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双休日里用上下学通勤用的乘车券登上了电车,总觉得自己赚到了。
看到结琉带着天真无邪的微笑有些自嘲地说着这样的事,论想,这真的是那个关西阿姨的女儿吗?不过这句话绝对不能说出口。
在丰野重站下车后通过检票口,就看到了穿着便服正等着两人的晴希。
三天前的周四,他们决定要帮助进和晴希。合宿在周五结束了,隔了一个周六,今天是礼拜天。论和结琉马上要跟着晴希去进的家里。
进的家和高中都在丰野重镇上,从车站出来大概要步行三十分钟。同样住在镇上的晴希总是骑自行车过去,不过今天要陪从隔壁镇上乘电车过来的结琉和论,所以三个人决定步行。
果然女生之间会相互注意吗?结琉和晴希一反在学校的常态,互相打量着对方的服装。
“我说你,那身裙裤挺可爱的嘛?”
“你才是,居然会穿长裙让人挺意外的。”
“啊,你丫好像不穿裙子之类的吧?感觉你更倾向于穿方便活动的服装。”
“你这家伙,紧急的时候会把那个裙子撕开吗?”
“哈?怎么可能啊。紧急情况是什么鬼。”
“比如说,回旋踢的时候之类的?”
“能不能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穿’这个字是在‘穴’下面有个‘牙’吧?你的腿就是你的尖牙哟。”
“啊,好吃惊,你居然知道‘穿’的汉字怎么写。”
“你其实是不知道所以不甘心吧?”
“能不能不要这么一针见血啊,这不适合你。”
“一针……?”
“笨蛋。”
“啊?”
“干啥啊。”
真是的,这两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和和气气地对话呢,论叹了口气想把两人分开。
“你们两个都别吵了。”
“我倒是没打算吵架的。”
“是啊,这样才不算吵架呢。”
听到她俩面不改色地这么说,论接不下去了。如果这样还不算吵架的话,这两个人如果认真地吵起来了会是什么样啊?看来这两人的交流方式与论大相径庭。
女生之间的关系真复杂。论保持沉默跟在她俩后面,像观察研究对象一般兴致盎然地观察着进行着吵架般的对话的二人。
就这样走了三十分钟。
“到了,这里就是进的家。”
晴希说着便停下了脚步,眼前是坐落在住宅街一角的一栋精致靓丽的洋房。
洋房门口挂着瑞平的名牌,房子与周围相比要稍微大一些,不过远比想象的要来得朴实。本来觉得那个瑞平电子的社长宅邸应该是个奢侈的豪宅。
“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普通……”
“我也这么觉得。”
“你好——。我是晴希。”
论和结琉在低声交流着对宅邸的感想,一边的晴希则一副早已见惯了的样子,用对讲机通知房里的人。就像论和结琉能够毫不客气地进入对方的家里一样,她也是一副标准的老熟人的态度。
开门出来的是一个面带优雅微笑的接近四十岁的妇人。因为进事先已经跟她说过有三个人要来了,所以对初次见面的论和结琉她也是笑容相向。
“欢迎,晴希酱。”
“嗯。那个,阿姨,这两个人是新的朋友。”
听到晴希毫不犹豫地就将自己作为朋友介绍了,论不禁深深感慨她还真是敞开心扉了。结琉和论一起上前一步,点头打招呼。
“初次见面。我是和进同班的鸠之巢论。”
“我是和晴希同学同班的出岛结琉。今天打扰了。”
“呜哇……你这家伙居然叫我晴希同学……”
“烦死了,我也是能分清楚时间场合的。”
看着两个人小声交流,刚才晴希称呼的“阿姨”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不必拘束。我是进的母亲,一直以来进都受你们照顾了。好了,快进来吧。晴希酱你带他们去会客室吧。”
“嗯,进呢?”
“应该在那里。我马上就端茶过来。”
在进的母亲的催促下,三个人一起进了门。她对晴希也会使用敬语,不过却让人完全没有冷冰冰的感觉。从她和蔼的态度中可以感受她是个温柔的人,结琉羡慕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厨房里。
“跟我妈妈真是完全不一样……不知道能不能换一下。”
“你妈妈也挺招人喜欢的啊。”
“如果论喜欢猎奇的话那我也成为一个怪人好了。”
“龙生龙凤生凤。”
“这里应该说‘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吧?”
两人跟在晴希身后拌着嘴,穿过了会客室的门。
这是一个十几平米、西式风格的房间,正中央放着一个八人坐的大餐桌。
坐在其中一个椅子上的进站起身来,对这边点了点头。她像往常一样戴着手套,不过今天并没有戴兜帽和口罩,再加上穿着便服,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哟瑞平,打扰了。”
“可以随便坐吗?”
进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于是论坐在了进正对面的椅子上。他左边是结琉,晴希则在论的斜对面,跟在学校准备室里吃午饭的时候是同样的。恐怕,之后四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这种坐法就会固定下来了吧,论心里不禁这么觉得。
今天集合的目的,是为了让在【空间】里进行的推理游戏更加有效率地【解明】而开展的基础知识及基本攻略方法学习交流会。
桌子上放着几本书和打印好的文件,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进操作着鼠标,然后从一个方形的小音箱里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今天,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是进使用的便携机器的合成声音,但音质比便携机器更清晰,也更容易听懂。
“用电脑也可以啊?”
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了回答,进开始在键盘上敲打起来。她的动作看起来已经相当熟练了。
她点了一下鼠标,从音箱里再次传出了合成声。
<这本来就是电脑软件,我父亲帮我制作了专门的便携式机器。>
“不愧是瑞平电子呢。软件也是自己公司做的吗?”
<软件是AHS公司卖的VOICEROID,一种朗读文本用的软件。>
把输入的文章立刻转化成声音,虽然有些地方重音有点怪,不过已经足够听清楚了。
“还有这样的东西啊,肯定很贵吧?”
<一万日元左右。>
“嚯……能让我看看吗?”
“啊,我也想看我也想看。”
进把电脑屏幕转了个方向,对着兴致盎然的论和结琉。屏幕中间有一个用于输入文本的文本框,下面则排列着“播放”“停止”之类的按键。
文本框的右侧有一个手放在胸口、面带微笑的女性角色。
看到这个人,论和结琉开始低声地交流。
“……好像瑞平啊。”
“确实很像呢。”
并不是长得很像。那个女性角色,头上戴着兜帽,脖子的左右两边有淡紫色的长发垂到胸前。不看口罩和刘海的话,她脖子以上的部分和平时的进几乎一模一样。
“进她啊,失声之后就看到了这个。因为这身打扮可以防止无意间被别人碰到身体,所以她也戴上了兜帽。”
晴希代替进做了回答。原来如此,所以看起来才这么像啊。
“但是……兔耳好像并没有戴上呢。”
正如论所说,那个角色的兜帽上还有两只长长的兔耳。不过进在学校里戴的兜帽上并没有那样的东西。
进把电脑转回去,敲起了键盘。
<那实在是太羞耻了。>
进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与淡淡的合成声音形成的反差,让论觉得很有趣。
二
“首先要说明一下那个【空间】进行的游戏是什么。进昨天已经基本上把说明都整理好了,先来听一下吧。有疑问的话,如果问题比较简单就由我来回答,复杂的问题之后再总结。好,进——”
听到晴希的话后进点头,双击了一下鼠标,合成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那个【空间】里进行的游戏,有好几个名字。水平思考推理游戏、状况解谜(Situation Puzzle)、水平思考解谜(Lateral Thinking Puzzle)、LTP……不过,一般来说最普遍的称呼应该是‘海龟汤’吧。>
声音暂停了,进向论和结琉投来了确认的目光。看到两人点头示意后,再一次双击鼠标,继续播放。
<要说为什么叫‘海龟汤’,那是因为数量众多的水平思考推理问题中最有名的就是这个问题——喝了海龟汤后死掉的男人。这个游戏的问题集在2004年被翻译成日语并在日本发售,书名就叫做《保罗·斯隆的海龟汤》,第一个问题就是《海龟汤》。>
进将手边堆着的书摊开,那是四卷问题集。《伸手的男人》、《烧钱的强盗》、《请赖账》……光是看到题目,论的兴趣就被勾起来了。
“原来如此。我还奇怪她为什么要自称为海龟天使呢,原来是因为这个。”
面具天使乌米艾尔说自己是海龟天使,论一直很在意为什么会是海龟。
<不过,这个游戏好像只有在日本才被称为“海龟汤”,在英语国家则被称为‘信天翁汤’。为什么信天翁会变成海龟,这一点并不清楚。一说起海龟汤就会让人想起《爱丽丝梦游仙境》,但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也不明。>
【这一问中提到的人物、游戏及著作均在现实中存在。——译者注】
<这个游戏的发源地也尚不明确。日本国内1987年发行的杂志《BACCHUS》中有一篇景山民夫的随笔《海龟汤》中提到了这个游戏,但文中只提到它几年前非常流行,比这更早的信息就没有找到了。问题集的作者保罗·斯隆对关于问题集所参考的原典的提问也只是留下了‘来自于古老而熟知的都市传说’这样的回答。>
<此外,2009年在日本发售了掌机游戏《斯隆与马克贝尔的迷之物语》。借此,水平思考推理游戏的认知度才逐渐提高,不过它依然是一个只在爱好者圈子里流行的小众游戏。>
<以上就是这个游戏的粗略背景。为了方便起见,之后就称这个游戏为‘海龟汤’或者‘海龟’。>
进注意着论和结琉的表情变化,一口气放完了这些内容,然后看了一眼晴希,晴希点了点头。
“到这里有什么疑问吗?”
“……虽然我觉得问了也没什么用……这么小众的游戏为什么会在【空间】里进行呢?最早是三年前是吧?瑞平知道那个游戏吗?”
要我来回答吗?进摇头制止了像是用眼神在这么问的晴希,开始敲起键盘。
<我有一个哥哥,海龟汤早在三年多前就是他很喜欢的游戏了,他也给我出了很多问题。我也沉迷其中,有时候会自己设计问题。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问题的后半部分是搞明白了,不过重要的前半部分还是不懂。不过论一开始就没有抱有期待,总之弄明白了进和游戏的关系也不错。
“还有别的吗?”
“暂时就这些。结琉呢?”
“我也没有。先听完再说吧。”
“嗯。接下来是……关于水平思考的概念,嗯,对。进,你继续吧。”晴希看着手边的文件说。
她读的那句话明明很有老师的范,结果实际听起来就像是在念“guan yu shui ping si kao de gai nian”这样的全拼句子。哇,好傻。论和结琉都这么觉着,但都忍着没有说出口。
进双击了一下鼠标,讲座再一次开始了。
<接下来要说明什么是‘水平思考’。>
水平思考,这是一个让论感到陌生的词汇。
<‘水平思考’对应的英语单词是‘Lateral Thinking’,提出这个词语及其概念的是马耳他一个名为爱德华·德·波诺的学者。他于1970年出版的著作被引进了日本,那时候‘Lateral Thinking’这个词语被翻译成了‘水平思考’。>
【水平思考:这个词在大陆被翻译为‘横向思维’。但是在本书中用‘水平思考’更加贴近原文风格且并没有带来很多的理解困难,因此便沿用了这个不标准的翻译。——译者注】
<在他的著作中,思考方法被分为‘垂直思考’和‘水平思考’。这本书中说,水平思考是一种打破思维常规、得到全新想法的非常有效的思考方法。>
<垂直思考是在一个点进行深入挖掘,直上直下,特征非常明显。>
<相较之下,水平思考则是到处挖掘,或者说是跳出某种特定的模式,去摸索其他模式的方法。>
<作者在前言里给出了这个形象的比喻后,在第一章里给出了一个具体的例子。>
进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论和结琉。
当确认二人在认真听之后,又接着播放了下去。
<某地,有一个商人欠了很多很多钱。>
<欠钱的商人与债主进行了一场赌局。>
<在空的钱袋中放入白黑石头各一枚,然后让商人的女儿拿一个出来。如果拿出来的是白石头,那么欠债就一笔勾销,但如果是黑石头,那么商人就要把女儿交给债主。>
<商人同意了这个赌局。债主在院子里捡了两个石头,然后放进了空的钱袋中。>
<债主在钱袋里放进的两个都是黑石头。不巧的是,这被商人的女儿看到了。>
<好了,如果你是这个女儿,你要怎么办?>
播放停止了,进再次望向了论和结琉。
“……这是出了道题吗?”
进用力点头。论耸了耸肩,心怀歉意地回答:“很简单啊……呃不如说这个答案我早就知道了。结琉呢?”
“我知道一个类似的问题的答案。你丫呢?”
“诶?嗯~我不知道诶……但是,如果看见了的话,就当场说出‘放进的是两个黑石头!’然后重新放一次不就好了吗?”
“笨蛋。”
“啊?为什么啊?”
“如果真的是公平地决一胜负,是会有50%的概率输掉的哦。”
“不过,现在这样不是100%输了吗?”
“正相反哦,肯定能赢。”
“诶?”
晴希不明所以地张着嘴。论看到,进盯着她的侧脸,嘴角像是强忍着笑而显得有些抽搐。可能是错觉吧。
“我们试试看吧。呐,瑞平,能拿个看不到内部的小袋子过来吗?”
还没问完,进的手里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是从镇上的书店里拿来的。看来她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呢,结琉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好的。那么你来当债主,请在这个袋子里放两个一百圆的硬币。”
晴希接过伸到面前的塑料袋,脸上的神情相当不安,从钱包里拿出了两枚百圆硬币放了进去。
“好,那我来当女儿。如果我从袋子中拿出了十圆的硬币就算我赢。”
“这怎么可能啊,我只往里面放了百圆的硬币啊。”
“需要先说一下,你扮演债主,必须要假装放进去的也有十圆硬币哦。”
“诶?啊,原来是这样……好的,如果你从里面拿出十圆硬币的话债务就两清了!”
“这种小短剧就别演了,快给我袋子。”
“不是你说要演的嘛!?”
对这有理说不清的状况感到有些愤怒的晴希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袋口朝向了结琉。
“呐,债主先生,你真的在这个袋子里放进了百圆和十圆的硬币吗?”
“嗯?啊,啊,是啊。”
“好。那就好。”
结琉把右手伸进袋子里,将其中一枚硬币握紧在拳头里,然后注意着不让晴希看到硬币,将手收了回来。
“好了,快给我看看。如果是百圆硬币的话……啊!”
只见结琉在不让晴希看见的情况下,把手中的硬币扔到了自己的钱包里。
“你这家伙……”
“这下我选出来的硬币就不知道是哪一个了。不过,我没有选择的硬币还留在塑料袋里呢。如果那是百圆的话,我选的就是十圆了。好了,看看袋中的硬币吧。”
“呜咕咕……太、太狡猾了……”
“哪里狡猾了?你刚才自己说里面确实放了十圆和百圆硬币吧?难道自己要输了就想耍赖吗?为什么这么吞吞吐吐的?你这个不知廉耻贪得无厌没心没肺的臭债主!”
“不是你这家伙让我这么做的吗!这种恶心的演技快停下来!还有,把一百圆还给我!”
晴希和结琉为了个百圆硬币你来我往抢成一团。难道说,这两个人并不是关系不好,反而是非常合得来吗?论不禁陷入了思考。
等百圆硬币平安地回到原来主人的钱包里以后,进的讲座再一次开始了。
<作者将从新的角度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样的方法称为Lateral Thinking、水平思考。意即思维的转换。他在评价常规的垂直思考为‘所有人都必须努力掌握的理想的思考方法’的基础上,更是将水平思考称赞为‘新想法的创造都来自于此’。>
<海龟汤就是一个基于这个概念的、锻炼水平思考能力的游戏。>
<为了解决问题,相比‘A是B,B是C,因此A就是C’这样的垂直思考模式,‘A是B,B是C。但是A不一定是C,说不定最开始是D?话说E又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呢?’这样的发散性思维,也就是水平思考就变得非常重要。>
<在一个点继续深入挖掘却什么都得不到的情况下,就要离开这个洞去挖掘新的洞穴,尝试多挖掘几个。这就是水平思考推理游戏——海龟汤的实质。>
听着进的讲课,论回想起了一些事。
踩到遥控器的女人那个问题中,自己被电视和房间的状态吸引了注意力,而重要的却是房间中女人的状态。
把水倒掉的男人那个问题里,自己一直在关注水怎么怎么样了,重要的却是倒掉水以后作为容器的塑料瓶。
【解明】这些【状况】的关键并不是丝丝入扣的理论分析,更重要的是直觉性的联想。引导这种联想的就是水平思考。
“到此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很清楚。”
“是啊,之后用实践来记忆会更快。”
到头来,游戏这种东西,比起阅读说明,还是实际上手玩熟悉得更快。当然今天本来就决定好要实践的。
“话说……瑞平昨天一整天都在准备这个合成声音吗?”
进点点头。
从开始到现在为止的讲课中,没有任何一句是当场输入的。也就是说,进是在前一天准备好了全部的文本,然后让文本朗读软件读出来,一句一句录成声音文件,再按顺序放出来。
“……会不会瑞平她、其实很宅?”
结琉露出了恶作剧般的坏笑。不知是颇感意外还是被说中了,进有些反常地焦急地敲打起了键盘。
<是晴希让我准备的。我也觉得难得有机会,要学的话还是详细点比较好。>
“虽然这么说,不过实际上是进提出要自己来的。不过她居然做得这么详细啊,真是个好孩子。”
晴希接着结琉的话题,也像是玩弄一般地捶着进的肩。
进鼓起脸颊,用力地也在晴希的肩膀上回敬了一下。虽然是隔着手套,不过从进能够自己主动去接触她这一点来看,这两个人的亲密程度也可见一斑。
论觉得进总是被嘲笑也挺可怜的,自己要把真正的感情传达给她。
“多谢指教了。你一定很辛苦吧,谢谢。”
论觉得,瑞平进的内心深处,可能真的不是那种冷漠而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吧。
进对这朴素的感谢感到有些困惑,像是要回答什么一样将手放到了键盘上。
但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最后——
<因为我喜欢做这种事。>
一开始只有这么一句简短的回答,但后来觉得一句还是显得太冷淡了,便又开始敲打起了键盘。
<我也很开心。>
她像是要把头深深地藏进兜帽一般伸手去抓,却发现自己没有戴帽子,这一动作没什么意义,接着她便深深地低下了头,好像很羞涩。
“好可爱。”
“是好可爱吧。”
进被论和结琉目不转睛地盯着,缩得越来越紧。从结果上来看,论好像和结琉一起开起了进的玩笑。
“好了好了,恶作剧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我们实际来玩一下试试吧!”
晴希说着拍了拍手,好像很开心。晴希总是在想办法解决【空间】的事,但实际上她也很喜欢海龟汤的游戏吧。
“进,问题是哪个?……这个啊,好的。”
晴希接过进递来的打印好的文件并发给了论和结琉。论看到上面印着问题说明,便疑惑地问道:“今天不进【空间】吗?”
“嗯,因为……”
房间里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作势欲言的晴希。
“进儿,我端茶进来了哦。”
门外传来了进母亲那温柔慈爱的声音。
她母亲推着在普通人家里不太常见的餐具推车进来了,推车上放着四人份的茶和点心。她微笑着将茶点端给每个人,说了一句“请慢用”,然后便离开了房间。
“……进的母亲还不知道【空间】的事呢。”
“真的吗?居然这三年间都没有暴露呢。”
“不过你想,与自己的父母相互触摸的行为,一般也不会有吧?”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倒也是。”
如果我们在【空间】里的时候,进的妈妈进来的话,就会看到失去意识的四个人。很明显这会变得相当麻烦。
大家各自都轻啜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游戏正准备开始的时候,结琉突然开口了。
“那个,问题该问谁好呢?瑞平同学?还是你这家伙?”
“问进吧。我姑且算是跟你们同样处于解答者的立场。不过今天我主要是指导,尽量不问问题。”
“这样。对了,瑞平要用电脑来回答吗?”
单纯的提问。进不能说话,这样说来,每个问题都要用电脑来回答也太麻烦了,还是只是简单地点头摇头呢?
对结琉这个问题的回答相当令人意外。
“哼哼~关于这一点可是有个法宝哦……对吧进?”
进用力地点了两下头。
然后她把刚才一直放在膝盖上的垫子一样的东西举了起来。
论和结琉顿感瞠目结舌。
进举起来的坐垫一样的东西是一个一面写了“YES”另一面写了“NO”的枕头。
在某个综艺节目中,作为嘉宾参与活动的新婚夫妇会拿到这样一个纪念品。除此之外,网店和超市里也有类似的东西卖。
俗称——YES·NO枕。
这本来是夫妻之间交流爱爱的意愿而使用的成人用品,所以一个女高中生拿着它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
【YES·NO枕:请各位自行百度。——译者注】
“挺不错的吧!前不久我看到了这个就帮进买了一个!”
“……呐晴希,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嗯?我知道啊,不就是个枕头吗。不过在这个场合下用也没什么关系吧?”
啊,这家伙不知道啊,论算是明白了。
“……那个……瑞平同学,你呢?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面对结琉的提问,进稍稍有些迟疑,低下了头,犹豫不决地慢慢敲打起了键盘。
<因为是她好不容易买来的嘛。>
啊,这家伙知道啊。论明白了。
三
“基本规则都明白对吧?”
晴希跟结琉确认了一下。结琉肯定地点了点头。
“提出问题以后,我们靠可以用YES或NO回答的问题来收集信息,解明问题说明里描述的状况就行了对吧?”
“嗯。提问的次数和时间没有限制。另外,游戏里使用的术语,我们的问题被称为【状况】,解谜的过程叫做【解明】。”
“原来如此,这跟【空间】里是一样的呢。”
“对。如果觉得自己能够【解明】【状况】了就宣布【解答】,整理自己的推理。如果答案正确的话就会【状况解明】。因为是在现实世界中,结束了以后我们会回顾一下这个问题,如果是在空间里的话,墙壁就会裂开让我们出去。”
进快速敲着键盘,对晴希的说明进行补充。
<这些术语和【解答】的规则都是我哥哥原创出来的,在原始的水平思考推理游戏中是不存在的,这一点请注意。>
论这才理解到,她的哥哥好像对这个海龟汤的游戏特别着迷。就这样原封不动地照搬术语的进,应该是很喜欢哥哥设立的规则吧。
“还有别的要说吗?”
“别的嘛……有倒是有,不过现在先放一放吧。呐,进?”
进点头。海龟汤这个游戏也有一些其他的规则,不过那些等熟悉了基本规则之后再说也不迟。论和结琉如此判断。
“最后再说一句……在这个游戏里,基本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哦。”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什么意思?”
“玩了就知道了哦。不过,这次的题目你们俩可能解不开哦~?”
“嚯……可别小看我们哦。你的问题我都解给你看。”
“嗯,就是这股气势。那就开始吧,【状况开始】!”
晴希的宣言代表着提问无效的信号,表明之后便是实践了。论和结琉暂且忍住了好奇心,将目光放到了打印出来的问题说明上。
【问题】
女人总是在人行横道上闯红灯。
某天,一个男人跟着她一起闯了红灯。
从那以后,女人不再闯红灯了。
而变成了那个男人在人行横道上闯红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完全搞不懂啊。这是瑞平想出来的问题吗?”
进并没有敲键盘,而是举起了YES·NO枕,将其中一面给他们看。
——YES.
原来如此。确实在玩海龟汤游戏的时候,用YES·NO枕可能会比较有趣。
“海龟汤里净是这种乍看之下会觉得‘这什么鬼’的问题。这样才会在解开谜题的时候有‘原来如此’的快感呐。”
“呜嗯。那首先提出什么问题比较好呢?既然你说你是指导,那应该有些理论一样的东西吧?”
“是这样没错,总之你先把一下子想到的东西都抛出来问问吧……如果什么都没有想到,就先提出基本问题。试着问一下登场人物的年龄和性别、职业之类的是否重要,如果回答是YES的话就会成为一个大的提示。”
“我明白了。那,登场人物的性别重要吗?”
——NO.
“年龄?”
——NO.
“职业?”
——NO.
“我说你丫……”
“问题不同当然也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啦!而且,回答是NO的方向就没有深入思考的必要了,所以这其实也算是一种提示嘛!”
“哼,算了,就饶了你吧。”
“你这家伙为什么表现出一副很伟大的样子。我打死你哦?”
“你这种随口就是粗鄙之言的人真讨厌啊。”
“别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啊!”
“啊?”
“干嘛啊?”
“你们两个,本来不是和和气气地好好玩游戏的吗……晴希,还有什么吗?”
“还有不少呢。登场人物之间的关系、是不是有问题说明里没有出现的人物、像上次那样国家和季节之类可能也是很关键的信息,有时候时代也是很重要的……不过总之,根据问题说明直接想到问题的时候,就先把那些问题都问了就好。提问越多,到手的信息就越多,这样就能够想出新的问题。”
“唔,确实是这样啊……”
刚才读问题说明的时候论有了一个想法。虽然好像并不能直接联系到【解答】上,不过姑且先问问看吧。
“女人想要自杀吗?”
说起在人行横道闯红灯的理由,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了。
——NO.
(不对啊。果然不会这么简单的啊。)
接着论的提问,结琉连续提出了晴希说过的一些基本问题。
“男女的关系重要吗?”
——NO.
“有问题说明里没出场的人物吗?”
——NO.
“时代重要吗?”
——NO.
“……你丫一点忙都帮不上还好意思说是指导?”
“所以我不是说了要根据问题而定嘛……”
“总之你把额头伸过来给我弹一下先。”
“喂,论。这个眼镜猴子没家教啊。”
“需要家教的是你吧?笨蛋猩猩。”
“啊啊?”
“干啥啊。”
“好了好了友好相处别吵架……”
论已经变得很适应这种情况了。
“……男人和女人闯红灯的目的是一样的吗?”
对结琉接下来提出的这个问题,进终于把枕头翻了一面,并把枕头举得比之前更高了,前后摇摆着。这大概是在表示“YES!”这样的语气吧。也就是说,提出了一个好问题。
“呜嗯……那,女人停止闯红灯是因为目的被达成了吗?”
——YES!
“然后之后那个男人也为了那个目的而开始闯红灯了吗?”
——YES!
终于开始一点一点地收集有用的信息了。不过,最关键的目的却并没有头绪。如果不是自杀的话,闯红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结琉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但是那个想法中还留有疑问,便一点一点开始确认起来。
“……首先女人在人行横道闯红灯,然后那个男人接着也开始闯红灯,女人停止了这一行为,但那男人之后也接着在闯……这没错吧?”
——YES.
“嗯,这样……果然想错了啊……”
“你想到什么了?”
“话说,女人达成了目的停止了闯红灯,接着是男人开始闯红灯,我想这是不是等待按顺序轮到自己什么的……不过根据问题说明,女人停止闯红灯之前男人就开始了呢……”
“原来是这样……不过保险起见还是问一下好了。”
“也对。男人是在等待轮到自己吗?”
——NO.
“果然……真遗憾。”
结琉耸耸肩。不过论觉得结琉的想法并没有完全偏离。“顺序”这个词总觉得像是一个关键词。
“不是自杀吗……呐,不是自杀,说明是事故吗?女人的目的是保险金,不过自杀的情况下是没法拿到保险金的所以伪装成事故……啊不对,这个错了。”
还没说完,结琉就意识到了自己想法中的矛盾,撤回了发言。
“确实。伪装成事故的话归根结底还是自杀。不过也有可能是在玩文字游戏啦,姑且问问看吧。女人的目的是造成事故吗?”
论预设了NO的答案提出了这个问题。不过,进把枕头抱在胸口,并没有用YES和NO来回答,迷惑了好一阵后,开始操作起了鼠标。
<无法回答,请换一种提问方式。>
“无法回答?这样啊,只说是事故死的话,就不知道到底是自杀还是真正的事故了。那这么问,女人的目的是伪装成事故的自杀吗?”
听到重新提出的问题后,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枕头。
——NO.
“也对。”
“唉……我还觉得这是一条正确的路线呢。”
结琉深深地叹了口气,推理又要重新开始了。
无论如何,首先应该要弄明白在人行横道闯红灯的目的。不是为了自杀,也不是为了伪装成事故。那么,到底——
论的思考在这里无意识地停下了。
(……等等。)
然后论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结琉……不对的,完全搞错了。”
“诶?什么?”
“女人停止闯红灯是因为达成了目的。所以女人的目的不会是自杀或者事故死。”
“倒也是。我还以为没什么地方有错呢。”
“其实我也是啊。只不过——”
论与结琉四目相对,然后开口。
“这都是——垂直思考。”
“……啊。”
事实就是,两个人把之前讲座的第二部分“关于水平思考的概念”给完全抛到脑后了。
“这是水平思考推理游戏。刚才,我们是在错误的地方不断挖坑……”
虽然垂直思考并没有错,但那尽头并不一定是真相。接下来应该提的问题就是——
“女人因为事故死了吗?”
听到这个提问,进将枕头举到了至今为止最高的地方,前后摇了两次。
面对着论这边的枕头上,当然是——YES! YES!
这毫无疑问是【解明】这一【状况】过程中越过瓶颈的一瞬间。
“女人因为事故身亡了。但是这不是女人的目的,而真的是不小心造成的。这对吗?”
——YES!
“那……女人通过闯红灯达成了别的什么目的是吗?”
——YES!
越过了瓶颈期后,两个人的脑中不断有新的推理涌现出来。就像将散乱的积木搭好后又推倒,之后在脑海中浮现出的形状是——
“啊,我懂了!”
结琉猛地举起了手。之前的问题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动作,现在的她就像一个家长开放日课堂上的小学生。
进伸手示意她回答,结琉一副自信满满的表情问道:“女人是碰瓷的吗?”
碰瓷是指故意尝试与交通车辆发生非致命性碰撞,利用弱者的身份来索取赔偿的一种欺诈行为。
结琉的想法是这样的:女人是一个经常碰瓷的人,像往常一样为了诈取赔偿金而向车辆冲去的时候,时机没有掌握好结果真的死掉了。但是以性命为代价换取了赔偿金是不是算是达成目的了呢?
可惜,这个回答是——NO.
“……哎呀。”
其实论也考虑过同样的情况。但遗憾的是这是不可能的。
“结琉,按你这种情况,那个男的是怎么回事?”
“男人是她碰瓷的同伙,女人死后就接着进行碰瓷了……这不行吗?”
“你忘了吗?我们之前问过‘男女关系是否重要’这个问题,回答是NO哦。”
“啊。”
“如果两个人是碰瓷的团伙,那这个关系是最重要的。不可能回答NO的。”
“啊,这样啊……我完全忘了诶。好丢人……”
结琉之前的气势不知到哪去了,一下子缩成了一团。论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一边安慰她,让她别放在心上。
虽然他这么说,但他也觉得不可能有别的可能了。某种赌局、测试孩子的胆量、政治作秀……他在尝试了各种各样可能的推理之后,觉得最合理的还是碰瓷的解释。
视解决问题如命的论。但他其实是那种碰到有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的时候,很轻易地就会去翻参考书和解答的人。看了之后再好好复习思考,把问题的解决方法牢牢记住,这就是论的做法。
论总是像口头禅一样挂在嘴边的“解决一切问题”这句话,对论而言,只是单纯地把“知道答案”换了一种说法而已。
那么,在这个场合下,说到参考书和解答的话——
论把目光投向了从中途开始就一直沉默着观看游戏进行的晴希。
“晴希,你有什么建议吗?”
晴希回答了,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一直在等待他们的求助。
“我基本上知道答案了哦。”
“真的吗?”
“输给你丫我也真是太颓废了……”
“什么意思啊……”
晴希瞪了一眼好像真是很不甘的结琉,但立刻又调整了心情说道:“不过嘛,如果我的答案是对的,你们两个答不出来也没办法。我还想你们可能可以的,就一直沉默着,看来果然还是不行啊。”
“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需要什么特殊的知识吗?”
“才不是呢。只不过,你们两个也只是第三次和第四次玩海龟汤吧?那么这种思路肯定是想不到的。”
“别在那里装腔作势了赶紧给我说!”
“嗯……”
本想她肯定会高高在上地宣布答案,但没想到她像是有些迷惑地撅起了嘴。沉默了一小会儿,她忽地拍了一下手。
“那接下来我问一个提示性很强的问题。这样的话你们俩应该能想到些不一样的东西,再考虑一下怎么样?”
“哦,对我来说这样比较好。”
“啊呀,你是在卖人情吗?”
“才不是呢。只是,我一个人的话大概也没办法得到这个答案,是你们两个帮我一点一点地套出了很多的信息。”
晴希很反常地用认真的口气回应了结琉如往常一样讥讽的话语。
“你们俩真的很厉害。明明基本上是初学者,却远比我接近真相更快。但是这个游戏,像我这样的笨蛋把想到的东西说出来成为提示,聪明的人就能注意到别的什么东西。像这样大家一起解谜,真的很开心。”
晴希的目光并没有朝着论这边,而是投向了进的方向。进低着头,看起来像是陷入了什么深深的思考中。她肯定是回忆起了三年多前和哥哥一起玩游戏的纯粹而快乐的时光吧。这一点论也是能明白的。
“所以,我想看一下,我的提示能够把你们的推理改变到何种程度。”
“……行吧,既然这样我也无所谓……”
“不过仔细想想,提出好问题的基本上都是论呢。”
“我说你丫,这句话跑题了吧?”
“才没这回事。我如果没有结琉的帮助也没法做得这么好。”
“论!”
“Oh, my honey!”
晴希看着抱在一起的二人,表情有点不爽。
“要这么说的话你俩就自己上吧……哎总之,接下来我会问唯一的一个问题,好好听着吧。啊,不过这个问题要是错了的话好丢人啊……嗯,嗯!”
晴希轻轻地咳了两声,流露出了有点紧张的表情,然后提问了。
“女人,活着吗?”
论和结琉并没有立刻明白这个问题为什么会成为提示。
不管活没活着,已经确定了女人是因事故而死的。现在还确认这个是想干什么呢?
但是,进的回答——NO! NO! NO!
相比之前明确女人是因为事故而死的时候,她多挥舞了一下枕头。这说明刚才晴希的提问是非常重要的。
“……怎么回事?女人死掉这种事,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结琉还摸不着头脑。但是,论注意到了其中的异常。
“不对……等一下结琉。女人因为事故死亡是什么时候的事?”
“诶?那是……停止闯红的的时候吧?”
“这样的话,在问题说明的前半段她还是活着的。”
“嗯……但是如果是在途中死掉的话,对于‘是否活着’的提问回答NO也可以吧?”
“不对,结琉你回忆一下,我们两个询问女人是自杀还是事故身亡时候的事。”
“呃……啊,这么一说……”
女人的目的是不是造成事故身亡?问这个的时候,进没有举起枕头而是用电脑回答了<无法回答,请换一种提问方式>。那是因为这里的事故死没有明确地说明是因为事故而死还是伪装成事故的自杀。
“女人活着吗?这个回答对问题说明的前半段来说是YES,后半段来说是NO.因为怎么回答都可以,所以应该也会说<请换一种方式提问>的。但是情况是瑞平毫不犹豫地回答了NO。”
这个答案的意义,结琉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女人她,从最开始就死了吗?“
“对的。而且女人是因为事故而死的。也就是说……”
从一开始就因为事故死掉的女人,不断地在人行横道闯红灯。这是怎么回事呢?
然后论为了确认那个短时间内还很难接受的答案,提问了。
“那个女人是在那个人行横道上出了事故死掉的幽灵吗?”
——YE——S!
转化成文字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进把枕头高高举过头顶,一次又一次地挥动着YES的这一面。
“等等……幽灵……这种东西都有吗?”
结琉显然还是不能接受,声音里带有一丝责备的语气。晴希像是事先就准备好了一样地流畅地回答道——不对,肯定是事先准备好的吧。
“如果是在以前的推理小说中这可能是不行的。但这是海龟汤,水平思考推理游戏。在解答者满意之前,可以收集解决问题必要的信息。”
论想起来了,在游戏开始前,晴希说过,这个游戏中基本上什么都可能发生。那原来是指这个啊。
“所以,无论这个推理问题怎样设定都是公平的。说是‘女性’也有可能是动物或者人偶。双胞胎也好,幽灵也好,超能力者也好,外星人也好,不管什么都可能出现。这也是海龟汤的有趣之处哦。”
看到晴希双眼熠熠生辉,论不禁笑了起来。
“看来你也很喜欢这个游戏呢。”
“嗯。不过,我刚才说的都是从进那里听来的。真正喜欢这个游戏的还是进的哥哥。”
论听到这句便将目光转向了进。她的双眼依旧隐藏在刘海后面,没法看清。
但是,那双眼睛肯定和晴希一样,正在闪耀着吧。
“……不过,最近在推理小说里也有幽灵和魔法师之类的出现呢,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读书没有特别嗜好的结琉最近听说,在古典推理小说中也有这样的作品并且还得到了挺高的评价。更何况这只是个游戏,要遵守推理十戒或者范·达因的二十守则是根本不可能的吧。
【推理十戒:资深编辑暨作家隆纳德‧诺克斯(Ronald A. Knox)在1928年立下了著名的「推理十诫」(Ten Commandments of Detection),对当代及后进作家产生了警惕的作用。——译者注】
【范·达因:原名威拉得·亨廷顿·莱特(1888年10月15日-1939年4月11日 Willard Huntington Wright, -),欧美推理小说黄金时代代表作家之一,创作了旨在规范推理小说写作的“范达因二十则”,对后世推理小说的创作影响颇大。——译者注】
“好了,这样看来思路就完全不一样了呢。男人活着吗?”
<无法回答,请换一种提问方式。>
“嗯……那就这样问。男人最开始是活着的,但在途中死掉了吗?”
——YES!
“男人能看见女人的幽灵吗?”
——YES!
“这样啊。那刚才‘女人的目的是事故死吗’这个问题无法回答的理由又多了一个呢。”
“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女人的目的是造成男人事故身亡吗?”
——YES! YES!
逐渐明朗起来的全新事实。
问题说明中提出的状况,现在在两人的脑海中以全新的景象重新出现了。两个人都已经窥见了那个答案的一角。
“你们两个果然很厉害啊!呐,已经可以【解答】了吧?”
晴希有些激动地催促道。但就在这时,两个人怒涛般的提问停止了。
“……晴希,【解答】就拜托你了。”
“是啊,那样比较好。”
“诶……?为什么?你们俩不都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与困惑不已的晴希相比,论和结琉显得非常平静。
“最先知道答案的是你吧?”
“跟大家一起解谜很开心吧?”
晴希睁圆了本来就很大的眼睛。
然后她立刻露出了愉快的笑容,转向了身边坐着的进。
“我知道了。进,【解答】。”
进伸手示意“请”,同时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晴希像是在一个个确认一样,不慌不忙地陈述起了她的【解答】。
“……女人在人行横道上遭遇事故身亡了,变成了地缚灵。
【地缚灵:人或其他物体死后活动范围有地域限制,被束缚在该地的亡灵。——译者注】
“然后她为了找个黄泉之路上的伴侣,开始在人行横道上闯红灯。
“某天,看到了那个幽灵的男人,跟着幽灵一起闯了红灯。
“男人因为事故而死掉了,达成了目的的女人的幽灵就消失了。
“这下那个男人成了地缚灵,就像自己所遭遇的那样,开始为了找伴侣而在人行横道上闯红灯。
“这就是这个【状况】的真相。进,我说的对吗?”
听了晴希的【解答】,进将枕头放回到腿上,开始麻利地操作起了鼠标。
然后,早已听惯了的合成声音,宣告了那个【解答】的正确与否。
<Situation Clear. 恭喜你。>
“啪啪啪”,进轻轻地拍着手。
遗憾的是,最后的合成声音和轻轻的拍手声让人感到的精神净化的感觉远远比不上在【空间】里的时候。
但是,论意外地觉得这朴素的祝福也不错。
四
“我们先走了,瑞平,明天见啦!”
在门口,目送着论他们三人离开的进微微点头。
游戏结束后,他们进行了一些关于今后活动方针的简单讨论和闲谈,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五点。
正如论之前猜测的,晴希从小就开始学习空手道,今天六点还要去练习,因此必须离开了。
“进,拜拜!……咕……”
但是,元气满满地挥手告别后准备走的晴希忽然停住了脚步。差点撞到她的论急忙刹住了车,使得结琉一下撞到了论的背上。
“怎么了,什么情况?”
“你别突然停住啊。你不会走路了吗?”
“……我差点忘了!”
“哈?”
“抱歉二位,我有重要的事情忘了说!我们得再上去一次!”
说着,晴希拽着论和结琉强行将他们带回了瑞平家的大门内。论一头雾水地再次脱鞋,向从厨房里带着惊讶的神情探出头来的进的母亲做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点了点头。结琉和进也歪着脑袋跟在后面。
在走廊里一个母亲看不到的角落里,晴希对进低声说:“……他在。”
就这两个字,进像是明白了什么,动作僵硬了一下。
“什么……谁在?”
晴希并没有直接回答论的问题,而是搂住进的肩膀,开始登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你们两个来一下……上去我再说明。”
○
论和结琉靠在二楼窗边的墙壁上,探出头偷偷地向窗外望去。
“……明白了吗?”
听到晴希的提问,二人同时摇了摇头。
“不懂。”
“我也不明白。”
“真是的,所以说你们戴眼镜的啊……总而言之,有个人在。在那个公园里。”
论和结琉戴上眼镜之后视力都是0.8左右。他们知道那边有个公园,也知道那里有个人,但是这房子距离公园直线距离大概有50米,要看清人脸确实是不太可能。
但是,双眼的裸眼视力都达到2.0的健康少女晴希说的那个应该是论的熟人。
“那真的是我们班的照相小哥吗?”
出门的时候,从公园里盯着进家门口这边的那个人,就是论和进班级里的同学照相小哥——本名江野泽直人。
“一年级的时候,我们两个和他同班。那时候他就总是缠着进了。最近还变本加厉,有时候会在后面跟着……终于跟到家里来了吗……”
“……也就是跟踪狂吗?”
直人未经允许想要给进拍照而被晴希揍的场景论在学校和合宿的时候都见识过了。自己之前一直当一出学园轻喜剧在轻松地看,但没想到背后居然有这么严重的问题。
“警察……好像有点太早了。跟父母或者老师谈过了吗?”
“这些都已经尝试过了……那家伙,要说是跟踪狂的话……又感觉他,太开朗了。看起来很好打交道,朋友也很多,也很受老师们欢迎。实际上,学校也跟他提过这事了,但他不知为何好像还是毫不收敛……”
确实,论所知的江野泽直人这个学生,可以说是班上营造氛围的中心人物。当然偷拍照片是违反规则的,但他好像也没有把那照片拿去做什么坏事。倒不如说合宿的时候他还是大红人呢。
“但是,不管怎么说到家里来也有点太过分了。那个,我知道,连这样的事情也要拜托你们确实有点自私了……不过你们能不能帮忙想想该怎么解决呢?”
晴希双眉紧锁,让人感觉到一丝平日里感觉不到的柔弱。进也缩着肩膀,可能是有些害怕而把头扭向一旁不看窗外。
论和结琉都不是那种可以回绝这种恳求的冷漠之人。倒不如说论还抱有“无偿服务=爱”这样的想法,觉得应该积极地帮助进。
“如果不是危险人物的话,直接去问问他有什么打算不行吗?在学校里也不会胡作非为吧?我也会跟你们一起去的。”
“在学校里,我们尽量对此避而不谈。之前有一次他可是在教室正中央下跪磕头了哦?还大声地说‘姑奶奶请原谅我吧!’这种话。我已经无语了……我们也不想那么引人注目的……”
晴希的心情很容易理解,原本进的那身打扮就够引人注目了。
“先不说他是不是危险人物,反正确实是很奇怪……”
从结琉的角度而言,尽量不要和那种怪人在大家都看着的时候产生瓜葛是理所当然的。她歪着头开始想办法。站在同样身为女性的立场上她也有点感同身受。
这时,论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呐结琉。过来一下,能站到瑞平的身边去吗?”
“嗯?这里吗?”
论看着并排站着的两人,不断地点头。
顺便说一下,这里面身高最高的是一米七五的论,其次是晴希,一米六八。
最矮的结琉一米五二,比她高一点的进也只是高了一厘米。两个人也都是身材苗条而瘦弱的女生,衣服的尺寸也基本上是一样的。
简而言之,进和结琉的体格非常接近。
“……呐晴希。”
“嗯?”
“我家其实是个美容院,我爸爸是美容师哦。”
“诶,这样啊……不过这和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
“……这样如何?”
于是论向三人说明了自己想到的计划。
幕间
一个少年因为某种目的在房顶的夹层里来回爬动着。
非常闷热,满身尘泥,心情不好。
他想着为什么自己非得做这种事不可,但为了寻回往日的安宁,他依然将手电筒射向了夹层深处。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在黑暗中摸索的少年注意到,视野一角有什么东西反射了手电筒的光而闪烁了一下。
少年走近拿到手里一看,发现那是自己一个熟人的日记。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他颤抖着双手翻开了日记本。
在日记里记录着以前自己的父亲疯狂寻求的真相。
少年忘了自己是在夹层里,全神贯注地翻阅起了这本日记,终于来到了日记的最后一页。那一页之后,不管怎么翻都只有空白。
少年的目光呆呆地落在了日记的最后一页纸上。
那一页上只有一句话,是这么写的——
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