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看到栉田同学,是在上周末的特别考试时。
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直到星期五的放学后,我一次也没见过她的身影。
不仅如此,王同学和长谷部同学也没有来上学。
从星期一到星期五的五天期间,她们已经五天没来上学了。
这段期间事情当然也不会等人,就这样不断消逝。
为了体育祭仔细地进行讨论与事先调查,学生会的工作,与平常的课业。我一直从正面不断承受着蜂拥而上的波浪,有时也会觉得膝盖在颤抖,差点往后倒下。
但是,我不能在此时此地倒下。
我宣言绝对会带栉田同学回来,却还没获得任何成果,这样的我根本没有唉声叹气的权利。
我有几次想要联络绫小路同学,但还是打消了念头。
若是开口求助,他可能会伸出援手。
也可能会帮忙导出我在寻求的答案。
但是,至少这次的事情必须由我靠自己的力量解决才行。
「班会到此结束。」
茶柱老师结束今天最后一场班会,离开教室后,我立刻追了上去。
「老师,方便跟您聊一下吗?」
「我是无所谓……对了,我们边走边聊吧。」
这个时间去上厕所的学生也很多,因此在走廊上很引人注目。
茶柱老师察觉到这边的意图,便提议边走边聊。
「栉田同学、王同学和长谷部同学已经缺课五天了。」
「是啊。其中两人表面上还是一样会联络我说要请病假,但没有出现在应该要就诊的医院。至于长谷部则是一味主张要请假,没有说明任何详情。」
绝对不能说是完美的缺课方式。
这种粗暴的拒绝上学方式,感觉也像对我的惩罚。
「她们是否处于一直在接受严厉惩罚的状态呢?」
大概无法听到什么具体的答案吧,但我还是试着询问看看。
「你用不着那么担心。尤其是像王与栉田这样的模范生们,在校方制定的规则上会被给予较长的缓冲期。至于长谷部因为不是问题人物,目前也没有演变成多严重的事态。如果是没有什么实际成绩或平日素行不良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多亏了她们平日素行良好──是这么回事吗?」
「就是这么回事。而且,有明明活力充沛却很会找理由缺课的学生,也有笨拙地伤透了心,郁闷一个星期都走不出来的学生。要看透真相十分困难。既然如此,只能观察学生到目前为止在学校生活的态度和成绩来判断。」
光是听到她告诉我这些事,就感觉我的内心变轻松不少。
「再说学校也不是魔鬼。不会想要硬逼学生上学,侵蚀孩子的心灵。总之,目前缺课的三人至今都没有迟到的纪录,上课态度也很认真。她们充分具备给予缓冲期的资格。」
茶柱老师用温和的语调这么告诉我。
她看起来跟平常判若两人,甚至让人觉得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
曾听班上同学在谈论茶柱老师以特别考试为契机产生了变化,看来说不定是真的。
「最重要的是,校方也理解自己在实施严苛的特别考试。」
就算发生让人缺课的事情也不奇怪,所以现在才会被原谅这么做呢……
确认周遭没有人之后,茶柱老师暂且停下脚步。
「不过,也差不多快到期限了。假如她们下星期也继续缺席,你们拼命获得的一百点也会毫不留情地逐渐减少。」
趁这个周末想办法解决吧──这是老师话中隐藏的讯息。
但是,我真的能回应那个讯息吗?
明明原本只打算询问目前的状况,自己的软弱却开始慢慢显露出来。
「谢谢老师,真的帮了大忙。」
「等等,堀北。你应该还有什么话想说吧?」
「……没有,不能再给老师添更多麻烦了。」
「不听听看怎么会知道是否算麻烦呢。还有一点时间,就算只是找个人说说,也会轻松一点吧?」
茶柱老师完全看透了我肤浅的精神状态呢。
要说不会感到犹豫是骗人的,但我决定先鼓起勇气试着说出来。
「我让佐仓同学退学,获得了班级点数。这样的行为真的正确吗?」
「你对自己的决断感到后悔吗?」
「当时我自认是正确的判断。可是……老实说,我现在感到动摇。」
「虽然很想告诉你答案,但我实在无能为力。」
「我明白。您身为教师,不能回答这种问题呢。」
「不是那样的。只是在目前这个时间点,还无法证明你是正确的而已。确实也有学生认为你的决断略微独裁且只顾自己方便吧。毕竟你也因为别人的评价感到痛苦,开始觉得自己选错了答案嘛。」
这番话真是刺耳呢,我无法反驳。
「不过,这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吗?无论怎样的人,都没有打从一开始就很完美的人。会算错简单的加法和乘法,从错误中学习,然后继续向前进。我也是沿着充满错误的人生在前进。」
「老师也……一样吗?」
「接受相同的特别考试时也是。别说正确或不正确,我甚至无法在时间内做出回答。关于这点,你则是给了一个答案。你算是做得很好了吧。没有人不用累积经验就能拿到一百分。在那场特别考试的阶段,你被认同为领袖,获得了权限。然后抱持切割掉某人的觉悟守护了栉田。你接下来要让其他人认同那是正确解答。」
老师说的话很像一个老师。
因为至今几乎没发生过这种事,我感到有些困惑。
「可以不用在目前这个阶段试图拿到一百分。要合理地切割掉OAA最后一名,或是以约定为优先接受不便之处──毕竟你碰到的是这种二选一。」
「说得……也是呢……」
我明白。虽然明白,还是会感到迷惘。
「不过──我也在想自己那时说不定变得看不见周围。我不禁会想倘若能更用心倾听,说不定能得出更好的正确解答。」
「人有时也会变得看不见周围。然后在冷静下来后,有时也会迷惘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可是,我没有那样的经验。我十分懊悔,在无意识中握紧了拳头。
「这是因为你到目前为止所做的判断,说好听点是正统,说难听点就是单纯吧?当然,那才是普通的作法。是这所学校的特异性首次要求你做出新的选择。」
「是……」
虽然收到强而有力的建议,我还是无法找到适合的答案。我大概露出了很窝囊的表情,但茶柱老师并未感到傻眼,反而十分温柔地对待着我。
「你是在校方提出的规则中奋战的吧?」
「可是,我打破了不会让叛徒以外的人退学的约定。」
「你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守护栉田,为了让大家投下赞成票,才撒谎跟大家那么约定的吗?」
「不是!那时我真的是抱持着那种觉悟……我说真的。」
「既然这样,就没有任何问题。遵守约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就算是大人,有时也会违反约定。我明白你之所以会改变想法,是因为你察觉到留下栉田才是正确解答,而做出那样的行动。对于现在瞧不起你的人,要不当一回事或直接无视都是你的自由。有人会继续跟随你,也有人不会。要把将近四十个人的班级统合起来这种事,就算是龙园、坂柳或一之濑,也无法轻易地办到。其他学生也是,即使表面上唯唯诺诺,也不晓得内心其实是怎么想的吧。」
茶柱老师这么说道,温柔地将手搭到我的肩上。
(插图008)
「别害怕失败。我不想当个不会认同、无法原谅孩子失败的大人。」
「老师,我还不算已经失败了。」
「……说得也是啊。只不过,我的意思是我打算守望你做出的选择直到最后。」
老师露出有一点伤脑筋的表情后,重新看向我的双眼。
她严厉却充满爱的细心话语,让我有些说不出话来。
「您变了呢,茶柱老师。」
本来不打算说出口的,却不禁说了出来。因为这是我坦率地感受到的真心话。
「至今一直冷淡对待学生的我,现在才摆出教师的样子,很奇怪吗?」
「有一点惊讶,但并不奇怪。」
「是吗,那就好。」
茶柱老师好像也觉得说太多了,她咳了两声清喉咙,改变话题。
「关于栉田的事情,绫小路有表示什么吗?」
「您说绫小路同学吗……?不,他没有表示什么。硬要说的话,感觉他像是在观察我会怎么做。」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那家伙认为这是应该由你来解决的事情吧?」
「说不定只是他受不了我这种单纯的任性。」
「这可难说。不过,绫小路在栉田那件事中做了很果断的行动。假如他无法信任你,我很难想像他会这样放置不管。」
「您对绫小路同学有很高的评价呢。我记得老师曾经说过绫小路同学是最严重的瑕疵品。」
「你竟然记得那么古早的发言啊。」
「他比OAA的评价还要优秀。」
「你对他的信赖与评价,也上升了不少啊。」
「虽然在个性上多少有些缺陷,但这也不是他才有的问题……之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呢?还是老师误会了?」
绫小路同学无庸置疑地十分优秀,比我这种人更加冷静且沉着。
我感受不到他被揶揄成瑕疵品的要素。
「你没必要把教师的每一句发言都当真。你跟他共有的相同时光,是我的好几倍吧?」
「就算这样,还是希望老师可以告诉我。」
「……这个嘛,我对他的评价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不,我认为那评价的可信度更高了。」
绫小路同学是瑕疵品──老师没有改变这句话是真实的主张。
「可是,现在要为那件事感到烦恼还太早喽。因为你有其他必须尽快解决才行的问题啊。」
「说得……也是呢。」
虽然感到在意也是事实,但那件事的确也可以等之后再说。我必须设法让栉田同学、王同学与长谷部同学三人来上学才行。
「栉田很棘手吗?」
「目前不管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无论我造访几次或试着等待,她都不肯开门。」
「那还真是辛苦。」
姑且不论周末,平日我去上学的期间,她能够到便利商店等地方尽情采购。
切断她的粮道也毫无意义。
就算试图用手机联络,她也没有开机。
「她只是感受到我在门的另一头手足无措的样子,以此为乐吧。」
「无法断言没那回事啊。话虽如此,但假如你不采取行动,事态就不会有进展,只会慢慢恶化。」
「是……」
「光靠自己的力量实在束手无策时,求助其他人的力量也是个办法。」
「但是感觉会乐意协助说服栉田同学的班上同学……顶多就平田同学吧。他现在应该也无暇顾及到这边吧。」
他正忙着善后王同学和筱原同学她们的问题。
「如果是平田,的确能帮上……不,但假如对象是栉田,可就难说了吧。正攻法、理智、好人──就算带那种人过去,我也不觉得紧闭的房门会轻易地打开。」
「总觉得好像也能理解老师想说的话,因为她并不坦率。」
「不巧的是我目前没有想到适合的人选,但你多留意同班同学以外的人,或许也不错喔。」
「但是要说服栉田同学,表示要面对她的真心。把这件事告诉外人会造成相当大的损害。」
「衡量利弊也是必要的功课吧。不过,告诉别人这件事未必一定不能获得原谅。例如我们这些教师,有一部分知道栉田的过去,即使是不知情的其他教师,只要慎选对象,他们也不会泄漏出去吧。我认为秘密这种东西,有跟没有一样就是了。」
能够打动栉田同学心灵的人物……
不,就算无法打动心灵,只要有人能够成为打破僵局的关键……
「我差不多该走了。或许是多管闲事,但最后再让我说一句话吧。最重要的是堀北你想怎么处置栉田,你要仔细思考这件事。」
我想怎么处置栉田同学……吗?
「谢谢您,老师。托您的福,我下定决心了。」
即使还没有想出答案,但用来挣扎的活力又再次涌现了。
「别放在心上。身为教师,这种程度的事情──一定是理所当然的吧。」
茶柱老师这么说完,回到职员室。
我从楼梯这边目送着她,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为止。
1
在榉树购物中心买完东西,回到宿舍后,我发现伊吹同学在电梯旁边瞪着入口看的身影。
我无视她并按下电梯的按钮,于是她宛如决堤似的发起脾气。
「别无视我!」
她用唾液彷佛会喷到脸上的气势逼近过来。
明明我接下来要展开有所觉悟的长期战,她究竟想做什么呢?
即使就这样搭进电梯,感觉她也会跟过来呢。
我无可奈何地停下脚步,目送打开了门迎接我的电梯。
「无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这篇文章是什么意思呀?告诉我答案啦。」
她瞪着我看的同时,将手机的画面摆到我眼前。
刺眼的光芒照亮着眼球,只能看见白光。
「你是笨蛋吗?这样近到都看不见了,可以再稍微离远一点吗?」
「真是的!看好!」
虽然她真的只有稍微离远一点,但光是看到一部分内容,我就立刻猜到上面写着什么了。
「是一篇让人感到佩服,写得很好的文章呢。一定是充满知性的人写的吧。」
「你别自卖自夸了!话说,这篇文章那里称得上充满知性?」
「你试着念出声,应该就会明白了吧?」
「什么?『如果你因为与我无关的事情退学,当然算是你输给了我。你最好别变成那种傻瓜哟』……这哪里知性?不对,不管这个了,快告诉我意思啦!」
「你念了还是不明白吗?」
「完全不懂。我这星期一直在思考,但还是不明白。那又怎么样?」
她从鼻子发出哼的一声,双手交叉环胸。
她无法把简单的忠告当成忠告来理解,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呀……
不,反倒想当成有发挥潜在性的效果呢。
「你现在问这些也没有意义哟,毕竟看来没有问题。」
「啥?什么意思?你再说明得简单一点,让我也能听懂啦。」
她的理解力真的很糟糕呢。
天分都点在运动神经和格斗能力上面了吗……
「我是为了不让你被退学,才传授了秘密策略给你。因为你好像不受同班同学喜欢,假如出现跟退学相关的课题,你也可能会有危险。如果我像这样激励你,你就算不愿意,也会试图留在学校对吧?」
「难道说……你在担心我?」
她并非感到惊讶,而是打从心底露出觉得恶心的表情,退避三舍。
「你别擅自那样解释。我只是还有事情想要请你协助而已。要是人手变得不足会很伤脑筋,而且就算你在上次的特别考试中被退学,也只是龙园同学的班级会获得一百点,你的退出不会造成任何损伤。既然都要退场,不如请你在有惩罚的考试中消失,还比较划算。」
即使我这么解释,她也丝毫没有露出感到信服的表情。
「我可以回去了吗?」
尽管一言不发地在生气,她仍然让路给我,我瞥了那样的她一眼,再次按下电梯的按钮。
然后在搭进电梯里时,我发现伊吹同学没有追上来。
「你不回房间吗?」
「我不想跟你一起搭电梯。」
「真幼稚呢,我们不是碰巧一起搭过几次了吗?」
「我现在没那个心情。」
「是吗,那随你高兴。」
我按下关门钮,前往栉田同学居住的楼层。
接下来必须一直坚持到她愿意打开房门为止。
在逐渐上升的电梯里,我思考着这样真的能打破僵局吗?
如果不想一些其他办法,情况应该不会改变吧?既然如此,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是在浪费时间。抵达目的地的楼层后,电梯门打开了。
但我无法踏出前往外面的一步,僵硬在原地。
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够与栉田同学对话呢……
只有时间不断流逝,电梯门就这样关上了。
在我按下开门钮前,电梯动了起来,开始往楼下移动。
「真是的,我真没用呢。」
在抱持这种杂念的状态下,就算能与栉田同学面对面,最好也别认为能够说服她。感觉好像白费了茶柱老师给的温暖建议一般,实在过意不去。
电梯笔直地回到一楼。
电梯门打开后,低头看着手机的伊吹同学没有注意到这边,踏出一步。
然后她感觉到电梯内有人而抬起头,看到我之后微微地发出了声音。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呀?」
关于这一点,她会吓到的确也很正常。
「你不搭吗?」
「我说过不会搭了吧!你故意的?」
我摇了摇头,伸手打算再次按下关门钮。
这时,我看到移开视线的伊吹同学,总觉得有些在意。
在按下关门钮的前一刻,我将手滑到开门钮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而她对电梯迟迟没有关门这件事感到可疑,并看向这边。
说不定打破僵局的关键就掉落在意外之处。
这应该是实践茶柱老师的建议之时吧……
「怎样啦?」
「……我在想干脆请你协助好了。」
「啥?」
虽然这会是很大的赌博,但说不定能成为打破胶着状态的素材。
我一直看不见打破僵局的关键,说不定可以打破这种僵局的是令人意外的伏兵。
尽管觉得这么做有些鲁莽,但现在只能尝试各种方法了呢。
「进来吧。」
「你要我说几次我不会跟你一起搭电梯?」
「别说这么多,进来就是了。」
「……搞什么呀。」
确认伊吹同学即使感到烦躁,仍然搭进电梯后,我按下关门钮。
「我有事情想请你陪我商量。」
「啥啊啊啊啊?要我陪你商量?不不,我怎么可能答应啊。」
「但你不是搭上电梯了吗?」(注:这边的「答应」跟「搭」电梯,在日文中都是使用「乗る」这个动词。)
「是你叫我搭的吧。」
「既然这样,答应陪我商量也无妨吧?」
「不,这根本不合逻辑吧。」
「这对你而言也不是坏事。然后,关于要商量的内容──」
「你别擅自说下去啦。光是你要找我商量这件事,就已经是坏事了耶?」
就在我们进行这样的对话时,电梯抵达栉田同学的房间所在的楼层。
我先走出电梯,接着转头看向还在电梯里的伊吹同学。
「出来吧。毕竟这边不晓得哪里有人在偷看或偷听,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我才不管,我要回去了。简直莫名其妙耶。」
伊吹同学按下关门钮想打道回府,但电梯门没有关上。
「看来电梯也希望你出来呢。」
「是因为你从外面按钮在妨碍我吧!」
「话说回来,你有喜欢的东西吗?例如很重视的事物之类的。」
「……这有什么关系吗?」
「别管那么多,回答我。」
「──唔。」
「唔?」
「不,啊~啊……是什么呢?我完全想不到,大概是草莓什么的。」
「你举的例子意外地可爱呢……够了,忘了刚才的话题吧。」
「是你先开口问的,这什么意思呀!话说你差不多该把手从按钮上放开了吧?」
伊吹同学变得越来越不高兴,我决定开口切入主题。
我领悟到赶紧共享话题,将事情往前推进也对她比较好。
「我接下来要去见栉田同学。」
「所以呢?你擅自去见她就好了吧。」
她「啪啪」地狂按关门钮,但当然毫无意义。
「事情没那么简单呀。她这一星期都旷课,一次也没露面。就算造访宿舍,她也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样子。我想请你把她从房间带出来,你明白了吗?」
「啥?慢点,为什么我得做那种事才行呀?」
「这也是在帮助人哟。」
「我才不管咧。即使对象是自己班的人都不会这么做了,我怎么可能协助你的班级呀?」
我早就算到尽管告诉伊吹同学这件事,她也不可能爽快地答应帮忙。
但如果有好处,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电梯门一直开着,警告声开始「哔哔」地响起。
「好吧。既然这样,我给你成功的报酬。」
「我才不需要。你要是以为钱能打动我,就大错特错了。」
「嗯,是那样没错吧。但我提供的报酬,应该会是你强烈期望的东西哟。」
「……我不觉得有那种东西就是了。」
伊吹同学的心无法轻易打动。但只要拿出某样东西,她的想法就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在体育祭中,可以事先登记最多五项想参加的比赛对吧。可以自由选择要参加哪种比赛或哪一组。虽然这种措施的主要目的是让学生用来达成必须项目,或者避开强敌……但相反地也是能够与希望的对象战斗的系统。」
我说明到这边时,原本毫无干劲的伊吹同学双眼发亮起来。
「我想你一定为了跟我战斗一直在等待,没有预约对吧?但是,不巧的是我不打算到最后一刻才决定。视情况而定,我也很有可能专挑剩最后一个名额的比赛报名。换言之,就算你想伺机而动,也永远没有机会跟我战斗。」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肯帮忙,你就会跟我战斗?」
「对,你可以挑一项喜欢的比赛和我战斗。当然为了班级,我是完全不会手下留情的,所以你会无法获得胜利分数。如果这样你也无所谓的话。」
「哈!挺有意思的嘛。但是我无法接受才一项比赛。最少也要三项。如果你肯以两胜一败的形式跟我决胜负,我就协助你。」
「三项?真是狮子大开口呢……」
警告声响彻周围,我摆出在思考的模样。
「我不会让步的。」
我想也是。只凭一项比赛就决定胜负会让人无法接受这点,我也有同感。
话虽如此,但要是比两场或四场,也可能会打成平手。虽然打从一开始,比三场决胜负就在我设想的范围内,但如果开头就这么提议,伊吹同学也可能会要求比五场。
假如你比三场就能接受,这个妥协的条件就跟预定的一样呢。
「……好吧,我会配合你参加三场比赛,这样就行了吗?」
「就这么说定,不准之后反悔。」
伊吹同学这么说道,走出了电梯。
我松手放开按钮,于是电梯缓缓地开始关上门。
「当然了。只不过──要请你帮忙到这次事情解决为止哟。」
「你明确地告诉我怎样才算达成目标吧。」
「就是让栉田同学从星期一开始来上学,就只有这样。」
「感觉很简单呢。话说就算栉田缺课,那又怎样啊?无论谁都会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吧?」
茶柱老师说过关于栉田同学的秘密,其实有跟没有一样。
只是重点在于这并非可以随便泄漏出去的事情。
我决定坦率地听从那个建议,说出一切。
假若伊吹同学是那种会到处张扬的学生,只代表我没有看人的眼光。
即使会把自己逼入更糟糕的绝境,现在也需要突破困境的道路。
告诉她的内容是关于栉田同学的事。当然,我不会故意隐瞒。
伊吹同学应该也知道栉田同学至今过着怎样的生活。但是,我向她说明栉田同学的本性与想法,还有直到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为止的细节。
在我进行说明的时候,伊吹同学看起来兴趣缺缺似的随便面向其他方向聆听着。
一般来说,看到对方表现出这种态度,可能会感到不满,但不可思议的是,我却觉得自己好像被她这种态度给救赎了。我将栉田同学现在为何会旷课的原因一五一十地说明完毕后,伊吹同学感到傻眼似的叹了口气。
「真无聊。」
伊吹同学对栉田同学的本性丝毫不感兴趣,平淡地针对事实述说感想。
「你没有大吃一惊呢,你原本就知道些什么?」
「并没有。只不过,我不相信有什么正经的好人。无论是栉田、平田还是一之濑都一样。越是爱摆出我是好人样的家伙,背地里肯定越是阴险。」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呢。」
说不定意外地有一针见血的部分。
「那么,龙园同学在你心中的评价相当高吗?毕竟他在表面上……不,包括私下在内,都不是个好人。」
「我更讨厌他。要顺便说的话,我最近也讨厌起像绫小路那样好像人畜无害的家伙。让人超级不爽。」
到了这种地步,反而让人好奇这世上有人能让伊吹同学抱持好感吗?
「哎,我不讨厌把那种家伙拉出来。我反倒想问她至今一直装好人的事情被揭穿,感觉怎么样呢。」
如果伊吹同学做得太过火,我必须阻止她才行,但感觉我似乎有必要效法一下那种强硬的态度呢。
「只要把窝在房间里的栉田拉出来就行了吧?」
「对。」
伊吹同学相当有自信,她脚步轻盈地走向栉田同学的房间前。
「你打算一个人动手?」
「你安静地在旁边看着。」
既然这样,让我见识一下她的本领吧。
伊吹同学走到栉田同学的房间前面,接着突然按住肚子,当场蹲了下来。
「……啊,好痛……好痛啊!」
然后她发出响彻走廊的哀号。
我有一瞬间无法理解她在做什么,茫然地注视着那光景。
「肚、肚子突然好痛……不、不行,我撑不到回房间……!」
咦……肚子痛?难道这就是你想到的方法?
用借洗手间这个理由,让栉田同学开门?
姑且不论这种老套的想法,演技实在差劲到无药可救……
说到底,伊吹同学的房间根本不在这层楼。
就算在同一层楼,冲回自己房间肯定也比较快。
「厕、厕所,借一下厕所!」
她迅速地狂按栉田同学房间的门铃,想叫她出来。
即使持续这样的动作大约十秒钟,栉田同学也没有要从里面出来的样子。
问题已经不在于我跟这次事情是否相关了……
很明显地搬错救兵,我不禁想抱头苦恼。
持续演了几十秒后,伊吹同学露出严肃的表情,回到这边来。
「她应该不在家吧?」
「我想她肯定待在房间里。」
「真的吗?如果不会被刚才那样的演技骗到,栉田那家伙挺冷血的耶。」
「是、是呀。」
因为她好像是认真地这么说,这时还是别吐槽比较好呢。
我指示伊吹同学安静地跟我走,然后打开电表箱,里面安装着栉田同学房间的电表。
「这里可以看见圆盘对吧?假如这个圆盘转动的速度缓慢,她不在家的可能性很高。但倘若她在家里使用电视或电脑,转动速度就会变快。」
目前圆盘的转动速度略微快速。
「这样你就知道她在家的可能性比较高了吧?」
「……你居然知道这种像小偷一样的事情呢。」
「上周末在等她出门的期间,我也做了不少功课。严禁滥用哟。」
不,我才不会那么做──伊吹同学用冷淡的眼神看向我。
「你有想到其他方法吗?若没有,可能要立刻向你发出战力外通告(注:日本职棒术语,指球员已被排除在球队战力外)──」
「我搞错作法了。」
「咦?」
「虽然要赌一把,不过没差吧?我会强硬地把栉田给拉出来。」
尽管觉得想要她提出根据,但看到她的气魄,我判断可以再一次交给她处理。
我保持距离,然后她再度走到栉田同学房门前──
「唉,栉田。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据说你至今一直装乖的事,在考试中穿帮了啊?」
我还以为她要做什么,结果她竟然开始痛骂栉田同学。
大脑有一瞬间运转起来,认为应该阻止她,但就算那么做也没有意义。
因为就算阻止伊吹同学,她说的话也已经传入栉田同学耳中了吧。
「还真是难看啊。从人气王第一名跌落下来的感觉如何?啊,如果要论好人排行榜,一之濑还在你之上吗?从第二名跌落下来的感觉如何?」
与刚才生硬的演技相比,她煽风点火的技术要好太多了呢。
会绝妙地感到火大,大概是因为说的人是伊吹同学吧。
但没有听到任何回应。果然不能用粗暴疗法吗……
站在房门前的伊吹同学面不改色,而且也没有要住口的意思。
「让我看看你窝囊的表情嘛。」
她还用右脚脚尖以挺强的力道踢着房门。
「刚才堀北害我累积不少压力,我实在很想消除一下压力呢。」
伊吹同学丝毫没有想要拯救栉田同学的意思。
她对八成待在房门另一头的栉田同学宣泄这些真心话。
「踹别人的房门或许挺纾压呢,我也稍微能理解龙园的心情了。」
她用力地反覆踹门的行动,像是也为了让自己发泄了。
在她这样踹了几次门后,从室内传来了声响。
伊吹同学不管室内的动静,打算更用力地踹门时,房间的门锁突然打开了。
「──这样让我很困扰,可以请你停止吗,伊吹同学?」
便服打扮的栉田同学现身了。
没想到栉田同学竟然会对伊吹同学这种粗暴的作法产生反应……
我这一星期来的努力究竟算什么呢?我有点受到打击。
「看吧,出来啦。你果然是这种家伙。」
伊吹同学对栉田同学的性格瞭若指掌,说不定其中有伊吹同学才能理解的部分。
「你那种误会让人很不爽,可以住口吗?」
「哦?原来是这种感觉呀?比起装乖的你,这样还让人比较有好感呢。」
「我一次也没有对你抱持好感过哟,就跟那边的堀北同学一样。」
从她还会加同学称呼这点来看,她的精神状态似乎稳定下来了呢。
因为躲藏起来也没有意义,我不客气地走到栉田同学的房间前面。
「方便的话,能让我们进去房间吗?我在外面等到很疲惫了。」
「哎,就算想关上门也没用啦。」
伊吹同学将一只脚牢牢地卡在房门缝隙间,因此栉田同学无法关上门。
栉田同学目不转睛地俯视伊吹同学伸出的那只脚,然后狠狠地踩了下去。
「──痛!」
栉田同学不断用力地转动脚踝践踏,伊吹同学也没有要收回脚的意思。
「真的耶,门关不上呢。」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在伊吹同学试图强硬地开门闯入时,栉田同学立刻往后退,一脸严肃地迎接我们进门。
「请进吧,这说不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慢慢坐吧。」
她的说法彷佛别有含意,她应该抱持着这种程度的觉悟吧。
一直维持现状让班级感到困扰,对栉田同学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她肯定是因为下定了某种决心,才邀请我们进房。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机会──想必是这样吧。栉田同学的房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维持得很干净整齐。在爱干净这点上,她给人比我更加注重整洁的印象。
「哦、哦~你收拾得还算整齐嘛。」
伊吹同学露出感到佩服与惊讶的模样,环顾房间里面并这么说道。
栉田同学看到她这种态度,回道:
「感觉伊吹同学的房间很杂乱,四处还散落着脱下来的衣服呢。」
「唔……你、你明明没看过,懂什么呀?」
不管怎么看,都能明显看出被说中了事实哟……
「坐下吧,我不会端饮料或点心出来招待,没差吧?」
「嗯,不用费心。」
被栉田同学催促坐下的我们,有一瞬间四目交接后,保持距离坐在同一边。
栉田同学坐在我们的对面,变成隔着桌子二对一的状况。
「那么,你们好像一直在我房间前吵闹,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应该明白吧?是关于你这一星期都旷课没来学校的事情。」
「是喔。」
栉田同学漠不关心地回应,接着说道:
「明明都发生了那种事情,你觉得我还能去上学?虽然不会感到惊讶,但你也跟这女生讲了我的事情对吧?你这样算一种报复行为吧。」
「不是那样的,她不会随便告诉别人。」
「哦?你很信任她嘛?」
「并没有,纯粹只是她没人可以说而已。」
「喂。」
伊吹同学用拳头敲打桌子并瞪着这边看,但我无视她。因为我说的是事实嘛。
「就算是那样,你也没有顾虑到对方的心情呢,我感到受伤了。」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就算我没资格,这也不构成堀北同学可以不用顾虑别人心情的理由吧?」
我们立刻展开锐利的言语交锋。
「将话题往前推进吧,我很清楚自己有思虑不周之处。可是一开始抱持敌意设下圈套的人是你,没错吧?」
栉田同学原本只是单纯的同班同学。
然而她始终把我当成应该退学的对象。
「关于这点我不会否认。但那也没办法吧,因为我实在无法忍耐呀。」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就算现在回顾过往,也想不到明确的答案。」
「我明白哟。毕竟我也思考过好几次相同的事情。然后我找到了一个结论──为了无法忍受堀北同学存在的我,你应该积极地自主退学吧?」
「别强人所难好吗?那不是结论,只是单纯的谬论。」
「是谬论呢。不过只有这个谬论可行呀。」
即使她会回答我的问题,但实在难以说是友善的对话。
可是这就是栉田同学的真心话,这点也是千真万确的吧。
一开始打算多少听听她怎么说的伊吹同学,双眼渐渐变成死鱼眼。
「你能把一切都当成过去的事,协助我们吗?」
「虽然早就知道你要讲这些啦,别笑死我好吗?」
「你具备那样的实力与价值。」
「我知道。」
她甚至没有露出谦虚的态度,立刻这么回答。
「超级自我意识过剩……」
对于这么小声低喃的伊吹同学,栉田同学没有订正自己的话,而是补上一句:
「会吗?我不那么认为。」
「我也不那么认为呢。我不认为你的实力很厉害,要不然我们在这里比一场?」
伊吹同学这么说完,握紧拳头。
「伊吹同学比想像中还要蠢呢。所谓的实力不是指那么回事哟?去看看OAA如何?在这所学校的实力要看OAA的成绩好坏吧。我想我跟你之间的差距比想像中更大哟?」
伊吹同学露出不满的表情,彷佛想说等着瞧似的拿出手机,确认OAA。
然后她比较了栉田同学跟自己的综合能力之后,脸色苍白起来,默默地关掉了手机。
「希望你为了班级活用那份强大的实力。要是继续无故旷课,你的座位迟早会消失不见。」
「已经不见了吧。哎,这也难怪啦。以堀北同学的立场来看,你抱持会遭到反感的觉悟,反对让我退学对吧?所以若我派不上用场,会伤脑筋的是你自己。我很能理解你像这样拼命想要说服我的心情哟。」
栉田同学应当也很清楚班级的状况。
「我输了。我已经没有任何容身之处。但是,那场全场一致特别考试,我在最后一刻会那么安分,是为了尽可能给你造成损伤。只要我今后也继续旷课,校方就会惩罚有学生拒绝上学的班级对吧?然后受到惩罚的责任问题就会落到你身上哟。」
确实,要是栉田同学就这样继续旷课,班级就会彷佛不断在服毒一样,持续受到损伤。虽然迟早可能会因为特别考试,让她的拒绝上学战略走投无路,但栉田同学仍可以漂亮地达成复仇。
「这对你没有好处哟。」
「现在才说这些也太晚了。既然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失去,想要尽可能多拉一点人陪葬,是很正常的吧?」
「啥?那才不正常。你别因为OAA的数字稍微好看一点,就得意忘形起来。」
「即便我是抱着一半好玩的心情邀你进来,但这么做好像是对的呢。你这人很有趣哟,伊吹同学。要是只有我跟堀北同学,八成只会变成很无聊的对话吧。的确,或许用『正常』来形容是错的。对我而言的正常,一定是所谓的异常吧。」
「意思是你承认自己是异常者?」
「自己是第一我才会心满意足,我无法容忍对自己不利的事物。」
「真恶心。」
「这也没办法吧,因为我没办法改变这种想法。这是天生的哟。」
被人说是迁怒或反过来记恨也无所谓。
彷佛大彻大悟一般让心情冷静下来的栉田同学,比平常还要更加诡异。
比她激动地大喊大叫、暴露出弱点那时要棘手许多。
「在校方强制采取行动前,我会继续拒绝上学。」
栉田同学宣言她今后也会继续这种抱持玉碎觉悟的攻击。
就某种意义可说是无敌的她,平淡地表示:
「你要怎么做?」
「没什么好做的,我只能像这样不断跟你对话。」
「你完全没有对策呢,跟绫小路同学有天壤之别。」
在绫小路同学的名字出现时,伊吹同学的耳朵抽动了一下。
「明明以为是我占上风,他却一点也不着急。岂止如此,还拟定了反过来利用我的计画。我觉得他是不能与之为敌的对象呢。」
「那个人──是呀。他可能拥有可以看透各种未来的力量。我最近才察觉到这件事。」
「那跟我一样呢。」
「是呀。」
之后稍微陷入了沉默。
「你也真是个傻瓜呢,堀北同学。明明把我切割掉就轻松多了。」
「我说不定是个傻瓜呢。毫无根据的直觉、毫无根据的自信。被人这么认为也没办法。但是你确实是个优秀的学生,这点无从怀疑。虽然对于知道你过去的我和绫小路同学,你的冲动行为具备危害班级的因素,至少你对班级持续贡献了一年半的评价不会有所改变。」
栉田同学这一路以来留下了足以自豪的成绩。
「如果你真的以让班级感到困扰为最优先,你只要照这样继续旷课,作为复仇或许会成功。应该说这样就好了吗?」
「你想说什么呢?」
「我在问你这种程度就能满足吗?」
「我能满足哟。因为我现在没有更多奢望。无论你讲什么长篇大论来说服我都没用哟,我是不会点头的。」
说服。听到这样的词汇,让我有一种鱼刺卡在喉咙里的感觉。
我的确希望栉田同学可以来上学。
因为我想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这是眼前的栉田同学最清楚不过的事情。
但是,这是为了我自己。而对栉田同学而言,很难说是最适合的答案。
「我说不定误会了。」
「什么意思?」
「我原本认为自己是来这里『说服』你的。可是,不是那样子。结果那还是为了自己、为了班级,根本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什么?你这次打算因为同情,用哭的让我点头吗?」
「我只是察觉要带你到你根本不想去的学校是一种错误。」
「既然这样,话题可以结束了吧。只要我扯后腿,你也会自动跌倒。如果我长期缺席的校园生活能让你感到痛苦,我会很开心的。」
「不用管我会怎样。但是,这同时也会让你感到痛苦。」
「我会感到痛苦?那什么意思?」
「因为你明明还有应该要回去的地方,却会失去那个地方。」
「你变得挺会自说自话的嘛。都说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越是去想、去思考关于她的事情,就会有一种感情涌现上来。
「看着你就会让人很烦躁呢。」
「……啥?」
「就算想要贴近,但因为你太幼稚,根本束手无策。简单来说,你只是选错了所有选项。要是你没有企图排除不会说出秘密、也根本不清楚细节的我,就不会变成这种局面了。绫小路同学的事情也是一样。」
「我就说我无法忍耐了吧。」
「就是这点幼稚呀。因为无法忍耐所以大闹……这不是跟小孩子一样吗?」
这番话先戳中了一直默默在旁聆听的伊吹同学。
她不禁喷笑出声。
栉田同学对她的反应感到恼火,并表现出烦躁的态度。
「这点程度你就忍耐一下吧。你已经是高中生喽?明明只是走路去教室而已,却连这种事都办不到。你别一直躺在地上耍赖,快点靠自己站起来前进吧。」
「哈──你真敢说呢,堀北同学。可是,我是个感到受伤的可怜女孩哟。如果现在去学校,会被同班同学排挤,无法像以前那样生活。而你居然想把我带到那种令人难受的地方,还真残酷呢。根本没有贴近我的心情呀。」
「虽然我的立场没资格说别人,你现在难看到极点哟。」
「…………」
「你的本性已经被全班知道了。没有办法再做什么补救。所以你要给班级添麻烦。即使你在班上大哭大闹的模样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但你真的就是个幼稚的孩子。不,是幼儿呢。感觉好像在应付幼儿一样。」
「别瞧不起人!」
她高举起手,毫不留情地朝着我的脸颊挥落下来。
我冷静地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地制伏住她。
「这也难怪别人想瞧不起你吧。只为了自己的愉悦让我和同班同学伤脑筋,会把这种事摆第一的人,除了幼儿什么都不是。」
「你是要我一个人吃苦忍耐,协助你和班上那些家伙吗?」
「你别擅自解释。听好喽?你拥有稳固的实力。既然这样,『为了你自己』使用力量吧。周遭什么的根本没关系。假如你为了自己行动、为了自己升上A班,那无庸置疑是你的『功绩』。然后你利用A班的特权去做喜欢的事情就行了。若想做一样的事,这次记得去没有任何人知道你过去的地方哟。」
瞪着我看的栉田同学没有发出下一句话。
「校园生活只剩下一年半哟。应该没有多困难吧?过去这一年半来,你只让班上同学看到表面上的好人样。这比那个更简单。还是说就凭你的实力,连这种事都办不到呢?」
可以感受到栉田同学被我握住的手,因愤怒而颤抖着。
但是,我找到了另一个结论。
「我只会来这么一次。剩下的由你自己去思考。如果都说到这种地步,你还是要与我为敌的话──那你已经无药可救了。你就一辈子当个小孩子吧。」
「在我停滞不前的期间,你会继续往前进……是吗?」
即使没有全部说出来,栉田同学应当也能看见目前的状况。
「你会退学,我则是在A班毕业,实现自己的梦想。想必是很大的差距吧。」
自尊心强烈的栉田同学想像了最讨厌的我的未来,闭上双眼。
从漫长的人生来看,校园生活占的比例很少。
「你真的……认为我接下来还有机会回归校园吗?」
「这就要看你了。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放软态度吧。」
她原本还是非常用力的手臂,花上一段时间慢慢地放松下来。
「我就听听你怎么说,告诉我你在思考的战略吧。」
在经历一番迂回曲折后,终于抵达栉田同学愿意侧耳倾听的状况。
但是,不能只为了让她感觉舒服而粉饰太平。
必须述说用来让她生存下去的计画,让她能信服才行。
我当场重新构筑原本就存在的几个暂定答案,同时推敲出理想的回答。
「你现在还打算装乖度过校园生活──」
「我没那个打算。应该说办不到吧?班上同学已经看到我的本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吧?」
「是呀。但换个说法,就是有可能对还没看过你本性的人重新装乖对吧?」
栉田同学稍微露出在思考的动作,然后低喃一声:「这可难说。」
「到目前为止,只有堀北同学和绫小路同学等极少数的人知道真正的我。所以我对掩饰本性这件事还不会感到犹豫,然而现在是以班级为单位增加了吧?不是只有聪明的人,其中也掺杂许多愚蠢又像混帐一样的学生。」
栉田同学说的话十分合理。但在我做出反应前,伊吹同学先有了反应。
「讲话真毒!」
伊吹同学过敏地对「愚蠢又混帐」这个部分产生反应。
「又不是在说你,怎样都无所谓吧?」
「伊吹同学,如果你无法保持安静,要回去也行哟?」
「啊,是哦。那我要回去了。可以当作你会遵守那个约定吧?」
对于打算站起来离开的她,我姑且先传达应该告诉她的事情。
「不行哟。假如你现在回去,就视为中途放弃,契约算无效。」
「啥啊啊啊?别开玩……啊~好啦,那我就安静不说话,你们快点讲完。」
「契约?这个词还真让人在意呢。」
「我只是跟她约定如果她肯帮忙把你带到学校去,我会在体育祭上跟她战斗。」
我补充说明为何伊吹同学会在现场。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找伊吹同学,这疑问总算解决了。」
「姑且多亏了她,才能进来你的房间打扰,所以找她是有意义的呢。」
伊吹同学露出有很多话想说的表情,但她努力忍住了。
即使要忍耐到最后也想跟我一决胜负,这种志气值得赞赏呢。
「言归正传,我可以解释成在被人得知本性的状态下,继续扮演好人让你感到痛苦吗?」
「是那样没错呢。若是有意义的演技还能努力去演,但无法努力去演毫无意义的演技吧?」
到目前为止,如果能让我和绫小路同学退学,继续扮演好人就有意义。
然而要让班上所有人都退学这种事近乎不可能。国中时代,栉田同学陷入类似的状况时,是让班级瓦解,将一切划下句点。
所以她这次也做了一样的举动──这就是到目前为止的发展。
「倘若你不希望那么做,便没必要像以前那样跟班上同学相处。」
「哦?」
不光是眼前的栉田同学,对伊吹同学而言,这似乎也是个意外的回答,她们两人都露出类似的反应。
「就算在某种程度上封口,也无法保证绝对不会泄漏出去。既然这样,无法避免以栉田同学是双面人且抱有问题的学生这个前提来与其他班周旋。」
不过,那样代表栉田同学这个武器会失去一半的效力。
虽然她在学业和运动方面表现都不错,但两边并非有一流水准。终归只是个模范生。
即使天生的能力胜过佐仓同学,也欠缺除此之外的魅力。
「没有任何人信任我。我不觉得大家会接受这样的我呢,我没说错吧?」
「的确无法像以前那样顺利进行吧。但是,真的能说你完全失去信任了吗?你怎么看?伊吹同学。」
「…………」
「伊吹同学,回答我。」
「是你叫她闭嘴的吧?」
「我允许你发言。」
「真是的……一下叫我闭嘴,一下又叫我讲话,我可不是你的小弟还什么喔?」
「你不想跟我一决胜负吗?既然这样,就早点跟我说──」
「啊~真是够了!」
伊吹同学一边乱抓着头,一边回答道:
「你只是一直以来太爱扮演乖孩子而已吧。我不相信有什么完美的好人,反倒觉得之前的你还比较可疑。如果要问我相信之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现在这个老实的你或许比较好呢。」
她连珠炮似的讲出自己的想法。正因为她不会搞什么小把戏或耍小聪明,在栉田同学听来,大概也觉得她是有话直说吧。
「啊哈哈哈,真是有趣的解答呢。应该说你的思考方式很罕见呢。但不是每个人都像伊吹同学一样奇特。反倒该说正常人都会感到厌恶吧。」
「她确实并不正常。」
「喂!」
「无论是谁,多少都会有一点双面人。你最看重的是为了自己而行动这个本性的部分受到伊吹同学赞赏。因为你的本性绝对不会改变。」
想要改变她的本性这件事,说到底是错的。
「而且只要你不改变像以前那样对外的说话方式和语气,没有看到你本性的人,很难在真正的意义上想像你那个模样。无论别人怎么用话语说明,除非亲身体验过,否则人类无法理解。」
「什么意思?」
「举例来说,对了,像一之濑帆波同学。她可以说是比栉田同学更善良的人对吧。如果有人跟你说她其实很暴力,讲话又恶毒,最喜欢看到别人失败,你会立刻信以为真吗?」
「……或许很难呢,毕竟她好像是真正的好人。」
「虽然我很怀疑就是了。」
「你怀疑的不是一之濑同学,而是好人这个存在本身吧?」
「哎……的确,若没有直接看到,或许不会知道呢。栉田的事情也是,光从堀北那里听说,本来也没什么真实感。」
「对吧?至少这一年半来,一之濑同学一直在当个好人。就算有人那样爆料,大家也不会相信。话虽如此,假如她的同班同学都口径一致地表示一之濑同学就是那种人,当然我们会感到可疑就是了。但是,果然还是无法完全浮现出那种想像吧?」
使用暴力、爆粗口的一之濑同学。无论是谁那么说,都无法澈底相信。
即使会警戒提防,但假如没看见她那一面,无法信以为真。
「没体验过就不会明白这点,或许真的是那样。格斗技也是,就算有人口头说明某个招式,警告说那招很不妙,有时也会完全无法理解。实际上吃了那一招后,便很清楚厉害之处了。」
「拿格斗技来举例很像你的作风呢,伊吹同学。」
「既然还残留着疑惑,就无法让人澈底信任哟。」
「这就是你发挥本领的时候了。你只能靠今后的作法巧妙地与人周旋。至少你调整距离感的技术和沟通能力在一般人之上这点是事实嘛。」
能否获得更深的信赖,在目前这个阶段还是未知数。
「就算面对其他班级时只要那么做就行了,那同班同学呢?筱原同学、王同学,尤其是长谷部同学八成怨恨着我吧。这样大家还能团结一致吗?」
「要所有人团结一致,或许不可能吧。但是,光靠你的能力回报班上,也能产生成果哟。」
只要不断留下比平均值更好的结果,也能让成绩不如栉田同学的学生无法轻易地开口抱怨。
「如果不被信赖的一面浮现出来,我会协助你。」
「……你觉得我会坦率地相信这种甜言蜜语?你难道不会背叛我吗?」
「你大可怀疑。我背叛你的时候,我会听你埋怨的。」
说到底,对在目前这时已经完蛋过一次的栉田同学来说,本来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要不要在这时再一次站起来,全看她自己的决断。现场陷入今天最漫长的沉默,栉田同学闭上了双眼。然后她开始嘀咕着什么,但我听不清楚。最后她似乎做出了结论,只见她睁开双眼。
「我知道了。我会只为了我自己奋战一年半,对班级做出贡献。我不会为了堀北同学和班上同学战斗,这样就行了吧?」
「我没有任何不满,只要你能用结果回报班级就行了。」
栉田同学站起来,她这次伸出的不是拳头,而是左手。
「与那时相反呢。」
之前栉田同学没有回应我伸出的手。
「用左手握手好像含有敌对的意思哟。」
「……是这样吗?我以前对你伸出了哪一只手呢?」
「左手。」
栉田同学记得一清二楚,她立刻这么回答。
也就是说,她是在理解其中含意的前提下,用左手要求握手呢。
我也再次站起身,伸出左手回应那只手,与她互相握手。
「变得好像敌对纪念呢。」
「你不觉得这样比较像我们的作风吗?」
「或许是那样也说不定呢。」
她用力地回握我的手,我也再次回握。
「对了,我有一件事很想对堀北同学做做看……可以吗?」
「请求?是什么呢?」
「就是呀──」
露出微笑的她缓缓地朝我伸出了双手。
她的手越过身体的高度,靠近脸这边。
然后才心想她温柔地触摸了我两边的脸颊……接着左右两边同时窜过刺麻的电流。
随后我才注意到那是脸颊被狠狠捏住的疼痛。
「你奏什么……!」
「我真的很讨厌你哟,堀北同学。」
她这么说,更用力地捏住我的脸颊。
「从今天见到你时,我就一直觉得很烦躁,已经缔结合作关系的现在也觉得很烦躁。一想到从星期一开始,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我想那种压力一定不得了吧。得像这样稍微发泄一下才行呢。」
她更起劲地捏着我的脸颊,没有要停手的样子。
「已、已经够了趴?」
「不行不行,这样完全不够呢。」
我原本打算稍微接纳她的任性,得意忘形的栉田同学却没有要停止拉扯我脸颊的样子。
既然她丝毫不打算松手,我也自有办法。
我同样地伸出双手,捏住栉田同学的脸颊。
「──唔!」
「差噗多口以请你松手了吧?」
我原本认为她只要感受到相同的痛楚就会停手,但……
「啊发发,光速你的丑脸就够好笑了,别再开其他玩笑豪吗?」
我没有退让,指尖更用力地紧捏,我抱着要撕裂她脸颊的干劲还以颜色。
尽管如此,栉田同学还是一步也不退让,用感觉超越极限的力道回捏着我。
(插图009)
这么一来,就是在比谁比较倔强了。
「……你们两个就闹到撕破脸吧?感觉实在太蠢,我要回去了。」
唯一冷静的伊吹同学这么说,先一步从玄关离开到外面了。
我们固执地僵持了两、三分钟,就在疼痛也开始麻痹的时候。
我们察觉到彼此都在暴露出愚蠢的模样,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手。
看到栉田同学的脸变得通红,我自觉到自己大概也是那样。
「……星期一记得来上学。」
「真是纠缠不休耶,可以快点回去吗?」
她几乎是要赶人地推着我的背,我离开她的房间来到了走廊。
「真是的……」
我抚摸着疼痛的脸颊看向电梯那边,只见伊吹同学搭进电梯里。
「该不会是在等我?」
我这么说并迈出步伐,于是伊吹同学吐出舌头,按下电梯的按钮。
「……她说不定拥有惹人生气的才能……呢。」
但多亏有她才能见到栉田同学这点也是事实。
在体育祭必须按照她的期望,做个了结才行呢。
2
我从床上抬起沉重的头,迅速地离开了被窝。
明明不是发烧,却一直有种轻微的钝痛。
原因十分明显,因为我沉浸在罪恶感中,已经跷课了五天。
明明一直以来除了生病外,我一次也没有请假过。我受到罪恶感谴责,为了消除那种心情,我试图思考其他事情,却无法成功地把那些情绪从脑海中赶出去。要是想赶出去便能赶出去,就不用请五天假了呢……
做点什么转换心情吧。我这么心想,伸手抓住手机。
收到的好几封讯息仍然是未读的状态,我就这样点开相簿,读取拍摄初期的纪录。我滑动手机画面,感到怀念似的看向照片。
最先让我停下手的,是刚入学后没多久,我还没有可以称之为朋友的朋友时的照片。
温柔地露出微笑的平田同学站在还无法自然地露出笑容的我旁边,这是我跟他一起拍的第一张照片,然后也是唯一的两人合照。
虽然我现在也不擅长笑,但感觉跟这时相比,已经进步了不少。
「真令人怀念呢……」
在人生地不熟的日本度过校园生活。
最先让紧张不已的我放松下来的人,就是平田同学。
当时我还没有自觉到「喜欢他」这种心情。
只觉得他帅气又温柔,是个很棒的人。
在竞争意识激烈、大家都很会念书的中国根本无暇谈恋爱,所以我没能察觉到。虽然不晓得自己是何时察觉到那份爱慕之情,但从有自觉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认为自己不会说出来。
因为平田同学很受欢迎,根本不是我能高攀的对象。
就算一时冲动向他告白心意,也只会让他感到困扰而已。
所以我将这份感情隐藏在内心,只求能待在他的身边就满足了。
「──明明如此。」
光是回想起来就再度让我感到难为情,然后变得害怕,眼泪夺眶而出。
「该怎么做……」
我喜欢平田同学这件事被全班同学知道了。
大家一定也发现换座位时我是为了换到平田同学的身旁吧?
我不晓得该摆出什么表情去上学才好啊……
思考到这边后,这次又有别的罪恶感袭向了我。
让长谷部同学看到温柔与严厉的一面,便退学离开的佐仓同学。她痛苦的心情照理说是我这种人无法估量的。明明如此,我却无暇顾及他人,只是希望那场考试快点结束,而按下了赞成她退学的按钮。
「差劲透顶……了。」
我非常讨厌差劲透顶的自己,感觉痛苦得不得了。
我这种人渺小的烦恼……
就在我不想看到笨拙地笑着的自己,打算关掉手机的画面时,我想起了星期一晚上从绫小路同学那边收到的简讯。
绫小路同学现在是什么心情呢?自己亲手让重要的朋友退学,就算这样,他还是能好好地去上学吗?
如果他能够去上学,是怎样的……
真想直接与他见面,跟他聊聊呢……
我这么心想,看了看他传送过来的内容。
『我想跟你直接见面聊聊。』
「啊……」
绫小路同学的讯息彷佛连结了我的心情,并将之化为文字。
为了保险起见,还附带电话号码与房间号码。
他愿意陪我商量吗?
除了绫小路同学之外,也有几个人在担心我。
还好吗?我可以听你说喔?不用勉强自己哟?
虽然很感谢那些温柔的话语,但无论回应哪个人的关心,我都没有自信能因此解决问题。
不过,假如是绫小路同学……
我希望他听我倾诉,也想听听他怎么说。
「……要不要去……看看呢?」
时间还是傍晚五点半,要吃晚饭也太早了些……
我想这应该是突然拜访也不算失礼的时间。
我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苦恼了一阵子,只有时间不断流逝。
我做好觉悟后,下定决心试着造访绫小路同学。
我拿起电话,即使有些紧张,还是打给对方。
五次、六次……听见第十次的电话铃声响起,正当我犹豫是否该挂断时……
绫小路同学接起了电话,因此我连忙发出声音。
「那那……那个,我是王!请问,是绫小路同学吗?」
『你终于联络我了啊。』
绫小路同学有点回音的声音与莲蓬头的水声一起微弱地传入耳里。
「……是的。我一直不敢离开房间,苦恼了很久……感觉如果是现在就能鼓起勇气……所以我在想是否能请绫小路同学听我说一下……」
『现在吗?』
「你现在不太方便吗……?对不起,突然打电话给你……我真是糟糕呢……」
我太不会挑时间了,或许不管做什么都会失败。
『没那回事,但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给我三十分钟──不,给我二十分钟准备。』
绫小路同学似乎知道我沮丧的程度,便这么对我说道。
「谢……谢谢你!二十分钟后我会去拜访你!打扰了!」
我莫名地紧张,实在忍耐不住,便立刻挂断了电话。
「呼……心跳得好快……」
说不定一星期没跟人说话这点也有影响……
我在等待的期间整理好仪容,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时,我做好准备,离开房间。
我打开感觉比平常还要沉重的玄关大门后──
「啊,又是……」
有个塑胶袋放在我的房门旁边。
「今天也来了呢。」
里面装着果冻、茶水和三明治等东西。
开端是在星期一晚上,我打算去便利商店而静悄悄地离开房间时,发现了这件事。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有人弄错才放在这里的,但塑胶袋里放着写有我房间号码的小纸条。
然而上面没有具名,不晓得是谁送来的慰问品。
「啊,今天还有沙拉……可是……感觉不是我爱吃的那种……」
含有大量蛋白质的鸡柳沙拉。
尽管如此,菜色也是每天都有一点变化,让人感受到对方的体贴。
「究竟是谁送来的呢?」
塑胶袋里没有其他感觉能成为线索的东西,也没有放发票。我一边感谢这位无名氏,一边先把东西放在玄关,走楼梯前往绫小路同学的房间所在的四楼。有男生房间的楼层让人莫名地紧张呢……
就在我这么心想并打开大门来到走廊时,房间的门刚好开启了。
那似乎正是绫小路同学的房间。
但是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我有一瞬间在想那人是谁,原来是轻井泽同学。
她不是绑着像平常那样漂亮的马尾,而是披散着柔顺的直发。
还有一个人是穿着轻便装扮的绫小路同学。
该不会他们刚才正在房间里约会吧……
如果是那样,我刚才的电话应该严重打扰到他们了吧……
感觉心情又要变沮丧起来,但都来到这里,我不能逃着回去。
轻井泽同学立刻采取环顾周围的行动,于是跟我四目交接了。
「啊,这就是所谓说什么,什么就到呢。回头见,清隆!」
就在我紧张地深呼吸时,轻井泽同学也深呼吸了两次。
或许她会对我说些关于平田同学的事。
「掰、掰掰!」
「咦、咦?」
我紧张地做好准备,但她只是向我道别,然后就通过我的身旁,没有再对上视线。
我叫住快步离开的轻井泽同学。
「那个,轻井泽同学!」
「什什什……什么事?」
「……我突然打电话给绫小路同学,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呢……」
「没那回事啦,完全没有。真的。」
「可是……」
「你希望他陪你商量烦恼对吧?清隆有跟我说哟。如果不现在找你过来,你又要重新鼓起勇气才能离开房间。」
看来我的心情果然传递给电话的另一端了。
轻井泽同学停下脚步后,稍微往回走,温柔地对我露出笑容。
「你就别客气,请他陪你商量吧。虽然那家伙看起来能言善道,却也有嘴笨的时候,但我想他大概可以给你答案。」
「──是。」
都来到这里了,若不把自己现在的想法都宣泄出来就亏大了。
多亏了轻井泽同学,感觉我能够抱持着这样的心情了。
「那么,下星期一等你来上学哟。」
轻井泽同学这么鼓励我后,就那样连续敲打着电梯的升降钮。但她领悟到电梯不会马上过来后,就走逃生门的楼梯回去了。
(插图010)
「谢谢你,轻井泽同学。」
至少她看起来不像是对我有所不满的样子。
虽然一直有惹她生气会很恐怖的印象,今天的轻井泽同学有种柔和的感觉,很温柔呢……
但我现在没有余力想多余的事情,因此我急忙前往绫小路同学的房间。
我按下门铃后,房门大约三十秒就打开了。
迎接我进房的绫小路同学一言不发,因此我立刻着急起来。
「那、那个……我收到你传的讯息……所以想跟你聊一下……!」
3
小美几乎是一秒不差地在预定时间造访了我的房间。
其实我本来想更早让惠回自己房间的,这样也相当迅速了。
虽然觉得应该再多要几分钟的缓冲时间,不过也需要顾虑到小美,免得她改变心意,因此这也是无可奈何。
「别客气,进来吧。」
「打扰了……!」
即使小美无法澈底掩饰她的紧张,却也完全没有要折返回头的样子。
尽管只是稍微看了一下,但可以看出她正拼命努力地想靠自己站起来。与栉田还有波瑠加不同,她并不希望一直停留在原地。
「要喝点什么吗?」
「不,不用了,谢谢你的体贴。」
她礼貌地婉拒后,非常客气地坐到了地毯上。
我也坐到她的对面,摆出要谈话的姿势。
「你来这里是要商量栉田的爆料,也就是关于洋介的事情对吧?」
小美听到洋介的名字,抽动了一下肩膀后,静静地点了点头。
「还有我想知道班上的情况。筱原同学和松下同学,还有长谷部同学。我想知道至少比我更加受伤的人们怎么了,还有绫小路同学你的情况。」
没想到她会提到我的名字,但称不上意外吗?
毕竟在旁人眼中,我看起来像沉痛地决定将朋友圈里的一人割舍掉。
「应该有很多人联络你吧?」
「……有很多人替我这种人感到担心,实在很令人感激。可是,我实在不敢看那些讯息。因为看了就必须回覆才行。」
小美回答她无法做出已读不回的行为。
既然这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已读呢。
「那么,我想想。虽然没必要照顺序讲,假如你有事情想问我,不用客气,尽管问吧。」
我们很少像这样两人单独交谈。即使没有必要流畅地交谈,但要是太客气,能解决的事情也会解决不了。尽可能走向可以打成一片的路线比较好。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啊,可是,在那之前……我姑且先确认一下,买了很多东西放在我房间前的,是绫小路同学吗?」
看到我表现出无法理解的模样,小美像要补充似的向我说明。从她开始向学校请假后,有个人会每天送一次粮食到她门口。只有另外附上一张写着小美房间号码的纸条,没有任何可以特定赠送者的文字。
我有一瞬间想到洋介,但我完全没有听说栉田和波瑠加周遭有发生那样的事情。会平等对待同班同学的平田,假若会送慰问品给小美,应该也会对其他学生做一样的事情,而且应当会在我们最近几次见面时告诉我这件事才对。
「抱歉,不是我送的,我也没有头绪。」
「这样子吗……那个人也帮了我很大的忙……如果能向他道谢就好了。」
「无论是谁,这表示有学生很关心小美请假这件事。」
传讯息给她的人、打电话给她的人、送慰问品给她的人。
或者即使没有联络,但她周遭也有很多感到担心的学生吧。
小美看起来很开心似的稍微点了点头后,向我提出了问题。
「绫小路同学有去上学……对吧?」
既然她没有跟外面的人联络,也难怪她甚至不清楚我有没有出席。当然,她应该也不觉得答应陪她商量烦恼的人,会闷闷不乐地在家躺着吧。
「我这星期也照常去上学。」
「……你不觉得难受吗?不,你会难受是理所当然的,但你不会排斥去上学这件事吗?」
「你是在问整体的情况对吧?毕竟我至今从未做过主导班上同学的举动,还有我把栉田逼入绝境,与让朋友退学的行动,应该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了吧。」
「……是的,那跟我原本认识的绫小路同学不同,有一点可怕。」
坦率又老实的她直率地述说自己的感觉。
现在跟她谈论关于朋友、同班同学的优劣,还有优先顺序的话题也没用吧。
那些事情我在特别考试中就说明过了,不需要现在还挖出来讲。
「我只是靠威压来掩饰自己变胆小这件事。我原本就不擅长自然地表现出感情,因此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件事而已。我现在能去上学而没有请假,我想也是因为我觉得那么做很逊。」
「我也有稍微那么想过。自己请假就表示栉田同学说中了我的心事,让我感到受伤,我实在不想让周遭的人知道这件事。星期一早上也是,我已经换上制服,走到玄关了。可是,自己就是踏不出那一步。请假一天之后,就觉得大门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重……虽然这都要怪我自己就是了……」
然后小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低头向我道歉。
「因为这种小事请假一个星期,对不起。」
「我不认为这是小事。你来这里应该也需要相当的勇气才对。而且你并不是完全放弃去上学了吧?」
「当、当然了!其实我很想立刻回去上学。我自己也知道这样不行。可是……我实在很难为情,觉得自己很丢脸……」
隐藏在内心的爱慕之情。姑且不论有多少学生察觉到她的心意,要是在那种公开场合被人爆料,也难怪她的内心会深深受到伤害。
「我不能说自己可以理解你置身的立场,或是可以代替你承受一切。但是,至少班上同学都在担心小美。」
「是……」
「还有,你目前在给班级添麻烦这点也是事实。」
小美突然被我用言语的利刃顶住喉咙,僵硬住的她倒抽一口气。
不用放在心上。我们会一直等你──要说一堆好听的话很简单,但那些话只具备将结论往后延的效果。
在旁人看起来或许像粗暴疗法,但我在内心往前踏出一步。
「只不过,幸好目前栉田与波瑠加也同样都缺课,所以这件事没有浮上台面。但下星期就不知道了。如果那两人都来上学,只剩小美没来上学,你明白会有什么后果吧?」
即使是小学生,也能够想像自己置身的状况。
或许涌现了恐惧感,尽管手臂微微颤抖着,她仍点了点头。
要是刺激过于强烈,我原本打算手下留情的,但出乎意料地没有什么危险的征兆。
虽然她身材娇小且个性胆小,我判断她的心灵比较坚强,不会轻易屈服。
「你若无其事地来上学就好,也没必要特地跟洋介说些什么。」
「可是……我,那个……我的座位在平田同学的前面……离他很近……」
「这么说来,在换座位时,小美比任何人都更快确保没什么人想坐的正中间附近的座位呢。那果然是因为你认为洋介会选那后面的座位吗?」
「唔……!」
因为她露骨地表现在态度上,用不着请她直接说出来,我就得知了正确答案。
「真有一套啊。你很仔细地观察洋介,理解得很透彻呢。」
「唔唔唔,真难为情……」
小美抱着膝盖,用力地左右摇晃着头。看来似乎是羞耻心比较强烈的问题。
「平、平田同学他……有对我的事情说了些什么吗……?」
她自己问起了她应该一直很在意的部分。
虽然她的脸藏在膝盖后方,无法窥探到她的表情就是了。
「他当然很担心你。他担心你的程度,比担心栉田与波瑠加还要高上许多喔。」
「……那果然是因为他感到很困扰……没错吧?」
既然身为当事者,比起其他问题点,洋介会担心小美是很自然的发展。
「跟困扰不同。那家伙反而感到过意不去,认为是自己制造出害小美拒绝上学的原因。」
「怎么会……平田同学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我明白。只不过,小美应该很清楚那家伙就是这样的男人。你大概比我从更早之前就知道这点了。」
会将某人的喜悦当成自己的事情一样感到高兴。
相反地会将某人的不幸当成自己的事情一样感受到不幸。
洋介就是这种性格的人。
因为小美本身茧居在家,让洋介也感到痛苦。
为了打破现状,让小美理解这点是最有效且重要的事情。
缓缓抬起头的小美虽然双眼还有一点泛红,尽管如此也没让人看见眼泪,她放下了原本抱着的膝盖。
「我有想过平田同学可能会因为我的事情感到痛苦。但是,我把自己的事情摆第一,一直不去正视那些事……」
看来不用从头教起,只要给她一个契机就足够了。
当成一个高二生来看时,小美这个学生可以说几乎是完整的个体。
「你的表情与刚才不同了啊。」
「谢谢你。跟你聊了许多事情后,感觉变得非常轻松,都是托绫小路同学的福。」
「我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你重新振作起来时,我碰巧在旁边罢了。」
「没那回事。因为我觉得只要见到绫小路同学,说不定就能请你帮忙解决问题。」
小美坚定地用话语这么告诉我后,深深地一鞠躬。
「我──星期一绝对会好好去上学。」
「我明白。不过,真的感冒时还是老实地请假比较好。」
「不,只有星期一就算用爬的我也要去上学。」
虽然也觉得那样好像有些徒劳无功,但既然她这么有干劲,就足够了吧。
「剩下令人挂心的就是送慰问品给我的人。因为这五天让他破费买了不少东西……我想总金额可能将近一万点吧。」
假如是单独一人的行动,的确是相当高的金额也说不定啊。
在打道回府时,小美又反覆向我道谢,因此我像赶人似的请她回去了。
「大概是拜父母的教育所赐吧,尽管也觉得有点过头了。」
对同学也过于礼貌的应对。这也是小美的优点啦。
既然解决了一个问题,先来收拾一下刚才没能动手整理的自己房间吧。
因为最近造访我房间的学生也变多了,所以不能马虎大意。
像堀北和洋介,还有除了他们以外的学生,无论何时前来拜访也不奇怪。
我迅速地继续开始收拾,但没过多久门铃便再次响起。
即使我立刻查看手机,也没收到惠或朋友传来的讯息。
没有预约的访客吗……还真不会挑时候啊。
我试着暂时保持沉默。视情况而定,也可以选择假装不在家……
但是,大约经过三十秒,门铃又再次响了一声。
傍晚时分,我关掉房间里的灯光,滑开防盗眼的盖子,我消除自己的气息,决定就这样从防盗眼试着观察走廊的情况。
就某种意义来说,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物就站在那里──一年级的天泽一夏。
回想起来,以前好像也发生过这种事啊。
我想起那天她也是很不会挑时间,在不希望有人前来时造访。
从明明是星期六,她却穿着制服这点来看,她是去了学校一趟吗?应该把她的来访视为单纯来露个面,还是故意挑这时候来的呢?
考虑到之前的那些状况,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次也是故意的。
她显然是察觉到我在室内,才前来造访。
就在我东想西想时,门铃第三次响起。
「你好,学长~我来找你玩了~」
即使门铃三度响起,我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于是天泽用撒娇的声音这么宣告。
「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在忙,能请你明天再来吗?」
「那可不行~因为我听说学长把女孩子带进房间在做些坏事,所以我是来调查的。学长若不开门,就大有问题喽──!」
她发出响彻走廊的声音,试图强制性地让我开门。
如果就这样放任她擅自演讲,隔壁邻居们迟早会听到这场骚动。
我无奈地打开房门,决定与天泽面对面。
「你在哪里听说我把女生带进房间这件事的?」
「情报来源就是我~」
「真是个不可靠的情报来源啊。」
「没那回事哟。学长今天也把轻井泽学姊与王学姊带进房间了对吧?」
这并非单纯的直觉,她毫不迟疑地讲出了两人的名字。就算她能随便猜中惠有来我的房间,然而小美可不是这样。她显然掌握着这边的行动。
「啊,我先声明一下,我可没有在学长房间安装窃听器什么的哟?毕竟校方好像也会仔细地检查嘛。」
确实,要靠网购等方法购买那种危险的物品,是不可能的吧。
只有天泽肯定有办法拿到。
「假如是跟月城有关系的你,就算他让你带一、两个窃听器在身上,我也不会吃惊呢。」
对于这边的指谪,天泽也是依旧笑咪咪地保持笑容,用视线持续物色。
「总之,我可以进去房间吗?打扰了~」
在我允许之前,天泽就以甩掉鞋子的气势闯入我的房间。
然后她不客气地东张西望,开始环顾室内。
「你在做什么?」
「咦?讨厌啦,我只是在检查一下情况嘛。」
真希望她能回答为何有必要检查我的房间。
毫不客气地持续物色我房间的天泽将视线看向床铺,并靠近那边。
「学长很在意我为什么能说中王学姊有来学长房间对吧?是碰巧看见她进出房间,还是用某些方法得知的呢?」
「你闯入别人的房间,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情报网吗?」
天泽没有否认,她立刻表示肯定,并用手触摸着床铺。
她一边将床单的皱褶铺平整,同时用指尖在寻找着什么,不放过任何角落。
我坐在地毯上,观察着大概打算调查到她满意为止的天泽。
「学长的女友头发很长不是吗?这表示学长喜欢长发的女孩子对吧?所以我目前也在慢慢留长头发哟。」
尽管嘴巴说着根本没人问她的头发话题,她的手与眼睛也没停下来。
我也没办法强硬地阻止她,因此我无可奈何地在旁守望,这时天泽忽然停下了动作。
然后她用食指与拇指从床铺的枕头附近抓起某样东西。
「这是什么呀~?」
她洋洋得意地高举一根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长头发。
「应该是惠的头发吧,她最近常来我房间玩。」
「大概是那样没错,但掉在枕头附近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想有很多种可能的状况,我非得一一列出来不可吗?」
「不用不用,学长没必要那么做啦~」
然后她跪在地板上四肢着地,彷佛警方的鉴识人员般将双眼看向地板,开始寻找起什么。
虽然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她应该找不到要找的东西吧。
「你在White Room学了到别人房间物色东西的方法吗?」
我向她提出关于White Room的问题,于是天泽当场停止动作。
「学长不觉得疑惑吗?为了让你退学而被送进这所学校的我们,到了第二学期也没有对学长动手,反而融入日常生活这件事。」
「至少你好像被White Room那边烙上失去资格和无用的烙印了啊。」
「我不会否认那件事,那学长怎么看其他人呢?」
「我没兴趣。」
「哎,说得也是呢。假如学长还警戒着我们,就不会做出轻率的行动了吧~」
「我建议你别管我这种人,好好歌颂校园生活吧。」
「这点我赞成。虽然我也觉得要那么做……」
天泽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后,又继续检查房间。因为她背对着我,将屁股往这边翘,所以能从制服的短裙底下稍微窥见内裤。
她不可能没发现这件事,却依旧在地上爬,丝毫感觉不到已经曝光一事。
她将脸钻进床铺底下后,内裤更明显地露出来了。
「竟然一直盯着我的内裤看,学长真是色狼呢。」
「不好意思,比起看你的内裤,我更提防的是万一移开视线,不晓得你会对我做什么。」
就在我紧盯着天泽的时候,她将脸从床铺底下移出,转过头来。天泽散发着难以想像是一年级学妹的成熟氛围,就这样用爬的靠近我这边。
「我觉得是他开始失控了呢。总觉得他弄反手段与目的了。比起回去White Room,那家伙更强烈地意识着把学长逼到退学这件事。」
天泽在她的嘴唇与我的嘴唇之间只有几公分的超近距离这么低喃。甜蜜的气味飘入鼻腔。
「还真会给人找麻烦啊。」
「对学长而言是这样呢。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思考,干脆告诉学长他的真面目,让学长送他上路算了。」
「搞不好是我被送上路呢。」
「啊哈哈哈,真好笑。」
一点都不好笑。
「学长要怎么做?要我告诉你──他的名字吗?」
天泽又更靠近我这边大约一公分后,等待我的回覆。
「感谢你的提议,但先不用了。」
「因为就算知道名字,学长也没自信能赢他吗?」
「要是他从预料之外的地方泄漏了真面目,首先会遭到怀疑的是你。那样会有什么后果?」
「那当然是把矛头转向我这边吧?」
「没必要为了得知区区真面目,让你的校园生活陷入不安。」
如果天泽以敌人身分挡住去路,我不会手下留情,但她目前并没有要与我为敌的样子。
「学长真温柔呢。」
而且轻易地过于信任她也是个问题。假如天泽是设想了好几个战略在行动,无法澈底否定她这番发言也是陷阱的可能性。
「既然被拒绝了,我就回去喽。」
「你特地来我房间,只为了讲这些?还是搜索我房间才是主旨?」
「这个嘛,究竟是哪边呢?」
天泽彷佛小恶魔般露出笑容,她立刻准备前往玄关,但她忽然看向厨房里没有装太多东西的可燃垃圾袋。
「我来学长房间打扰过几次,但今天才这么一点垃圾,就要拿去丢了呢。我还以为学长是那种会把垃圾袋装满才拿去丢的人。」
「只是因为有很多蔬菜和鱼类的厨余,我不想放到下星期罢了。」
「既然这样,要不要我回去的路上顺便帮你丢垃圾呢?」
「不好意思,但规定禁止在晚上八点以前丢垃圾。」
「学长很守规矩呢。」
虽然天泽的来访在预料之外,但我解开了一个谜题。
「我稍微可以看出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了。你是为了做出刚才的提议,才来拜访我的啊。你会调查我房间每个角落,是因为你在提防被别人偷听。」
她会做出在搜索并且找出我个人的私人物品这种举止,也都是因为她在警戒。天泽是在提防White Room学生是否已经设下圈套。
「学长。我想学长应该没问题,就算这样,假如我退学了,请当成那是发生了对学长而言也是预料之外的事情。」
天泽在打道回府时留下这样的话,然后离开了房间。
我姑且确认一下手机,看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便收到了明人传来的聊天讯息。
『波瑠加从下星期一开始会来上学了。』
暂且有个好消息。作为小圈圈的成员,明人成功说服了波瑠加吧。
问题在于这则讯息并不是发在绫小路组都有加入的聊天室里面。我暂时注视着画面,于是有新的讯息传送过来。
『你可以暂时安静地守望着波瑠加吗?』
虽然文章本身很平淡,但强调着「安静地」这个部分。
即使波瑠加会去上学,但不想跟我说话。
正因如此,要是轻率地向她搭话,她可能又会拒绝上学。
是这么回事吧。十分好懂的理由。只要她肯回来上学,我没有任何不满。
『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小心。』
『那真是帮了大忙,要是能再次变得像以前那样就好了呢。』
然后我暂时从明人那边收到了几则接近鼓励的讯息,我便找了个适当的时机结束聊天。
「一个问题解决了吗?」
可是,这个解决并非真正的解决。
应该当成波瑠加只是暂时复活而已比较好啊。
眼花撩乱的几小时终于结束,感觉比平常还要更加疲惫不堪。
「今天就早点睡吧。」
只不过,唯独丢垃圾这件事绝对不能忘记啊。
4
星期一再度来临。星期六成了有巨大变动的一天,小美直接告诉我她有来上学的意愿,关于波瑠加则是从明人那边间接得知她打算来上学。
就算这样,两边都没人能保证她们一定会来上学,剩下就要看她们本人的意志有多坚定了。
至于栉田那边,直到今天早上为止,我一次也没有收到堀北的消息。
假设栉田会来上学,我猜不透栉田与班上同学双方会表现出怎样的反应。
我在与平常没两样的时间来上学,就坐之后等待那三人来学校。
就在班上约有四分之一的人到校时,一名人物在女生的惊讶与微笑欢迎下现身了。小美有些客气地走进了教室。
「早……早安。」
来上学的小美也做好了被揶揄的觉悟,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但根本不用担心那些,女生们丝毫没有提及那个话题,立刻迎接小美进教室。
「早啊,小美。」
「早、早呀,平田同学。」
然后这个男人也用丝毫没变的笑容欢迎小美归来。
就目前这个时间点来看,还不晓得小美的恋情是否能开拓出一条道路。
只不过,纵然没有开始,但也确实没有结束。
在今后的校园生活中,彼此也可能迎向重大的转换期吧。
这之后女生们一直围绕在好像还有些紧张的小美身旁,聊着包括上星期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并开始传出快乐的笑声。
在几乎所有班上同学都到校时,这次换波瑠加现身了。明人陪伴在她身旁,她看起来像不知何时会逃走一般,为了阻止她逃走,明人一边在旁协助,一边跟着她到座位上。启诚虽然有些犹豫,但他下定决心,走近波瑠加身边向她搭话。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庆幸换座位时没坐在他们三人旁边。
波瑠加有一瞬间看向了我,但她立刻移开视线,低头看向手机。
确认波瑠加就坐后,明人与启诚稍微打了声招呼,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小美还有波瑠加都来上学了。这两人有在痛苦时会支持她们的朋友。小美有许多女生支持,波瑠加则是有明人与启诚。即使为数不多,也能称为挚友的成员们。
暂且可以当作不用担心会遭到校方严重扣分吧。
不过,剩下的栉田又如何呢?
离早上的班会剩下不到三分钟时,表情僵硬的堀北一个人来上学了。
她瞥了一眼栉田的座位后,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笔直地注视着黑板。
因为她早上没有待在大厅,让我不禁有些期待,但还是失败了吗?
筱原等一部分的学生看到堀北这样的背影,也联想到相同的事情了吧。
没多久后钟声响起,来到班会时间。
在除了栉田的座位以外都坐满人的状态下,茶柱老师来到教室。
「看来你们两人身体都好多了啊。你们似乎患上较长的夏季感冒,今后记得多加留意,好好管理自己的健康状况。」
尽管稍微提出警告,但茶柱老师也没有太强烈责怪,便开始点名。
「今天缺席的是栉田吗?她好像也没联络我──」
这时,从我后方传来教室门被打开的声响。
开门者虽然略微气喘吁吁,但立刻调整好呼吸。
「对不起,我迟到了。」
栉田发出冷静沉着的声音,走进了教室露面。
「这是你第一次迟到啊,栉田。你也缺席了很长一段期间,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吗?」
「是的,下次开始我会小心的。」
栉田不慌不忙,平淡地这么回答后,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她没有跟任何人交谈,视线一直看向前方。
尽管教室里一下子笼罩在紧张感当中,但因为是不能随便私下交谈的状况,大家继续保持着沉默。
「我想发生了很多事情,睽违一星期,所有人又到齐了啊。」
即使感受到班级的情势还不稳定,茶柱老师仍看似满足地点了点头。
「体育祭马上就要到了,我很期待你们的成长与活跃。」
之后班会一结束,教室便一口气骚动起来。
不用说,这当然是因为栉田来上学造成的影响。
学生们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栉田。
栉田会就这样贯彻沉默到底,还是露出平常的笑容呢?或者她会再度显露出敌意?为了暂且离开教室前往走廊,我静悄悄地拉开椅子。
然后我迅速地打开通往走廊的门。我不想轻率地将班级内幕暴露给别班。
我这么心想,但──
『有我在监视,你别担心。』
手机收到这样的讯息。我只探出头看了看走廊,茶柱老师发现我后,点了一次头回答。确认了这点的我决定关上门,以免被人注意到。会尽可能去做身为教师能办到的事情──这是茶柱老师对我们的协助吧。
这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的状况,让所有人都无法采取行动。
堀北打算拉开椅子起身时,栉田抢先在她前面站了起来。
那一个动作看起来也像在威吓堀北别做多余的事情。
开始行动的栉田首先走向座位离她很近的小美面前。
总算回到班上的小美彷佛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僵硬住。
「我听堀北同学说了,我害你请假了一阵子呢。」
「啊、咦……呃……」
「你讨厌我了吗?」
「不……没有,没那种事──」
「你没必要喜欢我哟,王同学。毕竟我无法改变在大家面前爆出你秘密的事实,我也不打算跟你友好相处。啊,这根本不用说吗?」
不打算友好相处。
虽然语调较为温和,栉田强烈的话语让小美更加僵硬了。
在旁看着栉田的许多学生,眼中也浮现出不满、不安和疑心。
如果是一般人,光是这样也会很难受,但这对栉田不造成任何影响。
「我不会指望你去理解我那时的心情,那时我只能那么做而已。关于把王同学你当成其中一个攻击目标这件事,我向你道歉。」
栉田这么说道,并深深地低头赔罪。与其说是真心在道歉,不如说公事公办的印象还比较强烈,至少没有感受到恶意。
「也给筱原同学和松下同学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哟。看来你们已经和好了呢。」
听她这么一说,筱原和松下等人的小圈圈的距离相当近。
或许是洋介和须藤在这次假日期间采取行动,居中协调让她们和好了。
「你以为道歉就能解决问题?」
筱原立刻用有些尖酸的话语牵制栉田。
「即使解决不了问题,但不道歉就无法踏出第一步吧?」
「这……可是你那样算是道歉的态度?」
「谁知道呢,但这就是真正的我。」
至今一直戴着的虚伪面具──天使栉田已经不复存在。
只有这个事实应当无庸置疑地与紧张一同传达给了班上所有同学。
「在接下来的生活中,我姑且还是打算像以前一样维持某种程度的形象。所以根据时间和场合,也能帮忙收集别班的情报。但如果班上有人想要妨碍我那么做,我觉得那样也无妨。」
无论栉田如何在外面掩饰真面目,只要内部有人进行妨碍,她便无法建立起关系。
「要不要利用我建立起来的武器,就交给大家去判断。」
假如栉田是很重视朋友、害怕孤独的性格,孤立她也是一种报复方式吧。但栉田并非被动防守,而是表现出积极进攻的态度。
「还有对于向我展现敌意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手下留情。在特别考试中爆料的秘密真的只有一小部分而已。还有很多人抱有想要隐藏的事实对吧?」
栉田并非针对特定某人,而是像在威胁全班一样这么平淡地低喃。
「不过我跟你们约定一件事。只要没人来陷害我,我就不会暴露知道的秘密。这不是为了班级着想,而是为了我自己。为了在A班毕业。这是我为了保留自身的价值,所采取的最后一个防御对策。」
既然班上同学对自己抱持着怨恨、不满和怀疑,视情况而定,也有可能变成被切割掉的一方吧。所以为了不让班上同学这么做,她不会继续爆料更多秘密。只不过,要是有人从背后捅她一刀,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她在得知保护自身方法的同时,也约定会对班级做出贡献。
栉田桔梗的综合能力数值算是十分优秀的学生。
至少在学力和身体能力方面的课题中,她不会扯后腿吧。
「长谷部同学,你也同意这样就行了吧?」
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甚至连视线都没有看向栉田的波瑠加虽然接到这样的问话,但波瑠加什么也没有回答,让视线飘向了窗外。
5
我的日常生活从上星期开始产生很大的变化。
绫小路组再也没聚会过半次,波瑠加来上学的这一天也没变──不,应该说没有恢复原状。
因为一直以来理所当然的聚会消失了,我在学校的生活方式也变得截然不同。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我大多一个人度过,或是跟惠聊天。有时也会跟须藤或松下那些成员稍微聊个天,但跟明人和启诚聊天的机会明显地变少了。
纵使一开始有种不协调感,但身体也开始慢慢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午休也过着类似的循环,不过惠跟朋友一起吃饭时,我会到图书馆坐坐。这是跟以往一样不变,只属于我的安息时间。
只是,最近日和似乎没来图书馆,不能聊关于书本的话题,让我有些遗憾就是了。
然后这一连串的流程,即使到了放学后也没有改变。
今天惠事先联络我,说她要跟朋友一起去玩然后直接回家,所以我没有安排什么计画。
没事留在教室也会给现在的波瑠加造成精神上的负担,因此我决定快步回到宿舍。不过,看到我这样的行动,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展开。
「小清,你接下来有空吗?」
以为不会来跟我接触的波瑠加,走近打算回家而来到走廊上的我。
她的声音蕴含着不由分说的气魄。
她睽违一星期来上学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在公开场合与我接触。
我没有转过头确认她的表情,照实回答了。
「若有必要,我会挪出时间。」
虽然我像在试探一般,试着散发出我有安排计画的氛围,但……
「那你就挪出时间来,可以吧?」
从她不由分说的魄力当中,也感受不到要跟我客气的意思。
「我也有找堀北同学,我先到榉树购物中心的咖啡厅等你们。」
波瑠加只说了这些,便离开教室。
随后明人彷佛在追逐波瑠加的脚步般,也走向了这边。
「她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跟我说话才来学校的?」
「谁知道呢……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所以我不晓得她要讲什么。但就状况来说,我想我没办法站在你那边。」
明人感到过意不去似的这么道歉,但我反倒认为他不站在波瑠加那边就伤脑筋了。
「那样就行了。」
结束不会让人起疑的简短对话后,明人还有启诚也离开了教室。
看来波瑠加召集了所有绫小路组的成员,而且还找了堀北过去。
当然可以确定是关于我让爱里退学这件事的话题吧。
看准三人都离开后,堀北走近我这边。
「即使我跟她确认过是否可以找我一个人就好,但她坚持你也一定要在场。」
堀北似乎顾虑到我,想要一个人解决这件事,不过毕竟这次的事情比较复杂。
我们两人一起离开教室,前往波瑠加指定的咖啡厅。
我决定在进入沉重的话题前,先确认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看来你成功地把栉田带来学校了啊,我坦率地感到佩服。」
「在形式上姑且算是回归呢。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毕竟无法像之前那样生活了嘛。」
「就算这样,现在也无法指望有更理想的发展吧。」
虽然栉田的说话方式有很大的变化,要让全班今后能和谐相处,可以说她带了近乎是最佳解的答案回来。她会做出那样的结论,肯定也是因为有堀北的忠告吧。
所幸这件事也没有泄漏给太多别班的人知道。即便迟早会传遍全校,到时已经过了某种程度的时间,大家可能也逐渐淡忘这件事了。
「你是怎么说服她的?我实在不觉得她会只因为有不错的提议就变得老实。」
尽管最终的妥协点是今天这番发言,在到达这个结果前应该经历了迂回曲折的过程。
真要说的话,我对那部分比较感兴趣,然而堀北的表情相当复杂。
「明明都高中生了,却做了很幼稚的事情。幼稚到我不想说呢。」
从她避免说出具体内容这点来看,她是真的做了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吧。
就算深入追究,感觉她也不会回答,因此我无奈地放弃追问。
「可是,若考虑到对象,说不定是正确的选择。」
堀北似乎在回想详情,她用左手轻轻抚摸着脸颊,这么回答了。
「总之,虽然花了一星期,但总算让全班同学都到齐了呢。」
「这么说来,女生的争执也平息下来了啊。」
我事先要洋介去依靠堀北,因此堀北肯定也有干预这件事。
「筱原同学她们那件事由平田同学主导,他让大家星期天在榉树购物中心集合。」
「你也出席了吗?」
我假装不知情,表示我完全没有想像到那种情况。
「对。在集合之后,关于人身攻击那件事,双方同意既往不咎了。筱原同学强烈地抗议了一阵子,但多亏有池同学帮忙安抚她。」
从堀北的说法来看,也能看出池尽到了身为男友的责任。
「有许多学生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了呢。」
「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啊。」
「我是觉得很高兴哟。只不过正因为这样,相对之下自己看起来更没出息。我对自己是否有所成长这件事情……感到很不安。」
评价别人很简单,但替自己打分数很困难。
倘若想宽待自己,要多宽容都不成问题,如果想严以律己,也能严格审视自己。
「迟早会有第三者给你答案的。」
「……也是呢。」
首先要倾注全力让班级重新振作起来。
在那之后自然会有人做出评价。
「联络不上的王同学那边,似乎是你帮她走出来了呢,谢谢你。」
「我只是给了她一点建议而已。就算我什么也不做,迟早也会有人拯救她才对。」
「能够让她尽早回到学校,都是托你的福。这次我也受到许多人帮助。感觉重新体认到光靠自己的力量,什么也办不到呢。」
这原本应该是让人感到沮丧的事情,但堀北反倒以豁然开朗的语调说道。
「喔,对了。我想拜托你帮我向南云学生会长捎个口信。」
「我吗?感觉常接到这种担任桥梁的任务呢。是无所谓啦。要跟他说什么才好?」
「帮我回覆他『我答应提议』就好。」
「……答应提议?」
「只要帮我这么跟他说,他就会懂了。」
「好吧。反正我等下会去学生会室,我会将现在听到的内容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他。」
我还难以决定是否参加这次的体育祭。
但一星期的期限已经到了,所以暂且只能回覆我会接受吧。
毕竟迟早得以某种形式与南云一决胜负,否则他不会罢休吧。
「剩下就是长谷部同学的问题。老实说我猜不透她会讲些什么。」
「就今天一整天的情况来看,不管她讲出什么,我都不会吃惊啊。」
「看来不要想得太天真比较好呢。」
小美与栉田跨越课题来上学了。但波瑠加不一样吧。
她今后很有可能变成障碍堵住我们的去路。
「在等待与栉田同学见面的期间,我也跟三宅同学和幸村同学稍微确认过状况。」
没想到不只是筱原她们,堀北居然也有顾虑到绫小路组。
「在特别考试中感到最难受的是长谷部同学,去关心她的情况是必然的。」
尽管如此,走在我身旁的堀北却露出郁闷的表情,这是因为完全没有成果吧。
「虽然她愿意在玄关见我,但什么也不肯跟我说。三宅同学要我先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我才决定先观察一星期看看。」
然后就到了今天吗?波瑠加会来上学这件事,对堀北而言也是预料之外吧。
「结果明人成功说服波瑠加,带她来上学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但这是不可能的吧。」
既然我们两人像这样被找出来,会觉得事有蹊跷是很正常的。
今后我会振作起来继续努力,请多指教喽──她不可能这么说。
「在那时点名要爱里退学,还有把她逼入绝境的都是我。你只要在旁听着就好。」
「那可不行。毕竟我也赞同,所以有同等的责任。不,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毁约造成的。我必须承受所有后果。」
看来堀北似乎比那时更有余力面对这些事情,但她什么都想一肩扛下这点让人担心啊。
「虽然波瑠加的事情也很重要,但也有必要将脑袋转换方向准备体育祭喔。」
我们已经花了一星期在解决班级的问题。既然这段期间其他班也以A班为中心开始积极练习以求胜利,我们也不能落后别人太多呢。
「也是呢。当然我有好好地在思考体育祭该怎么战斗。我认为目前已看透到某种程度了。」
看来堀北在支援栉田与筱原等人的事情时,也没有忘记这方面的准备。
「那我问你,体育祭的终点线是?」
我试着询问堀北目标。
「这还用问,当然是以第一名为目标。不,一定要拿下第一名,必须拿下第一名才行。」
堀北注视着前方的侧脸显露出自信。
「高举远大的目标并不是坏事。毕竟班上的人才也不输给别班嘛。那么,你想到战略了吗?即使也包含全年级的战斗,但基本上焦点在于同年级之间的综合分数争夺战。坂柳和龙园有时也会采取你根本没想到的战略喔。」
「要是参加的比赛没满五项,体育祭结束时会被没收所有分数的规则。倘若是龙园同学,就算他假装在比赛中发生意外让人受伤,想借此让人负伤退场也不奇怪。」
就像去年堀北曾经被当成攻击目标一般,如果是龙园,会选择这种被称为卑鄙的手段也没什么好讶异的。假若是坂柳,应该会观察比赛的参加者,将同班同学安排到最适合的位置吧。
「针对各种可能性,你打算采取什么方法?」
「基本上是正攻法哟。请须藤同学和小野寺同学争取大量得分,然后靠我和栉田同学这样的学生稳扎稳打地累积分数。只是为了获胜去做必要的事情而已哟。」
「假如那样就能获胜,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还有班级人数是三十八人这个不利条件。」
堀北立刻点头同意。她似乎打从一开始就预料到我会这么回应。
「所以我决定赌一个风险。我目前正在准备这个哟。」
「风险?」
「为了具体说明,能请你明天放学后稍微陪我一下吗?」
「意思是你希望我帮忙做些什么吗?」
「不是。你只要待在我旁边,听我说就行了。还有在最后客观地判断是否有铤而走险的价值并回答我,就只是这样。」
「真的只要那样就行了吗?」
「毕竟不能像上次那样凡事都依靠你嘛。」
她已经有某种程度的想法,所以不需要忠告或建议。
既然这样,我就期待地等着听堀北为了体育祭所想的战略吧。
「我知道了,明天放学后让我听听看吧。」
没多久我们到达咖啡厅,只见绫小路组的其他三人已经就坐在等候。
他们看起来没有在闲聊,三杯饮料空虚地摆放在桌上。
既然要利用这间店,就必须点一杯饮料。我们各自随便选了杯饮料后,前往座位。
「坐下吧。」
一抵达三人旁边,波瑠加便这么开口,催促我们坐在空着的两个座位上。
「在我请假的期间,你似乎好几次想找我说话,所以我想听听看内容。」
波瑠加没有将视线看向我或堀北的任何一边,只是平淡地这么开口说道。
虽然感觉像在对我们两人提问,但现在肯定是以堀北为主要对象吧。
「是什么内容?」
「就某种意义来说,问题算是解决了。因为你缺课了好几天呀。」
「也就是说你很担心吧。因为班级评价可能会降低。」
「当然不只是那样而已。既然你请假了一星期,一定有相对的理由,没错吧?」
「身体不适。我这么通知校方了,照理说应该没问题吧?因为小三跟我说缺课超过一星期可能会有惩罚,我今天才会像这样来上学。」
哪里有问题吗──波瑠加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怒哀乐,这么回答。
「的确。但你请假的理由并非身体不适。」
「为什么你能这么断言?我可能纯粹是弄坏了身体而已呀。」
堀北没有否定,将杯子送到嘴边。
请假的理由是否因为身体不适──这种事情不过是问题的准备阶段罢了。
无论堀北怎么回答,波瑠加都不会感到满意吧。
「你好像感到怀疑,但我是真的身体不舒服。但不是因为生病或受伤。而是因为在精神上就连起床也觉得痛苦,又难以入眠,才请假没去上学而已。」
明人和启诚看起来像冷静地在侧耳倾听,但并非如此。
尽管同样感到痛苦,但他们理解到自己的痛苦远远不及波瑠加。
所以只能默默地聆听她说话。
「别玩无聊的文字游戏了,直接讲出想说的话如何?」
堀北不仅没有谦逊地聆听,甚至还表现出强势的态度。
一般来说,那种态度会造成反效果,但波瑠加不为所动。
简直就像把感情封印在内心深处一般。非常强烈地让人留下这种印象。
一旁的堀北也有相同的感觉,所以才会使用过度的表达方式吧。
「班级点数因为特别考试增加了这件事,你满意吗?」
「我并没有感到心满意足。毕竟我们跟A班的差距还多达五百点以上。而且如果可能的话,在没有缺少任何人的情况下以A班为目标才是原本的理想与展望……但是,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呢。」
没有人想选出退学者。
我们在这样的状况中战斗,不过是因为逼不得已的理由才指名了爱里。
关于这件事的验证已经结束了。
「我的挚友因为堀北同学自私任性的判断成了牺牲品,你有这种自觉吗?」
波瑠加今天首次吐露出应该是她真正想说的话。
「是呀。」
特别考试结束后已经过了一星期以上,堀北一直面对着自己的判断,不断在奋战。
这种事就算没有面对面询问,只要每天在旁看着就会明白。
不过这种事跟波瑠加毫无关系。
并不是因为有在努力就可以原谅。不是有拿出成果就可以原谅。
「以领袖来说很出色呢。因为你为了让班级获胜不择手段。」
「我还有得学呢。」
「你知道我是在挖苦你吧?」
「我当然知道。」
「原本不是说好只会切割一直在投赞成票的叛徒吗?」
「关于这点,我认为是自己预料得太乐观了。但既然没办法把前几天的特别考试当成没发生过,只能记取教训,活用在下次机会上。」
「有些失误无法被原谅。」
「关于那点我也不会否认,你说得没错。」
「你是说留下小梗……留下栉田同学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我判断那是正确的选择,才会抱着招人反感的觉悟留下她。感觉又要鬼打墙了呢。」
「喔,是吗。」
(插图011)
堀北一直没有表现出低姿态,这让波瑠加略微加强了语气。
「我不打算做没诚意的道歉。就算找再多借口,我判断应该留下栉田同学,改变了主意这点是事实。你会怨恨我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说不定有一天我会遭到惨痛的报应。但是,为了班级着想,我判断能成为战力的人物是栉田同学。这一点正慢慢转变成确信。」
「就算栉田同学很优秀,也有其他无能的家伙。没有必要非得是那孩子。」
还有其他应该切割的人才。
波瑠加看着眼前没有做出那种结论的堀北,接着说道:
「我不会认同的。无论今后有多少人认同堀北同学,我都绝对不会认同。」
尽可能保持冷静的波瑠加没有要原谅堀北的意思。
「只能努力让你认同我了呢。」
「我都说不会认同了吧。」
「佐仓同学会退学的责任在于我──对,我不否认这点。我无法否认。但就算这样,我该怎么做才好呢?难道你要我现在就退学吗?」
就算堀北这么做,爱里也不会回来。她为了班级挺身而出,拼命留下来的一百点也会因为这种行动化为泡影。
「还是你希望我下跪道歉?那样能让你心情舒畅点吗?」
虽然堀北的态度看起来强势且不服输,但并非如此。
堀北也十分痛苦。尽管感到痛苦,仍虚张声势地与波瑠加面对面。
坐在堀北旁边的我,能够窥视到她动摇的眼睛中蕴含的真正心情。
「把爱里还来。」
「……就算你提出我办不到的要求,我也无法回应。」
「我的愿望只有这个。班级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怎样都无所谓。」
波瑠加抓住几根自己的头发,用力地扯断。
「那时的判断是错误的。」
「如果你感到不满,当初应该挺身而战吧?」
在说出这种近乎挑衅的话语后,堀北更进一步追击。
「但那么做也没用呢。就算挺身而战,你也没有方法可以抵抗吧。」
「是呀。的确,就凭我大概束手无策吧。小清利用爱里的心意,毫不留情地把那孩子逼入绝境。一般人绝对办不到那种行为。」
这时波瑠加首次对我投以了蕴含着轻蔑的视线。
但她似乎不打算跟我说话,就那样再度将视线拉回堀北身上。
「栉田同学今后真的会为了班级行动?她也有可能背叛吧?」
「今后栉田同学扯班级的后腿时,我一定会后悔吧。」
的确,没人能保证栉田一定会对班级派上用场。
倘若今后堀北走错方向,说不定有一天会后悔做出抛弃爱里这个选择。
「但是,就算我能维持现在的记忆回到过去,我的行动一定也不会有太大改变。我会重复做出为了救济栉田同学,选择让佐仓同学退学的判断。唯一会产生变化的,就只是我不会随便做出约定。」
堀北再次断言她不会改变结论。
「为什么呀,为什么是爱里呀……」
就算我保持沉默,堀北也会回答吧,但我决定述说自己的想法。
「这是思考方式的问题。这次事件对在OAA上排名后段的学生们形成强烈的刺激。倘若照目前这样持续游走在及格边缘,说不定下次就轮到自己退学。光是让他们产生强烈的危机意识,我认为就是一种正面效果了。」
因为这也是指名了爱里的我应尽的职责。
「简直就像龙园班呢。你是说要切割掉没有实力的人?」
「是啊。虽然不晓得龙园目前采取怎样的方针,但很接近某种恐怖政治这点也是事实。是我们班至今为止的方针太过暧昧且宽松了。」
「让人回想起刚入学那时。跟大家都各自为政、自私自利那时一样。」
要说情况相似确实也没错,然而只是相似,实际上截然不同。
「状况跟那时候不一样。假如可以不用有人受害,防范于未然是必然的,但这次的状况是把必须有人受害的损伤控制在最小限度。」
「可是──!」
波瑠加在这时首次激动地大声呐喊。
「正因为感受到栉田成为伙伴时,能获得的效果远比爱里大上许多,堀北才会做出那样的结论。然后我也能看见那样的未来,所以才决定尊重堀北的意见,助她一臂之力。」
基本上根本没有什么已确定的未来。我们只能去想像、为了抓住能看见的未来采取行动。人并非万能。
「明明爱里不在了,回过神时,班级却已经恢复到以往的日常生活。」
「我可以理解你感到不满的心情,不过山内同学那时,你曾有同样的想法吗?」
「那家伙是自作自受,跟这次情况不同。」
「一样哟。你只是因为自己人牺牲而感到火大。」
「这样又有哪里不对?」
这场交谈没有明确的终点。
严格来说,除了波瑠加让步以外,没有解决的机会。
「我无法接受,也无法承受那种现实。」
而且若波瑠加不肯让步,之后会有很大的问题在等着我们。
「或许栉田同学的确是个威胁。她现在表面上有改过自新,也许她今后会为了班级去行动。但你觉得我会因为看到她这样,就认真协助你们吗?」
「也是呢。在你请假一星期的时候,我就感受到这个问题可能会拖得比任何人都更久。」
堀北表示栉田那边有必要尽早采取对策,波瑠加这边她则是做好了长期战的觉悟。
在考试中失去了爱里的波瑠加,现在无所畏惧。
「但是你来上学了。如果只是为了要跟我们说话,就算你继续拒绝上学,也是能办到的。我没说错吧?」
淡淡的期待──假如波瑠加能靠自己把负面情绪升华为动力来上学,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现实并没有那么美好。
「因为还没有找到答案,我才试着来这里看看。」
「答案?」
「我是为了寻找就算一直窝在房间里也找不到的答案,才来学校的。」
听到这番话的明人低头看向下方。
「该怎么做才能向堀北同学与小清复仇呢?我一直在寻找这件事的答案。」
波瑠加抛出至今最为冷淡的一句话。
从她有些干燥的嘴唇中吐露出来的话语,和威胁或虚张声势的性质不同。
「……你是认真的呢。」
堀北也被迫察觉到那番话的重量。
「我今天就是想说这件事。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让爱里退学。」
波瑠加完全没碰自己的饮料,便起身离席。
明人也像要追赶上去似的跟在波瑠加背后离开。
茫然地目送他们离去的不只是堀北,还有启诚。
「无论是堀北或波瑠加,我都不觉得哪边有错。这么说很狡猾,但这就是我的真心话。结果我在根本上还是有只要自己能得救就好的想法啊。」
启诚彷佛对自己感到羞愧,不过他还是没有隐瞒,将真正的想法告诉我们。
「无论谁都是这样哟。希望自己可以得救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情。」
「所以我无法理解波瑠加现在的心情。就算这样,我认为自己也没有叫她住手的权利。就算那是会给班级造成麻烦的事情。」
启诚无力地用拳头敲打桌子,然后也起身离席。
「绫小路组已经半毁了。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尽自己所能帮助班级。因为我无法在体育祭中活跃,所以会更加用功念书,对班级有所贡献。毕竟如果不这么做……我遭到切割的可能性也不会是零啊。」
就算擅长念书,在运动方面和社会贡献性上,启诚也会扯班级后腿。
倘若要用朋友的数量来决胜负,他显然会被迫陷入特别不利的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