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问

说到关西的阿姨,那可是个每天从一大早开始就唠叨个不停的,有些烦人的家伙。

“早上好。”

“啊~啦,论君,早桑吼!今天早上也还系帅•气•十•足呀~今天要跟阿姨约会啵?”

【斜体字的部分为关西腔,我尽量翻译地跟正常说话不太一样,不过还是难以表达出其精气神,请见谅。——译者注】

阿姨那暗送秋波的眼神绝不是每天早上想要细细欣赏的东西。尽管此时此刻很想把自己用来矫正视力的眼镜摘下来,但是他——鸠之巢论,还是接着与阿姨对话。这是他每天的必修课。

“非常抱歉,请容我拒绝。”

“为神马呀?阿姨我再年轻十岁的话就可以了啵?”

“再年轻三十岁还有可能。”

“年轻三十岁阿姨我就系中学生了呀!你难道系那个?传说中的萝莉控?那括不行!萝莉控不行!依照儿色法这系会被抓起来的!”

【儿色法:《禁止儿童买春和儿童色情法》的略称。——译者注】

当然阿姨她并不清楚儿色法。为什么一大早就要这么精神地讨论这种问题呢?论这么思考着,觉得让阿姨得寸进尺的自己也有错。

论一边拖脱鞋进屋,一边指着通向二楼的楼梯。正在准备早餐的阿姨也顺着他指的方向转过头去。

“她起床了吗?”

“结琉!论君过来啦!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哇!那个孩子也真是的……对不起啊论君,你能帮我去把她叫起来吗?”

“知道了。”

这也是常有的事。早已熟悉这里的论,爬上楼梯向结琉的房间走去。

“结琉,我进来咯。”

论在门上略带歉意地敲了两下,没等应声就把门打开了。刚踏入房门,一股清甜的香气就钻入了论的鼻孔。结琉的房间总是弥漫着这样的气味。

论靠近床上那堆鼓鼓囊囊的被子,稍微掀起一角。不出所料露出了论的青梅竹马——出岛结琉那张睡得正香的脸。

“喂,结琉,起床了。早上啦。太阳都晒屁股啦!”

他说着拉开了房间的窗帘。时值四月,春日柔和的日光撒进屋子,给房间里带来阵阵暖意。

“春假结束了,在开学典礼上迟到可是要当众出丑的啊。你怎么这么贪睡?春眠?你想要‘不觉晓’吗”

“嗯~……”

结琉轻轻地呻吟了一下,翻了个身转向另一侧。但是这点程度的赖床可没法逃过论执拗的Morning Call。论坐在床上,一只手肘撑在结琉身体的另一侧,把身体支撑在被子上方,开始用两只手揉捏起结琉的脸。啪哒啪哒。

“快点起床啦!不起来的话这双蹂躏的手可不会停下来哦!我会全部捏一遍……”

“唔!”

“哇!”

结琉毫不手软地给了论毫无防备的腹部一拳。刚醒来就给了这么猛烈的一击,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论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让开了身子。坐起来的结琉扔掉抱枕,抱着鸭子布偶短暂地打了一下盹,终于抬起头看向了论。

“眼镜……”

论拿起床边放着的眼镜,给结琉戴上。镜片后面的眼睛扑闪了两下,那双眼角上翘的眼睛这时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

她那头不长的头发平时就整理得让人感到很松散,现在因为刚起床,更是给人杂乱的感觉。结琉一边把四处散乱的头发用梳子理顺,一边用手示意论靠近。

论用手指将眼睛推了推戴稳,然后手撑在床上,将脸凑了过去。

结琉双手环绕住论的颈部,轻轻地在论的脸上亲了一口。

“咔”,两个人的眼镜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早上好,论。爱你。”

天真无邪的笑容。论在她脸上回吻了一口,开心得眯起了眼。

我也爱着你哦,结琉。

没法说出口的论感到有些焦虑。

四月。对论和结琉来说,今天是高中二年级第一学期的第一天。

两人在丰野重镇上的县立丰野重综合高中上学,位于电车两站之外。

在楼梯口看到聚集成群的学生,结琉拉了拉论的校服袖子,靠近说道:“论,分班结果已经出来了诶。”

“应该是吧。”

“嗯我看看……啊?又跟论在不同的班级啊?”

结琉忽然撅起了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也不是没有道理。论和结琉一年级的时候也是在不同的班级,为了这次一定要分到同一个班级连选择的科目都是一样的。然而运气依然不佳。

“真是遗憾。”

“这是想要把我和论分开来的阴谋。”

“唉,别这么说嘛。距离产生美,阿姨总是这么说呢。”

“呵呵,反正妈妈说的话都是现学现卖的吧……”

论和喋喋不休对现实表示不满的结琉一起朝体育馆走去,参加开学典礼。

开学典礼很普通,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任校长又臭又长的讲话当耳边风流过,论的目光落到了右手攥着的一张小纸片上。

那是从今晨的报纸上剪下的填字游戏(Cross Word Puzzle)。

他没有在纸上写字,只是在脑中进行解谜。

论的特征就是,只要有闲暇时间,就会像这样思考问题或者谜题,他是那种不把报纸杂志上的小题目全解出来就决不罢休的人。课上用的习题集在课前就被他早早完成了,手机里也尽是解谜游戏。

论特别喜欢解谜,这也是学生和老师们都知道的事实。

但是,却极少有人知道这并不只是单纯的兴趣或者特长。

几分钟后,当论的脑海中的所有方格都被填满的时候,校长的讲话也迎来了尾声,持续了接近一个小时的开学典礼结束了。

学生们离开体育馆,各自向新的教室走去。各个教室里,在老师简短的讲话后,之后一年都要在同一个班级里生活的同学们开始做起了自我介绍。

论心不在焉地用手撑着脑袋,看着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同学们。

“学号3号,江野泽直人!来自Y中学!兴趣是散步和摄影,所以我会尽快给新的小伙伴们都拍一张照的!”

伴随着这充满阳刚之气的声音,闪光灯“啪”地闪了一下。虽然未经同意就给人拍照是没有礼貌的行为,但是学生们也并不是很在意,开心地笑成一团。

“不错~不错~先这样给大家拍一张吧?”

论看着端着相机做着鬼脸的那个学生,忽然想到一年级的时候听过有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在拍照的家伙,大概就是这个人吧。感觉像是那种不管哪个班级里都有的轻浮的人。

县立丰野重综合高中一个年级有四个班,三个年级加起来有十二个班。这个新班级的成员中大概有四分之三是首次同班的学生,从概率上来说是正好相符的。

一年级的时候没有加入任何社团和学生组织,也跟其他班级的学生没有交流,对这样的论来说,这四分之三的学生基本上相当于初次见面。因此至少要听完所有人的自我介绍,把各个人的脸和名字记住。幸运的是论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

随着大家一个个都做完了自我介绍,终于轮到论了。他站上讲台,就像到处都有的普通学生一样,平淡地朗读起了已经事先写在脑中草稿纸上的文章。

“学号23号,我是鸠之巢论。来自N中学。兴趣是读书和运动,特长是解谜。”

没有缺点也没有亮点,无可非议的自我介绍。虽然真正的兴趣和特长并不是这两个,但刚才说的也绝不能说是在撒谎。从小学开始到现在的学生生活,这就是自己的基本自我介绍。就算说出真实的自己,也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听着台下传来稀稀拉拉义务式的鼓掌,论走下讲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接着,坐在论后面的女生站起来走上了讲台。

那是论第一次仔细观察那个女生的样子。

——她略微点了点头。

在我们学校女生校服上连着兜帽吗?

不。因为好几次近距离观察过结琉的校服所以论确定这一点,校服上应该是没有兜帽的。

但是,这个女生走过论身边的时候,她的头是被纯白的兜帽完全遮起来的。难道说她在校服下面穿着连帽衫,然后把帽子从领口拉出来戴在头上吗?

仔细观察一下,奇怪的地方还不止这一点。这个女生双手戴着列车售票员一样的白手套。除此之外,下身还穿着白色紧身裤。

论瞥了一眼,这身装扮好像并没有引起班主任的特别注意,他只是带着些许担心的表情注视着她。

周围的学生们开始窃窃私语。在这不管怎么听都令人不舒服的声浪中,配合白色校服选择了白色衣物的浑身雪白的她静静地走上了讲台。

她转过身来,从头两侧一直垂到胸前的两条辫子微微摇晃着。

她那张沐浴在同学们好奇的目光中的脸,下半部分用巨大的白口罩遮了起来,上半部分被长长的刘海挡住了——在这一片白色之中,长长的黑发被反衬出了惊人的美。

全身上下甚至连脸都隐藏在白色之中的她,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拿出了一台智能手机一样的小型机器,开始操作起来。

自我介绍都不做,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学生们都带着强烈的好奇盯着她看。

忽然,她手中的小型机器代替她开始做起了自我介绍。

<学号24,瑞平进。>

传入耳中的是沉静安详却又毫无语气的机器的合成声音。

<我不能说话。>

周围的喧闹声这时完全消失了,每个人都安静地聆听着这合成声。

<我能听到声音,如果有事情找我请正常地跟我说话。我会用这个机器回应的。如果是没有事先保存在里面的回答的话,会需要临时输入,要花一些时间。>

她与这事先输入好的淡淡的合成音非常相称。

<平时,请不要和我说话。>

她说完(播放完?)这句,自我介绍就结束了。

无视着目瞪口呆的同学们的视线,一身白衣的她穿过鸦雀无声连掌声都没有的教室,回到了论身后自己的座位上。

这就是鸠之巢论和瑞平进的初次见面。

在与瑞平进印象深刻的相遇之后,平淡无奇地过了两周。

“论,你加入篮球部吧!”

放学时的班会结束,班主任刚走出教室,坐在前面的男生就回过头来对论说道。论已经和几个男生成了好朋友,为了加深友谊也去唱过卡拉OK。建立左右逢源的人际关系对论而言是很重要的事。

“篮球部?”

“你现在什么社团都没有加入不是吗?你明明运动神经这么好,太浪费了啦!”

无愧于之前说运动是自己的兴趣,论的运动神经在年级里可是出类拔萃的。虽然这样的身体素质是靠平日不懈努力得来的,但现在也只能在体育课或者社团活动中发挥一下了。

论锻炼身体并不是为了能够活跃在社团活动中,所以他一年级的时候连社团都没有加入。但是在体育课上见识到了论发达的运动神经后,有同学来邀请他加入社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些时候论也认真地考虑过。

但是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下定决心参加社团活动。

自己身上,欠缺着与大家一起拼搏奋斗与享受乐趣所必要的东西。

一想到这个,论就无法回应对方的满腔热情。

“所以说加入篮球部吧!如果是你的话,就算现在加入也能拿到主力位置的!”

“不过我并不太喜欢篮球呐。”

“可恶,明明比我打得好得多……”

就这么被充满怨气的视线盯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咔咔咔”的拖椅子的声音。

论转过头去,后面的位子上,进刚好站了起来。

“瑞平,明天见啊。”

论道别的招呼声并没有让进停下脚步,她瞥了论一眼,微微点头,然后匆匆忙忙离开了教室。

这两周里,论已经找她搭了好多次话。但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像刚才一样得到微微点头或者摇头的回应。

偶尔她也会用那个声音合成机器回答,内容主要如下:

<不必了。>

<没关系。>

<对不起。>

<没必要。>

<我拒绝。>

……也真是,事先输入的全是这些带有微妙差别的否定意义的词……论反而感到有些佩服。

这不只是论碰到的情形,班上不管是谁跟她说话,大概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复。一年级的时候跟她同班的同学们也都说“跟她说话也没用”。

而且这两周里,怀着亲切的态度接近进的学生也有不少人。但是因为他们全部都只得到了刚才列举出来的那些答复,所以新学期刚开始,进就早早地在班级中被孤立了。进的态度和她穿的一身白衣一样充满了排他性。

“……合宿的时候跟她一起可真是有点麻烦呐……”

坐在前面的男生,语气中夹杂着叹息与忧郁。

其忧郁的原因正是五月里要进行的两天一夜的修学旅行。

大约两周后就要来临的那个固定事件,本来应该是充满欢乐的,但因为合宿中共同行动的小组是根据学号顺序来决定的,他所以会跟进在同一组里。

“是吗?这不是一个可以成为朋友的机会吗?”

当然,学号在两个人之间的论也会跟进在同一组。论本来就想要尽量和别人保持良好的关系,因此也不想特别避讳进。

“那合宿的时候就由你来负责吧。我没有跟她说话的勇气……”

“毕竟是两天一夜的合宿,多少也能看见她不一样的一面吧?那就这样,再见。”

论结束对话站了起来,那个男生无力地朝他挥挥手道别。虽然她确实是个难以靠近的人,但也不至于被她弄得茶饭不思吧。论在心里点了点头,准备去接结琉。

结琉的班级在隔壁的隔壁。没有学生从教室里走出来,好像班会还没有结束。

在正对着教室门的走廊墙壁边,靠着一个全身白色的人影。

论停下脚步。进一瞬间抬了下头,注意到是论以后又把头撇开了。

“瑞平你也在等人吗?”

论自然地跟她打了招呼。但是进并没有回应,还是略微点了点头,然后像是要避开论一样准备走开。

论并不是追着她过来的。他只是想在这里等结琉出来,然后一起开心地回家——只是这么打算的。

忽然,他注意到了从对面走来的两个女生。

她俩看着进的目光,简直就像是盯着玩具的孩子一样。

论无意识的加快了几步,缩短了与进之间的距离。

在与进擦身而过的瞬间,那两个女生明显故意地绊了她一下。

“嗯!?”

进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是闷吞了一口气。

在她失去平衡的身体就要毫无防备地倒下撞到坚硬的走廊地面之前,论从身后伸手用力抓住了她的右手。

但可惜进带着手套,论只感觉到手中一滑,接着就把进的手套给扯了下来。结果她还是在走廊上摔了个狗啃泥。论的手里只留下了一只纯白的手套。不过至少避免了完全正脸着地,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两个女生加快脚步离开了。论没有叫她们停下,而是向坐在地上的进伸出了右手。

“没事吧?”

透过进有些土气的刘海,论看到她睁大了双眼,有些失神。但是,与论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对上后,她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掏出声音合成机器,用没戴手套的那只手操作起来。

接着从机器里传来了声音。

<请不要碰我。>

这次轮到论目瞪口呆了。

论想了一下,对倒下的女性伸出援助之手的时候,那个女人用“请不要碰我”来回答合适吗?

不,不对。肯定是她慌慌张张地选错了事先输入好的句子吧?来看看证据吧!她的手指再一次靠近了机器——

<请不要碰我。>

论充满善意的辩解被这连续两次突然跳出的拒绝的话语击溃了。

根据自己的知识和经验,论觉得这里听到的应该是一句感谢的话。然而从进那里听到的却是“别碰我”。不过也确实,年轻天真的少女被恋人以外的人碰到手并不是什么感觉很舒服的事情。不过,这个情况难道不是例外吗——

论停止了思考。

没用的。

反正,不管怎么思考都不能明白人心。因为自己明白这一点。

人心难测。这句话的意思,在论这里,和世上普遍的说法又稍有不同。

不管那么多。论调整了一下心情,开始参考起了脑中的教科书——结琉亲授的《少女心ABC》。正如文字所言,这是论平时从结琉那里听来少女心的点点滴滴并记忆下来的。

否定善意的行为的女人心理是?

检索结果……只有一条。

俗话说“讨厌包含在喜欢里”。

“听好了,论。我说‘不要’的时候,其实有时候并不是不要,所以你要稍微强硬一点试一下哦。如果我没有抵抗的话,那就代表OK哟。”

“这样啊。那如果真的讨厌的情况会怎么样?”

“揍扁你。”

检索完毕。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一次,对方说“别碰我”,所以……

讨厌包含在喜欢里。照着这句话,论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向了没戴手套的进的右手,想要把她拉起来。

“……呜!”

进忽然惊恐地张大了眼睛。

啊,这是真的讨厌的模式吗……论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晚了。

论触碰到了进那白嫩光滑的手——

一瞬间,世界暗了下去。

黑暗中,耸立着巨大的墙壁。

那是远高于五米的坚硬墙壁。虽然看起来坚硬牢固,不过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墙壁上到处是细微的裂纹。

墙壁的宽度无法得知,左右两边都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除此之外——只有黑暗。

周围是一片黑。

(……这是什么地方?)

在黑暗中环视四周,论努力冷静地回忆着。

(我刚才想要帮助被绊倒的瑞平,然后碰到了她的手……)

这是论在之前一瞬间的记忆,之后回过神来就到了这里。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从知识与经验中无法得出任何一个合乎情理的答案。

勉强要解释的话,就是梦吧。

(梦……?碰到瑞平的手的瞬间,我因为什么原因一瞬间陷入了睡眠,然后现在正在做梦……吗……?)

提出的唯一的假说也完全没有说服力。明明只能认为是梦境,但却有种奇妙的现实感将其否定。

突然。

<是个初次光临的客人呢。>

头上传来了充满稚气的声音。

论抬起头。高高的墙上,坐着一个全身白色的人影。一瞬间觉得像是进,但看起来又太矮小了,而且进的头发也并非是白色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

“……你是谁?”

<我吗?啊,别那么慌张啦……>

她伸手推了推脸上的面具,回答的同时,背上的双翼也微微动了动。

她的右手拿着孩子的玩具一样的魔法杖,头上顶着光轮。身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脸的上半部分覆盖着面具——

那是天使。

戴面具的天使从墙上缓缓地落下来,在论站着的地面(地面?)上站稳了。

她是个初中生吧?娇小的天使面向论张开了双臂与双翼,发出了相当喜悦的声音:

<欢迎来到【状况空间(Situation Area)】!>

“……状况空间……?”

天使没有对这个意义不明的词汇做任何说明,又带着有些夸张的语调接着往下说:

<我是这个【空间】的支配者,UMIGAME天使,名叫乌米艾尔。>

“UMIGAME……?”

UMIGAME?难道是指海龟吗?但是并没有留给论提出疑问的时间。

【UMIGAME与海龟发音相同。——译者注】

<接下来,要请你【解明(Clear)】某个【状况(Situation)】。在解答完毕之前没有办法离开这个空间,你这么记着就行。>

她在说些啥?

这是什么地方?

你是谁啊?

有各种各样应该问的问题。

但是,论并没有将这些疑问说出口。

相比之下对论而言最重要的事。

“……也就是说……要给我出问题,是这样吗?”

<没错,正是如此!如果把问题解决了,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哦。>

解决问题的话,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这是很重要的一句话,但是对眼前出现了谜题的论来说,与之相应问题解决不了的代价并不能引起他很大的兴趣。

“好的……你来给我出问题吗?”

这样的话。

论就不再需要更多的理由了。

他用中指和食指推了推眼镜框,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天使。

“好吧……我就把你的问题解开给你看!”

这正是论存在的证明。

靠着解决各种问题与谜题,论才拼命认真地活了下来。

对论这样的反应,天使反而有些吃惊地问道:

<真是坦率呢。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有好多呢,不过解决问题是第一位的。”

<……啊哈。你给人一种与之前的人们不一样的感觉。好好享受吧。>

论皱起了眉头。与别人不一样——这是论最不想听到的话。

(天使也不是什么温柔的人嘛。)

像是要告诉论自己并不知道他的不满一般,天使带着愉快的语气继续说道:

<那么——【状况开始(Situation Start)】!>

天使说完,挥了一下右手拿着的魔法杖,论的周围一下成为了影子戏的舞台。

周围一片漆黑难以分辨,看起来像是到了谁的房间。电视机、桌子、床之类的东西能看到剪影。其中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大概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吧。

<女人在寻找手电筒的时候踩到了什么东西。>

天使坐在魔法杖上,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她话音刚落,影子戏中的女人就开始动了起来。

正如天使所言,迈开步子的女人踩到了什么东西,看向了自己的脚边。

<她意识到自己踩到了电视遥控器,几秒后,她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影子戏里的女人发出的悲鸣在脑中响起。论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耳朵,不过那个声音是直接传到脑中的。

<好了……那个女人到底怎么了呢?>

说到这里,天使就沉默了。

戴面具的天使,一只手指贴在嘴唇上,笑眯眯地向下看着论。

“……问题结束了吗?”

<是的。女人到底怎么了呢?请你解答。>

尽管是在这说明极度不足的情况下,但论还是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样的问题。

(原来如此……这就是一种推理问题吧……OK。好,思考时间到。)

然后,论的推理开始了。

(这是女人的房间。)

(女人要去找手电筒。)

(在房间里,却要找手电筒的理由……停电了吗?)

(在停电了的房间里,女人踩到了电视机的遥控器。)

(……不对。是踩到了什么东西,然后意识到了那是电视遥控器。)

(电视遥控器这种东西,看一眼就应该知道了。但这里反而用“意识到了”来表现,所以她是有导致她看了也不知道,或者是看不到的理由。那也是因为停电引起的吗?这么考虑就合理了。)

(那么,在停电的时候,女人怎么才能意识到那个是遥控器呢?)

(因为踩到了,所以不小心把电视打开了?不,停电的话电视是打不开的。她的房间里除了电视没有别的遥控器吗?虽然有些难以想象,不过从问题说明来看这么解释也是有可能的。这样的话为什么之后女人会感到惊恐呢?)

(在问题说明里,正是那个电视机的遥控器使女人感到惊恐。如果,那个时候遥控器本来不应该出现在房间里?本来不应该在房间里的遥控器出现在那里,女人对此感到惊恐……停电的时候某人带着遥控器入侵进来了……?)

到这里,论的推理已经进入了死胡同。

即使能够进行推理,信息量也太少了,而且没有证据。

“喂,这个问题,真的提示了所有必要的信息吗?”

<没啊。>

“哈?”

对于论确认似的提问,面具天使干脆地摇了摇头。

<只靠问题说明,我觉得是没法【解明】这个【状况】的哦。>

天使毫不害羞地抛出了这句话,就算是论也变得目瞪口呆。

“那……这样的话,这不能称之为问题吧?”

<当然是这样啦,因为我还有规则没有说明啊。>

“规则?”

<嗯,规则。>

天使的手指摇动着,像是歌唱一般接着说道:

<你刚才已经被提示过【状况】了。为了【解明】这个【状况】,允许你向我提问。>

“……这种事情早点说啊。”

<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

天使吐了吐舌头。就算那张脸没有戴面具,现在的论也不会觉得她可爱吧。

“可以问几个问题?”

“没有限制。不过,只允许提出可以用【YES】或【NO】回答的问题。”

“原来如此,是这样一个游戏啊。”

这样就理解了。不管怎么说只靠那个问题说明是没办法得出唯一的结论的。尽情想象的话,那个问题可以得到无数种解答。

“还有没说明的规则吗?时间限制呢?”

<如果提问与【解答】毫无关系的话,我会回答【与问题无关】。时间限制,这个嘛……直到你和我中有一个人饿晕为止吧。>

“那是啥……”

<啊哈哈。总而言之,你就当作没有时间限制吧。应该花不了两三个小时的……如果你不是大笨蛋的话。>

虽然她的眼睛藏在面具后面,但只从口型也能看出来天使那挑衅的笑容。

“……你设想的这个问题的解答时间大概是多长?”

<嗯?这个嘛,你是第一次来……大概提问50个左右,耗时最多一小时吧?>

“那我二十分钟解决给你看。”

<哇哦!果然你很有趣呢!第一次碰到突然变得这么强势的人!>

从天使的反应来看,论意识到除了自己以外好像还有别人也进入过这个空间。但那些事之后再说吧,现在首先要把眼前的问题给解决了。

(规则已经掌握了。虽然没有时间限制,但我已经宣言说要二十分钟解答出来。提问次数没有限制,这样的话……首先一个一个确定一下吧。)

“房间里停电了吗?”

<NO!>

本来想先确定一下肯定是YES的事情,结果论的这个企图一开始就被击溃了。

“……我问的是,女人的房间里有没有停电哦?”

<NO>

“那……女人的房间里是明亮的吗?”

<YES!>

天使回答的同时,影子戏的房间里明亮了起来。

(原来如此,随着信息的公开影子戏也会发生变化吗……啊,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女人的房间里是亮的?那她为什么要找手电筒?)

论的推理中,女人的房间里本来应该是停电的。这样就得推倒重来了。

“……女人踩到遥控器的时候,电视机打开了吗?”

<YES!>

天使刚说完,影子戏里的电视机上出现了色彩。

(如果没有停电的话这是当然的吧。踩到了遥控器,电视机打开了,然后意识到了这是电视机遥控器。)

(不对,之前已经想过了,如果没有停电的话,看一下就知道那是遥控器了。然而却说成是“意识到了”的理由……以及感到惊恐的理由……)

(打开电视后有什么事情不一样了吗?电视上出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吗?听见了恐怖的叫声?虽然我不觉得是这样的答案,不过……)

“……女人感到惊恐是因为电视上出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吗?”

<NO>

“那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声音吗?”

<NO>

(嗯……电视的内容与女人感到惊恐没有关系吗……?)

(不对等一下,没有关系吗?不是吧。这么一说,问一下不就行了吗?反正提问次数没有限制。)

论渐渐地明白这个问题的解答方法了。

“电视里的内容与女人感到惊恐没关系是吗?”

<YES>

“果然啊。这样的话是对什么……难道说,不会是出现蟑螂了吧?”

<NO>

谨慎起见试着问了一下,果然回答是NO。如果这个提问的回答是YES的话,这个问题就没有再深入的价值了。

信息在逐渐增加,但是完全没有接近真相的感觉。想不到什么能够有效接近真相的问题。

“……电视打开的时候,声音能听到吗?音量没有调到很小吗?”

这并不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问题。

<YES!>

伴随着天使的回应,影子戏中的电视发出了声音。

与此同时。

“……?”

论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说起来,从刚才开始……)

天使回答问题的声音有两种语气。

一种是<YES><NO>这样没有抑扬的语调。

另一种是<YES!><NO!>这样充满肯定的语气。

论开始思考起这种差别的意义。

(难道说天使……对于解答状况有用的问题,在回答的时候会更加用力一些?)

(也有可能仅仅是她本人变化无常。但是,我好像听说过某些竞技解谜的出题者根据问题种类的不同会故意改变重音进行朗读。)

(如果,天使的<YES>和<YES!>中微妙的差别也有同样的意味的话,电视机打开的时候女人听到了声音的这个信息就是解答状况的有利线索。)

(电视的内容并不重要。这样的话,重要的就是听到了声音这件事——)

这时。

“……嗯?!”

论的脑中,突然出现了全新的想法。

“这样啊……停电……遥控器……电视……声音……!”

<哦?>

这不是通过理性推导得出结论的思考。

要说的话,是将之前所有的推理综合起来,有种在水平方向上交错开来的感觉。

之前注意力都集中电视上了,但是方向错了。真正应该思考的,并不是电视。

(……如果我的推理正确的话,下一个问题应该就能确认了。)

“那是晚上发生的事情吗?”

<YES!>

对天使的回答论满意地点了点头。当然是这样了,如果不是这样就麻烦了。

不是晚上的话,论的推理就崩塌了。

其原因——白天停电的话房间里也是亮的。

“恐怕……”

<嗯?嗯?>

“面具天使,这是最后的问题了。”

<哦?>

论看着愉快地扇动着翅膀的天使,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因为谜底而激动得有些颤抖,脸颊也不禁痉挛。

(难道我,很想笑吗?)

然后,论说出了自己已经确信了的推理。

“女人,失明了吗?”

<嗯!YESYES!>

天使也好像又兴奋了起来一样提高了嗓门,确定地回答着“YES”。

<如果推理已经准备好了,就可以宣布【解答(Answer)】,重新开始将【状况】全部说明一遍……如果是正确答案的话,这个【状况】就【解明】了。>

“原来如此。那么开始【解答】。”

刚才的问题答案是YES的话就没错了。论垂下目光,从头开始讲述推理。

“……某天夜里,女人突然失明了。但是这个女人没有觉得自己是失明了,认为是不是停电了,于是想要去找手电筒。”

“接着她就踩到了电视机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她的耳朵能听到电视机传来的声音,但视野里依然是一片黑暗。”

“她开始思考。如果停电了,电视应该打不开。那么,没有停电但是突然眼前一片黑暗,那是为什么呢?”

“……想了一会,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明了的女人,发出了惊恐的惨叫。”

论抬起头,与天使对视。

“这就是这个【状况】背后的真相……怎么样,面具天使?”

天使的嘴角不断抖动着,像是在拼命抑制着自己的笑一样。

论也是一样。终于得到【解答】时的那种得到净化的感觉,可能是某种脑内物质分泌导致的吧。论并不清楚。

<YES!>

天使一边回答一边挥动魔法杖,接着,彩色的影子戏动了起来。

同时天使将与论总结出的【解答】差不多相同的说明娓娓道来。

<夜。女人的房间里忽然一片漆黑。>

<视野变暗的女人觉得是停电了,于是起身去找手电筒。>

明亮的房间中,影子戏上的女人开始慢慢地摸索移动。

<这时候,她踩到了地板上放着的电视遥控器。>

<电视打开了,发出了声音。但是女人的眼前仍然漆黑一片。>

<女人这才意识到。>

<并不是停电了,而是自己失明了。>

论的脑海里响起了女人的悲鸣。

这与论的【解答】没有任何矛盾,就像是再现了整个事件的一出戏。

叙述结束后,天使提高了嗓门。

<厉害……用了20分钟,一个人只靠这么点问题……!>

天使摇了摇魔法杖,影子戏像是结束了使命一般,像雾一般慢慢消散了。

四周再一次被黑暗包围,只留下了论、面具天使和巨大的墙壁。

然后——

<恭喜!>

伴随着天使的声音,黑暗中耸立的高墙上传来阵阵声音,新的裂纹出现了。

接着,天使猛地举起了手中的魔法杖。

<【状况解明】!>

一瞬间,从魔法杖的一端迸发出了闪亮的白光,暗之世界的穹顶碎裂四散开来。

照射进来的明亮的光芒,使黑暗分崩离析。

<请再来玩哦,我会等着你的。>

论的身体也像雾一样开始消失了。

<到时候……请不要叫我面具天使了,叫我乌米艾尔吧。>

天使的声音在脑中回荡,论的意识朝水面浮了上去。

论睁眼一看,自己在学校的走廊里。

混沌的意识逐渐变得鲜明起来,刚才荒唐无稽的突发事件的记忆也在论的脑中苏醒了。

那到底是什么呢?是梦吗?

暗之世界。有裂纹的墙壁。面具天使。【状况】。如果是梦境的话不应该记得这么清楚。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呢?好像也分不清楚了——

把这样的论的意识给一瞬间拉回现实的,是“啪”地一声快门声,以及伴随而来的闪光。

论抬起头。很多学生将远远地将论围了起来,同年级的那个相机男也混在其中,向着论这边摆好了相机。

论的身边,是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的瑞平进。

原来如此,确实是很引人注目的场景。如果立场反过来的话,我也会跟着起哄的吧,论坦率地承认。虽然这么说,就这样让别人围观也感觉不舒服。

“……喂,瑞平。”

论本来想要叫醒进,便伸手去拍她的脸——但是他犹豫着停了下来。

刚才确实是在接触到瑞平的手的瞬间被拖进那个【空间】里的,再碰到她的话可能还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但总是保持这个状态也不行,总之先把她带到保健室去吧。论这么想着,打算把进的身体抱起来。

“进!”

忽然,教室的门打开了,伴着这尖利的叫声,一个女生冲了出来。

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女生一下子就将进的身体抱了起来,然后与论拉开了一些距离。给人一种开朗印象的单马尾在她头的左边甩动着,在她胸口摇动的不知为何不是女生的领结而是男生的领带。

“进,进!没事吧!?”

“……唔。”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醒过来的进对着过度担心的单马尾略微点了点头。论想起来这个单马尾之前好几次到自己的班级里来接进。

单马尾确认了进没事之后,还没等安下心来,忽然看到她右手并没有戴着手套,瞬间变了脸色,恶狠狠地朝论这边瞪了过来。

就算是结琉也不会露出这么恐怖的眼神啊。对悠闲地想着这个问题的论,单马尾保持着恶狠狠的目光问道:“你……难道……碰了进吗?”

“抱歉。”

鸠之巢论是个能坦率地道歉的男人。‘

“……咕!”

单马尾变得咬牙切齿。但要说那是对论发怒,倒不如说是感到非常棘手的样子。

“咕……那、那个……你……那个……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怎么说呢……”

“怪事是碰到了,不过总之请先冷静,慢慢说也没关系。”

看单马尾急得讲不清楚事情,论用双手示意她平静下来。绝不是因为她的发型和焦急的性格让论想起了“马”哦~。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吵?”

这时,结束了班会的结琉班级的班主任离开了教室,看到走廊里的情形有点吃惊。

“……你们,出什么事了?”

“啊——……”

该怎么说明呢?论感到有些头疼。然后又有一个人参与进了这棘手难解的情况。

“论——。出什么事了?”

出岛结琉。啊对了,我是为了和结琉一起回家才过来的……论回想起了最初的目的,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这么说来,在那之后过了多久呢?

感觉在那个【空间】里经过的体感时间还不到十分钟。从周围的样子和结琉的反应来看,好像也没有发生浦岛太郎那样的事。

【浦岛太郎:日本古代传说中的人物。此人是一渔夫,因救了龙宫中的神龟,被带到龙宫,并得到龙王女儿的款待。临别之时,龙女赠送他一玉盒,告诫不可以打开它,太郎回家后,发现认识的人都不在了。他打开了盒子,盒中喷出的白烟使太郎化为老翁。——译者注】

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确认时间。虽然不清楚失去意识的具体时间,但果然也没有经过太长时间。

单马尾抱着进瞪着论,远处围观的学生,以及满脸疑惑的结琉和她的班主任。

到底现在是什么情况呢?论有些迷惑。忽然,单马尾将姿势改成了公主抱。

“那是个梦!不要跟任何人说!快把这一切忘掉吧!”

留下这句话,她就用对女生而言快得惊人的速度跑掉了。

完全不清楚状况的结琉只是茫然地目送她离开。

“……发生什么了?”

“啊——……”

就算你这么问。

论也没有掌握能够说明这一切的信息。

“好了,这个【状况】……该怎么【解明】呢……”

论盯着右手中留下的白色手套喃喃自语,结琉则低头看着他。

幕间

【诊所发生火灾,从残骸中发现六具遗体】

某日,丰野重镇的个人诊所发生火灾,在残骸中发现了六具遗体。

据警方消息,这个诊所的院长、实习医生、事务专员以及三名住院的儿童与家人失去了联系,正在加紧确认。

起火的原因正在调查中,不过由于遗体的损伤极为严重,确认非常困难,因此专家推测,火灾是诊所内暂时保管的大量医用酒精着火爆炸及燃烧引起的。

某日,警察公布了前日发生火灾的诊所内发现的六人的遗体身份得到确认的消息。

诊所院长(56),男性实习医生(24),女性事务专员(22),住院男童(8),住院男童(7)和住院女童(5)共六人。遗体将在今日交还给家属。

某日,警察公布了已将上月诊所火灾事件中发现的遗体全部交还给家属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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