕竟这个奇策士遭到真庭人均的背叛受伤很深,也不是不能理解她语气如此蛮横,不过顺便否定掉宇练的假忍者这句过分的话也好吧,这样想的七花或许是个好人。
“我——们,和那种下贱的忍者不同。是希望进行正当交易的人。当然,虽说是区区一把刀,我们也很清楚你插在腰际的那把刀的价值——传说中的刀匠,四季崎记纪所打造的,变体刀的完成形……绝不是能够和其它的某物交换的东西。不过宇练啊,你能否改变初衷,为了幕府——为了天下与国家,做出贡献呢。”
“……说什么天下与国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对咎儿所说的话,宇练还是犯困似的回到道。
“比起这个,上次的假忍者说的还算是人话……不过因为他的讲话方式很奇怪,所以我不太确定他说的跟我想的是不是一样……哈啊啊。”
宇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那态度和说法,让咎儿的脸颊抽出了一下。
不光傲慢还容易发火吗……七花觉得如果这样还能让交涉成功的话反而更让人吃惊,不过他就是不说出来。就算咎儿的性格如何不适合交涉,自己也不可能比她更厉害——而且。
毕竟这应该是咎儿的职责。
这不是作为刀的七花能够插嘴的范畴。
……虽然在心中的某个角落,有着对笨拙地挑战不拿手的事的咎儿感到很萌的不严肃想法,不过这是个秘密。
“就算是你,应该也不会有一直在这个沙漠中,在这座城堡中悠哉游哉地生活的打算吧。如果有野心的话,我想我可以帮你——从黑白两边。”
“你想提拔我这个浪人吗?真是感谢你啊——可是我听说我这条命是有悬赏金的。”
“当然,这个枷锁也可以给你去掉。任何愿望,都随你去实现。”
“……哈啊啊。”
大哈欠。
怎么砍都不是认真听取咎儿提议的态度。感觉根本谈不拢。
——刀的毒性。
那已经侵害了他的全身吗——七花想到。如果是忍者的真庭蝙蝠,或是真庭白鹭的话其影响可能会比较小一些——对于完全是一名剑士的宇练来说,四季崎之刀的毒性,一定会发挥出相当大的功力。
“喂,宇练——。”
“……谢谢你不再大声叫了……可是现在声音却太小了,我听不清。能不能再靠过来一点?”
宇练睡眼朦胧地说道。
“说来,跨着门槛说话,对剑士太没礼貌了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有多尊贵,但你这样可不是拜托他人时的态度啊。”
“…………。”
虽然咎儿不愉快地嘟着嘴,即使如此,可能仅限于这一点上觉得对方的说辞有理吧,跨过门槛进入宇练坐着的狭窄房间中。七花犹豫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应该跟上,可那房间太小了,连宇练一个人坐在那儿都觉得窄,那么肯定装不下三个人的,于是决定自己就留在原地不动。按右脚,左脚的顺序移动刀房间里的咎儿——忽然,七花不由得注意到——那一部分的榻榻米的颜色和其它的不一样。啊啊,对了,刚才看到的房间里的榻榻米是跟这里的替换了啊——如此想着……,
这时。
呼地一下……宇练的右手动了。
虽然说动了——那也不算什么动作。
稍微地。
用右手我主了刀柄——看起来是这样。
那一瞬间。
将!
响起这样的声音。
而就在响起声音之前,一瞬间之前——七花也动了。就在他决定在原地不动,并注意到榻榻米颜色的不同之后——身体比思考更快地做出了动作。那几乎就是条件反射一样的东西。驱动全身每一处地方,运用反转的,所谓转体回旋踢——
“虚刀流,‘百合’!”
可是,从现在的位置算,就算转了一百圈,七花的足刀都不可能够到身在隔壁房间的宇练之处。不管七花的腿有多长,“百合”并不是让腿伸长的招数。七花的脚能勉强够到的——迂回空间能够到的,不是宇练银阁的身体,而是在这一侧的咎儿的身体。
虽然是从没有摆出架势,立正的姿势使出的不完全招数,那可是强度和窗户纸相比毫不逊色的咎儿的肉体,如果按照“百合”的套路,运用全身体重让脚后跟命中的话,会关乎她的性命的。不仅仅是脚后跟,注意让脚底的全部都接触,与其说“踢”不如说是“推”,不,就像“勾住”一样——
那招数命中了咎儿的胸口。
完全没有武艺素养的咎儿哪能应付得了这种从背后攻击身体前面的偷袭,漂亮地向后被轰飞了。从宇练所在的房间,刀七花所在的房间。旋转的七花的脚也立刻从宇练所在的房间收回。因为无法抵消旋转的威力,七花在原地又小小地转了一圈。咎儿则没能招架得住,一屁股跌倒了。
然后,接着。
将!
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你干啥—!”
咎儿只立起上半身,怒吼道。
原来如此,脑袋确实被震痛了,七花想道。
“冷静点,咎儿。”
“突然被踢倒怎么可能冷静下来啊你这猪头!我被来自后面的看不见的力量吸走,原本还以为要被外星人绑架了呢!”
“你这个想法很厉害,不过……看。”
七花注意到那个,想到这样要比用嘴解释快多了,指向咎儿和服的衣带的部分。咎儿十二单衣的衣装——可是,那衣装中间的腹部,被砍开一个大口。穿上很多层的和服——一半以上都被切开了。那锐利的切口足以让人联想到被抛尸刀城外的,真庭白鹭的尸体。
看来有点没赶上。
可是既然不可能动得比条件反射还要快,所以这种情况下这样已经是极限了……那么,应该是刚好赶上了呢。
“什……这。”
毕竟是这样,连咎儿安静了下来,脸色也变白了。
“如,如果我不多穿的话,现在我的身体已经……。”
“不对,我觉得你如果不多穿,只会让少穿的和服不被砍掉。”
看来她有些混乱。
虽然如此,她毕竟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奇策士,立刻从混乱中重振,虽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姿势,对隔着门槛身在另一侧的宇练,
“你这家伙!”
大喊道。
“到底做了什么!”
“……吓一跳。”
明明想幕府的人挥刀了——宇练却依旧平静依旧犯困似的,厚颜无耻地说。
“自我得到这把斩刀以来,你是第一个躲过我的零闪的人呢……不,该说是你们,吗?还是——你,呢。”
然后,宇练瞪视着七花。
虽然仍旧睡眼朦胧——却强有力地瞪视。
“吓一跳的是我——虽然听说拔刀斩是剑术的终极形态,可没想到竟然会快到这种程度。”
事到如今才注意到。
在宇练握住刀柄的瞬间响起的“将!”的声音——那是收刀的声音。手伸到刀柄的同时响起收刀之声,如此超越想象的速度——
在拔刀之时,既已完成了收刀。
世俗上会将拔刀斩时的刀的闪光形容为一闪——可是宇练的拔刀斩连那个闪光都没有。看不见也听不见——能看见的只有被两断的自己的身体,能听见的只有被两断后的收刀之声。
故此,名为零闪。
这就是宇练家相传的,终极之拔刀斩——。
“那么,你的吓一跳跟我的吓一跳,就算平局吧。”
说出似乎合理又似乎离题的,总之是怎样都行的话,宇练轻轻地从刀柄松手。
就算松手——那也绝不会成为让人放心的原因。
七花改变了自己对他轻率的认知。胆小什么的,完全误会他了——既然他拔刀斩的手段如此高明,那么像那样把刀插在腰间的姿态才是,最有效率地保护斩刀的姿态。
“宇练——你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吗!”
“所~以~说,不要喊出来呀……你还不是领着身手那么好的小哥,最后想靠武力解决的吗?那么,干脆跳过详细的对话吧。虽然你好像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可我是个粗鲁的剑士——只会靠剑说话。”
“你说小哥!?你想说我是这家伙的妹妹吗!我哪里像妹妹啦!”
因为过于愤怒,反应有点不正常。
也许还没能从混乱中恢复过来。
“据说我的老祖宗啊——就算和主君,连和当时的将军都敌对,也没有让出这把刀。可是如果我就这样,‘是吗明白了请拿走吧’这样把刀交给你的话,我会被老祖宗嘲笑的。笑声吵得我会睡不着觉的。”
“你就那么害怕失去那把刀吗?”
认为交涉已经决裂,七花这时第一次从旁插进宇练与咎儿之间的对话。
“那个叫零闪的招数——如果不是靠四季崎记纪打造的斩刀,就没法达到那种速度吧?所以,你害怕失去它吗?”
“若我说害怕,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只是觉得——这就是使刀的剑士的极限了。”
“…………。”
哈,地一声,沉默后的宇练笑道。
“说这种话的你就不是剑士吗?看样子,你好像没带刀具呢——。”
“是剑士啊。是正宗的剑士。”
“既然如此,你应该能理解。”
宇练说。
“剑士是不需要语言的。如果想要这把刀,不用说话直接来抢吧。而我只会——无言地抵抗罢了。”
“那算什么。是气魄吗。”
“是气度。”
宇练毫不犹豫地如此说。
“虽说如此。要说是否还怕的话还是会怕的。零闪并非是仅限于斩刀的招数——可是,一旦体验过这个速度与威力,那就再也回不了普通的刀了。所以说,不是因为这样才害怕失去斩刀——我害怕的是我的速度。你保护了那个女人也许就已经沾沾自喜,但不要以为那就是我的全力。零闪的最高速度——超越了光速。”
要试试吗。
说着——宇练向七花招手。
“——咎儿。”
可是,七花却将宇练的邀请——一脚踢开。不如说是完全无视。取而代之,对着依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咎儿,这样说道。
“我想确认几件事——可以吗。”
“哈,哈啊?”
对于他那悠闲、过于不解风情的发言,连咎儿都觉得不知所措,七花不管却不管那么多,
“哎。”
这回对宇练说道。
“宇练,我俩要开作战会议了。马上就会回来,你就小睡一会儿吧。”
“…………。”
“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展示哦——所谓的最高速度的零闪。”
“……记得把门关上。”
宇练没有像咎儿那样不知所措——反而对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的七花更加戒备了——可是,虽然间隔了稍许时间,他还是用不带感情的语气如此说。
“我很神经质的。稍微有点光就睡不着。”
“这样啊。知道了。过会见。”
七花说完,马上拉上了拉门。果然因为拉门变形了,所以花了一些时间——拉开拉门的是咎儿的职责,而拉上拉门的是自己的职责,这有些象征性呢,七花想着如此不像他风格的事情。
“七花,你不要擅自——。”
“不,咎儿,虽然我不是要撤回前沿,可是这家伙的拔刀斩的速度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不是重振旗鼓,但我觉得需要重新准备一下。”
像这样说着,七花向咎儿伸出手。虽然咎儿的表情写满了不满,不过她还是,不情愿地,握住了他的手。虽然放水到最低限度,但毕竟在胸口上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虚刀流的足刀,应该无法立刻站得起来的。不愧是窗户纸。如果不多穿的话——按这个台词说的话,说不定,如果她没有多穿的话,咎儿的肋骨恐怕会因那个“百合”而骨折了吧。
“啊~,对了。”
这时。
拉门的另一侧传来了声音。
听起来很困似的——虽然七花不是认真地说,但是宇练好像要真的小睡一会儿了。
“虽然我听了白头发大姐的名字——不过我好像还不知道小哥的名字呢。告诉我。”
“…………。”
七花瞄一眼咎儿。
咎儿嗯一下点点头。
既然咎儿身为幕府的人展开行动,所以七花不知道能不能公开虚刀流的人也参与这件事,所以七花特意没有对宇练说出自己的名字,不过看来他是可以报出名号的。
那就没有踌躇的理由了。
七花对自己的身份感到骄傲。
那是从父亲继承来的,一份骄傲。
“虚刀流第七代当家——欲七花。”
…………。
咬住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