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开始变凉的初秋──十一月一日星期一。
正所谓光阴似箭,再过两个月就是寒假。
能从新座位看见的景色,在不久的将来也要改变了啊。
会对此感到依依不舍,也证明了换座位对我而言是不错的制度。虽然目前还不晓得明年是否一样会换座位,但无论如何,都会有与至今截然不同的景色展现在眼前吧。
「早安,所有人都到齐了吧?」
钟声响完后过了几秒,茶柱老师在教室现身了。
原本忙着闲聊的学生们忽然安静下来,以习惯的模样看向老师,准备侧耳倾听老师的话。上课时以外的一举一动也会对班级整体的评价造成影响──这间学校独特的制度,培养出学生谨守规律的认真态度。
与上星期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不过,可以感受到确实比起上星期有了一番成长。
看到学生们每天都在持续成长的模样,茶柱老师深深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我想你们正为了文化祭稳扎稳打地在做准备,但有一些要补充的说明事项。首先会再次显示文化祭的概要让大家温习,有需要的人记得确认清楚。」
茶柱老师身后的萤幕亮了起来,再次显示关于规则的说明。
文化祭概要
·会给予每一名二年级学生五千点个人点数,仅限使用在各班文化祭的准备上,能够在这个范围内自由运用。
(一年级生会得到五千五百点、三年级生会得到四千五百点的初期费用。)
·会根据学生会服务等等的社会贡献,还有在社团活动的活跃等贡献给予追加资金。
(详情确定之后会正式向各班公布。)
·初期费用与追加资金不会反映在最终营业额上,因此未使用的情况将会没收。
·第一名到第四名的班级可获得班级点数一百点,
第五名到第八名的班级可获得班级点数五十点,
第九名到第十二名的班级,班级点数不会有变动。
「上述就是到目前为止的说明。到这边为止的内容,你们应该都很顺利地记住了吧。」
没有任何学生发出疑问,于是茶柱老师继续说明:
「关于这个概要说明里的『追加资金』,因为已经决定了详情,我想在此公布内容。」
追加资金。根据学生会服务、社会贡献、社团活动的活跃等等,能在文化祭中使用的点数会跟着增加。也就是说到了告知我们详情的时候。
毕竟若无法确定预算,就无法确定要推出的节目数量和其内容与规模。
尽管有些不便之处,既然所有年级的所有班级都是相同条件,也不能说这是个问题。
「首先将这个班级得到的追加资金总额还有明细一起显示出来。」
茶柱老师这么说道,立刻操作平板,让用试算表制作出来的一览表显示在萤幕上。
可以得知总共有十二人具备获得这笔追加资金的资格。
堀北铃音:学生会成员奖励……一万点。
须藤健:社团活动活跃奖励……一万点。
小野寺加也乃:社团活动活跃奖励……一万点。
最多就一万点吗?能够获得这笔高额追加资金的学生只有三名,此外还有九名学生的贡献得到认同,各自获得几百点到几千点不等。
例如洋介因为社团活动活跃的奖励获得三千点,明人则是一千点。我们班出现了许多主要是在社团活动中十分活跃的学生名字。
我们班能够获得的追加资金,总计是三万九千四百点。
以人数来说,相当于几乎六人份的初期点数。
要经营文化祭,这笔资金可说是不可或缺的资金吧。
「虽然没办法告诉你们明细,但坂柳的A班获得一万八千八百点。龙园的C班获得一万七千点,一之濑的D班则是获得两万六千六百点的追加资金。也就是说,在二年级生当中,我们班的追加资金是最多的。」
一之濑班是第二名,坂柳班则以些微差距险胜龙园班,位居第三吗?
这结果出乎意料,但主要原因之一或许是学生会成员的奖励吧。堀北和一之濑光是靠这个身分就能获得一万点,这点占了很大的优势。
除此之外,即使放眼所有年级来看,须藤和小野寺这些学生在社团中的贡献,应该也是出类拔萃。在文化祭中无法使用任何个人持有的个人点数,因此以堀北班来说,需要把预算控制在班级人数+追加资金合计二十二万九千四百点以内。即使只是一点,当然也是越多越好。
只不过,不能只看到这个结果就怠慢起来。
尽管在文化祭开始前的准备阶段中较为有利,但追加资金不会反映在最终营业额上,倘若无法高明地活用,就会白白浪费这笔资金。
上述似乎就是关于追加资金的说明,不过应该不会只有这样就结束。
还有几项为了准备文化祭所需要的情报没有公开。
「那么,接着要告诉你们关于为了提高营收,十分重要的来宾详情。」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详细地揭露会有多少客人来参观文化祭,以及会来哪些客人。
还有他们拥有多少资金这件事。
「来宾会邀请与这所学校的营运相关人士,和他们的家人。涵盖的年龄层当然十分广泛,从高龄人士到幼童,也会有许多小学生等等来参观。而且校方决定要把平常在榉树购物中心和便利商店工作的员工也当成客人来招待。」
平板的画面切换成图表,可以明确地知道各个年龄层的来宾人数。
三十几岁和四十几岁的来宾占了较大的比例,接着是不满二十岁,以及五十几岁的来宾。
「每一位成年人的来宾会领到一万点。未成年者则会领到五千点。成年人有两百八十三位,未成年者有两百零二位。参加总人数一共是四百八十五位,总点数为三百八十四万点。」
所有年级共十二个班级的排名,端看学生能够从这笔总额中赚取多少营收。
「此外,先告诉你们这个参加人数也包括我们教师在内。虽然有限制班级导师不能在自己负责的年级使用点数,但在其他方面的待遇就跟来宾没两样。」
班导不能在同年级中使用点数的限制是不可或缺的吧。毕竟以班导的立场来说,如果能把钱花在自己班上面,一般都会想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有可能自掏腰包,花费一万点以上吗?」
听到池提出的疑问,茶柱老师立刻左右摇了摇头。
虽然是像平常一样有些冒失的问题,但她没有特别提出警告,直接回答。
反倒像是乐见池与平常没两样的模样。
「不。无法花费被给予的点数以上的金额,上限金额是固定的。」
也就是说并非准备了无限的资金给来宾们。这不是只要留住特定的有钱客人就好,而是要互相抢夺来宾,因此无法避免发生争夺战。
「关于最重要的付款方式,会透过手机的专用应用程式来付款,采用校方能随时掌握营收的系统。你们要记得一到下午四点,也就是文化祭结束的瞬间,应用程式会变得无法使用。可以各自自由设定结帐的时间点,但我个人比较推荐在提供商品前请客人先付款。」
像是等用餐后才付款,也可能会出现付款时超过下午四点的情形。也就是可能有无法回收点数的风险啊。
「到这边为止,有什么问题的人请举手。」
茶柱老师安排了允许学生发言的时间,于是堀北立刻举手。
「营收为相同金额的情况,会怎么决定排名呢?虽然是非常极端的假设,但如果所有班级都同样获得三十二万点,不分上下的话,会有什么结果?」
因为总金额能够整除,所以也无法断言不会发生堀北现在说的这种情况。
倘若只依靠巧合,所有班级的营收都一样的情况是天文数字般的机率,但有可能串通。倘若所有班级都会视为第一名,就能够平等地拉高班级点数。
原以为校方会准备某些对策,不过──
「金额相同的情况,会视为排名相同。假如像堀北说的一样,十二个班级都获得相等营收,所有班级都会以第一名身分获得一百点班级点数。」
因为营收输给其他班级也不会失去班级点数,所以规则也略微宽松。
不,或许校方从一开始就判断众多班级不可能达到营收完全相同这种事吧。
「不过只有在考试结束后才能确认营收总额,而且不承认任何由第三者操作的营收金额。各班在文化祭前互相商量,拟定将营收合计的计划,或是等文化祭结束后将营收均分──要缔结这种契约是不可能的,你们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吧?」
既然无法在事后操作营收金额,就绝对不可能出现所有班级并列第一的状况。
最重要的是,可以想像学生们不可能不惜失去一个宝贵的竞争机会,也要感情融洽地携手合作。
「一般不会出现营收相同的状况吧?我觉得可以不用太在意。」
前园不明白堀北特地提出问题的用意,发出疑问的声音。
「就像前园同学所说,在普通的竞争环境下,根本没必要在意这种事哟。但是,事先知道这种情况在规则上是否被认可,并非什么坏事。」
堀北的发言十分合情合理,事先知道这点并不吃亏。
要说大家是否完全不会进行串通,目前还不清楚。因为特定的年级和班级互相勾结,创造相同营收是可能办到的事情。
可以想到好几个办法,例如双方班级事先商量好,将要制作的所有商品的最终营收额都设定为相同数字,要打造出售完=营收相同的状况,这件事本身并不困难。
但也需要事先准备好对策应付背叛行为、意外状况和各种麻烦。
最重要的是,如果以售完为优先的结果,导致营收落到倒数几名,那可就笑不出来了吧。
为了刻意制造相同排名,要跨越的门槛远比想像中高出许多。
「还有其他人有问题吗?」
这之后并没有人举手发问关于文化祭的问题。
「关于文化祭要补充的说明,就是前述这些事项。那么接着来公布前几天进行的第二学期期中考的结果吧。这次有个学生展现的结果让我也大吃一惊。」
话题进展到公布笔试结果。
也有不少不擅长笔试的学生们发出有如哀号般的声音。
根据解读的角度,「大吃一惊」也能推测为负面意义。
但茶柱老师的表情看来并没有很阴沉僵硬,所以应该不是那种情况吧。
全班三十八人的名字同时显示在萤幕上,从综合分数较高的学生依序排列。
获得第一名的是启诚。他在所有科目中都获得高分,成绩优异得无懈可击。
第二名是只有些微差距的堀北。与启诚相比几乎毫不逊色,综合分数也仅仅相差三分。
接下来可以看到一排平常那些模范生成员的名字,不过展现出的结果让茶柱老师大吃一惊的学生,应该就是位居第十一名的人物不会错吧。
第十一名,须藤健。现代文七十三分、化学七十六分、社会学七十分、数学七十八分、英语七十分。
所有科目都平均地获得不错的成绩,综合分数为三百六十七点。
排名在他前面的人是洋介、栉田、松下和王这些模范生组的成员们。正因如此,每个人都对须藤的名次大吃一惊。
虽然他很认真地用功念书一事众所周知,但须藤同时也每天忙着参加社团活动练习到很晚,排名这么前面是众人都无法预测的事情。
「真的假的,健居然是第十一名……好强……」
以前成绩几乎差不多──不,在起跑点时排名还比须藤前面的池表现出坦率的──不,应该说是再直接不过的目瞪口呆的反应。可说是大爆冷门,超乎想像得跃进。这次考试的难易度算是普通,从须藤之后到第二十名为止的综合分数差距只有大约十五分,尽管如此,这个结果还是让许多人大为震惊吧。还以为须藤本人会开心地到处狂奔,但他只是微微摆出胜利姿势,并没有显露自豪的模样,或是因为超越许多人而表现出瞧不起别人的态度。
我操作手机,确认更新后最新的OAA。
须藤健 学力C+、身体能力A+、灵活思考力C-、社会贡献性D-。
整体来说保持着接近平均值的水准,同时具备出类拔萃的身体能力。而且只要他继续维持这样的考试成绩,在不久的将来甚至能进步到学力B左右。
而且如果在学业方面更加精益求精,学力与身体能力两边都达到A以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吧。看来他这一年来的努力以超乎想像的方式开花结果。
加上他在私生活方面的问题行为也逐渐减少,原本是最低水准的社会贡献性也上升到D-。在OAA的成长也是特别突出。
顺带一提,我的排名是第十四名,比须藤还要后面。
虽然数学拿了满分,但剩余的科目刻意保留实力。
要说我偷懒也不能反驳,实际上是因为有其他目的。
就算在第二学期的期中考拿到所有科目的满分,也只会招来无谓的混乱。
不是让其他人因为有学生能拿到高分感到放心,而是要让他们觉得必须像须藤一样自己有所成长来帮助班级才行,这件事重要太多了。
实际上看到须藤第十一名的结果,班上同学产生各式各样的感情。
那些几乎都是只会发挥正面作用的感情。
既然有人排名在前面,必然也会有人往后退。
讲得难听一点,那些人都是老面孔了,但跟其他班级的平均分数比较时,可以看出正在慢慢地产生变化。
看来虽然成绩较差,仍尝试改善的学生们变多,而且正稳定地慢慢发挥成果的样子。当然,不可能所有人都像须藤这么顺利吧。即使只看学业,能够吸收多少的资质也是因人而异,而且在毅力和体力方面也会出现很大的差距。
最重要的是,不能忘记须藤的情况还包括因为爱慕教导他课业的堀北所产生的动机。总之,因为爱里退学让人感觉到火烧屁股,即使是排名后面的学生,也为了不输给别人,开始互相竞争起来。
1
这一天放学后的教室。
其他人离开后,主要成员聚集在教室里。
有佐藤、松下、小美与前园这四人,她们的共通点是女仆咖啡厅的提议者。
然后还有我跟堀北,总计六个人。
在最初的简报后,关于女仆咖啡厅的讨论,为了防止泄漏情报,主要是用手机进行联络,因为总算到达要正式推动的阶段,像是决定布置和摆摊地点等等,需要在预计会实际租借的特别大楼进行详细的讨论。从女仆咖啡厅的概念和规模来看,也不可能在屋外举办。
换言之,从一开始就确定会在教室这种建筑物里举行,但我们目前仍在犹豫摆摊地点。
可能成为候选的摆摊地点,每天都有其他年级、班级的学生来场勘和侦察。
因此我们必须下点工夫进行视察,以免被其他人锁定我们打算选择哪个地点摆摊。其实应该让洋介等男生也一起参与,对混淆视听比较有效果,不巧的是这个时段他正忙着参加社团活动。而且人太多也会产生别的问题。
正当我们聚在一块开始移动时,松下立刻看向堀北跟我,开口询问:
「关于长谷部同学和三宅同学的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呢?」
「你问怎么处理,是什么意思呢?」
「虽然他们每天都来上学,但不打算与任何人交谈。这表示她一直在敌视我们全班吧?」
「应该是吧。唉,主要是针对我。」
好友爱里被逼到退学一事,让波瑠加筑起一道高墙。
尽管她变得会来上学,那道高墙仍然存在。
「长谷部同学今后大概打算报复这个班级吧。」
她应该不是直接被波瑠加找出去,也不是被迫听说了这些话吧。
但只要看到现在的波瑠加,能够感受到她散发的氛围,像松下这样的人就能立刻察觉。
「或许是那样呢。然而目前没看到任何问题行为这点也是事实哟。毕竟她也会参加文化祭的讨论。」
我在初期就提议请她当女仆,所以波瑠加早就知道班上会推出女仆咖啡厅这件事了嘛。没有理由不让她加入。
「意思是你会容忍她的复仇?」
「那怎么可能呢。虽然可以理解她感到火大的心情,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分青红皂白地给班级添麻烦。」
倘若并非在特别考试这种逼不得已的状况,没有酌情余地的妨碍会被视为完全的邪恶。
以堀北的立场来说,她也强烈地盼望波瑠加不会轻举妄动吧。
「嗯。可是,现在不是那种道理能通用的状况对吧。应该不用多久就会出事了。」
松下只是反复将视线看向我这边。
她似乎是打算透过身为领袖的堀北,让我发表意见的样子。只不过我不会在这边传达自己的见解。
波瑠加企图复仇这件事确实显而易见,但她现在会来上学,也会正常地参加考试,没有做出任何给班级造成麻烦的行动。
即使不晓得今后会怎么样,也不能在目前这个阶段就去逼问她。
「能事先采取的对策近乎于零。就算劝她别复仇,也只会反过来触怒她而已。只不过……」
「只不过?」
「假如她真的在伺机报复,可以确定不会拖上好几个月才行动吧。」
我赞成这个意见。
很难想像她会直到半年甚至一年后,都照目前这样老实地过着校园生活。
换言之,最应该警戒的时间点是──
「她很可能会在文化祭时做些什么。」
松下大概就是想听这句话吧,她静静地点了点头。
「我从绫小路同学那里听说长谷部同学表示不打算当女仆。所以让她和三宅同学在知道状况的状态下负责一般任务。要是随便隐瞒情报或排挤他们,等于露骨地表示我们在怀疑她。」
万一波瑠加明明不打算复仇,堀北他们却做出忽视波瑠加那方的行为,可能会让已经消失的火种又再次开始冒烟啊。
「也就是说一边留下她愿意成为同伴的可能性,但避免把重要的任务交给她对吧。」
「对。为了保险起见,我认为应该先这么做。」
堀北当然并非强烈地担忧波瑠加可能在文化祭大闹吧。
尽管如此,她身为领袖,先发制人是很重要的。
文化祭会有许多来宾莅临。倘若堀北班的负评在来宾之间传开,就算会遭到某些惩罚,也不足为奇吧。
「虽然也很在意波瑠加他们的事,但差不多要到喽。」
看来讲得十分起劲的松下,似乎没发现目的地已近在眼前。
现在还有许多班级也在犹豫要在哪里摆摊。
倘若不小心一点,不晓得会在哪里被人听见脱口而出的话。
三层楼建筑的特别大楼,总共有八间教室能够摆摊。我们目前位于三楼,越靠近入口旁边楼梯的地方,成本也会跟着往上升。以室内的摆摊地点来说,因为这里位于离正门最远的地方,所以也具备最能节省成本的优点。相对于三楼只要用一万点到一万三千点的价格就能租借场地,一楼则一律是五万点。若是能够省下将近四万点的差额,就能投入更多费用去采购食材等等。班级能拿到的点数有限。要投注多少成本在摆摊费上面,还有苦恼如何筹措资金,都是无法避免的必经之路。
「到这边的距离比想像中更远呢。」
小美最先抱持的感想,果然是跟距离相关的事情。
所有人都会同意她这个想法吧。
「佐藤同学有什么看法呢? 」
佐藤今天到现在都没有发言,即使小美这么询问,她也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佐藤同学?」
这次在近距离再度被这么搭话,佐藤连忙回答:
「啊,呃……我也觉得有点远……嗯,我也这么想。」
「如果不是非常有趣的摊位,应该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大老远到这里来吧。」
因为大家的意见大致上都一样,我们没有在优先度比较低的三楼停留太久。
之后所有人一起往下来到下面一层的二楼。
「比起三楼,果然还是二楼比较好呢~假如要再奢求一点,一楼还是最理想啦。」
前园从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色,这么低喃。
「说得也是呢。可是……以价格来说,要在一楼摆摊果然还是相当困难吧?」
小美对着手机大眼瞪小眼,露出复杂的表情。
「但是,差不多该决定地点了呢。还空着的场地也越来越少了。」
松下探头看向小美的手机,同时如此说道:
「也是呢。之前挑选出来的五个地点,已经有两个被人预约了……只不过,从一楼到三楼都还有候选名单,反倒让人觉得苦恼呢。」
要为了便利性支付较高的点数,还是舍弃便利性,用比较便宜的点数来解决场地费呢?
「我觉得还是选一楼比较好呢。毕竟要是被其他摊位妨碍,没办法让客人上来二楼,可是会吃大亏。」
「不管是二楼还三楼,只要能让客人觉得想上门看看,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吧?」
前园、小美和松下三人讨论起来。
平常充满霸气,连没人问的事情都会讲个不停的佐藤从刚才开始就静悄悄的。
她的朋友们有时会投以关心的视线,但佐藤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
「佐藤同学最近一直是那种感觉呢。」
松下察觉到我有些在意这件事,悄悄地向我耳语。
「这么说来,她这几天好像特别没精神啊。」
「原本以为绫小路同学可能知道些什么,但看来你也不清楚呢。」
松下是否误以为我是超能力者还是什么啊?
又或许这番发言是考虑到跟佐藤很亲近的惠与我的关系,无论如何,我没有详细的情报。
「她感觉也不像是身体不舒服,虽然试着不着痕迹地问过是否有什么烦恼,但她没说出什么明确的原因。」
「人总会有想要自己静一静的时候吧?」
「也是呢。不过该怎么说,总觉得这次不是那种情况。」
「你的意思是?」
一直紧咬这个话题的松下似乎有什么头绪,她没有结束对话,继续说下去。
「感觉像是想说,却无法说出来一样。毕竟她是那种经常把讨厌的事情堆积在内心的人。」
当了一年半的朋友后,就连这种事情都能感受到呢。
「她应该不是只堆积在内心就结束了对吧?」
「这个嘛……她大多会来找我商量就是了。」
「既然这样,就再观察一阵子吧。假如跟松下预测的一样,大概再过不久她就会来找你商量了吧?」
「……或许吧。」
虽然松下看起来有些无法接受的样子,但这种话题也没办法在佐藤附近讲太久,所以她老实地让步了。
即使佐藤的心不在焉让人有些在意,总之要先决定在哪里摆摊。
差不多想确定地点,往下个阶段移动了。正当我们结束二楼的视察,最后准备前往一楼时,碰到人数较少的其他团体。
「唷,绫小路。你也在找文化祭的摆摊地点吗?」
如此向我搭话的是二年A班的桥本。还可以看到神室与身为领袖的坂柳就站在他身后。
既然这三人会同时行动,应该不是单纯在散步吧。
「谁知道呢。或许我们已经决定好了,也有可能甚至连要选在室内或室外都还没决定。」
「还没决定?这谎言太明显了吧。意思是你特地带着堀北她们,毫无意义地在特别大楼徘徊吗?告诉我们你们要推出什么节目吧。」
虽然坂柳没有加入这场对话,但她微微露出笑容在一旁看着。
「问他也没用哟。毕竟他的立场无法掌握班上的一切。」
堀北无法在旁默默聆听,她插入我们之间,中断对话。
「既然这样,就是说他单纯在享受后宫而已吗?」
桥本指出六人里面只有我一个男生这点,向神室寻求同意。
「桥本同学也是差不多情况吧。跟你一起行动的是坂柳同学与神室同学。即使人数不同,男生也只有你而已哟。会挑这种奇怪的毛病,是因为你有这样的自觉吗?」
堀北刻意用相同水准的回复,来展现绰绰有余的对应。
虽然看起来像是被摆了一道,但桥本并不会因此惊慌失措。
他反倒当作没有刚才那场对话一般,换了个论点。
「佐藤和松下,还有王跟前园吗?你们最近也常在学校讨论呢。」
桥本的视线看向女仆咖啡厅的四名提议者。
相对于摆出警戒态度的三人,松下用与平常没两样的模样上前一步。
「就算你想从我们这里挖出什么情报,也是白费工夫哟。」
「这样你差不多可以理解了吗?」
松下也加入堀北那边一起同仇敌忾,两名女生态度强硬地对抗桥本。
「我没那个意思喔?哎,真的啦。只不过──」
那种话中有话的说法,让除了我之外的学生开始有种危险的感觉。
「唔喔,再说下去有点多余了吗?」
桥本咧嘴奸笑,这时他首次将视线看向坂柳。
看起来仿佛在询问坂柳:「说出来也没差吧?」
「你好像有话想说呢,桥本同学。」
松下像要保护其他三名女生般挡在前面,用略感烦躁的声音这么问道。
仿佛一直在等她这句话似的,原本就饶舌的桥本更加滔滔不绝起来。
「我是在担心你们的文化祭啊。虽然在体育祭时好像跟龙园合作得很顺利,但就算这样,你们认为能够一直信任那家伙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因为那家伙会装成伙伴的样子,若无其事地从背后捅人一刀啊。」
「体育祭是体育祭,文化祭是文化祭哟。坂柳同学你们不用说,龙园同学班也是我们应该打倒的敌人。怎么可能信任他呢?」
「如果是那样就好。我只是以为你们可能又会跟龙园联手罢了。」
假如要跟他联手,最好当心点──桥本苦口婆心似的这么说。
敏锐的松下也感受到他这番话背后的含意和暗示了吧。
虽然很想质问他是否知道些什么,但松下忍住这股冲动。
「我们正在赶路,没空一直陪你玩文字游戏呢。对吧,大家?」
松下转头看向女生们跟我,寻求同意。
「也是呢。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在这里和他闲聊也只是浪费时间。」
「你被讨厌了吧?」
神室拿这种尴尬的气氛揶揄桥本,只见桥本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或许吧。我只是没来由地想问问看而已……算啦,你们就好好努力吧。」
结果坂柳一句话也没说,走进了我们直到刚才都还在看的教室里。
「刚才有点恐怖呢……」
松了一口气的小美向站在她左边的佐藤这么低喃。
「……咦?啊,唔、嗯。有一点呢。」
不晓得是否有在听小美说话,佐藤这时的态度也相当不自然。
「总之我们先移动吧。」
要是站在这里说话,很快又会跟A班的成员再度碰面。
这是所有人都想避免的状况,因此我们决定寻找其他候选地点。
「关于刚才桥本同学说的事情……不觉得不太对劲吗?」
前园欲言又止似的说道。
在准备女仆咖啡厅的过程中,我跟堀北将那件事先告诉在场这些成员。是被桥本那番话动摇而感到不安了吧。
「这次文化祭也会与龙园同学班互相合作,是确定事项没错吧?」
「对。在体育祭互相合作时,也跟龙园同学方达成协议了。」
彼此会推出内容没有重复的节目。
如果节目类似,或是陷入要竞争的状况,双方会互相避开摆摊地点。
还有事先安排好人手,以便能有效率地交换或是暂时借用人力,帮忙支援。
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约定,这是为了以防意外状况的协定。
「因为体育祭进行得很顺利,所以没有太放在心上,但听到有人那么讲,该说难免会觉得不安吗……真的可以信任他们?」
「要说能否信任龙园同学这个人,的确有些疑问呢。所以才会透过葛城同学来商量事情哟。我是认为没有问题。」
「我也想相信。可是,桥本同学看起来好像知道些什么不是吗?」
「嗯,我也有那种感觉。就算没有遭到背叛,我们联手的事情也可能泄漏出去了吧?」
「知道这件事的,有我跟绫小路同学,还有提议开设女仆咖啡厅的你们四人。龙园同学班知情的人有葛城同学。或许除此之外他还有告诉几个主要的同班同学,然而把这件事泄漏出去没有好处。」
堀北向两人说明很难想像情报会泄漏出去。
「我也同意堀北的看法。毕竟堀北跟龙园会在体育祭联手打倒A班这件事,应该出乎他们的预料吧。他们只是在提防下次会不会又是这样而已。或许今后也会碰到类似的接触和试探,别放在心上比较好。」
我若无其事地先在旁帮腔。
「说、说得也是呢。我知道了。」
前园跟小美点了点头,松下与佐藤也再次绷紧神经。
之后回到教室的我们,为了做出最终决定而聚集在一起。
「我想就靠在场这些成员,以投票决定要在哪里摆摊,可以吗?」
「假如票数都一样,要怎么办?」
「那就到时再想办法。总之先投票一次看看吧。出石头代表一楼、出剪刀代表二楼、出布就代表三楼,没问题吧?」
小美是为了避免自己弄混吗?她小声地复述之后,注视着手心。
「要开始喽。预备──」
包括我在内的六个人,同时用手表现出各自偏好的楼层。
看一眼就能知道胜负已分。结果有四个人出石头,两个人出剪刀,没有人出布。
因为要移动到三楼果然还是太麻烦了,这个选项被排除在外。
虽然我为了压低初期成本出了剪刀,但比较方便的一楼也是不错的选择吧。另一个出剪刀的人是松下。
总之,这下子决定要申请在一楼摆摊,算是前进了一步。
「我立刻提出申请。毕竟还有很多班级在观察情况,要是遭到抢先就麻烦了呢。」
为了确保一楼的地点,堀北立刻用手机开始办理申请手续。
「那今天就此解散吗?」
「不,在解散前我有一件事要说。」
直到最近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收集关于女仆咖啡厅的情报。
应该先提及一下这件事吧。
「女仆咖啡厅的主要客群是男性。虽然文化祭也有许多携家带眷的来宾,但基本上要瞄准的是男性客人。」
「尽管不觉得会完全没有女性客人上门,不过以比例来说,应该会有相当大的差距吧。」
这方面的事情根本不用调查,无论是谁都会从一般的印象当中产生这种感想吧。
「这世上似乎还有一种跟女仆咖啡厅相反,叫做执事咖啡厅的店。也就是替客人服务的并非女仆,而是男性扮演的执事。」
松下等人好像也是首次听说这个情报,她们感到佩服似的露出惊讶的表情。
「女仆和执事都是一种概念咖啡厅呢。」
「……你也挺清楚的嘛,堀北。」
「我至少会收集情报。先把情报记下来,之后再判断能否派上用场就好。」
这方面应该说真不愧是堀北吧。
「那就进展到下个阶段喽。最重要且不可或缺的是清洁感。既然要在特别大楼的教室举办,我认为不只是楼层的问题,也应该把这方面的事情纳入考量。」
每间教室用来上课的使用率也各自有很大的差异。
「地板、墙壁、天花板,此外还有椅子等等,因年久磨损产生的伤痕会有不少差异。希望你们可以仔细检查,不要漏看这些部分。」
「这点很重要呢。就算我们会在某种程度上靠自己清扫,也会有无法掩饰的部分。教室越是干净,就越能给咖啡厅加分呢。」
在场所有人都赞同这点,重新开始环顾教室的每个角落。
到目前为止,只着重在便利度和外部景观的意识,开始产生变化了吧。
「还有关于制服也是,不能太过露骨地强调情色性。」
「咦?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情色性。自古以来性爱和色情在美术方面被当成重要的要素看待。虽然露出内裤让人看这种行为过于荒唐,但避免断绝或许能看见的希望这点也很重要。」
她们果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吧,堀北也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那、那个,绫小路同学。你好像变得异常清楚这些事情耶?」
「既然被托付营运女仆咖啡厅这个任务,当然不能敷衍了事。我尽最大能力在别人的协助之下,学习了各种相关知识。」
班上有几个学生十分了解这方面的话题,也让人感到非常可靠。当然我没有明说是堀北班要推出女仆咖啡厅,而是以我个人很感兴趣的前提去接触那些同学。误以为是我觉醒成为阿宅的一部分学生,认为既然可以增加同志便不求回报,他们异常热烈的招待和指导让我有些过意不去就是了。
「我可以继续吗?」
「唔、嗯,请说……」
因为看来没有人要制止我说下去,所以后来自己也暂时高谈阔论了一番何谓女仆。
会实际穿上女仆装的人们,先掌握到这些事情是很重要的。
这样她们也能在面对客人时,意识到该如何应对吧。
「然后我也思考了一下行销战略。除了提供餐饮以外,还可以贩售叫做拍立得的拍摄权。就是使用拍立得专用的相机,拍摄一名女仆的价格为八百点。至于女仆与客人两个人一起合照的情况,我是把价格设定为一千两百点。为了降低成本,我曾经提议用手机拍摄后再透过印表机列印出来的方法,但指导我的博士驳回了这个提议。他表示要是为了利益疏忽品质,是无法受到消费者青睐的。」
倘若能巧妙地活用这个方法,这部分的营收有时也不逊于餐饮收入。
「但也要考虑到万一卖不好的库存压力吧?」
「不,关于底片数量,要有自信一点,大量进货。我也设想了全卖光的方案。当然前提条件是照片不能公开。然后在堀北的主导下,也开始设置由男生带头的摊贩了,男生这边的食材也应该让他们跟女仆咖啡厅产生连结吧。」
在我说完之后,堀北沉默一阵子,然后咳了一声清喉咙。
「包括其他年级在内,感觉会出现好几间饮食店,因此竞争率必然会提高。所以我们要特别强化轻食的部分,同时设定成比较便宜的价格。」
「可是那样赚不了多少钱吧?」
「对。我们的主力是女仆咖啡厅,所以那是为了让客人前往女仆咖啡厅的布局。会赠送能够在女仆咖啡厅使用的饮料半价券给购买轻食的客人。」
因为有必要让客人认知到女仆咖啡厅的存在,然后前往特别大楼嘛。
我们必须在户外宣传,确保用来诱导客人的动线才行。
2
女仆咖啡厅的讨论结束之后,我前往榉树购物中心。
因为今天要调查食材的价格。
购物中心内有贩售的食材,以及能够在网路上购买的食材。
能否用较便宜的成本准备高品质的东西,是很关键的要素。
如果邀惠一起来,就会变成约会而非侦察,所以我今天是单独行动。
前往超市的途中,发现有一个人盯着馆内地图看。
他表情异常严肃这点让我有些在意,于是决定向他搭话。
「你今天是众人注目的焦点呢,须藤。」
直到我靠近为止都没察觉吗?须藤有些吃惊地转过头来。
「咦?喔,是绫小路啊。注目的焦点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期中考的结果。」
「喔,你说那件事啊。虽然很开心啦,但以我的立场来看,该说跟预料的一样吗……怎么说呢,最直接的感想应该是跟自己评估的分数几乎一样吧。」
看来在期中考结束后,他甚至还自己详细地评估了分数。
「刚入学那时的你要是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会大吃一惊吧。」
「哈哈哈,说得没错。用功念书记住这些单字和算式,能派上什么用场啊?少做这些白费工夫的事情,多花点时间练篮球吧──我想自己一定会这么怒吼吧。」
须藤想像过去的自己,这么回答了。
我突然很想问问这样的须藤一个问题,因此决定试着开口:
「假如过去的你叫你别做些白费工夫的事,现在的你会怎么回答?」
「咦……?这个嘛……」
须藤稍微思考一下后,将自己想到的答案化为言语。
「连单字和算式都记不起来的你又能派上什么用场啊……之类的?」
虽然这回应漂亮得不像须藤会说的话,但以前的须藤没那么好应付这点也是事实。
「感觉以前的你会回说『反正我会成为职业篮球选手,根本没差』呢。」
「唔,的确……!很像我会说的话……若是那样,该怎么回应才是正确答案?也能打头脑战的职业选手更技高一筹吧……吗?有理说不通的对象很棘手啊……」
须藤一边伤脑筋,一边露出苦笑。
「老实说,我也是有一点焦急,觉得功课越来越难懂了……虽然到目前为止只要抓到诀窍,就能吸收得很快啦……」
须藤一直以全速冲刺在挽回至今落后的进度,也因此会产生这种不安与焦虑。
毕竟是从国中的水准──不,以须藤的情况来说,等于是从小学的水准重新出发一样。那样的水准在赶上高中二年级生的程度时,实际感受到了停滞期吗?
须藤这次拿到第十一名的成绩。这个超越全班一半人数以上的结果虽然十分值得自豪,但他害怕这股气势会在这里停住。
接下来要面对并非单纯地增加念书时间就能解决的问题吧。
今后会更加复杂且大量地考验努力以外的要素,例如理解力、效率和才能。
「先别提这些,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与其说有事找你,不如说是有些在意。你今天不用参加社团活动吗?」
虽然表情也很反常,但这个时间须藤会在榉树购物中心这件事,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尽管离文化祭越来越近,社团活动仍照常进行。
「我今天稍微请假了一下。」
「真稀奇呢。」
乍看之下,须藤看起来不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是因为有一点……其他的问题。」
「其他的问题?」
「最近我的视力变差到自己都有自觉。」
须藤这么说,注视着远方。
「我的视力从小就一直是2•0,但最近好像不太对劲。」
这表示埋头苦读的弊病导致须藤的身体出现变化了。
对运动员来说,视力非常重要。
倘若今后视力继续变差,也会对比赛造成影响吧。当然可以靠眼镜和隐形眼镜来大幅矫正,但就算这样,最好还是能够维持好视力。
「所以我想检查一下视力,正在找眼镜行。毕竟以前从没去过,正在想哪里有眼镜行。」
所以他才会盯着导览地图看吗?既然强烈地切身感受到视力变差,或许视力确实正在降低的可能性并不低啊。
「就算今后视力会变差,我也会继续念书喔。怎么说呢,虽然篮球非常重要,我也不打算放弃篮球……但开始觉得在梦想当个职业选手的同时,拥有一些其他的选项或许也不错。」
「其他的选项?」
「……你可别笑我喔?」
「我不会笑的。」
「我觉得就这么普通地考上大学,继续念书好像也不错。就算靠A班特权强硬地当上职业选手,要是缺乏实力,在运动界也不可能有人会重用我。既然这样,不如去上有兴趣的大学好好努力一番,也是一条出路对吧。」
原本不情不愿开始的学习,也对须藤的想法带来很大的变化。
「而且也可以先上大学,等毕业后再成为职业选手嘛。」
「是啊。」
并不是非得在高中就选择踏上职业选手这条路。
到目前为止的须藤,脑中都只有高中毕业后就成为职业选手这条路,但现在多了一个先上大学的选项。他今后会将自己的目标分得更细吧。
「啊。」
须藤在视野前方注意到什么,发出这样的声音。
我也慢了一拍将视线看过去,于是发现了明人与波瑠加的背影。
「看起来……不是在约会吧?」
「我想也是。」
如果只是远远地观看两人的背影,看起来只像是一对男女情侣在散步吧。
不过,班上同学都非常清楚那两人目前处于怎样的状态。
「一直放着他们不管没关系吗?」
「就算我现在去跟他们搭话,也没办法解决问题。」
「或许是那样没错啦。」
须藤看似焦躁地用力握紧了拳头。
「虽然我跟佐仓也不是特别要好,毕竟有过类似的经验啊。」
须藤以前常跟山内一起玩,连同池在内被称为笨蛋三人组。
所以在山内退学时,他应当感到十分难受。
「可是,她跟那时的我应该无法相比吧。我没办法断言自己愿意代替对方退学。」
毕竟对波瑠加而言,爱里的存在似乎与校园生活本身的价值相等──不,甚至在那之上。
「要是碰到什么伤脑筋的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喔。哎,虽然你应该不需要我的力量吧。」
「没那回事。要是有事情想找你商量,我是不会客气的。」
「好。那我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事啦。回头见,绫小路。」
我跟须藤道别后,决定前往超市。
3
隔天早上,我和惠约好要碰面,在宿舍楼下会合。
「抱歉,清隆,等很久了吗?」
「没等多久,我们走吧。」
在我身旁并肩的惠毫不犹豫地拉起我的手,迈出步伐。
像这样牵着手一起走的行为,也习以为常了。
「昨天──谢谢你陪我到深夜,真的很开心。」
惠稍微泛红了脸,同时用力地握了一下我的手。
「万一穿帮的话,那样的行动可能会出一点问题就是了。」
昨天过了门禁时间后,惠也一直在我的房间逗留。幸好她回房时似乎没有目击者,所以应该不会受到惩罚吧。
「啊哈哈,的确是呢。」
惠的侧脸看来有些可靠。仅仅半天就能产生这样的变化吗?
「不会痛吗?」
「……一般会这么问吗?」
「这是不能问的事情吗?」
「虽然不是不能问……那个,该怎么说呢,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呢。」
尽管红着脸,惠仍十分开心似的眯细双眼。
「就某种意义来说,算是第一次经验,所以可能是心灵方面还没有跟上吧。不过,正因为这样,清隆不在乎门禁时间,一直陪伴在我身旁的举动让我觉得很安心。」
的确,假如我不在,不晓得会有什么后果。
「这样啊。」
或许昨天的经验让惠又朝大人的阶段迈进了一步也说不定。
虽然还处于由支柱支撑的状态,但惠已经能够放手,成功地站起来。
从原本以为再也站不起来的状况下开始起步的长期复健。
对惠而言,最重要的是学会跌倒时靠自己站起来这件事。
不像其他学生那样能一朝一夕就学会站起来的特殊情况。
可以说那样的惠也终于要更进一步成长了吧。
「早、早呀,小『惠』。」
我们一抵达教室,已经先到的佐藤看到惠,便站起身飞奔靠近这边。
「啊──早,小『麻耶』!」
惠用视线向我示意后,毫不犹豫地与佐藤在近距离开始聊天。
尽管态度还有些僵硬,但她们立刻像往常那样──不,是比以往感觉更加亲密地开始聊了起来。从两人起头的幸福小圈圈也开始蔓延到其他女生那边,包括之前闹得不太愉快的筿原和小美等人,甚至还影响到平常不太会有交流的学生们。
虽然堀北也慢慢地开始发挥领袖魅力,觉醒了让大众团结的技能,这又是另一种状况。这是打造出小圈圈,将其他人吸引过来、凝聚在一起的力量。
惠无庸置疑地是具备这种素质与资质的存在。
搭配这些为了让班级变得团结不可或缺的事项,我们迈向文化祭的路途让人感觉一帆风顺,但可能燃起大火的事件,突然在这时传来消息。
「喂,我们班真的要推出女仆咖啡厅吗?」
开端是在冲进教室露面的同时,一开口这就么呐喊的池。
正因为这件事只有一部分学生知情,前园大吃一惊似的站了起来。
佐藤、松下和小美这些提议者们也同时面面相觑。
知道女仆咖啡厅这件事的人,目前只有确定会以工作人员身分参加的一部分女生与被询问过的女生,还有负责整合文化祭的堀北。
堀北没有露出着急的模样,她冷静地倾听池所说的话语。
假如过度反应,会让全班同学都领悟到我们是真的要推出女仆咖啡厅。而且对其他班来说也是一样。
虽然追根究柢来说,在前园等人表现出强烈反应之时,堀北这么做已毫无意义就是了。
而且池已经断言是女仆咖啡厅,所以不太可能是随口胡说的。
「你在哪边听说那种事的,池同学?」
「你问在哪边,呃……」
看到前园仿佛在生气的紧绷表情,池不禁感到畏缩,不知该如何回答。
「刚才在大厅那边,石崎跟铃木……好像还有野村,他们三人很大声地在讨论这个话题。」
「唉,堀北同学,这是怎么回事?这件事应该还是秘密吧?」
松下走近这边,她还清楚记得昨天桥本主动与我们接触。
「对。原本以为不可能发生那种状况,好像是我太天真了。」
在石崎等人引起骚动时,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这表示龙园同学果然背叛了我们?堀北同学,你之前说过没问题的吧?」
正当前园一脸气愤地想逼问堀北时,有人打开教室的门,只见须藤看起来有些慌张地进入教室。
「喂、喂,龙园他们过来这里喽。」
「……看来只能出去迎接了呢。请你们乖乖待在教室里面。」
堀北判断倘若局外人随便加入,事情会变得更复杂,她一脸麻烦似的起身离开座位,决定到走廊迎接对方。
「唷,铃音,特地出来迎接我的吗?」
龙园走在前头,石崎、阿尔伯特与金田三人跟在他后面。
「不晓得你带这些危险的成员来做什么呢?」
「今天有件事想先跟你们说一声。对吧,石崎?」
「没、没错。」
石崎用有些紧张的表情环顾我们。被叮咛不要离开教室的学生们似乎也非常在意这边的情况,忍不住一直偷瞄观望发展。
尤其是前园,她毫不掩饰焦躁的情绪,瞪着龙园看。
「看来你从早上就在吵闹的那件事情,好像也确实传入这些家伙的耳里了啊。」
龙园切身感受到飘散在周遭的气氛,他边笑边这么回答。
「老实说,我大吃一惊呢。你真的会若无其事地采取出人意料的行动呢。」
「咯咯,只会做些别人能够预测的行动,也很没意思吧。」
为了让还没有掌握到状况的池等人能够听清楚,龙园开始仔细地说明:
「由于铃音的提议,我们班在体育祭时跟你们缔结了合作关系。然后这次的文化祭也一样,在很初期的阶段就预定要联手了。」
正确来说,文化祭是在我主导下向他们提出合作的要求,但在这时只是些琐碎的小事。
然后堀北与葛城一起归纳出结论,同意接下来在文化祭也携手合作。
「推出的节目要避免相同的内容,关于摆摊地点要互相讨论,倘若有必要会互相出借人力,帮忙支援对方,好像是这些吧?」
「说得没错。虽然学生们的互相支援预定是更后面的事情。不过我们很早就知道要推出的节目内容,关于摆摊地点也在昨天听说了。」
像是要补充细节一般,金田扬起嘴角。
「你打从一开始就打算背叛我们呢。但因为要等到问出摆摊地点,才会隐藏到今天──是这么回事吧。」
「就是这么回事。不好意思,说要合作的契约就此作罢吧。」
「说是要解除契约,你们的行为实在很恶劣呢。不仅单方面地得知了我们的摆摊地点,甚至还揭露我们要推出的节目。」
「揭露?只是石崎他们在闲聊而已吧。然后那些话碰巧被你们班和其他班的人听见罢了。竟然偷听别人说话,还真是群小心眼的家伙啊?」
班上同学们也开始慢慢地理解状况。
「堀北同学,刚才这些话都是事实吗?」
我们跟龙园班持续至今的合作关系,就连现在这么询问的洋介也还不知情。
「原本打算等所有事情都稳定下来后,再告诉你们的……」
本来协商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对方却在此时翻脸不认帐。
包括洋介在内的班上同学,被迫得知目前陷入这样的局面。
「可以姑且问一下理由吗?你们这样背叛有什么好处?莫非你们重新跟坂柳同学或是一之濑同学联手了?」
「我是为了打垮A班,才会在体育祭时帮你们一把。不过,你们也理所当然地赢了不少场比赛,尝到甜头了对吧?」
虽然彼此都在体育祭中获得胜利,结果班级点数还是相差了一百点。
「那是在对等的契约下公平竞争的结果哟。文化祭的提议也是一样。」
「不过,结果就算打垮了A班,要是你们B班爬到相同的位置,那样根本没有意义嘛。虽然可以拿到的班级点数没多少,但接下来的文化祭,我们会用跟你们同样的节目获得胜利。」
「意思是你们要推出女仆咖啡厅?」
「同样」这个关键字让前园立刻产生反应。
「哎,多少会换一下概念就是了。我们打算推出跟你们类似的东西。」
如果只是要推出的节目内容泄漏出去,倒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然而,他们刻意推出同类型的节目,包括前园在内的提议者们,还有班上同学们应该都感受到这对堀北班而言会成为严重的致命伤吧。
第一名到第四名。这是在宣言他们要跟我们互相争夺能够获得一百点班级点数的四个座位。
「意思是你们要特地用同类型的节目跟我们互相竞争?我不觉得这对你有好处。」
「的确,如果要互相抢客人,风险或许比推出其他节目高吧。但那又怎样?我们可是想到了超越你们的营收,而且名列前茅的方法。」
他感觉不像是只为了讲这些话,才专程闯进这里的。
「所以说,让我们来场更令人热血沸腾的比赛吧,铃音。」
「……比赛?」
骚动开始慢慢变大,其他班像神崎等无关的学生,也听到龙园的宣战布告。桥本仿佛在看好戏似的观察情况,这应该是因为他比堀北班更早得知了这件事实吧。
「能够多赚到一点的那方,可以从对手班级拿到五百万点。你不觉得这会是一场很有意思的比赛吗?」
「你说这般话是认真的?这实在不像正常人会下的赌注。」
「要让我说的话,倒觉得只是区区五百万点啊。」
我们无法擅自更动班级点数。
但可以自由处置个人拥有的个人点数。
龙园就是利用这点向我们提出「赌注」。
有别于十二个班级互相竞争的状况,这是一对一的提议。
就算在文化祭中无法名列前茅而落败,只要在直接对决中获胜就能拿到五百万点个人点数,确实可以说是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比赛。
「唉,其实我比较希望跟其他对手来一场金额更高的对战,但学生会的南云说他不会干涉这次的文化祭,回避了这场赌注啊。A班以外的三年级生又都畏畏缩缩的。即使好像不是在逃避,既然找不到对手,那也没办法。就我们这些二年级生来对决吧。」
「你别自说自话,我不打算接受那种乱来的提议。」
「你也要逃避吗?」
「你不仅单方面毁约,还泄漏我们的情报。而且故意推出一样的节目在先,还好意思说要比赛?这件事免谈呢。我总算明白葛城同学避免决定惩罚的真正意图了。」
「那种事已经无关紧要了吧。你没自信在这场跟我对决的战斗中获胜吗?」
「我可没那么说。」
「哦?」
「擅自妄为到这种地步,以我的立场来说也不能保持沉默。我会积极考虑你提议的赌注。」
「咯咯,还真敢说。等你的好消息喔,铃音。」
讲完要说的事情,龙园一脸满足似的打道回府了。
让桥本等观众让出一条路的凯旋。
因为龙园等人离开,原本在旁当观众的其他班学生们也开始打道回府。
在这当中,与我四目交接的桥本微微扬起嘴角,耸了耸肩。
简直像是想说:「这下你理解与龙园联手是怎么回事了吗?」
这件事早就在全体二年级生之间传开,而且遍布所有年级了吧。
包括龙园这种大张旗鼓的参战在内,女仆咖啡厅这个节目陷入较为严苛的环境。
假如有其他班级原本也同样在考虑是否要推出这个节目,即使他们现在马上改变计划,我也不会感到吃惊。
但我们已经开始进行许多事前准备。
「这下要怎么办呀,堀北同学。我们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龙园同学班真的会推出女仆咖啡厅吗?」
前园他们怀抱着不安还有试图掩饰起来的不满,向堀北如此搭话。
「可能性很高呢。我不觉得那只是单纯的威胁。」
「现在马上换成其他节目怎么样呢?」
为了让事态好转,洋介认为应该也要考虑这个选项而这么提议,但……
「没办法那么做。毕竟已经投入一部分预算了。」
例如订制女仆装之类的部分,已经尽可能先准备完毕了。
我们无法舍弃到目前为止耗费掉的成本。
要是就此收手,等于是把宝贵的资金丢进水沟里。
倘若能伴随着逐渐减少的时间再次讨论今后该如何周旋就好了。
我们可以说完全陷入沉没成本效应吧。
「只能利用这种状况了。就算不至于赌到五百万点,也可以答应这场赌局,把它转变成获得大量个人点数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班上同学肯答应这个提议就是了。
因为需要靠全班一起合作,才能筹措一笔巨款啊。
4
虽然也有像堀北班这样因为遭到背叛而被揭露情报的例子,但表面上直到文化祭当天为止,都不清楚哪一班会在哪里摆摊,还有会推出怎样的节目。
不过节目规模越大,就越需要在事前为了文化祭当天开始进行准备。
实际上被认为是摆摊场所的各个地点,都可以看到各班的学生在整理。
在这当中,南云率领的三年A班有个出人意料的情报传遍了全校。
是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隐瞒吗?根据听说的传闻,他们好像包下了体育馆这种大型空间,要推出将「鬼屋」与「迷宫」融合在一起的摊位。
应该说这就是没有必要与其他班竞争来赚取班级点数的王者风格吗?
恐怕这并非由南云主导,而是尊重全班同学的意见,让他们放手做想做的事情。他们的行动让人觉得是把胜利摆在其次。
光是从远方观察搬进体育馆的小道具等东西,也能明白他们投入了一定程度的资金。仿佛在展示这点一般,三年A班终于从昨天开始告知他们会独自进行试营运。
他们让想尝鲜的学生们实际体验迷宫鬼屋,募集众人意见。不禁让人感受到他们想展现高品质节目给当天的来宾们观赏的气概。
站在我这个对文化祭一窍不通的人的立场,无论是以怎样的形式,都会想亲身感受看看其他班级推出的节目。
到了放学后,为了参加试营运,我前往体育馆。
是因为会分成好几天试营运吗?即使是首日,也没看到太多一年级或二年级生的身影。
关灯的体育馆与平常截然不同,稍微散发出恐怖的氛围。
我排在队伍最后面,没多久便听见非常耳熟的声音。
「学生会长真厉害呢,居然这么光明正大地公开。」
「规模这么大,要隐瞒到当天也不容易。如果要顺便当成练习,早早公开情报是很明智的判断。」
我稍微转过头看,只见走近这边的是一之濑与神崎。
看来他们似乎跟我一样,是前来侦察兼观察情况的。
「啊……」
就在他们想要排队的时候,我的存在理所当然地映入两人的眼帘。
最先表现出过敏反应的一之濑,真的只是稍微点头致意,便移开视线。
神崎一言不发地瞥了那样的一之濑和我一眼,就开始排队。
我们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里,队伍前进的速度也没有想像中快。
一方面大概也因为今天是试营运首日,三年级生们似乎无法流畅地照流程进行。
「……对、对了。那个,我突然想到有点急事。神崎同学,不好意思,接下来的事情可以交给你吗……?」
这显然是一之濑随口胡诌的借口,但神崎并没有感到疑问,便点头应允了。
「回、回头见。」
该说一之濑无论何时都无法澈底变得冷酷无情吗?她礼貌地也向我打了一声招呼,才离开队伍。之后只剩下我跟神崎,气氛瞬间沉重起来。
这状况即使是一无所知的学生,好像多少也会察觉到原因。更何况对方是神崎,这种状况非常明显吧。
「情况如何?」
我试着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神崎的表情立刻变严肃起来。
「你觉得会好吗?」
班级点数慢慢往下掉的一之濑班,情况不可能有多好。
我的问法听起来几乎像是在挑衅吧。
我写下名字,聆听规则说明。
即便是说明,也只是些最基本的礼貌。
『禁止在里面使用手机。一定要调成静音模式。』
『禁止大声闲聊。』
『请不要毫无意义地在里面逗留。』
『基本上请勿用手碰触道具。』
在我看完说明时,神崎已经离开队伍,背对着这边。
他恐怕在等一之濑回来吧。
他这么做,是推测一之濑会在我离开体育馆时回来这里吧。
我暂且不管神崎,在说明事项上签名表示同意后,踏进鬼屋里。
满是墙壁的鬼屋当然十分狭窄,视野相当糟糕。
不晓得是否为了缩减光源,感觉是在百圆商店买的手电筒缠上胶带,因此没能尽到多少身为灯光的职责。
我最近也常活用网路调查关于文化祭的事情,不过学生居然能做出这么惊人的高品质吗?
三年级生──不,是三年A班的高超技术力让我坦率地大吃一惊。
我无视鬼怪的存在,更加仔细地观察周遭。
要说是理所当然也没错,基本上他们是靠装潢在室内的装饰品酝酿出气氛,关键的吓人部分大多由人类负责。
辘轳首的长脖子是躲在幕后的学生配合游客前来的时机伸长。
会冲出来拔刀的落难武士,当然也是由其他人负责扮演。
还有好几个机关很明显才制作到一半,但正式开幕时那些机关会全部完成,品质也会更上一层楼吧。
或许对大人而言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但说不定会大受来宾的家人,尤其是小孩们的欢迎。倘若价格设定得太贵,容易被敬而远之,然而如果是小朋友想玩,家长也会大方地掏钱吧。
为了今后让女仆咖啡厅的方针变得更加稳固,这是十分重要的因素。
应该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吧。
正当我准备按照写着「往左走」的看板进行移动时,映入视野的影子动了起来。
看来他们似乎又要用新的机关来吓唬人。
「哇啊……啊啊啊啊!」
原本要发出哀号的应该是我才对,但突然冲出来的幽灵无视我的存在,在眼前因为高低差而绊倒,夸张地摔了一跤。是三年A班的朝比奈荠。
我心想这说不定是一种表演,因此没有伸出援手,但看到她痛到不行的模样,确信这其实是预料之外的事故。
毕竟周遭一片漆黑,也难怪她会没注意到脚边……
「好痛、好痛!」
「……你不要紧吧?」
向照理说已经不是活人的幽灵伸出援手──就某种意义来看是很可怕的景象。
「谢、谢谢你……痛痛痛痛痛。」
看来似乎连靠自己站起来都有困难,只见她当场瘫坐在地。
也不能就这样丢着不管,因此我决定帮她一把。
「请问出口是哪边?」
「咦?出、出口……?大概是这边……吧……?」
「如果你怕会记错,不如我们往回走吧?」
我还记得回到入口的路,所以就算是一边扶着她走,应该也能很快回到起点。
「没问题的,你要相信学姐……痛……!」
001
她痛到叫出声来,都是因为无谓地虚张声势,想要摆出招牌姿势的关系。
感觉是非常不可靠的指示,但还是乖乖照她说的话做比较好吧。
应该会比我从头摸索出口来得快。
我带着迷路了几次,而且被自己班上同学吓到的学姐抵达出口。
原本打算立刻把朝比奈交给别人并离开现场,但因为他们正在试营运,似乎没有学生有空。
「不用在意我。谢谢你,绫小路学弟。我想只要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我蹲下来确认朝比奈的脚踝。
「等、等一下?」
「请让我看看。」
「唔、嗯……」
要说只是稍微扭伤,却很快就开始肿起来了。
假如没有接受妥善的治疗,感觉也有可能会对日后造成影响。
「我想最好还是去一下保健室。要是在文化祭时无法成为战力,应该会很麻烦吧?」
「说得……也是呢。嗯,就照你说的做吧。」
她一个人站起来,想要迈出步伐,但领悟到自己因为疼痛无法自由行走后,她只靠没受伤的左脚站立,改用单脚前进。
然而每次微微跳起时,右脚都会跟着振动,让她露出痛苦的表情。
「还是让我帮忙扶着你吧。」
「唔唔……可是……」
因为很难为情──虽然应该不是完全没有这种情绪,看来她会抗拒我的帮忙,似乎还有其他原因。
「是因为南云学生会长吗?」
「……猜得出来?」
「唉,隐约有这种感觉就是了。」
「要是他看到绫小路学弟跟A班学生有所牵扯,大概不会有好脸色吧。总不能因为我的缘故,给你造成麻烦吧?」
比起自己的伤势,她似乎更担心我的样子。
「学姐不需要担心喔。因为南云学生会长应该已经懒得理我了。」
「是这样吗?」
「他大概发现自己以前太高估我了吧?」
我决定对朝比奈伸出援手,带她到保健室。
「谢谢你哟。」
虽然她的打扮略微引人注目,让人有些伤脑筋,这也没办法吧。
我将肩膀借她扶,在几个人好奇的视线注目下,来到保健室。
为了处理伤势,老师立刻要朝比奈坐到床铺上。
因为需要准备些东西,老师指示要她稍等。
正当我心想差不多该离开,打算转身走人时,她向我搭话:
「这么说来,你们班还真是倒楣呢。」
我错失离开保健室的时机,站着跟她聊了起来。
「学姐该不会是指有人泄漏我们班要推出女仆咖啡厅这件事?」
「嗯。」
正好就在今天早上,由龙园亲手执行的策略。
我们一直在偷偷准备女仆咖啡厅这件事已经传遍全校。
当然这么早就被其他人得知要推出的节目,基本上坏处比较多。
「毕竟C班……龙园班也扬言要推出咖啡厅参战嘛。」
因为多了竞争对手店,到时得互相争夺相同目标的客人。
「只能期待因为有两班要用类似的节目竞争,就不会有其他人跟风了。」
「就算有三、四个班级推出同样的节目,也只会让抢客人的状况变得更严重而已呢。」
就算从后追上,也只是徒增风险。
虽然也能采取把摆摊当副业的战略,但就算这么做,要战胜耗费较多资源在这方面的我们也不容易吧。
过没多久后,老师拿了绷带等治疗道具回来。结果我在旁守望治疗过程。治疗很快就结束,据说只要安静休养个几天,就能顺利地正常走路。知道不会影响到文化祭后,朝比奈便将一直忍下来的疼痛与安心同时化为叹息。
「啊~太好了。毕竟我可不想因为这样给班上添麻烦。」
「你们班大概还是一样会占上风,应该不用这么在意吧?」
就算在文化祭拿到最后一名,也不会损失任何班级点数。
「也不能那么说呀。毕竟班级点数还是多多益善。雅这次的放任也让不少人抱持反感。」
朝比奈低头看向下方,接着说道:
「对于还没确定会晋级的学生而言,就算只是一点,也需要更多班级点数吧?文化祭也是,只要拿到第一名,到毕业前能获得的个人点数也会跟着增加。」
考虑到南云支配的三年级生的规则,认为他们想尽量让多一点学生在A班毕业是很自然的想法。
以A班的立场来说,似乎也不忍心对B班以下的班级见死不救。
「虽然表面上姑且是说会让A班以外的班级竞争,然后从拿到第一名的班级里选出一个人就是了。」
这样剩余的三个班级也不会冒出太强烈的不满呢。
即便如此,倘若不展现出打算尽可能多拿到一点班级点数的气慨,就无法澈底压抑住其他人的不满。
已经放弃获胜的三年A班,今后会面临越来越多的压力吧。
「关于刚才提到的话题,你说雅发现自己太高估你了对吧?」
「对。」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这样。但那种想法果然还是错的也说不定。」
「为什么这么说?」
「你并不是很明确地跟雅分出胜负对吧?」
「这么说是没错啦。」
南云和我从未正面对决分出胜负。
「既然这样,我想应该还没有结束。」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喔。无论他使用什么手段,我都不认为自己会想与他决胜负。」
倘若南云想把我当对手,只是在浪费他的时间而已。
「那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反倒该说……也许会朝比现在更遭的方向前进。他也可能不是直接找上绫小路学弟你,而是对你身边的人动手脚。」
朝比奈这三年来一直在旁边看着南云,也有些事情只有她才能看透吧。
「堀北前学生会长也是,南云学生会长还真喜欢决胜负呢。」
「啊~嗯。我觉得的确是那样没错。」
「他从来没有明确地输给谁过吗?应该也有挫败的时候吧?」
只要观察南云至今为止的态度,就能自然地推测出答案。
「雅他……从来没有受挫过吧。至少在我知道的范围内是这样。」
同班同学都深信南云会带领众人获得胜利。
「南云学生会长是个优秀的人,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吧。假如他的实力是虚假的,根本不可能骗过OAA或是当上学生会长。」
这当中存在着不少光靠政略也无能为力的部分。
「因为他喜欢第一。所以在这所学校也是为了成为第一名奋战到现在。结果甚至当上了学生会长,真的是言出必行呢。」
「只不过,如果有人问我南云这个人是不是第一名,我会立刻否定。」
「这是为什么……?他到目前为止没有输给特定的某人过哟。」
「我认为那是因为他一直碰到好应付的对手。」
并不是说南云很弱。
只不过南云以往交手的对手都太弱这点也无庸置疑。
「他最大的不幸应该是在同年级中没有与自己同等以上,而且会与自己互相竞争的人吧?」
「也就是说他没有好的对手……没有劲敌对吧?」
「没错。」
因为很不幸地一直在跟比自己弱小的人竞争,南云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地稳居第一。当然他大概也有在起跑冲刺时是第二或第三名的经验,不过总是会立刻超过其他人,陷入独自遥遥领先的状态。
在跑完全程时,即使转过头往回看,也不见任何人追赶上来。
尽是一些认为赢不了南云便放弃,改用走路或停下脚步的人们。
他的周遭有时也会出现像鬼龙院那样隐藏才能的人吧,但假如那些人不打算追赶南云并超越他,就跟路边的杂草或小石头没两样。
可以认为没有在小时候体验过互相竞争的严苛和艰难,以及落败的懊恼,正是让南云的想法扭曲到这种地步的原因吧。
他会针对我计划并实行奇妙的复仇,也并非因为落败或是抱有觉得自己不如人的自卑感,而是将重心放在把我拉上舞台。
他希望跟我在体育祭一对一较量的时候,也压根儿不认为自己会败北。
当然他并非知道我的一切,所以这也无可奈何,但就算南云曾亲眼目睹我的全力,也会对自己的胜利深信不疑吧。
在真正的意义上不知何谓败北的男人,屡战屡胜所造成的弊病。
「如果他已经放弃在这所学校战斗这件事就好了。」
「这可难说呢。」
「若能照现在这样,什么事都没有就好了……」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
这次的文化祭可以间接感受到南云明显仿佛换了个人。
看在大众眼中,只像是南云好战的一面与好奇心被压抑住了而已吧。
但并非如此。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南云之后会针对我……不,还会针对我以外的人也做出某些事。
或许不是一、两个人退学就能了事。
应该说这是到目前为止一直在轻忽南云的报应吗?
倘若将膨胀到这种程度的炸弹置之不理,就会发展成刚才列举的那种情况。
学那家伙曾经这么说过──
「南云的做法会让很多人不幸。」
他说对了一半。
当然我不会否认自己也算是情况会变成这样的帮凶,但这不过是南云的感情和思考回路中,原本就潜藏着这个选项罢了。
不过他也说错一半。
就是根据南云的做法,本来照理来说无法在A班毕业的学生们,确实获得那样的机会。
不只是三年级生,虽然有限制,但一年级生和二年级生也可以获得转班券。
纵然使用方法有所限制,这是学的时代不曾存在过的产物。
如果是到去年为止的我,应该会就这样守望南云的行动吧。
「我稍微对南云学生会长产生一点兴趣了。」
「在听说刚才那些话后?」
「对。」
到目前为止一次都不曾感受过的兴趣从心底涌现。
「你果然是个怪人呢。」
朝比奈低头看向缠着绷带的脚后,轻轻笑了。
「虽然相遇应该是偶然,但或许就是因为这样,雅才会想跟你战斗。」
仔细一想,我会跟朝比奈有接触,「偶然」这个产物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啊。
偶然──吗?
我在与她的对话中逐渐组合出一个逻辑。
刚才所说的偶然是不受控制的东西。
然而并非完全无法控制。
因为所谓的偶然只要换个角度、换个看法,就会大幅改变展现出来的形状。
朝比奈荠与护身符、偶然的存在与南云雅。
这作为一个测试案例也不坏。
就像实验在累积多次失败后,终将迎来成功一般。
5
我将朝比奈留在保健室,回到体育馆。
这是为了探查另一个让我很在意的神崎,还有推测应该会回来体育馆的一之濑的情况。要是随便引人注目又会重蹈覆辙,因此我走向距离入口较远的位置。
在队伍中没看到神崎的身影,所以他大概正在里面,或已经离开了吗?
只不过就刚才的样子来看,可以确定他会等一之濑回来。
我将受伤的朝比奈带出来时,稍微引起了一点骚动,所以很难想像一边等一之濑回来,一边等我离开现场的神崎会看漏这件事。
然后从我前往保健室到回来这边为止,大约经过十五分钟。
倘若在那之后一之濑立刻回到这里就另当别论,但如果她原本在较远的地方,那么他们现在还在体育馆里面也不奇怪。
我决定一边观察整体状况,同时多留意从鬼屋里出来的学生。
过了几分钟后。
神崎从出口缓缓现身了。
他果然还留在体育馆啊,我这么心想,但接下来的状况令我大吃一惊。
原本以为一之濑肯定会在他身旁,但神崎是独自一人。并不是一之濑走得比较慢,他看起来也没有特别在意背后的样子。
我以为神崎会顺势离开现场,不过他环顾周遭,发现我的身影。
接着他凝视这边几秒后走了过来。
「你果然回来了吗?看来受伤的人没什么大碍啊。」
假如情况严重,很难想像我会像这样悠哉地站在这里。
神崎是从这点推测的吧。
「没看到一之濑让你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老实说,是有一点。」
「我担心可能会跟从保健室回来的你撞上,所以没叫她回来。而且试营运会进行好几天。」
也就是说用不着急于一时,一之濑也还有过来观摩的时间。
看来一之濑班似乎也在某种程度上决定好要推出的节目了啊。
假如他们还在摸索,就有必要硬着头皮趁早观摩,没空管我怎么行动吧。
「我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们班好像进行得很顺利啊。」
这很明显地是指从无人岛考试到全场一致特别考试为止──倘若再稍微往前回溯,就是指升上二年级后的一连串事情吧。
「我们并非毫发无伤。与神崎你们班不同,这边还少了人,也背负着光凭班级点数看不出来的负面影响。」
「不是只有你们背负着看不见的风险。倘若考虑到能看见的部分有正面影响这点,我们可是被拉开了不少差距。」
这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神崎率直的意见吧。
「正是像你们那样的班级,才会迟早跟坂柳班对决吧。」
让人感到不对劲的是神崎这种好像已看开,仿佛事不关己般对自己班级的评价。
「你已经放弃升上A班这件事了吗?」
「……也许吧。」
神崎没有否认,而是做出偏肯定的回答。
要理解他的内心并不困难。一之濑班绝非留下了悲惨的结果。他们个性较为认真,几乎不会在迟到、缺席和素行问题这几点上被扣除班级点数,加上他们也很少在特别考试中犯下严重的失误,因此会大幅损失点数的风险也很低。但是换个说法,就是他们也没什么机会因为特别考试大幅跃进。
「还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班级正逐渐往后退的状况。如果只是装作没注意到还算小事,但所有人都是真心那么认为。」
「看来只有你不一样啊。」
「那也是不久之前的事了。只有我一个人造反也毫无意义。」
「也就是说你放弃了吗?」
「我们班无法升上A班。」
神崎在这时说得斩钉截铁。
「既然可能性已经变成零,剩下就只能摸索其他方法。反正假如都要沉沦,应该多安排一些机会,尽可能让多一点人逃离。」
「你是说存两千万点转班吗?」
「毕竟南云学生会长都实际实行,示范效果了嘛。把个人点数集中在一之濑身上,是我们至今也在做的事情。只要将比例增加到极限,最少也能让两、三个人转到A班。而且校方也在体育祭时首次提出转班券的存在。当然要获得转班券并不容易吧,但能拟定更多计划这点是让人纯粹地感到开心的要素。」
「你特地告诉我内情的理由是什么?很难想像你的目的是想扰乱。」
「这是为什么呢?我也不是很懂自己的行动。」
这答复实在不像他平常的作风。
神崎在这么回答的同时,自己也觉得这个答复很恶心吗?他开始摸索理由。
「我找不到人吐苦水,或许是因为这样吧。」
倘若是日常生活中的烦恼,无关同班与否,都能够与亲密的人共有并一起设法解决。但既然是关于班级的烦恼,必然会以在自己班上解决为目标。唯一的救赎只有放弃升上A班的转班──要是在班上说出这种话,班级肯定会失和。
因此也不可能在一之濑班获得赞同。
「可以理解我说的话,又不会随便说出去的人,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也就是说他认为我是最适合吐苦水的对象啊。
当然并非单纯只是因为这样吧。
感觉这其中也包含对我的怨恨,毕竟我对一之濑造成很强烈的影响。
「不管你跟一之濑之间发生什么事,或是什么关系都无所谓。即使你给她造成连侦察都无法好好办到的负面影响,那也只是琐碎的问题。」
「虽然你话中带刺就是了。」
「这点程度就请你多包涵吧。我也累积了不少挫折感。」
神崎稍微举起手,表达他要打道回府的意思。
已经放弃获胜的班级的参谋,背影看起来比平常小了一倍。
在这时叫住他即使有些煞风景,但不能让现在的神崎就这么回去呢。
「你最近能抽出一点时间吗?我想稍微跟你谈谈关于今后的事。」
「不能现在谈吗?我可以抽出时间来讨论关于你所谓的今后。」
「抱歉,现在我想研究关于三年级生的节目。」
而且就算现在开始讨论,也无法让他有任何前进。
为了讨论今后的事情,需要可以让他跨步迈向未来的其他碎片。
「既然是这样,哎,好吧。随时都可以联络我。」
6
周末的星期五。
我为了见某个学生,来到平常不太会前往的场所。
敲门之后打开学生会室的门,于是南云有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
除了南云以外没看到其他学生和教师的身影,看来就跟朝比奈提供的情报一样,他今天似乎是一个人。
我会前来学生会室,对南云来说也是出乎预料的事情吧。
是直到刚才都还在滑手机吗?只见他左手握着手机。
我应当是个不速之客,但他没有赶我离开,而是催促我进去。
「打扰了。」
通往室内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后,陷入只有我们两人的静寂时间。
「因为荠求我抽出一点时间,我才在这里等,没想到来访者竟然是你。找学生会有事吗?」
「不,我没事要找学生会。是有话想跟南云学生会长个人说,才会前来造访。」
听到我这么说,南云重新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并将手上拿着的手机放到桌上。
「如果是这样,只能称赞你还真好意思在我面前露脸呢。没错吧,绫小路?」
「我想会长应该是指体育祭那件事,然而身体不适是校方承认的缺席理由,是一种正当的权利吧?」
「别笑死人了。体育祭结束后的隔天,有人看到你在榉树购物中心很有精神的样子。」
「因为我一天就康复了。」
「这谎言也太明显。」
「说不定是真相喔。」
虽然只是小小的文字游戏,南云似乎领悟到再继续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
「不管是真相还谎言,那种事已经无所谓了。总之,让我听听你前来这里的理由吧。」
他那种一脸嫌麻烦的态度是出自真心的吧。
毫不掩饰想赶快结束与我的对话然后回家的心情。
只不过,这种显而易见的态度也是他在隐藏真心的证据。
「我可以坐下吗?因为应该会花上一点时间。」
「你刚才说并非有事要找身为学生会长的我吧?那么这表示我拒绝与你交谈也无妨吧?」
南云身为学生会长,即使面对不喜欢的对象,也会做好侧耳倾听的准备。
但如果不是那种状况,他似乎不想再继续听下去。
哎,要说这是理所当然也没错啦。
「如果你不打算听,我就告辞了。」
假如南云个人已经连跟我对话都嫌麻烦,那也无可奈何。
不,应该不会变成那样吧。
倘若他已对我完全不感兴趣就另当别论,但在我看来,他的内心深处还残留着火种。
换言之,他绝对不会拒绝。
正因为能如此断言,我才会拨出宝贵的时间来到这里。
在片刻的沉默后,南云指示我坐下。
我搬动椅子以便能从正面与他相对,然后坐下。
「不好意思,现在没有提供饮料喔。」
「无所谓。」
只要看到我的模样,就知道这并非登门谢罪的态度。
站在对方的立场来看,应该只有「你现在才来做什么?」这种感情吧。
「话说回来,我压根儿没想到三年A班居然会进行试营运。毕竟一般都会认为公开要推出的节目只有坏处嘛。」
「某个糊涂的班级被人揭露要推出什么节目的消息,也传到这里来喽。」
「这话听起来还真是刺耳呢。这么说来,听说龙园也有来找南云学生会长啊?」
「他要我跟他赌上数千万,以双方班级获得的点数来决胜负。」
「听说你拒绝了呢。」
「跟你的胜负也被放鸽子,我的校园生活已经全部结束,只剩下消化比赛。结果就是文化祭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东西。既然这样,根本用不着我特地发出指示。只是让他们去做想做的事,当作是毕业前的回忆。」
也就是说他切换立场,改成把要推出的节目全部公开,来享受仿佛不管哪所学校都能看到的普通文化祭吗?
无论是第一名或第十二名,三年A班的地位都稳如磐石。
纵然B班以下的班级会发出不满的声音,这对南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吧。
「不过,赌上数千万吗?就算将全班同学的财产都集中起来,感觉也不够呢。」
龙园班虽然有收入,但也很会花钱,他们的荷包绝对也称不上宽裕。
「他还说会给我任意指定学生退学的权利,包括他自己在内啊。」
龙园本来打算拿学生本身来担保不够的部分吗?
「如果是去年的我,说不定会答应他的提议吧。即便是与我无关的年级,若是赌上退学的胜负,应该会变得很有趣吧。」
南云表示他已经丧失了对学校的热情和兴趣。
「假如想互相竞争,随你们高兴就行了,想做什么都是你们的自由。」
「我明白你个人的想法了。但应该也有很多学生无法接受吧?」
「没有人敢对我有怨言。因为要是那么做,就没人能保障A班的地位。我打算等快到文化祭当天时,由我──不,表面上是由学生会提出还不坏的提议。也就是稍微帮忙为了获胜而拼命挣扎的班级。」
「原来如此,你也想了很多呢。」
「我好歹也是学生会长嘛。」
南云做出模范回答后叹了口气,同时这么催促道:
「总之,让我听听你有何贵干吧。」
「我的愿望就是与南云学生会长对话,仅此而已。」
「我不懂你这话什么意思呢。」
「你一时之间难以置信吗?我也对自己的行动稍微有些吃惊。毕竟至今一直在努力与南云学生会长保持距离嘛。」
南云本身也很清楚这件事。
不过,他应该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做的根本原因吧。
「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天晓得,八成不是因为害怕我的实力吧。」
「你跟前任学生会长堀北学不同,会吸引周遭人的目光。像我这种在阴影处生活的人要与你面对面,觉得有点过于耀眼──这也是理由之一。」
「原来如此,但那种理由只是表面话吧?」
我虚有其表的敬意被轻描淡写地打发掉,南云催促我暴露背后的真心。
「因为我不感兴趣。」
如果要不加修饰,只是把真心话说出来,就只能这么说了。
尽管认同他具备一定程度的能力,也仅此而已。
所以我一直认为无论南云想做什么,都没必要有所牵扯。
「假如是被其他人讲了刚才那句话,我说不定也会有些火大吧。」
「关于我的说法很失礼这点──」
「你没必要道歉吧。有这种感觉是你的自由。毕竟也是我要你说出真心话的。」
南云这么说,但他立刻补充:
「只不过,就算这样,倘若那番发言不是你说的,我应该会立刻让对方改变想法吧。」
南云会毫不犹豫地制造让发言者本人即使不愿意,也会陷入感兴趣的状况吧。
只要有南云的权力和力量,这并非什么困难的事情。
「南云学生会长身为学生会长的任期也即将结束,会就这样一直留在A班然后毕业──直到前几天为止,我认为这样就行了。」
「意思是现在的你不那么想?」
「我的心境产生了变化。因为觉得可以直接与你面对面,才会来到这里。」
不需要什么牵制或只有表面工夫的客套话,还是虚伪的喜悦和愤怒。
直接把内心的想法原封不动地说出来,对今后也会有帮助。
我决定把今天来到这里最大的目的告诉在等我开口的南云。
「我有个提议要告诉南云学生会长。这次能不能由我主动向学生会长提议一决胜负呢?」
南云恐怕根本没想到我会做出这种发言吧。
「感觉很不爽啊。这样一点都不像你。」
心境产生了变化──南云不会只因为这样的解答就信服。
「虽然不晓得你那种心境的变化具体来说是什么时候造访的,但是太晚啦。你逃避了我在体育祭给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借你的真心话来说,就是当时不感兴趣,没错吧?」
「的确是呢。我也觉得这么说很自私。」
「是啊,你说得没错。自己先放弃了这么多次机会,就算你拿心境变化当理由,现在才来拜托我决胜负,我也不可能老实地答应。」
南云维持同样的姿势,一直表现出毫不客气的态度。
「刚才提到的体育祭也是,尽管你始终主张是身体不适,但我认为那也是很明显的谎言。而且,你可别说已经忘了无人岛那件事喔?」
「那么,这次要用相反的立场来重现当时的情况吗?」
如果南云在这时用力揍我肚子一拳,姑且可以在行动上向他道歉。
不过他并非这么做就能接受并跟我言归于好的对象吧。
「如果你以为这一拳的分量相同,那还真是让人笑不出来。我跟你的价值有天壤之别。」
当然,我的提议甚至没有讨论的余地。至少在这所学校里,绫小路清隆与南云雅之间显然就是有那般巨大的差距。一边是二年B班的平凡学生,另一边则是三年A班的领袖兼担任学生会长的人物。
其中存在着就连拿来比较都不被允许的「实力差距」。
「唉,现在责怪你那件事也没用,就暂且搁在一旁吧。但就算我有权向你提议决胜负,你也没资格向我这么提议,你懂吧?」
「我懂,不过这点才应该暂且搁在一旁喔。此刻我就在你眼前,主张跟你战斗也无妨。能不能请你就这样接受呢?」
故意划破指尖让鲜血滴落,给渴望鲜血的野狼看。
然而,眼前这匹狼不会这么轻易就上钩。
他并非像以往那样毫无防备地挑衅人,而是抱持着强烈的警戒心。如果是甚至不把我当敌人看的以前,他应当早就用獠牙刺破我的指尖了。虽然南云本人大概没察觉到,但这才是他把我当成敌人的证据。
「你真是个怪人啊。面对我毫无畏惧。不,不只是我,你对堀北学长好像也是这样吧?」
南云仿佛回想起堀北学还在的时候,将视线看向窗外。
他原本是希望跟学战斗,而非跟我吧。
虽然那个目标没能实现,但没有其他可替代的人也是事实。
「──假设我肯跟你决胜负,你打算怎么做?第二学期也已经过了一半,很快就要进入第三学期。我想你应该知道,就算要竞争文化祭的营收,我也早就全权委托给班上其他人了。总不能现在才叫他们把指挥权还我吧。话虽如此,就算要等下次特别考试,也没人能保证会是所有年级一起互相竞争的内容。」
一切听天由命,期待还会有全年级一起进行的战斗到来,耐心等候──
虽然不是办不到这种事,但这样称不上实际吧。
「最重要的是,跟前学生会长的纠葛,也让你非常清楚不同年级的学生要正式地互相较量,是十分困难的事吧?」
去年的体育祭与合宿等活动时,南云都一直拘泥于跟堀北学决胜负。
无论是怎样的形式都行,无论是多小的比赛,他都希望能分出高下,强硬地采取行动。
但学巧妙地回避南云这样的挑衅,并未与他进行牵扯到大局的对决。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了调整行程,不晓得要耗费多少苦心。不只是今年,去年也是因为你的缘故,害我跟堀北学长的对决无法实现啊。」
就这层意义来说,对南云而言,我一直都不是讨喜的存在。
「请你听听我接下来要说的事,然后考虑看看这场对决是否会实现。」
我这么说完,南云像要端正姿势似的将背往后靠,重新坐稳在椅子上。
既然校方举行的特别考试有许多不明的内容,就只能事先准备好几种模式。
因为无论是以怎样的形式迎接考试,都存在可以实现对决的手段。
我将一切说明完毕后,南云依旧保持沉默,似乎正陷入沉思。
「虽然不晓得是否能实现百分之百准备周全的对决,但我认为应该有可行性。」
「的确是这样啊。不过,你说的计划真的能成功实行吗?」
「会长应该也已经能预测到状况了。你每天都在旁观察她对吧。既然如此,不可能没有掌握到详情。」
「原来如此啊。我那时是打算让你动摇,然而你不但没动摇,甚至反过来利用这点吗?」
「你愿意接受我的提议?还是不愿意呢?」
以我来说,或许算是难得跟人谈了这么久。
不过要与南云交涉,需要这样的对话过程。
「要我接受也行,但……」
虽然他给出积极的回复,这番话里还蕴含着其他意思。
「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纯粹只是我想跟南云学生会长一决胜负而已──难以置信吗?」
「难以置信呢。」
南云仿佛可以确信一般,立刻这么回应。
我感到有些开心,还是决定刻意等南云说出接下来的话语。
「快点说出正题吧。之后再来考虑要不要接受你的提议。」
既然他已经准备好了,我就不客气地切入另一个正题吧。
「有个请求想拜托南云学生会长。」
我向他说明请求的内容还有具体的发展。
听完说明的南云,重新坐稳在持续坐了一年的学生会长的椅子上。
「明白你想说的话了。不过,那并非希望与我决胜负才做出的提议吧。而是为了导向你希望的发展,才逼不得已提议与我决胜负,没错吧?」
「你说对一半,但也说错一半。因为我本身改变了对会长的看法,才会想跟你决胜负也是我的真心话。只不过,同时也觉得这是有点麻烦的事。」
「还真老实啊。」
「正因为这样,希望你可以答应刚才作为前提所说的话。」
「别闹了。明明是你提出想决胜负的提议,厚脸皮也该有个程度吧。」
「我不否认。」
「你是觉得包括这点在内,我会奉陪你的游戏吗?」
「如果遭到拒绝,那我也只能认了。再也不会跟你对决。就算你利用我班上同学或跟我同年级的某人,或者想用人质威胁我,也会无视到底。」
「这可难说呢。如果只是随便找个人,你大概会见死不救吧,但如果是轻井泽惠呢?」
南云搬出惠的名字,想让我产生动摇。
「与我无关呢。」
我毫不犹豫地立刻回答,这让南云的脸上失去笑容。
「像这样说得斩钉截铁,想让我认为这招不管用……看来也不是这么回事啊。」
「我并非全知全能的神。无论是惠或其他班上同学,我都不可能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时一直保护所有人。在这所学校中握有最大的权力,且能够控制多数学生,假如学生会长有那个意思,也可以在我监视不到的地方让某人退学吧。」
当然也有要付出同等工夫与代价的风险,但我才不管那些。
「就算你抹消某人的存在,我也不会再做出任何行动喔。」
这并非在讨价还价。
正因为是我纯粹的真心话,南云的笑容才会自然地跟着消失。
「也就是说如果想跟你对决,只能答应刚才的提议吗?」
「你要无视提议大大方方地毕业,我当然也完全无所谓。」
「但是若不帮你一把,你会很伤脑筋不是吗?」
「我也已经拟定其他计划。」
没错,其实根本没必要特地来找南云提出这次的提议。
但就像我刚才说过的一半的理由。
想跟南云对决看看的心情,正是我这次想提议跟他讨论的理由。
南云接下来的回答会决定一切。
南云与我是否会进行对决?最终审判的瞬间到来了。
「好啊。我就当被你骗一次吧,绫小路。反正我会在A班毕业这件事稳如泰山。最后跟你玩玩来结束校园生活也不赖。」
丝毫不认为自己会败北,甚至无法想像那种情况。
这是一路获胜至今、自命不凡的男人压倒性的自信。
「谢谢你。」
「不过啊,你真的可以接受吧?要按照你的提议去做,就表示──不管情况怎么发展,周遭的人都会受到重创。」
「当然没问题。毕竟无论如何,你都已经参与其中了。」
这番话让南云表现出强烈的反应。
「……你……」
我离开前的一句话,让南云学生会长站起身并走近这边。
「你早就知道了吗?」
「毕竟即使有些距离,我也一直在观察会长嘛。早就猜到你接下来会怎么做了。」
嘴上说已经不打算跟我对决,这个男人却经常在针对我。
他会在还不算晚的时间点采取某些行动,这件事在我意料之中。
「也就是说不只是轻井泽,关于帆波的事情也不例外吗?」
「就像我说过的,无论是谁都一样喔。无论你让惠退学、玩弄一之濑,或是找上堀北跟其他人都一样。最好不要认为那样就能让我行动比较明智。」
南云有些不屑似的笑了一声,但是立刻切换成认真的表情。
「我撤回刚才说是游戏的发言。因为能够确信你是堀北学长认同的唯一存在这件事了。」
「真是太好了。那么,我先告辞了。」
「喂。」
「还有什么事吗?」
「我承认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扑克脸。也知道你为了把我拖出来而进行这种强势的交涉。所以一次就好,让我听听你的真心话吧。即使我当真亲自出马让轻井泽退学,你也会袖手旁观吗?」
「惠──不,无论是谁,我都不希望班上缺少任何一个同学。原本是打算尽可能抵抗的。」
「那样根本不算是回答。你刚才的答复是针对班上少了某个同学的问题。但我说的是对你而言轻井泽是特别的存在,我却完全感受不到你对她可能消失这件事有任何不安。」
我转过头去。
一般来说,这时要回复的答案早就决定好了。
──「我只是在虚张声势,不想被你察觉真正的想法罢了。」
只要做出这类发言即可。
但对于南云这个对手,总觉得那并非最好的答案。
「如果消失就算了,就只是那样的存在。她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倒该说善后处理轻松许多,帮了大忙呢。」
「……你的脑袋很不正常啊。」
南云这番低喃首次展现出他感到动摇──不,是对于无法理解之事的见解。
「我之后会再联络你。」
我离开学生会室,静静地关上大门,迈出步伐。
南云用脑袋不正常来形容我,然而并非如此。
要让我来说的话,因为一时冲动而判断错误,才是没搞懂何谓正常。
无论对象是他人或恋人,抑或家人也一样。
倘若失败而遭到淘汰,那就没戏唱了。
应该摆在第一的是保护自己这件事。
这就是不可动摇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