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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刀 千刀·铩 千刀流

四章——千刀流

这个故事明显的,不管怎么瞧,从字里行间的哪一点看都不应该是推理小说,所以我会诚心诚意地让这类解密的部分早一点结束的。找出四季崎记纪的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中的一把,千刀“铩”的最初一把——这不用想,一定是个非常困难的作业。因为那是由天才刀工之手完成的,精密的严密的,量产品。他到底是如何才办到了那种不可能的事物,这一点和言及其他变体刀时一样,目前只能说是不知道——总之,不管是最初的一把还是最后的一把,一般情况下是一定无法区分完全一样的东西的。

只是,如果四季崎记纪自己留下了某种印记的话事情就不同了——咎儿如此说明。

当然了,刀是不允许有差异的。

因为那样会破坏终极的量产品,终极的消耗品这一主题的。

不过——说到刀鞘,会怎样呢。

身为刀匠的同时,也是位研磨师、护手师、刀柄师、雕刻师、刀鞘师的四季崎记纪——用自己的双手做成日本刀的所有一切的传说中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若要留下印记的话,首先应该是在刀柄上。再怎么说刀柄和护手是附属于刀的部位——如果在这种地方作出差异的话,会变成在挥舞的时候有些许异样的“不同的刀”的。不过,如果是保护刀刃的容器的刀鞘,就算有一点点的——不,有一定程度的差异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吧——。

奇策士是这样假设的。

这可以说是没有根据的胡乱编造的假设。如果假设成立的话就能找出最初的一把——反过来说,这个是如果假设不成立,就绝对无法找出最初的一把的想法。虽然这既不是归纳法也不是演绎法的强硬的思路,但这一点正是体现出她的奇策之独特。因为一个假设接上另一个假设的,大胆的思考方式就是支撑她的根源。虽说像真庭蝙蝠和锖白兵时那样落空的情况并不少见——可是一旦猜中,好处的巨大的。被设置了一个月的期限却能在一个星期就达到了结论,这多亏咎儿这样认定才做到的。她看都不看刀身,一个劲地只调查刀鞘。

就算这样,好歹也是千刀“铩”。

刀鞘也是,看起来哪个都一样——从鲤口到鞘尾,简直一模一样。没有花纹也没有雕刻,是素色的橙色。

但是,就算是一样的刀,被使用的方式却并不相同。被持有的——或者说被保管的状况,有千把刀就有千种的不同。所以,被刻在刀鞘上的年代——被刻上去的伤痕,在数量上和位置上都不尽相同。

不对。

这就是差异。

咎儿拿出个人物品的放大镜,偏执地一把一把地对照,检查刀鞘的伤痕,并做好记录。当然,看起来明显是最近才有的新伤,以及轻轻碰到什么地方就会造成的小伤痕被当成了误差。虽然这个鉴别须投入最大限度的细心和注意力,总之重要的是看似在超过一百数十年之前就有的——古老的,深伤痕。没错,这其中就有可能是四季崎记纪自己故意造成的,特别的刀鞘的伤痕——。

剩下的就是按照那些伤痕的数量和位置,解出数学上的暗号,这样一来不仅仅是最初的一把,连一千把的所有千刀“铩”的被打造的顺序都可以确定出来——据说是这样,但遗憾的是七花只能理解到这里罢了。“暗号”这一词汇本身对七花来说就几乎等于是暗号一样的存在。

先不提这个。

咎儿向迷彩递出了一把刀。

只不过是在刀鞘上的伤痕这种小事,无法保证百分百正确,但应该就是这把刀吧,她慎重地如此说。

从旁边看的话,不知迷彩理解了咎儿的说明到多少程度——

“刀鞘是个盲点。谢谢你。我好高兴。”

这样说着接过了那把刀。

嘛,按照约定——不,超出约定,不知是最初的一把,连一千把千刀被打造的顺序都查明出的话,作为所有者再怎么感谢都不过分吧。

但是。

“可是仔细想一边还是不太明白啊。迷彩为什么会拜托你找出最初的一把呢?如果有作为一千把刀的原型的最初的一把刀的话,想要确定它确实符合人之常情啦,但是就算确定除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吧?总不能像神一样供奉起来。”

这是七花直率的感想。

看到咎儿交给迷彩的刀——七花也没有任何特别的感受。没有萌发看到斩刀时的那种感觉。瞧不出和其它黑巫女们佩的刀有什么区别——不,虽说是原型但毕竟是一千把中的一把刀,所以不能让人看出不同——但就算如此。

这样看来,真庭喰鲛的锁链之刀作为一把刀的印象更深刻一些。

如果那把刀也可以的话,编一个像样的理由或者骗骗她,把随便找出的一把刀交给她,应该并没有什么不可以吧。

“有道理。”

从某种意义上,七花的疑问全盘否定了咎儿这一个星期以来的劳力,但咎儿却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点头肯定。

“我原来还以为迷彩也许是交给我们无理难题,打算让决斗无法成立来着……。”

可是——实际和她交谈后,发现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如果她对七花讲述的三途神社的情况属实,她应该会非常希望得到绝刀和斩刀这两把刀。迷彩并不是出于收集欲望或刀的毒性影响而欲求完成形变体刀的。

她出于必要的目的而欲求变体刀。

“如果她有那个打算的话的确可以办得到。我们可以编造理由或者随便附会她,同样的,她完全可以在鸡蛋里挑骨头。那种漏洞百出的道理,只要你想的话随你怎么挑毛病都可以的哦?因为有的只是说服力,根本不存在什么证据。”

“呒姆。这么说,还是不要想太多为妙呢。”

“对方应该有对方的想法。比起这个啊七花——这次我只能做到这里。剩下的就是你的工作了。在调查千刀的时候,我还试着调查了千刀流的真面目——遗憾的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毕竟无法耽误去寻找最初的一把。所以说,你必须在不事先了解相关情报的情况下,挑战不明来历的流派了。”

“啊啊……不过,这应该不会有问题。”

七花回答说。

“通过迷彩斩杀庭庭的忍者的动作,我已经大致掌握了千刀流的真面目——。”

“嗯?这样啊?”

“是的。如果我的想法正确的话……原来如此,我就能理解迷彩为什么会对虚刀流感兴趣了——作为虚刀流的当家,我也对千刀流感兴趣。不过——撇开偏袒的看法正常考虑的话,虚刀流和千刀流,虚刀流的胜算更大——。”

综上所述,不管怎么说。

虚刀流·鑢七花以及千刀流·敦贺迷彩。

终于确立的这场决斗,于明天的正午就要开幕了——

然后平安无事到了第二天的正午。

地点在三途神社境内,本殿之前——隔着石板地,七花与迷彩面对面对立着。七花照例,摘掉护手脱掉了草鞋,进入和平常一样的临战模式。而迷彩则是,没有改变身穿的黑色巫女装束——但和之前不同的是,她在腰际插上了刀。那是一把千刀“铩”——恐怕就是咎儿昨天交给迷彩的,“最初的一把”。只不过七花还是看不出那把刀有什么特别的。

黑巫女们已经被赶出了境内。七花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连一个人都不见了。如果她们在的话,会妨碍战斗的——故此,目前身处于三途神社境内的是七花和迷彩,以及决斗的见证人的咎儿,仅此三人罢了。

“我已经说过,在境内的是一千个人当中症状特别严重的五十人——我不打算与你长时间交锋。让我们快点开始,快点结束吧。”

“在赌上性命的战斗之前,亏你说得出来这么乐观的话——这种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迷彩和以前一样一副爽朗的态度,和她相对的七花也是,浑身冒着悠闲的气氛——确实,他们两人的态度实在不像眼看就要赌上性命战斗的样子。

可是,即将开始的是,地地道道的赌上性命的战斗。

赌上性命——以及刀的战斗。

“战斗的舞台就限制在包括杂树林的三途神社境内吧——出云大山可是个深山,万一在里面迷路的话就再也出不来了。不过这可不是在道场里的比赛,不管是本殿还是拜殿、屋顶之上还是鸟居之上,你可以随意利用地形。”

“哼~。嘛,我是挑战者而你是地主,这些事情就随你决定好了——不过只有咎儿一个见证人这不要紧吗?你那边也推某一个黑巫女出来不是更公平?”

“可不能向她们期待公平的裁判——不用担心,我不会让自己的赢法出现误判的余地的。”

迷彩自信满满地说道。

“不管谁获胜都不能有怨言——不论生死。姑且允许投降好了。觉得自己无法获胜随时可以跟我说。”

“这样啊——。”

一边点头,七花一边把视线移向迷彩插在腰际的刀。“最初的一把”——在他的注视下,迷彩缓慢地拔刀了。

刀身长二尺四寸,大大地翘起的镐造。(译者:镐造是最常见的日本刀造型,刀刃和刀背交界处有点隆起来的那种。除了镐造还有叫平造的形状)

刀背为三栋,刃纹为小乱。(译者:“三栋”是刀背的一种形状)

反射着阳光,散发出暗淡的光芒——。

虽说是量产品,毕竟是四季崎记纪所打造的刀,是一把做工完美的日本刀。

“那么,虚刀流——让我见识一下吧。”

“好啊——你得意的千刀流也让我好好见识吧。”

“得意?”

听到七花的回答——迷彩有些眯起了眼睛。

“……我一点都不觉得千刀流有什么让我得意的。这种东西——只不过是剑技罢了。”

“…………。”

不让她觉得得意?

这句话让七花有些混乱,

“——哼。”

立刻打起精神。

千刀流。

真庭喰鲛和敦贺迷彩的战斗可谓电光火石,只有一瞬间的交错,但七花的视力已经目睹了一切。所以,就像昨晚对咎儿所说的那样,他已大致了解了其真面目。

根本用不着让她仔细展示。

当时,迷彩向喰鲛的落地点以最高速跑去——将自己的手插进——喰鲛用锁链挥舞的左右的刀,涡刀的旋转之中,抓住刀柄,把整个旋转的势头转换成了自己的东西,即以喰鲛的双手,把喰鲛的胸口切成了十字。

二刀·十字斩——迷彩在那之后如此说。

一瞬间的交错——不过这就已经足够了。

虽然号称千刀流,但其真面目说白了就是,人们常说的夺刀术——以敌人之刀制敌的技术为其根本。就像宇练银阁是只强化拔刀斩的宇练流的高手一样——恐怕千刀流就是只强化了夺刀术的剑法吧。

无刀取刀的一种——夺刀术。

这样就知道为什么敦贺迷彩平时没有佩刀了——当然,考虑到这个神社的刀的使用目的,迷彩从一开始就没有佩带千刀“铩”的理由,但先不管这些,就算没有佩刀她已经是临战模式了。

如此一来千刀流这个名称的意义也容易理解——不管是任何人插在腰际的怎样的刀,都能够自在地为己所用……就算不佩刀,这和佩带一千把刀又有什么区别呢。和虚刀流的七花一样,千刀流没有携带刀的必要——这是因为,使用对手的刀就行了。

虚刀流与千刀流。

从这个意义上看,两者有相通之处——但是。

“那么——我们开始吧。”

说完,七花摆出了架式。

一之式——“铃兰”。

“说的也是——说再多的道理也做不到什么。”

说完,迷彩也摆出了架式。

是很普通的,中段的架式。

没错,现在的迷彩身为千刀流却佩刀了——可是这个情况不仅没有否定掉七花的推理,反而造成了进一步的肯定。因为如果是千刀流的话,面对虚刀流她不得不这样做。

虽然虚刀流和千刀流有相通之处,但它们之间却有决定性的不同——虽说两者皆是不佩刀的无刀之剑,可是虚刀流自始至终始终为无刀,而千刀流则说到底就算是敌人的刀,最终还是会使用刀的——那么。

虽说有相通之处,但千刀流的招数对虚刀流是没有作用的。

面对不持刀的对手根本谈不上什么夺刀术。

所以迷彩现在像这样抛弃流派的基本姿势,不得不佩上刀。

从这一点看,虚刀流不会挑剔对手。

虽然从基本上来说是个以剑士为假想敌的剑法,但不论是忍者还是巫女——不论是否佩刀,不可能无法与之战斗。

所以,确实就像七花昨晚对咎儿说的那样,不带偏袒正常思考的话,在千刀流合虚刀流之间后者更有胜算——如果正常地思考的话。

自从决定要跟随咎儿,没有怕麻烦而好好的去实践“思考”的七花,他能正常地想到这一点,唉,确实应该值得表扬——

但是七花想到这里后就停止了思考。

像这种正常地思考后就能想到的事情,千刀流的使用者本人、且了解虚刀流的迷彩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但为什么她还会接受这样的决斗呢——七花他还没有想到这里。

自己会“思考”而对方同样也会“思考”,七花还不太明白这种对于过着社会生活的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不知道在“思考”后还要对此进一步“思考”的必要性。

当然了,如果昨晚向思考的专家,奇策士咎儿商量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但咎儿认同了七花故弄玄虚的说法,加上连日的千刀调查而疲惫不堪,所以没有详细追问下去。大体上的战略是咎儿的职责,各别的战斗则是七花的职责——像这样无意中区分开来也是他们的失败。可以说,上个月的和宇练银阁之间的战斗之际,七花的“思考”起了积极的作用,这让两人大意了——那种东西,明明就只是个巧合罢了。

但是,对此毫无察觉的

咎儿,拉开了真剑决斗的帷幕。

“现在,堂堂正正地——开战!”

已经相当熟悉的一之式“铃兰”是等待的架式——可见七花的心态基本上就是等待由迷彩主动的接触。面对这样的七花,迷彩首先采取的行动是——。

“接住!”

将千刀“铩”——扔过来。

加上相对于地面水平方向的旋转。

“扔刀”应该是剑士不该有的行为,但迷彩从一开始就不是剑士——接着把插在腰际的刀鞘也用另一只手施加同样的旋转,扔给了七花。

“呼!”

刀与刀鞘的双重旋转——远射类武器。

但是这种东西——对于已经在不承岛上经历过真庭忍军十二头领之一,真庭蝙蝠的手里剑炮的七花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用摆在身前的平手连续将刀和刀鞘弹飞到空中——七花还以为迷彩会继刀、刀鞘之后冲过来,但迷彩接下来的行动却与之正相反。

真是可谓正相反。

迷彩一个转身背对七花——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什……唉?”

她——她要逃跑?

这么突然?她只是把刀扔过来了唉?

好几个问号在七花的脑中飞舞——但是,战斗已经打响。对手逃跑的话,只有追赶了。七花跟上迷彩,跨过石板地追了上去。

丢下身为裁判的咎儿一人在原地。

“啊……。”

好像从身后听到了咎儿的声音,但已经没有办法了——以咎儿的运动能力,她是不可能追上已经起跑的两名战士的。战斗舞台包括境内全域——本来,咎儿就无法监视其全部。咎儿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在不弄伤的情况下回收七花想都不想就弹飞的千刀“铩”。

而七花也同样的无法追上——他无法追上在眼前奔跑的迷彩。在体格上明明七花处于压倒性的优势——这个昨天面对真庭喰鲛时一样。七花确实在全力奔跑,但和迷彩间的距离只有被拉开的份——

和虚刀流一样,千刀流也是不持刀的剑法。

从立刻扔掉了刀这一点也可以明白——夺刀术,无刀取刀本身并不少见,但只强化这一技术的剑法的优点和虚刀流同样——应该就是平时不用携带沉重,且移动时会妨碍动作的刀这一点。武器在对手的手里——所以自己才能保持轻便,就是这么回事。基本上,人体已经是被完成的个体。仅仅在一只手中握住小石子,就会对速度造成很大的影响——是否持有刀会让机动能力产生较大差距是自然的。

所以可以理解迷彩为什么跑得快。

但是——这个状况下,这一条件也同样符合七花。

七花也没有持刀,但为什么无法追上她——!

要说明真相的话,这并不是因为迷彩的脚力如七花所想的那样远超过了七花——可以说如果只计算基本的脚力的话,从体格上来看,果然还是七花更有优势。只不过是因为七花和迷彩的跑法根本不同罢了。说得简单一些,七花的跑法是只追求速度的跑法,而迷彩的跑法则是“为了超越他人”、“为了跑得比他人更快”的跑法——可以说这是将七花在上个月对宇练银阁使用的七之式“杜若”的步法进一步发展而成的跑法。

千刀流之跑法——名为地拨。

说到底,七花不擅长应付这种进退。

就算自己会使用像“杜若”这种进退的步法,但绝不会想到敌人也会使用—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思路。回想起真庭蝙蝠的忍法骨肉细工,也能够证明这一点。

只是,迷彩的跑法·地拨无法承受长时间的使用,如果继续这种你追我赶的话,用正常跑法的七花早晚会追上迷彩的。当然了——迷彩也正确地掌握了这个弱点。

掌握了——并且有了对策。

她和只因为迷彩逃跑了这个理由就出于本能而追上来的七花不同。

迷彩在到达拜殿的香钱匣附近的时候(七花原以为迷彩在这里会向左或右转向的——),转向了七花的方向。

她的右手——握着一把刀。

那把刀是——千刀“铩”!

“咦……呃呃!?”

以全力奔跑的七花无法立刻停下来——在他拼命制动的时候,迷彩的刀划了一闪——

“一刀·一字斩——。”

虽然速度不如宇练银阁的拔刀斩零闪——判断出自己无法应付其斩击的七花,放弃了制动。反而直接让的双脚打滑——大大地打乱上半身的平衡。那个动作实在无法形容为躲避,应该说只是难看地跌倒罢了。就算是这样——七花勉强躲过了那一闪。

保持着那个姿势,七花防备接下来的斩击。

他正在考虑的是应该没有佩刀的迷彩,到底是从哪里拔刀的——关于这个疑问的答案,马上就被揭晓了。没有对七花展开追击——这个情况下该说是穷追不舍吧,迷彩将那把刀插回了——摆在香钱匣后面的刀鞘中。

接着又开始跑起来。

这次是朝向杂树林。

“什——。”

通过千刀“铩”事先被藏在了香钱匣的后面这件事,或许还能过猜测出迷彩为这场战斗准备的策略——但是七花却想不到这个。

他反而,因为在预料之外的状况下被举刀相向而失去了冷静——迷彩的一刀·一字斩虽然远远不及,但足以让他想起宇练的零闪。七花仍未克服因零闪在心中扎根的对剑技的恐惧。目前,这还没有作为弱点浮现出来。

所以七花还是想都没想就追赶迷彩的背影,奔跑起来——。

追赶的七花和被追赶的迷彩。

身为被追赶的一方——这场你追我赶的主导权明显被握在了迷彩的手中。

继跃进杂树林的迷彩,七花也跳进去的时候——他终于发觉到她算计好的策略。也发觉自己已完全陷入那个策略之中。

同时也注意到了,自己已经陷到深得不能再深的地步。

跳进去的,光线暗淡的杂树林。

没错,既然是在杂树林之中——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在这里的每一棵树上——都绑有千刀“铩”。

不,不止树木。

像被埋在草丛中一样。

像从土中长出来一样。

挤满着。

到处都不留一丝缝隙地,挤满了千刀。

被藏在香钱匣后面的千刀——可是,原来藏起千刀“铩”的不仅仅是这里。原来不仅仅是那一把。而这一情况不仅限于这个杂树林中——境内的每一个地方都应该藏有千刀。本殿也是拜殿也是屋顶之上也是鸟居之上也是——

任何地方,都藏有千刀。

整整一千把。

挤满着。

排满着。

任何地方——都挤满了。

到了哪里——都排满了。

知道迷彩将战斗舞台限制在境内的理由了——那是为了不让七花在战斗中跑出藏有千刀“铩”的范围。

同时也知道了迷彩对咎儿作为交换条件提出的,找出“最初的一把”的理由——!

那只是为了争取时间罢了。

在咎儿调查千刀的期间,迷彩一定是计划了在境内设置刀的安排。在什么地方怎样藏起刀,在什么地方怎样藏起来会更有效果,如果不事先想好的话,就算动用多少人都无法在一夜之间把一千把刀藏在想要的位置上,更无法准确地把握每一把的位置——

对迷彩来说“最初的一把”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不,虽不至于无所谓——但只要能让奇策士咎儿的目光从三途神社的境内一开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先不管真伪,咎儿在短短一个星期之内就找到“最初的一把”,这应该多少出乎迷彩的预料之外吧——但在昨天有能和七花像那样闲聊的闲暇,可见她应该勉强赶上了。

不让七花帮咎儿的忙的理由也是——虽然黑巫女的事情是不带虚假的前提,但真正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分断七花与咎儿。

昨晚,在那个茶室中七花和咎儿正睡得香甜的时候——敦贺迷彩以及在境内劳动的五十名黑巫女,有条不紊地藏好了刀。

虚刀流和千刀流。

就算七花再怎么无刀。

在千刀到处散乱的这个境内之中——那种事不会成为任何优势。

只看到她与真庭喰鲛的一瞬交错就自以为看破了千刀流的一切,这是七花的失策——把千刀流断定为普通的夺刀术的他的失败,到了这个田地已经再也无法挽回。身为从者的七花不会对因“寻找最初的一把”而疲惫到极限的咎儿讲些多余的事情,这恐怕早就被她预料到了——。

说到底,千刀流原本就不是用于一对一战斗的剑法,那是在成百上千个剑士交错的战场上使用为目的的剑法——不仅仅局限于将对手的刀为己所用。使战场上的所有刀都成为自己的刀——因此才叫千刀流!

七花已经迷失了迷彩的踪影。

眼睛能看到的是——刀。

只有,刀。

连绵不断的,刀。

无穷无尽的,刀。

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千刀“铩”。

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铩、~~

由单纯物力的单纯压制——一千把刀!

“此乃千刀流与千刀‘铩’的共同合作——”

在杂树林的暗影之中,只有敦贺迷彩的声音在回荡。

“——地形效果·千刀之巡。”

已成惯例的场面回想。

这次是,敦贺迷彩的情况。

她作为从遥远的过去一直守护着出云土地的护神三连队的二番队——其队长的独生女降生。当然那时候的名字既不是敦贺也不是迷彩——在这里言明她当时的姓名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一个原因为那是过去的故事,另一个原因为那个家已经不存在了。

父亲身为护神三连队二番队的队长的同时,也是自古流传的剑道场的道场主——在这里教授的就是千刀流。虽然那是连咎儿都不知道的无名的道场、无名的流派,但那只不过因为这里是自治区的出云,从而没有在历史上亮过相罢了。

她是这个道场的后嗣。

因此从懂事之前就在身心上被灌输了千刀流的招式。

毕竟千刀流是以“所谓刀就是消耗品”——这个前提条件为基础成立的。因为刀只不过是消耗品——所以没有必要特意挑选一把自己持有。就算不特意携带那么重的东西,只要使用对方手里的不就行了吗——仅此而已。绝不绝不武装的绝对的护身术——绝对的护神术。这种宣传标语,就是千刀流的牌匾。

和虚刀流相通——而且这或许和奇策士咎儿的座右铭也相通。

但是,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刀就是消耗品。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任何人都应该会注意到这和传说中的刀匠,四季崎记纪打造千刀“铩”之时记在心上的主题完全一致。要说当然嘛,这应该是当然的想法,不过就因为如此,才会存在以此当然的想法置于主题的流派,也存在将此作为主题被打造的刀。这么说的话,她现在拥有千刀“铩”,这让人感觉并非出于偶然而是遵循了命运的安排——不,或许(虽然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确认的),四季崎记纪听说了在出云绵绵流传下来的流派千刀流,这成为了让他打造千刀的契机。千刀“铩”与千刀流。如果将名字的重叠不视为偶然的话——这个推测也许相当接近真实了。

不管怎么说。

那个时侯——在现在的二十年之前。

即,时为先前的大乱。

咎儿的父亲——奥州的首领,飞騨鹰比等打响的,空前绝后换谬绝伦的叛乱——这里自治区出云也不能与那叛乱的影响保持无缘。反而因为是不上不下的自治区,表面上也好暗地里也好都得不到幕府的援助,所以状况可谓极其严峻。

护神三连队的三支部队——都被打败了。

如果没有来自周边各国的主动救援的话,人称众神云集之地的出云应该便从地图上消失了——在千钧一发之际得以存活下来,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但是,她只有不幸。

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说幸运的东西。

死去家庭和家人——在大乱被平息的时候,她沦落成了随处可见的流浪儿。也就是战争孤儿。无依无靠——连依靠别人的想法都没有。

因为她因为大乱,价值观遭被破坏得体无完肤。

被破坏至粉碎。

虽然不出名——虽然是个小到一阵风就能吹跨的道场——她打从心底相信千刀流就是绝对的护身术、绝对的护身术。相信父亲就因为这样才得到了护神三连队二番队的队长这个殊荣。

可是这点骄傲,在大乱的战火中一点用处都没有——父亲死去,道场的所有弟子们也都一一战死。

活下来的只有未跑到战场的自己罢了。

接下来的她,再明显不过的堕落了。

在山道袭击为了观光而来到出云的参拜客,全身剥得精光,有时还会无情地将其杀害——变成了所谓的三贼。如果在山道中出其不意地袭击,就算旅行者是习武之人也不要紧——不对,如果是习武之人则会更好。要使用千刀流的话,对方如果佩刀会加方便。将有传统的千刀流用于犯罪这一点上,她可以说是根本没有抵触心理。反正是微不足道的流派。虽然一开始是随心所欲做着,但这样的世界也有派系和权力。身为道场的后嗣生活在表面的世界的时候只是没有看到——只是不愿看到而已,其实自古以来在圣地出云也理所当然地存在这种粗野的人们。被这种恶浪敲打着,时而对立时而共谋,到了最后,她加入了当时在出云中规模最大的山贼团伙,安顿在那里。

她安顿刀那里的理由是,那山贼团伙的头目会代代继承千刀“铩”——才怪,不过在加入他们之前她确实是知道他们拥有着千刀。

从那以后,连讲述的价值都没有。

至少对她来说是个想要遗忘的故事。

一点都不想回想的场面。

到底,为了什么而战?

这是迷彩向七花询问的——关于这个提问的答案,那个真庭忍军十二头领,真庭喰鲛说的话是正确的。

与其不得不特意去询问那种事——

你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战斗呢——

我可不想听那种悠闲的话——

啊啊,无聊之极——

真是——无聊之极。

实际上,作为山贼生活的十三年间——她连一次都没有思考过这种事。为了什么而战——为了什么而杀害。她一丁点都没有思考这些事的余地。

只顾战斗。

只顾杀害。

不是为了活着。

也不是因为不想死。

说到底——只不过是为了这样做而这样做罢了。

自从她出生起第一次碰到这个疑问的是,加入山贼团伙的十三年后——不知不觉中,自己成为了那山贼团伙的头目,继承了千刀“铩”的数年后——袭击了三途神社的时候。

作为原本不是头目职责的斥候,刀三途神社查探之际,她把三途神社当时的首领——包括当时的敦贺迷彩在内的所有神官,都杀死了。那时候的三途神社并不是武装神社——那些神官们都没有佩刀。所以她不是用千刀流的招数杀死他们的。

一个一个,掐住脖子绞死的。

用原始的方式——杀死了。

因为无法原谅他们。

虽然决定袭击三途神社的不是迷彩本人——但迷彩在身为道场的后嗣的时候起,就听说过了三途神社的由来。懦弱女子们的疗养所——那么为什么。

那么为什么,没有来拯救我。

她是靠自己的意识成为了山贼。

不依靠任何人也是处于自己的意识。

但是。

难道不是因为连这种无可救药的人都拯救,才会被称为神吗——!

“请你原谅。”

一边被掐住脖子——神主这样说。

当时的敦贺迷彩说道。

她以为他在求饶。

那么这种话她已经听腻了。

那么她从来都没有听从这种话。

但是——她错了。

“请你原谅——我没能拯救你。”

那是非常沉稳的语气。

“但是,请你——请你原谅那些女孩。”

那些女孩,没有任何罪过。

这就是他最后的话。

第一次遇到在临死之时说出这种话的人。

也许是因为这样吧,她第一次思考了——自己要为了什么而战。

为了什么而杀害。

以及,为了什么而活着。

她不是萌发了罪恶感,也没有改悔——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只不过——思考了而已。

如果说,有具体的那一瞬间的话——在那一刻,她继承了敦贺迷彩。

她返回了自己所属的山贼的根据地,杀死了四十三名同伴。这实在简单得很。跟没有武装的神主不同,每一名山贼同伴在平时就有武装。对手武装得越完备,对手的数量越多,就能越好地发挥千刀流——讽刺的是,抛弃自尊,把千刀流当山贼的道具使用的这十三年间,磨练了她的技术。可以说继承了千刀“铩”之后的数年的效果最为显著。山贼同伴们——也许状况已不允许她再使用“同伴”这种伪善的词语了吧,至少他们还没有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四十三人,连抵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杀害了。然后她将四季崎记纪的十二把完成形变体刀之一,千刀“铩”作为伴手礼——作为敦贺迷彩,来到了三途神社。

武装神社·三途神社的诞生。

这是七年前的事情。

她到了现在,偶尔还会想起。

自己为什么会为了那种程度的话语就行动了——为什么会做出全盘否定以往的十三年的行为。

是同情吗?

是后悔吗?

不知道。

如果把这个故事说给鑢七花听,他恐怕还是会回答不知道吧——他一定是连一个迷彩的行动原理都无法理解的。只是,如果是咎儿的话,她也许会明白的。结果大大地改变了迷彩的人生的,先前之大乱的策划者的女儿——而她本身,也因为那场大乱被大大地改变了人生。

彼此都是抛弃了姓名之人。

也许能互相理解。

但是,对迷彩来说,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现在能确定的是,拯救三途神社的一千名黑巫女这件事,同时与拯救她自身有紧密的联系。

看似在拯救她们,迷彩其实是在拯救自己。

是的。

神不会拯救她。

神是被供奉的东西。

按后世的政治家的说法,必须要思考的不是神会对自己做些什么,而是自己能对神做些什么。

因此——说实话,奇策士咎儿的提议对她来说就像顺水推舟。不管这是多么危险的道路,如果还能得到两把四季崎记纪的变体刀的话,她打算不顾任何危险都要做下去。

绝刀“铇”以及斩刀“钝”。

还可以再拯救两名——那些女孩。

不,比起刀的毒性被分散到一千把的“铩”,那两把刀应该会有更加令人期待的效果——而同等程度地,迷彩也会被拯救吧。

所以她对在此打倒七花,得到四季崎记纪的完成形变体刀没有丝毫的迷茫——。

推敲策略。

设下陷阱。

使用卑鄙的手段。

因为我是为了那些女孩们而战斗——!

为了自己,而战斗。

“……看你怎么办?”

从咎儿的战斗开始的号令,过了一刻。

敦贺迷彩——对鑢七花如此说道。

看样子七花背靠着一颗大树戒备着周围——但他没能找到迷彩的身影。而迷彩则清晰地捕捉到了七花的身影。

这就是地利。

迷彩可不是白白管理了七年这个杂树林、境内、以及三途神社的。她还知道,七花现在为了保护自己的后背而靠着的大树上,同样绑住了千刀“铩”中的一把。

如果现在跑到那里,拔出那把刀——也许就能斩杀七花了。发动了千刀之巡后,七花只顾逃跑,看来他已经有所疲劳。那是当然了,这也是迷彩设置好的策略——在这一刻,迷彩所做的事并不是为了斩杀七花。在一开始把刀扔去的自不用说,香钱匣的一刀·一字斩也是以被躲过为前提的一招。

她的目的是让七花疲惫。

如果和那个大个头的男人正常拼体力的话明显对自己不利——所以在这一个星期内,她事先准备了许多。比如说,虽然没有做出在食物里投毒这种明显的事,但一天两次的那个分量,如果是咎儿那种体格的话还好,但对七花来说一定是不够吃的——

为了战胜的准备,从一开始设置妥当。

这样圈套已经结束。

剩下的只有收尾工作了。

“规则中也有允许投降——我最为侍奉神之神,希望可以避免无益的杀生。实力的差距已经很明显了饿。只要你肯投降,我就有接受的准备。”

“……。”

七花不回答。

只是在寻找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没用。迷彩不是特意为了告诉他自己的位置而说话的。她可没有不成熟刀因为区区这种事而被发现——在成为山贼以前,她就已经具备了这种程度的技术。

迷彩继续说。

“放弃无谓的抵抗吧——虚刀流无法对抗这个千刀之巡。虚刀流和千刀流,虽然在不佩刀这一点上相通,但在实战上千刀流却更胜一筹。”

……如果,如果咎儿在场的话,她会立刻理性地否定掉迷彩的说辞吧——实际上,就算在这种状况下,七花对迷彩、虚刀流对千刀流并没有处于压倒性的劣势。

只不过是七花自以为这场决斗对自己有利,而被迷彩设置好的千刀之巡颠覆了那个前提罢了,状况只是回到了水平状态而已。

只是没有了优势,但并没有多少劣势。

七花其实并没有被比如绝境。

迷彩在七花的眼前与真庭为敌,将千刀流的二刀·十字斩展示给他看,并非出于自己知道虚刀流但七花却不知道千刀流所以要摆正这个不公平这种武士道精神,她的意图与之相差甚远。

给予他虚假的优越感,然后夺走。

这场战斗的战利品,七花他们只有千刀,相对的迷彩却有绝刀和斩刀这两把——以这种不平等的,说白了就是明显对迷彩有利的条件为诱饵,咎儿把迷彩动员到了决斗——同样,迷彩将虚假的优越感给予七花,从而诱使他放松心弦。

瞄准那松懈而使用的千刀之巡。

还有——现在像这样劝他投降,她的意图和“不希望有无益的杀生”这种好听的话语相差甚远。

如果能不战而胜,那就最好了。

如果他自以为自己处于劣势,想着战胜不了,不可能战胜得了而在精神上屈服——这更合迷彩的胃口。若真的跑过去砍向他,被他应付下来的可能性并不低。

如果对砍起来的话——七花说不定会发现自己并没有处于多少劣势的。

虽然迷彩并没有对对砍消极到说什么也要避免——不过如果能让七花继续冷静不下来,这对她更加有利。

恐惧和忌避。

迷彩熟知它们的用法——

“好了,你要怎么办——?”

迷彩继续明朗地,却又执拗地——纠缠不休地重复道。

深知这个状况对自己并没有多少优势——但不让对方有丝毫的察觉的语气,就像在哄孩子似的说道。假设,七花没有接受这个最后通牒,如果听到这种仿佛存在力量差距的话语,七花的心一定会更加动摇的——一定会想些多余的事的。

想好了。

随你怎么想——然后崩溃吧。

就凭七花的智能,还能想出些什么来。

所以不论发展到那一边,一下的话是迷彩一定要说出来的。

“承认自己的战败吧。反正那种征刀,对幕府将军家来说只不过就像个游戏罢了。那并不是你不惜性命也要完成的任务。虚刀流不及千刀流。事情仅仅是这样罢了——。”

实战经验皆无的,无人岛长大的鑢七花。

十三年间作为山贼而活的,敦贺迷彩。

在策略的运用上,两人之间有无可填补的差距——。

但是。

“……会吃肉的。”

七花安静地说道。

果然是没能找出迷彩的位置吧——那是不朝向任何一方的,自言自语一样的语气。

“嗯……肉?”

“是的,肉——我会吃野兽的肉哦。”

听到七花开始讲些莫名其妙的话,迷彩有些不知所措——什么嘛,他已经被逼成这样了?我明明没有打算做到这种地步的。这样反而会难以让他投降的——。

不管迷彩心中的烦恼,七花继续说他的“莫名其妙的话”。

“咎儿她啊,自己明明大口大口喝着那种苦水,却对我说实在搞不懂怎么能吃得下那样的东西这种过分的话……不过我跟我姐,从小时候开始就理所当然地吃肉的。有时会生吃有时会烧着吃,煮呀蒸呀的……,风味和山菜或着鱼什么的根本不一样——最近我为了配合咎儿才没有吃,感觉好怀念呢……。”

“……?说这些,干什么?吃肉这种事——在习武之人当中并不少见。虽然我是不吃啦——。”

“可是啊,在岛上的时候也是,野兽这种东西跑得很快——追上去是抓不到的。那可不是经常能吃到的。虽然你也好像跑的很快,但我觉得你也很难抓到的哦?实在想吃的话,只好设下陷阱了——。”

陷阱。

像这个千刀之巡一样的——陷阱。

“但是虽说要设陷阱,我这人很笨的——有一次在自己的家旁边设了陷阱……,而且竟然让我姐给中了……,那时真是吃了大苦头。”

“…………。”

“你知道吗?就是说,那可是为了抓住猎物的陷阱……,所以决不能在自己的家附近设下陷阱的——。”

“你在说什么啊?”

忍不住了,迷彩询问道。

可不愿听他发牢骚。

“说真的,你从刚才开始到底在说些什么呀——如果不打算投降的话,那就”

“有一个。”

七花强有力地说。

“我想到了一个。”

“……嗯?”

“我一直在思考——打破这个千刀之巡的方法。不管看起来有多么完美,某个地方一定会有破绽的——。”

“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呢。”

迷彩断言道。

“千刀之巡是无敌的。千刀流是绝对的护身术。千刀流是绝对的——护神术。”

“那是否是真的——虚刀流是不是真的不如千刀流,我正要试试呢!”

说完——七花起跑了。

他跑向的方向,迷彩也有头绪——不好!迷彩的内心,一下子紧张起来。难道会是——不对,这种状况下不可能有什么“难道”!

那个男人——发觉了吗!

就凭那种程度的智力!?

“咕……!”

迷彩在策略上远胜过七花——这一点没有错。

但是。

迷彩挑拨七花,一心为了使他动摇,犯了一个对他决不能犯下的失误——她应该采取一方面赞扬虚刀流,另一方面指责七花作为一名剑士的不成熟这种论调的。她不该说出因七花的责任而贬低整个虚刀流的话的。

可以说,她过分执着于杀死了上一代的父亲这个七花的话。

但这纯粹是——早在二十年前就抛弃了对自己所使用的流派千刀流的骄傲,并已经把它当成理所当然的迷彩,她犯下这种失误可以说是必然的。说着千刀流是无敌的、说着千刀流是绝对的护身术、说着千刀流是绝对的护神术——但是,比任何人都不相信这些的迷彩,只有会犯下这种失误的份了。

这是只当成策略,将虚刀流和千刀流比较对照的迷彩——以及纯粹地将这场决斗定位为虚刀流和千刀流的较量的七花,这两人的区别罢了。

十九年间,被父亲只灌输过虚刀流的七花,对虚刀流所抱有的矜持——是非同寻常的。虽然他显得无忧无虑,但他对虚刀流的爱情是无法衡量的。

所以说迷彩不应该侮辱虚刀流的。

不仅给予七花恐惧与忌避——还给了他愤怒。

愤怒联系到热情,热情赶走恐惧和忌避,有时会产生奇迹般的智力——她明明是知道的。

“怎,怎么回事啊——到底!”

当然了,迷彩无法明白这一失策的理由——不对流派感到骄傲的她不会明白。只是,稀里糊涂地——追赶逃跑的七花罢了。

若是单纯的脚力的话就算了,赛跑、你追我赶的话,比起七花迷彩更加有优势——在七花到达那里之前追上他的话,就能用藏在到处的千刀“铩”,斩断他的后背了——!

但是,从结果来说,迷彩没能追上七花。出发点是杂树林这一点,在这个情况下起到了负面作用——在这境内,地利确实倾向于迷彩。但是,如果将范围仅限于杂树林的话,其差异将会缩小一点——因为七花长大的不承岛,其大部分都是树木,七花就在那个地方生活了二十年。

如果地面不是被整平过的话——这场赛跑,七花也会有一定的有时。不对,这只不过是牵强附会的道理罢了——原因也许只不过是七花愤怒到足以弥补步法的差距罢了——穿过杂树林,七花最后大大地跳跃,用裸足的脚底卷起飞尘,然后终于停止了。

看到他这样,迷彩也停下了。

她不得不停下。

不能再接近七花。

事到如今追上他也没有好处。

因为——在那周围,连一把千刀“铩”都没有设置过——就算追上了,那里却没有用于砍向七花的刀——。

“我就说嘛~……。”

七花缓慢地,仿佛在确认似的说着,回过头。

“不管是千刀之巡还是什么——这里是没办法设置的吧……你是没办法设置吧,敦贺迷彩——先不管我,你是不得不戒备咎儿的嘛——。”

这里是,这一个星期以来七花和咎儿用于起居室的——偏僻茶室的正前方。

地形效果·千刀之巡。

千刀流与千刀“铩”的共同合作——是将刀事先藏在战斗舞台的每一个角落,而自身却不佩刀便和敌人战斗的大招。虽然实际的敌人只有迷彩一人——但感觉上就像一个人和一千个敌人作战似的。

还有,所使用的一千把刀为四季崎记纪打造的量产品,千刀“铩”这才是它的重点。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总是使用他人的武器的千刀流原本是不存在用惯的爱用武器的——使用的武器每次都不同。但是,这个千刀之巡就不是这样了。

一千把刀都是相同的刀。

任何一把刀都能同样地挥动。

千刀“铩”简直就是专为千刀流准备的刀——如果说刀会选择主人的话,那么千刀就是选择了千刀流吧。

仿佛是从一开始就度身定做一样。

但是,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千刀之巡准备起来须花费额外的注意。既然它的意义在于欺骗对手的陷阱,那就决不能在发动之前被发觉——必须将一千把刀在一晚之内设置在全境内才行。以及这种情况下,不能让七花或咎儿就此有所察觉。

所以,有一处没能设置。

那里就是他们睡觉的茶室周围。

这在迷彩的策略上,是个还不至于到瑕疵的遗憾。她反而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会有这种发展,所以为了将无法设置刀的地方降到最少,把两人塞进了位置偏僻的茶室而非本殿。

原本打算在七花——或者咎儿注意到这个瑕疵之前,就让决斗结束的。战斗开始后,突然做出逃跑的样子,将七花引向杂树林,这样做的原因是阴暗的杂树林中设置了大量的千刀——更是处于让七花远离茶室的目的。

实际上,如果不做什么多余的挑拨的话,七花就不会注意到这种事了。或者说,倘若迷彩哪怕是拥有一点点的对千刀流的骄傲的话——。

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是雨后送伞。

七花转身面向迷彩——摆出了一之式“铃兰”。虽然还留有在杂树林中被到处追赶了一刻的疲劳——直到刚才还感觉到的拘束感、压迫感已经消失殆尽。

已经,不是千对一的战斗了。

无意识中感到的不利状况——已经消失了。

“……呼。”

迷彩——看到七花的架式,忧郁地叹了一口气。那是,全盘承认自己的失策……然后接纳后的态度。她继续保持着忧郁——

“你们是不是还没有想出得到千刀后,;把它运送刀尾张的手段呢?”

说道。

“…………。”

“我已经下达好了指示,如果我战败,就让所有黑巫女协力将每一把千刀送到尾张……如果那些一千名女孩们没人各持一把的话,会成为很好的伪装的。可以的话,请你接受这个方案。”

“……这算什么呀。”

不直接回答七花的疑问,迷彩有些强硬地继续说“不过作为交换”。

“我要向你们请求,由幕府来保障除我之外的一千名黑巫女——以及这个三途神社的未来。”

“喂——我说你。那是——。”

“我的继承人,就请幕府派遣一位,合适的,拥有对人心的教养与温情的人物。就算说幕府栖息了魑魅魍魉,至少还能有一位这种人物吧。作为暂时的代理,我已经指定了一名在黑巫女中状态恢复得最好的女孩——细节就向她询问吧。”

“——意思是说——你要认输吗。”

“不对哦?”

迷彩摇了摇头。

然后看向脚下——将埋在地中的一把千刀“铩”拔出来,缓慢地摆到中段。

“只不过是,战败的可能性已经大到不能无视的程度罢了——至少让我觉得必须要做好事后处理。就算如此,我还是不能认输。因为我还是——一定要将绝道和斩刀这两把刀得到手。”

“…………。”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认同,不带觉悟就可以得到东西——现在,我已经下定了即便失去性命也可以的觉悟。所以,我觉得自己可以向那位奇策士小姐做出这点请求。嘛,虽然你们还无法体会到,被比自己年轻的人摆了一道,这种感觉还不算坏。只是……只是哪。虽然我说的话有些矛盾,我觉得就算在这场决斗中战败也没有关系……不是说过吗?或许,我一直在等待像你们这样的人的到来。”

“…………。”

“说到矛盾,这才是矛盾呢——竟然用刀的毒性去拯救她们。用杀人的‘铩’使人‘生’——我时常在想着这是错误的。就算如此,很遗憾,这就是必要之恶吧——。”

“…………。”

“就算说什么毒啦药的,这种东西,只不过是砍人的菜刀罢了。其实我不能说,没有其它的方法。因为,以往的敦贺迷彩就算连一把变体刀都没有——还能好好地让这个神社运作起来。我为了拯救她们——竟把刀具交给了她们。这种事,难道是正确的吗?把被刀虐待的那些女孩们,通过给予刀来拯救——怎么可能成功。虽然刀作为药而非毒起到作用——可是,如果因此无法放手的话,还是不能算药而是毒吧。只能用这种方法,从她们手里夺走——。”

“…………。”

“可是,不管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我只能这么做。因此,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把我无聊的企图、还有刀毒的必要之恶,打得粉碎,否定我的做法的,像你们一样的人的到来——。”

或许。

这也是迷彩的策略。

也许是佯动作战。

说出这种伤感的话,或许是为了引诱冷静下来的七花再次动摇起来——先不管迷彩的意图,照这场对话的流程,确实存在这样的可能性。这种佯动对七花不管用这一点,通过昨天的对话迷彩应该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成功的可能性皆无。

可是——这个时侯七花思考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他从刚才就一直不发一言,可不是因为听迷彩的话听得入迷了——而是他看到迷彩从地中拿出的一把千刀“铩”,看得入迷了。

那把刀——七花感觉到了。

有了跟上个月在因幡的下酷城中,看到宇练银阁手中的斩刀“钝”时,完全相同的感觉——。

他可以确信。

现在,敦贺迷彩架起的一把刀就是千刀“铩”——不对。

那一把就是千刀“铩”的,最初的一把。

虽然咎儿的推理在道理上让人信服——至少足以让他人信服——但她是错误的,这时的七花这样想道。那个“做出的一把”其实不是千刀‘铩’的最初的一把。

不论道理有多么通顺,那种推理是没有绝对的——比起那个,现在的自己的感觉才是绝对。

四季崎记纪——根本没有在最初的一把上留下印记。

那种行为,位于离他怀中的异常最远的位置。

所以——那就是最初的一把。

是千刀“铩”的雏形。

竟然在这个时侯——在这个最终局面,偏偏以一千分之一的概率抽到了最初的一把——敦贺迷彩。

你被刀选中了。

就像我选中了咎儿一样——迷彩被“铩”选中了。

这是个足以让七花收敛心思的事实。

动辄状况变得对自己有利——这次是变得真的有利,也许在七花的心中产生的大意,这样就完全消失了。这么说迷彩在这个时侯以一千分之一的概率抽到千刀的最初的一把,应该反而是她的不幸吧。

但这也是命运、也是必然。

倘若她被选中的话。

倘若作为千刀“铩”的所有者——被选中的话。

“虚刀流第七代当家,名曰鑢七花——来吧。”

七花说道。

迷彩的回答是,

“……出云大山三途神社……”

说道这里,一声“不对”,闭上眼睛。

“千刀流第十二代当家,名曰敦贺迷彩——来了。”

到底,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境说出这句台词的。应该不是取回了对流派的骄傲,也不是为了战术而说出这句话的。

“我要让你见识到——千刀流的千之奥义。”

“好啊——不过到那时,你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只是——就这样,决斗终于开始了。

没有战略没有策略没有战术没有陷阱的,公平的决斗。

敦贺迷彩与鑢七花的。

千刀流与虚刀流的。

以及千刀“铩”与虚刀“鑢”的——决斗。

堂堂正正地——开战!

“呼——。”

迷彩和一开始一样——将手里的刀,对七花施加旋转扔了过来。七花也同样的,把被扔过来的刀向空中弹飞——。

这和迷彩的预料一模一样。

她的预测是,缺乏实战经验的七花,如果在完全同样的状况下对他做出完全同样的事的话会采取完全同样的动作——所以迷彩确信七花会将千刀弹向空中。

同样的,迷彩采取的行动,和七花一开始料想的一样。也就是,紧接着扔出去的刀自己也奔过来的行为——迷彩在不佩刀的状态下以惊人的速度奔跑而来——但是,踏出最后的一步时她跳跃起来,牢牢地抓住了在空中飞舞的刀。

千刀流。

弹到空中的刀——也是自己的刀。

“空中一刀·億字斩——!”

对于那道剑——七花以奥义来回应。

以最上级的敬意回应。

以现阶段他能使用的,最高速的招式。

下半身,如扎根般牢牢站稳——将其不动为反动,用撕裂般的腰部扭转产生的破坏力。

单纯并且明快。

由一之式使出的,一把掌底——!

“虚刀流,‘镜花水月’——!”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呜呜……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啊。”

决斗一开始就迷失了七花和迷彩,但处于与生俱来的认真的性格以及责任感,无法放弃见证人·裁判这一职责,快要哭出来的咎儿满境内寻找后,终于——追上了两人。

当她追上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

到达偏僻的茶室后,咎儿在那里看到的是,已经解除架式,盯着沾满鲜血的自己的左手的鑢七花,以及手握千刀“铩”仰面倒地的——心脏部位扭曲地凹陷成平手形状的,敦贺迷彩的身影。

“七,七花——。”

“哦,咎儿。”

叫了他的名字后,七花好像注意到了咎儿,朝这边投来爽朗的笑脸。然后得意洋洋地——

“我赢了。”

报告了自己的成果。

“如你所见。没有误判的余地吧。”

“是,是啊——。”

咎儿——俯看迷彩的身体。

已经彻底变成尸体的,那具身体。

三途神社的首领——敦贺迷彩。

前山贼。

虽然咎儿不太了解她的后半生——但可以想象出其大概。不对,不只是她——在这个神社侍奉的一千名黑巫女,她们每一个人——都一定拥有和咎儿的“理由”匹敌的,或者超过它的,个人情况。

父母遭到杀害之人。

家人被杀光之人。

惨遭九族诛灭之人。

这样的人——在这个神社里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

自己却排挤掉她们——试图实现基于自己个人的理由、个人的野心、个人的复仇。

“七花——何必。”

咎儿差点说道。

何必要杀了她呢?

差点对自己的刀——这样说道。

敦贺迷彩作为山贼生活的十三年间,已经杀害了无数无辜的人们——其罪孽,不管她如何道歉,如何赔偿都不能被原谅。

就算她在三途神社,将千刀“铩”的毒转化为药,拯救了多少名女子——其行为只不过是伪善罢了。

不,谢罪、赎罪、这一切都是伪善。

敦贺迷彩背负着绝不能被原谅的罪孽。

但是。

就算这样,咎儿也没有制裁她的权利。

咎儿只是——到这里征刀罢了。

为了自私的,个人的理由。

“嗯?怎么了?咎儿。”

是在不像是刚刚杀死了一个人的,淳朴且不抱有任何疑问的——七花的表情。

没有任何觉悟——没有抛弃任何东西——却能斩人的,一把日本刀。

刀不会选择所斩杀的对象。

但是——却会选择主人。

那么,斩杀了敦贺迷彩的——就是自己。

而这条道路——就是咎儿所选择的道路。

是一条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后头、不能转弯的,咎儿行走的道路。

为了区区这种程度的事情而动摇的觉悟——早就抛弃了。

“七花——。”

咎儿用压抑了感情的声音说道。

吞下懦弱的话语,道出坚强的话语。

“——干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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