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问

放学后。

论在教室里一边和同学聊天一边等结琉联系自己。

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差不多快来了吧……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就从口袋里传来了手机的新消息提示音。

发信人是结琉。正文只有一句【OK】。

“对不起,我差不多该走了。”

周围的同学都朝起身的论投来戏弄般的目光。

“又是未婚妻?”

“嗯哪。”

“你是个妻管严呐。”

“又不是什么坏事。”

高二的生活开始还不到一个月,论和结琉的关系就已经在班级中人尽皆知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当事人对此也毫不遮掩。

“那就明天见了。”

“哦。代我向未婚妻问好啊。”

“偶尔你也跟我们一起玩玩吧!”

“那你早点邀请我啊,突然让她一个人回去她会寂寞的。”

“爆炸吧可恶……”

论跟同学轻声道别,挥着手走出了教室。他的目的地是走廊另一端的准备室,那里早已成为四个人的活动据点了。

路上,论看到了那个照相小哥——江野泽直人的身影。他和几个同学靠在走廊的窗边谈笑着,除了脖子上挂着的照相机以外看起来跟正常放学后的高中生没什么区别,但他肯定在留意着准备室的门。

论假装没看到他,正常地走到了准备室门口敲了敲门。

“对不起,迟到了。”

几秒后门开了,论走了进去。保险起见,他又把门给锁了起来。

当他看到并排站着的两人时,不禁感到瞠目。

“……哇哦。”

戴着兜帽并用刘海遮挡住眼睛、辫子垂到胸前的结琉,以及做成中等长度雷亚乌尔夫发型、戴着学生帽和平光眼镜的进。

两个人完成了完美的交换,在远处或身后绝对发现不了。

“太厉害了,一瞬间我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样论,合不合身?”

“还不错。不过还是平时的结琉更可爱啦。”

“……哇,你不是认出来了嘛……”

“要调情等之后再说。论,你觉得进怎么样?”

进露出了平时一直用刘海挡着的眼睛,戴上了平光镜。当然,口罩也没有戴。她头上戴着和结琉一样发型的假发,从外型上来看跟平时的结琉一模一样,但保险起见还是戴了一顶学生帽。这样一来,应该没有人能够一眼认出来她是瑞平进了吧。

“帽子和眼镜都很合适。瑞平平时把眼睛露出来也挺好的吧?”

进感到有些害羞,慌忙用双手把脸遮了起来。

“不过,你还真的准备了这么逼真的假发呢。”

“这是我父亲的爱好啦。”

论拜托身为美容师的父亲,帮忙准备进和结琉发型的假发,只花了两天就得到了如此完美的作品。这就是把兴趣融入了工作的手艺人啊。

顺便一提,学生帽是论的个人物品。它姑且算是校服的一部分,但基本上没有人戴。不过这次为了这个替身计划,从休息日结束后结琉就一直戴着它上学。为了给人留下这种印象,她也经常带着帽子到论的教室里去。

“真是辛苦论了啊。”

“你们要真这么想,以后你俩剪头发的时候就到论那里去吧。我也是从小开始就一直让叔叔剪头发的。”

“进的头发是我来剪的,所以我可以去拜师学艺一下。”

“哦,什么时候都可以来。话说回来,假发怎么样,不会掉吧?”

“我的没问题。”

“进的头发有点长,怎么也遮不住。最后她就把头发塞进校服里了……很不舒服吧进?能稍微忍耐一下吗?”

进率真地点点头。从外貌上来看是完全不一样了,但言谈举止果然还是老样子,不过不会因为这一点点就露馅的吧。

“好了,那就最后确认一下。首先瑞平假装成结琉的样子跟我一起离开教室。我就照常把瑞平送回家。十分钟后,结琉假装成瑞平和晴希一起离开教室。如果江野泽跟踪你们的话,就给我发邮件。我把瑞平送回家以后,就到你们后面去对江野泽进行二重跟踪。然后你们把他引诱到公园里去,我们进行前后夹击。”

二重跟踪,这是从漫画里找到的灵感。论的身体素质非常优秀,晴希又是从小开始学习空手道并且获得了段位的人,就算对方想要使用暴力也不用担心。

“如果进行顺利的话就确认一下他到底想干什么,必要的话就跟他约定不要再找瑞平的麻烦。江野泽要是不跟踪你们的话就找个适当的地方把变装解除然后解散吧。如果这样就明天继续,直到江野泽上钩为止,一直持续下去。有什么问题吗?”

三人都摇了摇头。这个计划前几天在进的家里论已经提出来了,大家都已经对今天的到来做好了心理准备。

“好,那首先是我和瑞平出发。瑞平,准备好了吗?”

她面色有些紧张,但依然干脆地点头,然后把学生帽戴稳。假发和眼镜都戴好了,没有人会觉得这是进的。在很近的距离看可能会被识破,但从走廊的另一头瞥过来绝对没有问题。

论神态自若地打开了门。

“那,明天见了。”

他说完,走出了教室,没有不自然地叫出名字。进跟在他后面,尽量近地贴着论走。

论目不斜视,用余光确认了一下直人的反应。他还靠在窗边和同学们谈笑着,不过很明显他有意识地在注意这边。不过发现之后并没有别的人出来,他的注意力就从他俩身上转移了。

第一阶段,成功。

在通往瑞平家的路上,进和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向前走着。周围没有人,但考虑到直人跟过来的可能性,暂时还不能解除变装。

谁都不说话。当然,进是不能说话,而论也不是那种讨厌沉默的人。

虽然这么说,但走到进的家里还需要大概三十分钟。这段时间一直就这么默默无语的话总感觉有点浪费。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论提了一个问题。

“呐,瑞平。”

走在稍微前面一点的论放慢了脚步跟进并排。进警戒着不小心的身体接触,若无其事地横跨了一步拉开距离。

“海龟汤,你真的是很喜欢啊。”

尽管对论突然的发言有些迷惑,但她还是坦率地点头。

“你喜欢海龟汤的哪一点呢?”

论在意的仅仅是这一点。

论至今为止也解过很多的谜题或游戏了。但那些全部是“靠解决问题来掩盖缺陷”这样的一种强迫观念,对它们的喜欢和爱这样的感情完全没有感觉到过。只是在解决问题的时候,有一种良好的错觉,让自己感到自己又离一个完整的人更近了一步。

但是,对进来说,海龟汤好像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连心中的世界里都在进行着那个游戏。

论觉得,这已经可以说,瑞平进是爱着海龟汤这个游戏的了。

被询问的进,因为没有办法直接回答而取出了合成声音的机器在输入着什么。当然这种问题的答案是不可能事先输入的。她无法简单地回答这个问题,指尖有些迷茫而又迅速地移动着。

她手上如往常一样戴着白手套。刚出学校的时候她把手套脱掉了一会,但为了让论或者其他人绝对不要碰到,走了一段时间后她又重新戴上了。

“……慢慢来吧。长的回答也行,一点点来吧。让我听听看。”

论对进轻轻地说。

进的指尖停住了,看着论的侧脸。

论只是盯着前方,在进的身边悠闲地走着。

终于进略微点了点头,慢慢地向机器里输入自己的想法。

<我讨厌争斗。>

回答是从这句话开始的。

<我哥哥说过,海龟汤是没有胜负的游戏。>

<当然解答者是以解开迷题为目标参加游戏的。但是出题者也是为了让问题能够被解开而设计的问题。>

<解答者也没有谁解开了谜题谁就获胜的想法,大家一起收集信息、一起推理,一起探索解答。这其中没有胜负,硬要说的话,如果问题被解开了,这就是全员的胜利。>

<海龟汤的问题刚听到的时候会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吧?问题和答案都是出题者和解答者一同完成的。哥哥只是说这个游戏没有胜负,而我觉得这个游戏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游戏。>

<我喜欢温柔。所以我喜欢海龟汤。>

因为温柔,所以喜欢。这是论没有想到的答案。

论会对这个游戏抱有兴趣,是因为某个学者说过,这是为了获得全新想法而诞生的游戏。他觉得如果是被称为水平思考的思维方式,能否让他从完全不同的角度去理解“爱”呢?

但果然还是——

为什么进会喜欢海龟汤呢,论并不能从感情上去理解。

论感觉到自己的心中吹起了一阵凉风。

掩盖心中大洞的盖子开始咔嗒咔嗒地摇晃起来。

在进面前暴露自己因不能理解爱而不安和恐怖的丑态之前,论赶紧说出了脑中想到的事。

“说起来,你的那个机器,可以戴着手套操作啊?”

这也是让自己在意的事。根据论的经验,智能手机上的触摸屏在戴着手套的时候应该是不能进行操作的。

进将右手缓缓地抬了起来,在论的眼前将五指张开。

“……?”

仔细一看,论注意到手套的指尖有一些颜色不一样的部分。

确认论注意到了这一点后,进又开始操作起机器来。

<指尖上缝进了导电的纤维,因此戴着手套也可以操作电容屏。>

嚯,这样在寒冷的冬天就很方便了啊。论不禁感到钦佩。

“这也是瑞平电子的发明吗?”

<这种手套确实是父亲开发的,但这样的商品在市场上很容易买到。>

“我还真没见过呢……你父亲是董事长吧?你哥哥之后会继承家业吗?”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特别意图、转换话题的提问。

但是就在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进的表情明显僵硬了。

“……瑞平?”

论意识到了不对劲,停下脚步,注视着进。

进低着头站着,手指在机器上缓缓地输入着——

哥哥他,……

突然,手机消息提示音打破了周遭的宁静,进一惊,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结琉吧。”

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来的邮件中说,江野泽直人已经毫不怀疑地在结琉她们后面开始跟踪了。

“第二阶段成功。瑞平,那我过去了。现在一个人回去没问题了吧?”

进干脆地点了点头。在这里已经能看到进的家了,只剩几十米路程。

“把变装解除了再回家吧,否则会吓到妈妈的。我们会在那个公园诱出江野泽,你要是在意的话就在窗户看吧。之后再联系。”

说完,论沿着与来时不同的路向学校方向赶去。他必须跟在跟踪结琉她们的直人后面,当然有着急的必要。

说了两句道别的话,论就转过身开始奔跑。

进目送着他的背影,暂时伫立在了原地。

“……没错吧?”

“没问题。刚才躲在对面的角落里……啊,看到了。”

“你的眼睛还真是好呢……到底是怎么保护的啊……”

“我还奇怪呢,你们这些眼睛不好的都是怎么搞的。”

晴希和结琉利用手里的小镜子在观察着身后的情况,一边还在小声对话。

“啊,论回信了。他说现在就过来。”

“嗯。尽量走慢一点。”

结琉和晴希现在正走在前往瑞平家的路上。结琉假扮成进的样子,所以注意着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动作显得不慌不忙。

结琉看着并排走着的晴希,提出了一个忽然想到的问题。

“话说起来,你这家伙,为什么戴着男生用的领带啊?一直这样吗?”

“嗯?啊,对啊。我觉得这个更适合我。怎么样,很帅吧?”

她说着,用手将领带稍微松了松。那动作看起来确实比男生要更有气派。结琉觉得,她在学妹中肯定很有人气。

“领带这么快就能解掉真好啊。我也想摘下手套呢……”

进最大的特征之一就是一年四季都戴着的白手套。当然在变装成进的过程中结琉不能摘掉手套,就算操作手机很麻烦也没办法,尽管她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戴着手套也能操作手机还挺有趣。

顺便一说,她的口罩已经被拉到了下巴上,反正从身后也看不见。

“真抱歉,让你做这种事。”

“你去感谢论吧。我只是听从论的安排而已。”

“哦?大家好像都说他是个妻管严哦。”

“其实我能为他献出一切呢,毕竟是我深爱的丈夫嘛。”

“好了好了,我已经听够了。”

“我才不会让给你呢。”

“我不需要。我有进了。”

“你丫还真是一心一意呢。是LES?”

结琉只是像往常一样平淡地说了一句,而晴希听到后则显得若有所思。

“LES……LES啊。你猜啊~”

【LES: lesbian,女同性恋。——译者注】

“别,离我远点……”

“不,就算我是LES,也对你没什么兴趣。放心吧。”

“你这话说得让人更加生气。”

晴希咯咯地轻声笑着望向前方,目光有些呆滞地说道:“我也并不是喜欢女生。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也有过喜欢的男生。不过进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存在。”

看到晴希意料之外地这么认真,结琉也不再喝水了,侧耳倾听起来。

“她从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很开朗,很温柔,有我所没有的品质……我能胜过进的地方,从以前到现在都只有腕力啊。”

晴希开玩笑似的亮出了肱二头肌。她可能讨厌太抑郁的心情吧。

然而,从晴希嘴里说出来的有关进的印象跟结琉所认识的真是大不相同。而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果然是——

“但是,三年前。我没有守护住进。”

三年前。那是让进身上的【空间】发动的作为契机的事件吧,结琉如此推测。结琉和论还没有打听过那到底是什么事件。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想要变得更强,投入了空手道的学习中。现在也是如此。我绝对不想让进再次遭遇那样的事情,不想把她让给变态男……啊,我先说明啊,我们不是被袭击了哦。”

听到这里,结琉抚着胸放下心来。她想着最坏的可能性就是性犯罪,但没有好意思问出口。

“我想要从今以后一直守护着进。但是,这和爱完全没关系哦?总之,就是深厚的友情……这样的吧?”

最后,她开玩笑似地笑了出来。大概是在宣布,正经话就到此结束吧。

“……稍微有点羡慕啊。”

但结琉的心情依然有些沉闷,她选择将这种严肃的氛围继续下去。

“嗯?你不会是迷上我了吧?”

“笨蛋。才不是那样呢,我只是想,你难道不会怀疑这份感情吗?”

“你会怀疑自己的感情吗?还是会怀疑论的?”

自己甩出去的问题,被这么问之后自己反而在烦恼该怎么回答。现在其实可以打哈哈蒙混过去。可能晴希也是为了给她这个机会才故意开始开玩笑的吧。

但是。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论是怎么看我的。”

不管怎么样,结琉想试着说些心里话。

“怎么会?不是说是已经定下终身的伴侣了吗?”

“确实是这样。”

“他不肯说自己喜欢你?”

“他说了很多遍了。”

“是不是没有什么甜蜜的感觉呢……”

“但是,我就像你们说的那样。”

结琉这句话的意思,晴希当然不会懂。

但晴希并没有深究,而是回应了一句与她不相符的温柔的话语。

“在我看来,你们两个倒是有好好地交往呢。”

“是这样吗……?”

“嗯。而且,你这家伙是喜欢论的没错吧?那不就好了吗?”

“嗯,不过……”

结琉沉默了。晴希也没有催促她回答的样子,在她身边默默地走着,像是告诉她,如果说不出口的话那就算了。

“……你这家伙,说实话,是怎么看待论的?”

“认真的?”

“认真的。”

“保证不会生气?”

“我现在不生气。”

“过一会儿要生气啊……”

“好了别废话了,快回答我。”

“我知道了啦。说真的,啊……嗯……”

她在脑中搜索着词汇,看起来很难说出口,不过晴希还是坦白地回答了。

“……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但是说真的……总觉得他有点令人不舒服。”

结琉的表情显出了一丝痛苦。但既然说出来了,在这里止步就没有意义了。晴希这么想着,继续说了下去。

“我有时候看到他和你打情骂俏,总觉得有点做作。怎么说呢……感觉像是一个演员在演戏一样。”

“……你这家伙意外地看人很仔细呢。”

晴希说了些论的坏话,但结琉完全没有否定。

“论他小的时候,从自家屋顶上摔下去过一次。当时,他的后脑勺撞到了石头。”

“嗯。”

“从那之后,论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这样啊。”

“……他是为了救我。我们两个人在屋顶上打闹,为了救回失去平衡就要摔下去的我,他自己掉了下去。”

这是结琉第一次和家人以外的人说起这一事实。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在合宿的那天晚上,论掉下去的时候,你竟然慌乱成那样。”

“嗯。觉得自己是不是又会失去什么,感到很害怕。”

现在,结琉的眼中并没有泪水。就像已经流尽了一般。

“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对论说‘我爱你’。论总是做出一副‘那是啥’的表情。但我依然不停地说,直到我的心情真正传达给他为止。但是……”

结琉这时表情忽然变得非常伤感。

“这真的,是爱吗?”她失神地盯着远方,低声说道。

这是经常有的烦恼,多到让人想要一笑而过。像“这是不是爱”这样的问题,有谁能根据什么来下个结论呢?更不用说才刚刚上高二的少男少女了。

这对论和结琉来说,是个难到让人想哭的问题。

“……爱这种东西我不是很懂啊。”

而这也是常有的回答。

说自己精通这种问题的,只能是傻瓜。

“你这家伙说过不会把论让给我的对吧。你就那样强势下去吧。总而言之,在弄明白之前,将他牢牢拴在身边不放手就对了,现在只要这样就够了。”

晴希没有笑。她只是用一种感觉不到任何不安的坚强的表情在引导着结琉。

“没关系的。我虽然也不明白,但我也不打算把进让给任何人。在这一点上,我们可是战友呢。”

结琉也没有心理扭曲到会去怀疑这是不是晴希式的鼓励。

“……真是个不靠谱的战友呢。”

“真烦!这是我的台词好不好。”

然后她俩又像往常一样轻声地斗起嘴来。

不知是意识到了还是没意识到。

“谢谢你,晴希。”

“怎么了你?可爱得有些反常啊。”

“我一直很可爱的好不好。”

“好好,结琉就是这么萌。”

两个人互相称呼对方的名字这还是头一回。

“啊,邮件来了……是论发过来的。”

论的邮件像是在等待着她们的对话结束一般,在一个精准的时刻到来了。里面说他已经不着痕迹地到达了直人的背后。

“第三阶段成功咯。”

“OK,那可以开始加快速度了。”

结琉和晴希稍微加快了一些步伐,向着最终阶段迈进。

距离瑞平家50米左右的公园。

晴希和假冒成进的结琉刚刚抵达了那里。

江野泽直人就藏身在公园外的一条马路对面,躲在两间民居的阴影里。

在他身后20米处一个能确认他状态的位置上,论正在待命。

论给晴希发了封邮件。

【准备完毕。】

晴希立刻就回信了

【了解。三十分准时开始行动。】

她看了看表,现在到30分还有三分钟。

直人并没有意识到后方的论,一直在注意着公园的方向。

论为了不让直人离开视野范围,刻意将显示着时钟的手机举到了眼前进行时间的确认。时间终于来到了三十分。

两个人安静且自然地迈出了脚步。

公园里的晴希朝结琉挥了挥手,向公园外直人的方向走去。

同时,论也像个路人一样,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向了直人。

直人看到晴希走了过来,慌忙地看了看周围,一扭头,便注意到了论。

这个街区里住了很多丰野重高中的学生。所以,有穿着相同校服的男生在路上走也没有任何奇怪。

但是。

这几天一直贴在进周围的直人当然能认出来,那是最近和进变得亲密起来的鸠之巢论。

直人如弹射出去一般地奔跑起来。同时,晴希和论也开始行动。

被前后夹击的直人只能朝左右两边逃跑。但是他的左右两边都是民家,唯一可能的逃跑路线是前方十五米处一条无法行车的狭窄小路。

尽管如此,直人依然没有放弃,朝着那条小路开始奔跑。十米。五米。自己眼前晴希正在逼近。但直人最终还是靠着微弱的领先在被抓住之前冲进了小路。

“呜哇!”

然后,他被不知为何放在小路中央的垃圾袋绊倒,漂亮地摔了个跟头。

直人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断摇着头,都忘了爬起来。

当他抬头的时候已经晚了,自己已经被论和晴希前后包围了。

“啊……”

“好了,来吧。把你的打算全部给我交代清楚。”

“今天可不会再放过你了……跟踪到家里来真是有些过分了。”

“那个,真是倍感抱歉,因为年轻一时兴起就……”

到了这个时候直人还想装糊涂。论和结琉并不理睬他的话,一人一条手臂将他架了起来并拖到了公园里。当然在那之前,他们也没有忘记收拾一下地上纷乱的垃圾袋。

公园里。被押送到坐在秋千上的结琉面前的直人早已放弃了抵抗,他被摁在结琉的脚边,脸上流露出了卑贱的笑容。

“好痛啊好痛啊,瑞平同学真是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所以能不能快让他们停下?这些人好可怕!”

他像是在恳求原谅一般,抬起了头。

“呐,瑞……平……同学……?”

“……看来在这个距离下确实会露馅啊。”

结琉说着,摘下了兜帽和口罩,并脱掉了假发和白手套扔到一边,然后取出眼镜戴上,这才瞥了直人一眼。

“啊终于看清楚了。大概是初次见面,对吧?我叫出岛结琉,请多指教。”

当直人终于知道自己一直认为是进的跟踪对象的真实身份后,两眼一翻像是要晕过去。

“我说……每个人都会有恋上他人的感觉,不过给别人带来困扰可就不行咯。特别是这个晴希可是会生气的哦。如果不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的话会怎么样呢……”

“等一下……瑞平同学呢?瑞平同学在哪里?”

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直人不知羞耻地打断了论的威吓。

“瑞平同学呢,变装成我的样子已经先回去了哦。真是遗憾呢。”

“现在大概是在窗户旁看着这边吧?我话说在前面,我们不会让你去见她的哦。”

但是直人的反应和三个人设想的稍微有些不一样。

“那个孩子是一个人回去的吗?”

他的口吻简直就像是在责备这边一样。心情有些不爽的结琉一脚踩在了直人的背上。

“跟踪瑞平同学的变态已经被我踩在脚下了,这不是没有问题了吗?”

“啊,这啥啊感觉好像有新的属性要觉醒了……”

直人的这个反应也是预料之外的,结琉像是感到有些恶心地把脚从他背上收了回来。

“咕……不对!喂,快去确认一下瑞平同学有没有回家?”

“哈?你为什么一副这么了不起的样子……”

“好了快去!”

在这不同寻常的气氛中,最先清醒过来的是晴希。

她跑到瑞平家的玄关处,按响了门铃。和出门来的进的母亲稍微交谈了几句,然后跑了回来。

当时,从她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来,事情变得相当紧迫。

“怎么回事,为什么进不在家里!”

论和结琉以及直人的脸色刷地变了。

略显焦虑的晴希像是要抓住论一样接着发问。

“喂论,你不是把进送到家里了吗?”

“……正确地说是送到了那边转弯处的镜子附近。距离家只有一点距离了,江野泽又在你们这边,所以我觉得应该没有问题。”

“你们弄错了,不是我啊!我是想要保护瑞平同学所以才一直在旁边盯梢啊!”

晴希被这句话搞得有些混乱,把逼问的对象从论转移到了直人身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盯梢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保护她?”

但是,直人的气势也不输给晴希,一把甩开了论的手站了起来。

然后他大喊道:“是我父亲啊!上周,我父亲出狱了!但是他一直没有死心!”

另外三人一时间难以理解直人那句话的意思,特别是论和结琉更是完全一头雾水。

但是,晴希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你……不会是……三年前那个犯人的儿子吧……!?”

三年前。终于,论和结琉所知道的关键词出现了。

“三年前……是导致瑞平不能说话的那个事件吗……?”

晴希的表情有些扭曲。但是,应该是意识到了现在这个状况沉默没有任何意义,便带着像是不抱希望的口吻开口了。

“……三年前,我和进一起被绑架了。犯人的目标应该是进吧,我只是被卷进去的。我们两个都平安无事地被救出来了,犯人也被逮捕了,但是……”

“……这个跟踪狂是那个犯人的儿子啊?”

结琉有些讶异地看着直人。这个展开有些太神速了导致她有点跟不上。但直人好像很清楚地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看起来相当焦急。

“我父亲三年前入狱了。但是,他现在回来了,并且完全没有死心。倒不如说看起来怨恨还增加了。因此,我觉得他会不会又要绑架瑞平同学,所以最近一直在注意着瑞平同学周围……然而……可恶!”

晴希一瞬间有些迷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直人的话。

这是因为,那个绑架事件被掌权者完全压了下来,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就结案了。只有与事件相关的人知道这一事件,这其中只包括进、晴希和她们的一个同学。

“……难道说,从去年开始你一直缠着她,给她拍照都是……”

“……我当时也帮我父亲进行了绑架啊……所以,我想用我力所能及的方式,守护瑞平同学。我想一直待在她的身边,一旦发生了什么马上就能拍照留下证据,同时也不要让人觉得我是个怪人……”

晴希无言以对。爱起哄的照相小哥,这个一直盯着进的跟踪狂,居然一直是这样的打算,真是完全出乎了意料。

“那……是说进又被绑架了吗……?”

“可恶,早知道会这样的话,还不如堂堂正正地跟着她……”

混乱中的晴希和焦虑不堪的直人。只有作为第三者的论还保持着冷静。虽然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事情的情况,也不知道直人说的是真是假,他明白现在该做的事。

“你们俩冷静一下。瑞平还不一定被绑架了呢,她假扮成了结琉,没有人会知道那是瑞——”

说到这里,论背后一凉。

分开的时候,自己对进是怎么说的?他想起来了。

“把变装解除了再回家吧,否则会吓到妈妈的。”

如果,直人的父亲为了绑架在这附近埋伏着的话——

如果,进在他的眼前解除了伪装的话——

听到论的话而重新燃起希望的晴希,看到论那僵住的表情,眼神中再次流露出了不安。

“……论?怎么了啊,进是好好地伪装着吧?”

“对不起。我跟她说在回家之前要把伪装解除掉……”

“……!”

晴希情不自禁地向论挥起了拳头。虽然可以挡可以躲,但论并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等着吃下那一记重拳。

但在晴希的拳头就要落下来的时候,结琉冲到了两人中间。

被她锐利的视线一瞪,晴希的拳头不情愿地停住了。

“你冷静一点吧。就算瑞平同学被绑架了,犯人碰到她就会被卷入【空间】的,在那里面是不可能加害她的。相比担心她,我们现在有能确认瑞平同学位置的方法吗?”

紧急的时刻,只有冷酷的人才能强大。结琉那冰冷的声音让晴希发热的头脑冷却了下来,想起了现在该做与能做的事。

“对了!”

晴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操作起来。

“瑞平同学带着手机吗?”

“不是手机,她的声音合成机器里装有警用的GPS,所在的位置用我的手机也能看到。”

晴希的手机上立刻有了GPS的反应,其精度大约为十米。看到现在进所在的地方,直人立刻大声说道:“他们……果然是在我家啊!”

“那就好办了,我去叫出租车,然后你来带路。我们先走到马路上去。”

话音刚落,结琉就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了起来。直人扭头看了看晴希,见她点头,就跟在结琉后面走了起来。

“呐,要不要联系警察?”

“那个之后再说吧。因为有【空间】的关系,还是我们先去救救看吧。如果不行就老老实实地通知警察……啊,请派一台出租车过来,地点是……”

论望着快步远去的结琉的背影,并不打算追上去,而是扭头看向同样没动的晴希。

“晴希,我呢……”

“论。”

晴希打断了刚要开口的论,然后忽然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刚才对不起,一时冲动了。你还能再帮我一次吗?”

这是一种什么感情呢?论并不明白。

但这时,论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中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在流动着。

“那当然了,我绝对会把她救出来的。”

然后两个人奔跑着追赶结琉。

“呐,论。结琉是个好女孩啊。”

“是啊,嫁给我有些浪费了啊。不过我觉得你也是个好女孩哦。”

“这种话不要对结琉以外的女孩子说哦。”

“为什么?”

“这就是‘爱’啊。”

晴希所言,论果然还是不能理解。

但不知为何,刚才并没有感到那种不能自已的没来由的恐惧和不安。

当他们快步赶上了前面走着的结琉时,论再一次问晴希。

“距离出租车过来还有些时间,请告诉我们一下三年前的事情吧。”

“……我知道了。”

于是,晴希开始将那个无人知晓的绑架事件娓娓道来。

三年前,在丰野重镇发生了一起绑架事件。

被绑架的是与支配整个地区巨大的财团——辉智财团有家系关系、并将总部设在本地的大型电子仪器制造商“瑞平电子”的社长千金瑞平进和她的朋友来栖晴希。两个人当时都是初中二年级。

两个人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忽然失踪了。

因为是镇上掌权人物的家人与她的朋友,所以警察秘密而又积极地展开了搜索。

然而事件在发生四天后,轻而易举地被解决了。

在镇郊有一处因经营者携款潜逃而成为废墟的钣金工厂。附近路过的镇民看到有人进出,便向警方通报了。警察进去后发现了被绑架的进和晴希,然后平安地保护了起来。

同时,当场逮捕了绑架犯——一名四十岁的男性。

犯人名为江野泽和人。

此外,现场还有一个人,作为共犯与目击者被看押了起来。

那就是犯人的儿子,当时也是初中二年级的男生——江野泽直人。

直人一开始被当成共犯,但经过调查,发现他并没有直接参与绑架,而是被利用来平缓两个少女的戒心与压力的,因此没有问罪。

他父亲和人也因为是初犯并且没有造成什么伤害,所以被判定并没有犯下重罪。

但在那连旁听的人都不会认同的判决中,和人被罚服刑三年,立即执行。

对这重得反常的判罚,相关人员都心知肚明地窃窃私语:“谁叫他对辉智财团出手。”

关于这一事件没有任何报道,它在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又在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结束了。知道事件情况的只有犯人、被害者及其亲属、一部分警官以及与审判相关的人员。当然也有媒体敏锐地嗅到了警察的动向,但当他们知道这件事与辉智财团有关之后,在受到有关方面的压力之前就自行将新闻给封锁了起来。

那个事件给实际参与事件调查的人们心中留下的巨大谜团至今仍未消失。

第一个谜,犯人没有对被害者家提出任何要求。

从进被绑架开始直到被发现,犯人没有联系过进和晴希的家里。当然,最后犯人也什么都没有得到。

关于犯人的目的,事件相关者都三缄其口。

第二个谜,是关于犯人和被害者的状态。

在警察进入的钣金工厂内,和人、直人、进和晴希四个人都处于沉睡状态,因此被牢牢控制住了。但是那时四个人都处于极度衰弱的状态。

四人先被送往医院,检查结果表明,所有人这三天中都未吃未喝。

警方在现场发现了绑架事件发生当天在附近的便利店购买的饮料与食物,但是全都没有动过。

如果只是被害者这样还可以理解,为什么连犯人都滴水未进呢?

犯人没有提出要求之谜,以及犯人和被害者不吃不喝之谜。

而这两个谜团的答案,正是第三个谜,也是这个事件中最大的谜团。

主犯和人在审讯的时候这样回答。

他们几个,被天使关起来了。

临海高崖上的一间小餐馆。在那里,一个客人跳进了海中。

他们几个不在钣金工厂,而是被关在那个餐馆里,被强制要求解明为什么那个客人要自杀。所以他才既没有提出要求也没有吃喝。

当然,这样的事实无法确认,而犯人的精神鉴定也没有异常。结果,他的口供被认定是他想要伪装成丧失心智而编造的拙劣谎言。

所有的一切都不明不白,犯人被判下重刑,事件未经任何报道,就这样宣告结束了。这件事在相关人员中被当成谜之事件而记忆犹新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后过了三年,现在。

和人的假释请求未被同意,他在服完全部刑期之后,被释放了。

晴希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

“……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件,我完全没听说过。”

“辉智财团在幕后做了很多,连缄口令都发了。”

“那个犯人所说的在餐馆里被强制要求解决事件是……”

“嗯……那就是最初的【空间】。”

论的沉默像是在催着她继续。结琉也闭着嘴,打算听到最后。

“被绑架的那天,我们两个被蒙住了眼睛,捆住了手脚,犯人说我们要是说话就杀了我们。所以我们什么都没说,蜷着身子一直默默地待着……”

晴希的声音在微微发抖。来自受害者本人的话语,让论和结琉有一种亲身感受到了当时气氛的错觉。

“当时还有个同样年纪的男孩子一直在盯着我们,犯人不在的时候他会找我们搭话,但一想到犯人之前的‘说话就杀了你们’,便一直忍着……啊,原来就是你这家伙啊。”

“对不起……我本来想救你们的,但那个时候我没办法违抗父亲……”

直人深表歉意地说,看起来他确实没有什么恶意。

“过了一会,犯人像是买了吃的回来。他想让进吃几个饭团,但进就是不张嘴,所以他准备动手掰开进的嘴巴。然后……传来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我觉得大概是犯人。”

那时候犯人出了什么事,现在论很清楚了。

“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害怕,又很担心进……但是手脚都被捆住了,只能一点一点地挪到进的身边。那时候,我大概是身体的什么地方碰到了进。也许你也碰到了你父亲吧?”

“是啊,他突然倒下去了我很担心……”

“于是,我们俩都进入了【空间(Area)】。”

晴希点点头。这时,直人有些胆怯地插嘴了:“……Area是什么?”

“之后我会说明的。”

直人的疑问被干脆地抛到了一边,现在不是说明那个的时候。

论很自信地认为,在非常时期,自己比其他人会冷静一些。更何况她当时是一个被卷入绑架犯罪,处于极度惊恐之中的初中二年级的少女,还突然陷入了一种意义不明的状况之中……混乱程度简直难以想象。

但至少,为什么会生成【空间】这种东西,论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已经知道理由了。

“本来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没想到进又被绑架了……”

晴希双手捂面,浑身发抖。那柔弱的身姿,与论平时认识的那个晴希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是,她的内心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晴希抬起头,突然伸手抓住了直人的领子,并用力地往上提。

“……你的父亲,为什么要绑架进?进做了什么吗?”

“咕……那个我也……会说……明的啦……”

直人痛苦地挤出声音。晴希克制住了想要就这样绞杀对方的冲动,把直人猛地放开了。

“咳、咳咳……那个,总之,我有点东西想让你们看一下……”

直人说着,从背着的包里取出了一个文件袋。那里面放着的好像是几张拉伸放大过的照片。

“我把父亲收集的资料都拍下来了。首先是这个剪报……”

“等一下,出租车来了。接下来就边移动边说吧。”

论用手势打断了直人的话。结琉大幅度地挥舞着手拦住了出租车。

然后四个人所乘的出租车,向进被拐走的江野泽家疾驰而去。

紧拉着窗帘的江野泽家客厅。进端坐在沙发上,手脚被捆,眼睛也被蒙起来了。

她之前也想过,被捆绑以及蒙眼的时候会不会触发【空间】,不过绑架犯在操作的时候戴了手套,因此没有直接接触到她。

“……没有弄疼你吧?”

身边传来了绑架犯的声音。捆绑的时候犯人也很小心,绳子虽然挣脱不开但是也不让人感到疼痛。进坦率地点点头。

当然,进不可能知道对方是一直盯着自己的江野泽直人的父亲——江野泽和人。一开始她还觉得自己是被直人拐走了。但是,听声音感觉对方年纪不小了,就想到会不会是三年前的那同一个绑架犯。这确实是正确答案。

“你老实呆着,我没打算伤害你。”

进又点了点头。因为恐惧,头没法动得很灵活。进想,反正自己也不能说话,还是先老老实实地不要刺激犯人吧。

“要求呢,和三年前是一样的。”

听到这,进终于确信了,他就是三年前的那个绑架犯。三年前,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空间】就发动了,那个事件也在迷雾重重的情况下结案。

“我说,你知道自己被绑架的理由吗?”

那起事件中,直到最后犯人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判决也下得异常地早,不知什么时候犯人就已经被监狱收押了。进也并不想知道有关事件的进一步消息,于是绑架的目的至今依然是个谜。

进摇摇头。

和人在犹豫了几秒钟后,伸手靠近了进。进感觉到了他的动作,不知他要做什么,稍微将身体缩起来了一些。

但是和人只是将她的眼罩取掉了。

进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犯人的脸。

和人虽然实际年龄是40岁左右,但由于极度疲劳以及消瘦,看起来像是有五六十岁了。不过他眼睛中闪烁着的那异样的执念,让进感觉到了一种压倒性的力量。

“现在让你看到脸也无所谓了,反正我是犯人的事实马上就会暴露。”

他说着,把叠起来的几张纸伸到了进的面前。

“暴露了也没事。就算又被逮起来关到监狱里,我也无所谓。只是……如果我女儿能够回来的话,那就够了……”

女儿?和人说的让进完全没有头绪。没办法,她只得开始读起眼前的纸片来。最上面的一张好像是一张剪报。

【诊所发生火灾,从残骸中发现六具遗体】

某日,丰野重镇的个人诊所发生火灾,在残骸中发现了六具遗体。

据警方消息,这个诊所的院长、实习医生、事务专员以及三名住院的儿童与家人失去了联系,正在加紧确认。

起火的原因正在调查中,不过由于遗体的损伤极为严重,确认非常困难。专家推测,火灾是诊所内暂时保管的大量医用酒精着火爆炸及燃烧引起的。

某日,警察公布了前日发生火灾的诊所内发现的六人的遗体身份得到确认的消息。

诊所院长(56),男性实习医生(24),女性事务专员(22),住院男童(8),住院男童(7)和住院女童(5)共六人。遗体将在今日交还给家属。

某日,警察公布了已将上月诊所火灾事件中发现的遗体全部交还给家属的消息。

进瞪圆了双眼。

那份新闻,进自己也曾读过一遍又一遍。

“你也不可能忘记的吧。四年前,十枝诊所的火灾。在那个火灾中有六个人死了,其中就有我的女儿。”

在火灾残骸里发现的遗体中有两名女性。二十二岁的女性事务专员和五岁的入院女童。进在想,他到底是谁的父亲呢?

和人将最上面一张纸片翻开,让进看下面一张。看完,进就知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十枝诊所 医疗人员名单】

院长田边康明男56岁常务

实习医生瑞平训男24岁非常务

事务员 江野泽和美女22岁兼职

和人指着其中的一个名字,问进道:“实习医生,瑞平训。这是你哥哥吧?”

进颤抖着点点头。三年前绑架事件的真相,一点一点地浮出了水面。

和人又指向另一个名字,说:“事务员,江野泽和美……这个,是我的女儿。”

四年前,包括自己的哥哥在内的六人,在诊所里被烧死的事件。

那六个人中有绑架自己的犯人的女儿。

刚才,犯人说,只要自己的女儿能回来就好。

以及——

火灾之后,进的父母跟她透露了一些事实,还告诉她“绝对不要跟任何人说”。

“警察还回来的女儿,被装在尸体袋中。他们说尸体的损伤很严重让我最好不要看。但是,我不可能一眼都不见就跟我的女儿分别。我打开了尸体袋,看到了里面装着的一块乌黑的墨块。”

进能感觉到,和人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激动了。他握着纸片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和人说的下一句话,进不知为何已经猜到了。

“那个,不是我的女儿。”

“怎么回事……?”

论在出租车里听着直人的说明,双眉紧锁。

“因为是父女,所以能感觉出来……总之,父亲看了一眼就说,这具烧死的尸体不是姐姐的。之后他就放弃了工作,开始调查起来。”

直人从文件袋中取出下一张照片递给论。那是一张放大过的文件的照片。

在剪报、诊所从业人员名单之后,这次是一封信。

【匿名信】

某月某日,来自O大学医学部的一具20多岁的女性自愿捐献的遗体被极密地送进了丰野重医院,望阁下知晓。告诉阁下这件事,是想让您知道,为了洗净腐败的内脏,需要开刀。

辉智何某

“在诊所发生火灾的几天前,丰野重医院收入了一具20岁左右女性捐献的遗体……也就是提供给解剖用的尸体。那具尸体被搬进了诊所里。寄信人还随信附上了确凿的证据,父亲说,大概是辉智财团的内部告密吧。然后,父亲觉得,送回来的尸体可能是那一具捐献的遗体……”

“……不是妄想吗?”

“我最开始也这么觉得……”

结琉冷冷的插了一句嘴,直人便取出了下一张照片。

【医疗法人 生峰会丰野重医院 变迁】

明治一八年,创始人田边佐一郎自任法人创立生峰堂。

明治二五年,开设田边医院。

明治三九年,医疗法人改组为生峰会。

平成二三年,乔迁新址,更名为 生峰会丰野重医院。

“你们看看创始人的名字。是叫田边佐一郎对吧。十枝诊所院长的名字叫田边康明……他们是亲戚哦。而且那个田边家,也是那个辉智财团的一员……也就是说,和瑞平家也是亲戚。”

一个又一个,只有可能偶然发生的事件重复出现。论忽然想到,好像有谁说过,偶然的事情出现三次就是必然。

“……那个~客人们……你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讨论的事情有点吓人诶……”

直人停下的时候,驾驶员瞅准车里安静下来的机会,有些胆怯地开口了。这边说的都是有名有姓的真实事件,他会在意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时,结琉恰到好处地回答道:“吓了一跳吧?我们是话剧社的哦。这个是我们下次要演出的剧本,当然真实的名字之后会换掉的啦。”

“啊,原来是这样啊!啊~你们的演技都好棒啊!”

“嘻嘻,谢谢夸奖!我们再练习一下行吗?”

“请吧请吧!我对之后的发展也很感兴趣呢!”

“非常感谢。好了继续吧。”

结琉口若悬河,用逼真的演技说出了刚才的一番对话。她一边听着直人的叙述,还一边思考着怎么瞒过驾驶员,真是个靠谱的家伙啊。论不由得暗暗钦佩。

“那个……所、所以,如果是那样的话,真正的姐姐怎么样了,烧死的另外五个人又怎么样了?谜团就变成这样了对吧?父亲为了调查这一点好像雇佣了侦探,那份调查报告书……”

直人取出了下一张照片。论和结琉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看照片,偶尔会插两句嘴。

这段时间里,晴希一直抱着胸,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事件的背后有什么隐情都与自己无关。反正自己也笨,思考的事情就交给论和结琉吧。自己只要帮助进就可以了。

晴希的脑中是这么考虑的。

“其他的五个人怎么样了……答案在这里。”

和人再次把纸片翻开,露出了最后的一张。

【调查报告书】

关于您委托调查的事情,三个人都在事件的几天前还清了大额的贷款。这一事实已经得到确认。详细的调查结果请参考附上的文件。此外,还款的来源均不明,但可以继续调查。

希望继续深入调查的话,如果能在一周内准备好手续,只需要提供追加的必要经费以及调查费用,我们就可以作为连续案件接受委托,非常划算。

如果超过一周就会变成一个新的案子,需要追加额外的委托金,望您注意。

“我让侦探去调查了三个被烧死的孩子的家庭情况。然后他们三家人,都在火灾前几天还清了大额的借款。知道吗,不是在火灾之后,而是在火灾前。你觉得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弄到那些钱的呢?”

进无法回答,只得闪着泪花摇了摇头。

“是从十枝诊所的院长那里拿到的!他们为了还钱把自己的孩子卖给了院长!孩子的器官可以卖到高价,要是活着的孩子就更贵了。院长假装那些孩子全都因为火灾死亡了,心满意足地把那五个人卖到别的地方去了……这是贩卖人口!”

和人意识到自己因为兴奋而喊得太大声了,便闭上了嘴。他从窗帘的缝隙窥视着窗外的状况,确认没有异样后,压低语调继续说了起来。

“警察、消防,甚至连法庭都与辉智财团沆瀣一气。火灾现场没有尸体这件事他们总有办法瞒天过海的。而且被害者的遗属原本就是共犯,这更让他们变本加厉……不过啊,唯一不是共犯的,就是我,我的女儿啊。”

和人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只有在说到女儿的时候,他的眼中才流露出一丝温柔。

“她是个温柔聪明的孩子,肯定是发现了贩卖人口的事情,想要帮助孩子们。所以只有我女儿的尸体是必要的。为了把尸体还回来,他们准备了捐献给丰野重医院的遗体。准备的遗体只有这一具,正是你哥哥还活着而且是共犯的证据哦。”

进无话可答,也不能回答。嘴巴说不出话,而且犯人也叫自己绝对不要说话。

“但是啊……他们特地为了和美准备了假的尸体,那就说明和美还活着。和美还活着。而且她和三个孩子一样,被卖掉了。所以……不管她遭受了怎样痛苦的经历,她现在还活在这世界的某个地方!绝对!”

泪水滑过和人的脸庞。进像是被他感染了,也哭泣了起来。

想要诉说。想要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说出来。但是,说不出来。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自己被绑架的理由。”

进哭着点了点头。

“我想用你做交换,让我的女儿回来。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不需要钱,也不想要伤害进。就算被逮捕也无所谓,被判死刑也心甘情愿。只想要女儿回来。和人的愿望真的只有这样而已。

“之后我打算联络你家,传达我的要求……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情想弄清楚。”

和人说着,跪在了进的面前,与她四目相对。

“三年前……那个餐馆里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和人正要打听的时候,门铃的声音响起,回荡在房间中。

“谁啊……?”

和人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向门口走去。

“喂,爸爸!回来了吗?”

随着“砰砰”的敲门声,传来了直人的声音。和人抚胸长舒了一口气。

再一次绑架进的计划还没有对直人说过。但是为了找回姐姐,直人也一定会像三年前那样协助的……想到这,和人感到很安心,打开了门锁。

门被瞬间推开,同时最先冲进来的是晴希。

她一瞬间缩短了与和人间的距离,一记正拳击中了他的胸口,发出一声闷响。

“咕……”

在和人发出声音之前,晴希又跟上一记飞踹将他的身体踢到了房间深处。和人背对着进所在的客厅倒了下去。跟上去的晴希并没有意识到进就在另一侧,跨在和人的身上,将他的手牢牢的压在头上。

“咕,你这家伙……”

“别废话,当心我杀了你。”

看到晴希眼中流露出了真正的杀意,和人不禁住口了。

“晴希,冷静点。”

跟进来的结琉冷冷地说,但她却温柔地抱住了晴希的肩。喘着粗气,双手抖动不止的晴希现在稍微平静了一些。

之后进来的是论。他首先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情况。

“瑞平,没事吧?”

他发现了正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这边的进。

“进……?”

晴希听到论的声音,抬起了头。当她看到进毫发无伤的面容,一时间巨大的安心感让她想要流泪,但她还是做出了一个微笑。

这一瞬间,和人奋力将晴希的身体挤开了。

“啊……”

晴希和结琉一起倒了下去。她们互相干扰着对方,没办法迅速起来。

趁这个时机,和人想要把进再次持为人质,向她冲了过去。论本想动的,但直人比他更快一步。

“爸!我来帮你!”

怎么会这样,直人一边说着一边向和人那边跑了过去。和人意识到,果然儿子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脸上浮现出了癫狂而又安心的表情。

“好样的直人,快过来!把那个女人当成人质!”

直人向进靠了过去。

然后他一把抓住了父亲的手。

“瑞平同学,对不起!”

他把父亲的手指,按到了进的脸上。

一瞬间,和人和直人的身体都失去了意识,“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同时,进也昏迷了过去,倒在了沙发上。

论确认两人已经完全昏迷。刚刚爬起来的结琉和晴希也靠了过去,将绑着进的手脚的绳子解开了。绳子下面垫着布,所以手腕和脚踝处并没有留下什么勒痕。

谨慎起见,她们用绳子把和人的手脚给捆了起来,然后论和结琉相视一眼,同时点头。

“好了……走吧,结琉。”

“嗯好。”

为了不让直人家里的人听到出租车的声音,四个人在距离家一百米远的地方下了车,然后在这短短的路程中商量好了战术。如果和人想要来硬的,直人就假装成同伴让他接触进把他拉到【空间】里去。

然后论和结琉也进到【空间】里,在那里把事件给结束掉。

“……呐,我还是不能去吗?”

晴希依偎着进,带着哭腔说道。

“……刚才动静弄得很大,隔壁邻居可能会注意到然后过来查看的。所以留下一个人来应付这样的情况会比较好。”

“结琉留下来不行吗?让我无所事事地在这里等实在是……”

“进去的话就会有【状况】出现,还是尽快【解明】出来比较好。为此,我和论进去比较好吧?”

“但是,你们两个玩海龟汤的经验还不是很丰富,也会有些只有我才能知道的事情哦。海龟汤的技巧我也还没有全部教给你们……”

“那个啊,呃……”

论和结琉陷入了沉默,无法反驳。

当然,他们能理解她的心情。他们之中,晴希比谁都要更关心进。让她就这样一直等到事情全部结束,实在是很残酷。

经过一番思考,论走到窗边,从窗帘的缝隙中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接着他又确认了一下门外没有任何人后,回到了进的面前,对晴希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晴希也一起来吧。”

论下决断很快。

“……这样好吗?”

“嗯。这原本就是瑞平和晴希的事件。这样的话,明明是要解决事件却把晴希排除在外,实在是说不过去。”

“论……!”

晴希的眼眶湿润了,一把握住了论的手。结琉的眉毛突地跳了一下,但最后并没有责备她。

“……那么,立即行动吧。”

“……嗯,说得对!”

晴希胡乱地擦了擦眼角,朝结琉用力地一点头。

论在横躺在沙发上的进面前跪了下来,结琉和晴希也学着他的动作在他的两边跪下。

“好了,去拯救瑞平吧。”

然后三人,伸手去触碰进的脸颊。

在暗之世界耸立着的巨大的墙壁前,有六个人影在对峙着。

一个是江野泽和人,为了找回失踪的女儿绑架进的犯人。

一个是江野泽直人,对于绑架事件感到非常懊悔于是打算守护进,是犯人的儿子。

一个是来栖晴希,与进一起被绑架,从那之后就一直守护着进的少女。

一个是出岛结琉,因偶然原因被卷进了事件中,深爱着青梅竹马的少女。

一个是鸠之巢论,因为小时候发生的事故而感受不到爱这种感情的少年。

以及最后一个,面具天使——乌米艾尔。

平时一有人进【空间】,她就会立刻挥舞魔法杖提出问题的。但现在,她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地伫立着,难道是感受到了现场的气氛吗?

“……简直难以置信。”

听论他们说了【空间】的事情后,和人果然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是我们现在就在这里。”

“爸,三年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论与直人所言,都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这样的话……难道又会变得和三年前一样吗!?别开玩笑了!快点让我从这里出去!听见了没有!?我这次一定要让我女儿回来!”

和人开始大吼大叫,晴希的脸上因为怨恨而显得有些扭曲。如果这里是现实世界她肯定马上会动手揍他的吧。但是,在这个【空间】里没有办法碰到任何人。

作为代替,用语言把和人痛殴一顿的却是——

“你丫给我老实一点!事情变成现在这鸟样都是你丫的责任!”

看到突然用关西话怒吼出来的结琉,和人与直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说了关西话而多少冷静了一些的结琉,语气变得冷淡了。

“……自从三年前被绑架之后,瑞平同学就不能说话了。”

听到结琉的话,和人惊讶地抬起头。

“敢说话就杀了你。正是你的这句威胁让她创造出了这样一个可以自由说话的空间啊。而她至今为止依然守在这里。你觉得她是什么感觉?开心?高兴?”

结琉盯着和人的目光极度冰冷。与这个事件本身没有关系,她只是对让进这三年间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的始作俑者感到单纯的愤怒而已。对那个什么都不知道还大吼大叫的和人。

在结琉淡淡地说完之后,论也说出了同样在考虑着的事情。

“……这个【空间】恐怕,是由瑞平的恐惧催生出来的。”

虽然这是个没有根据的假说,但论却不可思议地十分确信。

“海龟汤是只有与人对话才能完成的游戏。这么喜欢这个游戏的瑞平原来一定是喜欢说话的。她被蒙住了眼睛绑住了手脚,还被威胁敢说话就杀了你……这是相当强烈的恐惧与精神压力吧。”

和人并不知道海龟汤这样的游戏。但他并没有细问,只是在认真地听着论的话。

“正是这样的她吸引了那边的天使吧?然后创造出了这样一个无法相互触碰的世界,不管怎么说话都无法加害他人的世界,可以自由发表言论的世界。通过在这个世界中玩海龟汤,瑞平守护着自己不去感受现实中的恐惧。”

这个【空间】,正映衬出一说话就会被杀掉的进她内心中绝望的景象。论不觉得这样考虑有什么不妥。

“我知道自己在说的事情非常匪夷所思。但是,这样异常的【空间】实际存在着,那么,就一定有什么导致异常的理由。而这理由不可能与绑架事件无关。”

这是论绕着弯子在责备和人。

和人并没有全盘接受论所说的,但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让进不能说话的和人,脸上流露出了强烈的懊悔。论觉得就算是他也应该知道,进没有任何的罪过。

但他的心里并不这么想。

“……瑞平进的哥哥,和院长串通起来把我的女儿卖到别的地方去了啊!我必须要去救我的女儿啊!”

四年前发生的诊所火灾。关于那件事背后的隐情,论他们已经全部从直人那里听说了。因此,他能够理解和人的心情。

但是。

“那个,怎么说呢……”

直人上前了一步。

“这件事,你可能搞错了……”

“什……”

连与自己一样,被夺走了亲人的儿子都这么说,和人感到很惊愕。

“直人……连你都这么说吗……?我不是把调查资料都给你看了吗?不管怎么想,那个诊所的院长都是在进行贩卖人口的勾当啊。”

“嗯,我觉得那是没错的。我说的错误并不在这里……”

直人把手伸到身后,在背上摸了摸,不过那里什么都没有。有东西必须要给父亲看,但是装东西的包却在【空间】外面。

这就没办法了,只能用嘴进行说明。为了尽量让话有可信度,直人一点一点地按顺序开始述说。

“爸,你在监狱服刑期间,屋顶的夹层里有老鼠出来了。”

“……老鼠……?”

“它们实在太吵了,根本睡不着,所以我买了灭鼠器想要放在夹层里,就上去了。然后在寻找合适的安放位置的时候……”

直人至今仍记得那时候的震惊。

“在姐姐房间的阁楼里,我找到了一本日记。”

在隐藏在姐姐房间壁橱里的阁楼入口处,那本日记就一直简单地放在那里的盖板上。

“我觉得姐姐大概是想把它藏起来。日记有一部分被老鼠啃烂了,不过里面的内容还能读。”

“写了……写了些什么?”

会不会,里面有提示女儿去向的暗示呢?和人心中燃起了一些微微的希望。

“……姐姐她,和瑞平同学的哥哥,是恋人关系呢。”

一瞬间,和人的愤怒就爆发了。

“你在胡说什么!如果那样的话,就是和美被欺骗了!”

“冷静一点!这不是重点!”

儿子的大喝以及他说还有更重要的事,勉强抑制住了和人的怒火。

“日记是在火灾发生前一周写的。在那之前,好像姐姐就已经发现了院长在进行人口贩卖的事情了。她一直在烦恼要不要跟瑞平同学的哥哥商量这件事,但最后好像没有。”

对话开始接触到核心了。和人想,果然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女儿日记的内容完全能证明自己推理的正确性。

只不过。

“最后的日记上,只写了一句话。”

只是除了这一句以外。

“‘杀掉了’。”

和人皱起了眉头。

女儿日记的最后,在火灾发生一周前写下的这句话。

其意义,和人完全理解不了。

“……那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但是……”

直人把视线投向了一直在默默地听着两人对话的论。

“那家伙,他知道。”

至此,和人才感到了疑问,这些孩子是什么人啊?

“……是谁啊……你们?”

“我是你儿子和瑞平进的同班同学,鸠之巢论。这位是我的青梅竹马出岛结琉。”

虽然被介绍了,但结琉并不打算打招呼,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瞪着和人。

“然后这位是来栖晴希……三年前你绑架的另一个女孩子。”

和人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如果说结琉是冷冷地,那晴希就是用燃烧着愤怒的目光在瞪着和人。被那目光所击败的和人移开了视线。

“你的推理,有一半……不,大部分都是正确的。不过,大概有一部分错了。”

“……哪里错了?”

和人的眼神恢复到了最低限度的冷静中,对论的话产生了兴趣。

论在脑中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缓缓地开口了。

“十枝诊所的院长染手人口贩卖的事情以及三个住院儿童的父母把孩子卖给院长的事情,这一部分大概没错。你的女儿发现了这些事情,还有还给你的遗体是丰野重医院的捐献遗体这件事情,我觉得也没有错。”

听了论的话,和人感到有些困惑。这不是跟自己考虑的一样嘛。

“那么,到底是……”

“我们按顺序来理一遍吧。首先,三个孩子住进了十枝诊所。作为事务员的和美小姐发现他们是被卖到那里去的小孩。她烦恼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作为恋人的瑞平同学的哥哥,最后并没有这么做。”

江野泽和美和瑞平训。论清楚地记得他们的名字。

“和美小姐大概一个人去找院长直接谈判了,但院长并不打算听和美的。至于他们谈了些什么我并不清楚。最坏的情况,院长可能想当场杀了和美也说不定。于是和美小姐……”

和人能猜到论想要说什么。

“不知是预先计划好的还是正当防卫……我觉得,和美小姐恐怕把院长杀了。”

这是发生火灾一周前和美最后在日记上写下的东西。

“和美这才找训进行了第一次商量。然后,训考虑了拯救和美和孩子们的方法,并用一周的时间来执行。他利用辉智财团的权力准备了替代和美小姐的遗体,然后让诊所发生火灾。院长的尸体就是本人,孩子们本来就是被卖过去的所以也没有必要归还尸体。之后,只要训和和美带着孩子们一起藏起来,这起贩卖人口的事件就完全消失了。”

“辉智财团……是为了隐瞒和美杀人的事实才行动的吗?”

“相比之下,可能说要隐瞒的是财团中发生了贩卖人口这样的犯罪更合适吧。”

“就算这么说……先不说财团的事情,你说瑞平训是为了和美而行动的吧?有人会做这样的事吗?为了隐瞒恋人杀人的事实?”

“有个女人为了见一个男人而放火烧了整座城市。所以,为了女人而烧了一个诊所的男人也没什么稀奇的吧?”

“……如果这是真的,院长就是与贩卖人口相关的罪犯。能利用辉智财团的权力的话,也能把和美杀人说成是正当防卫吧,把孩子们还给父母……”

“让孩子回到把亲骨肉卖掉的父母身边,我觉得并不会是什么好事。”

和人无语了,他大概没有办法反驳吧。

“之后就完全是我的想象了,而且是结合了一些从小说里读到的知识……”

论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东西没有任何的根据。但只要能说服和人就够了。为此,稍微说得夸张一点也可以。

“在日本国内并没有贩卖儿童的路径,在日本发生的这种事,基本上都与来自欧亚大陆的偷渡蛇头这样的人有关。这些家伙,一旦中介人死了而被迫终止交易的时候,会采取什么行动呢……最坏的情况下可能会用别的方法拐走目标儿童。所以,用火灾让所有人都死去的方法可能是最好的吧……”

论说完也觉得自己想得好像太多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办法确认真相。

(……不对。)

突然,论注意到了。

如果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辉智财团的人应该帮助了训。不用说,瑞平也是财团的一部分。

这样的话,训的父母,也就是进的父母也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吧?

并且,哥哥到底怎么样了,这也会告诉进的吧?

论想起来了。进有一次说过,自己有个哥哥。

不是“有过”而“有”。进确实是这么说的。

“难道说,瑞平其实知道全部的真相吗……出去以后问一下吧。”

进自言自语地想要继续说,却被晴希打断了。

“进知道所有的事情吗……?”

“我觉得她恐怕是知道的。”

“……”

“……晴希?怎么了?”

晴希盯着自己的脚,像是有什么在激烈地动摇着。

但是,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地抬起头,走到了某个人的面前。

那个人,是至今一直一言未发的面具天使——乌米艾尔。

晴希面对着乌米艾尔,说道:“乌米艾尔……你,就是进对吧?”

论和结琉听到这里也怔住了。

这句话着实有些出人意料,乌米艾尔和进给人的印象差别实在太大了。

“晴希……那不管怎么说也是不可能的吧?性格差距太大了吧。而且乌米艾尔比进要矮得多哦?”

结琉像是同意了论的意见,犹豫着点了点头。但是,晴希却摇了摇头。

“论,你刚才说过吧?这个【空间】是进被绑架的时候由恐惧催生出来的。那时候的进只有十三岁,身高大概就这么高,在不能说话之前的进是个像乌米艾尔一样开朗的孩子……”

这句话让论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瑞平进。一个裹着拒绝其他任何颜色的白色衣物,拒绝与人接触的少女。

被绑架、失语,作为替代使用合成声音,只会说<请不要碰我><请不要跟我说话><请不要靠近我>这样的话,一个放弃了被爱的少女。

如果她本来是一个像乌米艾尔这样喜欢说话的开朗的孩子的话。

被绑架的恐怖,三年间的沉默,为了不把他人卷进来的奇妙的服装……进到底改变到了一个什么地步呢?

论感到,自己的心中像是刮起了一股令人颤抖的寒风。

“……我一直这么想。会不会,乌米艾尔就是进。但我一直很害怕,就没有问。我担心问了以后,如果乌米艾尔真的就是进,现实中的进会不会就永远说不出话来……”

论,结琉,晴希,直人,以及和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面具天使乌米艾尔的身上。

头上的光圈。纯白的连衣裙。什么都能实现的魔法杖。能够自由飞翔的翅膀。

以及,隐藏自己双眼的面具。

“乌米艾尔……你是……瑞平吗?”

天使没有任何回答。

“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确的话……并且你就是瑞平的话……你应该知道所有的答案吧?”

被询问的乌米艾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都保持沉默,无视论的视线。

但她的嘴角开始微微地抽动起来。

然后终于,她发出了蚊子般细微的声音,回答了。

<……有人跟我说……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个答案。

她没有说第二遍,但这句话相当于承认了自己就是瑞平进。

“是这样啊。”

最先领悟过来的是论。如果被这样要求的话,闭口不谈也是理所当然的。

接着他便理解了,实际上乌米艾尔就是瑞平进。

不经意间,论心中许久没有感受到的一股强烈的愤怒涌上心头。

父母告诉她“不能对任何人说”。绑架犯跟她说“敢说话就杀了你”。

被大人们下了同样的命令,在现实世界中变得无法说话,因而创造出了这个世界。

用口罩和刘海遮住脸,身着白色拒绝他人。

导致她必须像那样不得不放弃被爱的事情,这个孩子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吗?

“瑞平。”

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后向进走去。

“已经没事了。”

他走到进的面前,低声地说道。

“我、晴希、结琉,都是为了救你而来的。”

虽然知道不能碰到她,但论还是将手伸向了她的脸。

“已经可以把那个面具摘下来了。把墙壁粉碎掉,想说的话直说就好。”

能传达到那个面具后面的,只有这份感情。

“明白了吗?”

论发自内心地想要解放那颗不断颤抖的心灵。

“你,已经不会再被绑架了。”

论的这句话,将现在仍监禁着这个少女的空间,击得粉碎。

三年间,不,这四年间。

乌米艾尔一直在等待着这个问题被解决,一直在守护着进。

在这个漆黑的【空间】里,等待着某人过来玩,一直怀抱着这个自己最重要的问题。

这个问题被解决的喜悦以及,自己的使命终于结束的寂寞。

哪一种感情更加强烈呢?没人知道。

不过,乌米艾尔想起了第一次碰到论时候的事情。

论带着不羁的笑容对自己说出的豪言壮语,至今仍无法忘怀。

那一定是,这个问题开始被解决的最初的信号。

“那个问题,我解开给你看。”

啊,真的。

真的解决了呢——

这时。

乌米艾尔面具的下面闪过一道金光。

面具上,几道裂纹在迅速扩展着。

然后,传来了声音。

封锁乌米艾尔视界的面具,碎裂开来。

在那后面露出来的是——

<呜……啊……呜哇啊啊……!>

乌米艾尔那有些扭曲,透明的泪滴零落不止的面容。

十三岁时,瑞平进的素颜。

“瑞平,我要提问。你用YES或NO来回答吧。”

进抽泣着,不停点着头。

“你的哥哥,和和美小姐一起帮助了孩子们是吧?”

<YEYEYES!>

一次又一次地,进上下点着头。

<哥哥……他,不是……不是坏……人!和恋人一起、和孩子们一起……一起活着!等一切都过去了,就会、回来的……!>

说完之后,进就开始大声哭泣起来。站在娇小的进面前,论想,啊啊,好想摸摸她的头啊。

这份冲动是来自于怎样的感情,那时候的论还没有意识到。

只是,伴随着冲动而伸出来的那只手,确确实实地触碰到了进那柔软的头发时。

论的脸上,划过了一滴泪珠。

从论摸到进的头那一瞬间起,这个【空间】中就可以正常地碰到别人了。这也是进从可能会被加害的恐惧之中解放出来了的证据。

晴希哭着抱住了进,哭完之后又觉得十三岁的进太可爱了而不愿意放手,像是要把这三年中不能自由接触的份补回来一样。结琉恶作剧似的捏起了进的脸蛋,却被晴希一口咬住了手指。

冷静下来的进所述说的真相,基本上和论所想的是一样的。

十枝诊所的院长,在管理丰野重医院的田边家也非常地让人厌恶,因此不准他进医院,他便自己建立了一个诊所,后来还参与了那样的犯罪活动。

贩卖人口的行为果然是与欧亚大陆的犯罪集团有关,在确认安全之前训他们会一直躲着。

因为不知道那帮人在知道训还活着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为了以防万一,就没有告诉江野泽家真相。

现在训他们,正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生活着。

听完这一切的和人,精疲力竭地坐着一动不动,放心了下来。

并且与他们约定,不会再绑架进了。

“——好了!事情都解决了,之后就快点从这里出去吧!”

结琉拍着手站了起来,像是要改变这里的气氛。

“出去……要怎么做?”

直人问道。这么说来,直人之前在没能顺利【解明】【状况】的情况下就到失去意识了呢,不知道出去的方法也是很正常的。

“那个就交给我们吧,你好好照顾你的父亲吧。”

“哈……”

直人虽然很在意这一点,但不能放着憔悴的父亲不管,便在和人身边坐了下来。

“瑞平,当然这次也有题目的吧?”

<咕,嘻嘻……那是当然!>

她用连衣裙的下摆胡乱地擦了擦满面的泪痕(裙子脏了,并且内裤都露出来了),然后打算挥动魔法杖。

<……那个,晴希?差不多该放手了吧?>

“不要。”

<真是……爱撒娇啊。>

进苦笑着抚摸起晴希的头来。晴希傻傻地笑着。真是搞不懂到底哪个年纪比较小了。

结琉看到这里,像是要对抗她们一般地抱住了论。

“结琉?”

“能碰到真是太好了呢。”

“……嗯,是的啊。”

论也模仿着进的动作抚摸结琉的头。结琉天真无邪地微笑起来。晴希也像是要对抗这边一样,从身后抱住了进。

终于对让晴希离开自己死心了的进,露出了苦笑,就任晴希抱着自己强行挥动起了魔法杖。

<哎——【状况开始】!>

然后开始的【状况】,晴希、直人与和人三个人都有印象。

<这是一间能看见大海的餐馆。>

论他们所在的地方一瞬间变成了一家餐馆。窗户外面是悬崖,在上面可以眺望到远方青色的地平线。

<某个男人,点了菜单上的海龟汤。>

坐在餐桌前的客人,找服务员点了菜。

<男人尝了一口端上来的汤,便叫来了主厨,这么问道:>

从大厅深处走出来的主厨。

<“对不起,这个真的是海龟汤吗?”>

主厨回答:

<“是的……没错,这就是海龟汤。”>

主厨行礼。

<男人结账后,离开餐馆就自杀了。>

那个男人从窗口能看到的悬崖上,向面前宽广的海面飞身跃下。

<为什么呢?>

场景结束。

本来接下来应该是思考时间的。

但是。

“这个……是三年前的……”

“想起来了!那时候,你也让我们猜为什么男人要自杀!”

和人和直人激动得站了起来。就算过了三年时间,这个问题也不可能忘记。

这个【状况】是三年前【空间】诞生时的第一个问题。结果,在没有【解明】的情况下就迎来了时限,自那之后,这个【状况】就中断了。

“这样啊……我们几个没能【解明】最初的状况,所以进一直在等待再次开始的时机……”

晴希从身后抱着进,感慨颇深地低语道。

另一方面,这个问题论和结琉已经有头绪了。

“呐,这不会是那个最有名的问题吧?”

<是的。这是水平思考推理游戏的原点——“喝了海龟汤后自杀的男人”。>

在各种意义上说都是最初的问题。是啊,在各种意义上。

“这个问题,晴希知道答案吗?”

“嗯,我知道。”

“什么嘛,那就没我们出场的机会啦。”

结琉耸耸肩。晴希感到对干劲满满的两人有些抱歉,带着些许歉意在窥探着论的表情。

但论知道,自己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没关系,赶紧【解明】吧。”

“……嗯,谢谢啦。”

晴希从身后悄悄地凑到了进的耳边。

“虽然那个时候我不知道答案,但现在我已经明白了。所以我要【解答】了,让你久等了进,真是抱歉呢。”

然后她小声地把这个【状况】的【解答】告诉了进。论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YES>

进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回答道。

<各位,这个问题的答案大家都知道吗?>

大家一齐摇头。现在知道这个答案的只有进和晴希。

<我明白了。那么我了防止剧透,就不演示影子戏了。可以的话,请在外面的世界再挑战一次吧。>

她说完,徐徐地摆动起了魔法杖。

创造出来的登场人物、创造出来的汤、创造出来的餐馆、创造出来的大海……创造出来的【状况】,全部像雾气一样消散了。

黑暗中,在耸立着的巨大的墙壁前站着的,发出淡淡光芒的娇小的天使。

然后——

<恭喜各位!>

话音刚落,那堵巨大的墙壁上,新的裂纹就伴随着声音迅速地扩展开来。

那道裂缝的上下左右都增加了新的龟裂,扩展到长长墙壁的无穷远方。

论和结琉、晴希三人发现了。

相比之前见到的那些裂纹,这些新的裂纹明显又宽又多。

“呐,这个……”

“啊,估计是……”

结琉和晴希看了对方一眼。她们想的东西是一样的,也就是——

“墙壁……崩塌了……!”

龟裂逐渐变宽,在暗之空间中开始回荡起嘎吱嘎吱的声音。

晴希放开紧抱着进的双手。

这个墙壁被毁坏掉的话,【空间】就会消失,进就又能说话了。虽然没有根据,但论、结琉和晴希都不可思议地毫不怀疑。

但是,论有一件事很在意。

“呐……这个墙壁被破坏之后,你会怎么样啊,乌米艾尔?”

论没有用瑞平,而是用那个名字来称呼天使。

一直在黑暗之中,独自一人被绑架了三年的十三岁少女。

终于成功地摘掉了面具。但是,这个【空间】消失了的话,乌米艾尔这个天使会怎么样呢?

守护着进的小小的守护天使,用力举起了那根像是玩具一样的魔法杖。

“你不会消失吧?你是瑞平进没错吧?还能再见的吧?”

一反常态的论声音里充满了焦虑。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以及结琉抱着怎样的心情在盯着自己。

<我是瑞平进哦。我会在外面等着大家的。所以,请到外面去和我说话吧。拜托了。>

乌米艾尔的笑容显得有些苦涩。可以坦然接受吗?论不知道。

啊,果然瑞平能够说话了啊。太好了,但是……

现在眼前的你会到哪里去呢?会回到瑞平身上吗?

乌米艾尔像是在说“不用担心”一样,吹散了论那没来由的不安。

她毫不犹豫地大喊道:

<【状况解明】!>

从魔法杖的前端爆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

漆黑的视野中,强烈的白光在四散飞舞。

伴随着像是用彩虹做成的铃铛那样色彩丰富的声音的波涛。

暗之世界的天顶,以及封印着进的话语的巨大的墙壁,一起化成了齑粉。

那一幕太庄严、太梦幻,又太具有破坏性。

然后,在这一阵世界毁灭的巨响中。

论确确实实,听到了——

<再跟我,一起玩啊……>

最先睁开眼睛的是论。

进的身体侧躺在沙发上,其他人在她周围倒了一圈。

他站了起来,看着进的脸。

她还闭着眼睛。会怎么样呢?目前尚不清楚。

接下来睁开眼睛的是直人与和人。直人还没有从刚才发生的事情中回过神来,但还是先将和人绑着的手脚给解开了。

之后醒来的是靠着论倒下的结琉。

她微微摇摇头,看到论,然后将手伸到了他的脸上。

“没事吧结琉?”

“……嗯。”

她碰到了论的脸,然后论将自己的手盖在了她的手上。

“呐,论……”

结琉与论十指相扣,正要说什么,这时。

“进!”

一个挺身跳起来的晴希,小幅度地摇着还没有醒过来的进。

论和结琉也放开了手,靠了过去。

然后他们就静静地等待着进睁眼的那一刻。

几秒后。

“进……”

晴希的怀里,进慢慢地睁开了眼镜。

“进……没事吧?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晴希的提问,进干脆地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充满不安的晴希和沉默不语的结琉。

进眯着眼睛茫然了一会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地睁开了眼睛,开始环视四周。

她的视线与论对上了。

然后。

沙哑而转瞬即逝,但确实是从自己的口中发出的声音。

“……我们再……一起玩吧?”

进确实是用自己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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