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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我是『焚书课』的人!」
为制止前方的行动,我这么高喊。
对于我的诉求,逃逸中的嫌犯以「增加逃跑速度」的举动作为回应。
唉呀……我错了。好像应该选择别的措辞。早知道就说「抱歉打扰了!我是从公所来的!」,加上几分按门钤推销灭火器之诈欺犯的风情。
此处是傍晚时分的东京都内某住宅区。适合「闲静」这个形容词,气氛平和的小区道路。
每往前迈一步,领带与外套下摆便啪唰地甩动出声。全黑西装包覆全身。我抚过抓高的头发,继续奔跑。
而在我前方不远处。
「……哈啊!喝、哈、喝、哈、哈啊…………!」
男子双手抱着纸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打着赤脚未穿鞋。看来就是情急逃跑的样子。背影看来身高颇高,然而身上无一处有肌肉,料想是从未想过要为了眼下这种严苛状况去健身吧。
此名对象——甲村悟郎——是我等必须捉拿的对象。
甲村获得了下一阶段的逃逸方法,试图拉开与我的距离。是脚踏车。应该是他的所有物。他将纸箱塞进车头的篮子里,使劲踩起踏板。
「真是的。以为这样就逃得掉吗?」
我叹了口气。捡起落在一旁的细树枝。
咻!一声,树枝划过半空。
我采取的行动极度单纯,仅仅扔出树枝而已。只是这细枝嵌入脚踏车的前轮,强制停下它的转动。
「呜哇啊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果,甲村高声哀号着飞向空中。脚踏车的后轮离开地表,仿佛拉开的折叠刀一般。甲村被抛至半空,随后背部摔上水泥地……看起来真痛啊。
定睛一看,发现纸箱的内容物随着这场意外而散落。映入眼帘的是带着各式鲜艳色彩,约三十公分大小的物体,多处肤色的色块隐约可见。
——全是美少女模型。
数量有二十个以上。光天化日之下,散布公用路面之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啊啊呜啊呜……!」
男子丝毫不在乎我正在逼近,顾着拾回躺在水泥地上的那些东西。区内居民察觉到骚动而来到附近,从稍远处对他投以宛如目睹秽物的眼神。
挤不出任何一句话。我只得默默地扭高他的手。
「好痛痛痛痛疼——————!」
「你是甲村悟郎,笔名『稻鸠淳』本人没错吧?现在宣布,你被逮捕了。」
「放、放手……!我、我的模型!」
「主要嫌疑为违反『小型立像持有法』,现行逮捕。」
照本宣科的内容引得心底一阵不快。何等瞎搞的罪状。
不过是拥有模型就得被抓——
「等、等一下啦!模型还没捡完。不能这样丢着啊!」
「待会再说。站好。」
「王八蛋!政府的走狗!还不是靠我们的税金养的!……呜!」
言之有理呢。没有话可以反驳哩。
眼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我的内心生起怜悯之情。每每举发御宅族时都得经历这等心境。
干脆放过他好啦——脑中霎时闪过这项动议。
纵使我现在解开手铐,也只要说句「我搞砸了」就能收拾。目前还只要被学姐骂一顿便能了事。「持有模型就可以逮捕」的法律根本大有问题。所以不如就让他逃走——
正如此盘算的当头。
「维刀,干得好。」
「呃!」
可恶。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正想放这家伙一条生路的。太迟了。
说着「干得好」慰勉我的人不是甲村,自然也不是我自己。而是站在我俩身后,新登场的金发少女。
昂然矗立在路中央的人物正是我职务上的前辈,奏手伊莉娜。
「学、学姐。」
「担心你特地过来一看,是我杞人忧天啦。虽然不容易,你还是办到了。」
「……谢谢。」
「真恼人呢。不乖乖就缚还逃跑,增加我们的麻烦!」
她深吐一口气。黑色西装外套,黑色窄裙,黑色膝上袜,黑色皮鞋——理应吸附大量阳光热度的漆黑打扮,在她身上却显得清爽。想必是她本身健康且惹人怜爱的风情所蕴酿出的一种氛围吧。几乎要触及地面的长发被绑成双马尾,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她身上带着一半的法国血统。圆而大的瞳孔里蕴着坚强意志,仿佛主张着「不饶恕为敌者」。称她为美少女,想必不会有人表示反对。
只不过她的身高——「一百三十五公分」。差不多跟我腹部处同高。
奏手学姐无庸置疑地尚为一名国中女生。
而身为高中生的我,则被置于不得不对她使用敬语的立场。
……谁都别多言。对于「先进者是国中生」的状况,我可是比谁都还要感到痛心疾首。
「独自捉拿嫌疑犯呀。你也终于有点象样的成果了。很快就能洗刷『零战力』的臭名啰。看到学弟进步,真是说不出的开心。……只可惜,」
那张脸瞬间换上宛如吃到苦瓜的表情。
「一整个月就今天最不舒服。这些恶心的人偶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仅朝地面瞄了一眼。将视线转回正前方,速度未减地直直向着我们走来。
啪叽、啪喀……。啪叽。
结局是。——散乱在路面上的模型被她一个接着一个踩过,陆续面临破损的命运。
……不忍卒睹。我默默闭上双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你、你……看你干的好事!」
「哪里不对了吗?法律禁止的东西,破坏掉又怎样?这些跟毒品或大麻没两样,都是『文化的遗毒』!根本不该存在!」
没有一丝慈悲,毫无犹疑。一身黑的女国中生加快了「毁灭游行」的速度。
「住、住手啊!别再前进了!就叫你停下来了这个死小鬼啊啊呀啊啊!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才不住手哩。你就继续后悔哭喊吧。要怪就怪你愚蠢到把钱砸在这种无意义的东西上!」
「去死吧……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死小鬼————」
「哼。终于露出你的罪犯本性啦?——追加一条恐吓罪状!」
「呜,啊……!」
宛如一阵风从眼前吹过。学姐高举起右手,闯进甲村身前。
右手心里紧握着她自己的成把发丝。她把连在头皮上的马尾当绳子一般揪着。顺着冲刺的动能,将马尾甩上甲村的颈项——使出夹颈过背摔。
甲村的后脑勺随后使劲撞上水泥地。
「啊、啊嘎、嘎……咕。」
从喉咙挤出的呻吟声听来怪不舒服的。
「用自己的马尾代替绳索的投掷技」——不论目睹几次都觉得超乎常理。学姐主张「锁定对方戒备的死角,趁隙攻击的最佳捕捉术」确有其道理。任谁作梦都不会想到,头发竟然会成为武器——。
「……连『杀了你』都敢说啊?给我好好反省,不准再说大话!」
推倒甲村,瞬转出招。学姐从怀里抽出一块微微反光的金属。一瞬间,铭刻于枪身表面的线条闪着紫光。
手枪。现今日本社会普通无缘目睹的武力。
这道掌握生杀大权的压倒性象征,学姐毫不犹豫地将其抵上甲村的头部。
「『再会了』。」
随后扣下扳机——击出一发。
手枪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子弹冲向他的头。正常来说会看到血沬喷飞,不过我等装备的是橡胶弹。无杀伤能力。
特殊橡胶弹头命中,成功夺走甲村的意识。他以前扑姿势倒地,学姐将他的双手固定在身后。喀锵,手铐上扣的干响传出。
「也不必开枪吧……」
「没办法啊。谁要他表现明确敌意而且还反抗我。——接下来,顺便大开杀戒吧!」
语毕,用手上的焚书课制式手枪「华氏9999」朝着地面击发,见猎心喜似地继续破坏模型。关于违法持有物的证据物品,有一条「倘使搬运困难,则无需保留证物之左证能力」的通则。
砰、砰——砰。接着补弹。
枪声未有停歇。随着每道枪声响起,落在地面之模型的样貌便随之扭曲。天啊,快停手吧。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残酷无情有如中世纪狩猎魔女的异端审问官。学姐丝毫未顾虑周围情况,连续开枪,我不禁忧虑课上是否会收到抗议。不对,若抗议涌来,这等行为说不定就能收敛一些……。
虽如此暗自期望,从现今的社会趋势来看,结论是,根本不会遭受抗议。
还用解释吗?看看周围的状况就能明白了。
「呜喔喔喔喔!这位小姐干得好!打啊!打坏吧!」
「真帅气~!继续继续,全都毁掉吧!那么恶心的东西!」
「御宅族真是没一个正经的……怎么不去死一死。」
学姐开始射击模型后,听闻声响而来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发出赞语。狂热氛围甚至像是足球赛客席间的流氓球迷骚动。
很难不一次次深刻体会,御宅族是受世间嫌恶的一种人。
「学姐……也犯不着用枪射吧?」
「维刀,你很状况外耶!这样比较好玩啊!可以亲身感受到『逐步毁灭』的情境呢!——你老是这德行。」
金色的马尾因射击的后座力而摇晃着,眼前的女国中生发出叹息。
「太缺乏魄力!刚才对甲村也是一样。不必跟他浪费时间,直接射击让他失神不就好了?我等焚书课本来就有这个权力。别同情那些家伙,小心被骑到头上。」
「……为什么?」
「嗯?」
「为什么御宅族非得遭受这种程度的迫害?」
「愚蠢……我有必要一一回答你那些无聊的疑问吗?」
砰——喀叽喀叽,喀叽喀叽喀叽喀叽。
大概是子弹用完了,学姐持续无谓地连扣扳机。
好不容易停下手边动作,一个转身。
像是嘲讽,又像是羞赧的笑容。带着难以言喻之色调的清澈瞳孔凝望着这头。
「因为御宅族就是罪犯啊!」
「……」
「而他们不受欢迎的最重要因素——就是『不懂得看场合』。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有一般民众在附近,依旧毫不顾忌地大谈动画、漫画或是游戏的话题。不去想场合是否合适。这还不愚蠢吗?而且制止也没用。那些人就是不会收敛。根本就是那个了,那个,」
学姐的脸一口气凑到我的眼前。
「——社会害虫。听懂了吗?维刀?那些家伙就是社会害虫。」
「怎么这样说。」
「别的不提。对活生生的异性没有兴趣,单是这点就大有问题了吧?我等『焚书课』正是用来消灭这些害虫的农药。我们就是正义。正义就在我们心中。」
学姐的手指向自己平坦的胸部,夸耀似地如是宣言。
『焚书课』。御宅族文化取缔机构。——这就是我们俩所属的单位。
「这种垃圾我连碰都不想碰。剩下交给你收拾可以吗?维刀?」
「……I Got It。」
学姐背过身,大步离开现场。
我一个人留在路上。周围的人群开始散去。望向脚边,视线落在方才倒地的甲村身上。接着是彻底粉碎的模型铺成的毯子。一具猜测价值近三十万日圆的有名原型师作品,其上半身与下半身亦遭逢断肠般的离别,身为形塑品的意义已不复见。
「到底……为了什么……」
我无力重复着同一个问句。止不住的眼泪,源自于深感这个社会的不公。
我们的社会怎会变成这等模样?
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御宅族受到严重歧视的反乌托邦社会?
暗自于心底嗫嚅的疑问,自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替我解答——
三年前。
次文化的发展来到高峰。
轻小说的单月出版数高达五百本,书店的最畅销作品总是漫画。收视状况方面,综艺节目的收视率普遍低迷,只有动画维持稳定收视。DVD与蓝光光盘销售榜的前几名也清一色是动漫作品。
泡沫化经济——景气全不见恢复迹象,然而次文化领域却热络如祭典。
在这种情势下,没人察觉到政府暗自试图将「御宅族文化」揽为新的财源。
此时,突如其来的一桩事件改变了一切。
那就是「星期五的模仿犯」。
发生于三年前的这桩连续杀人事件中,每逢周五必有一名女童受害。丧命的女童高达十三名,案情惊世骇俗。犯人为十七岁的男高中生——被逮捕之后仍面带轻浮笑容,调查期间也讲述着无关紧要的口供。
最异常之处在于作案手法。全数模仿自漫画、动画、游戏里的角色死法。绑在柱子上乱刀刺死,截断四肢后窒息致死,砍下头颅等等……。引人反胃的这些杀人手法全是各种次文化作品之残酷描写的重现。
社会对御宅族文化表达强烈非难之情。连同媒体的推波助澜,「创作作品之不良影响」的考虑不可避免普及开来。
世间对御宅族的厌恶与不信任逐渐加温,激进转化成抗议活动。
不少民众开始高喊「漫画、游戏、动画等媒体管制章程」可谓为极其自然的发展。管制法案在审议会上全场一致通过表决,在几年前可能引来嘲笑的法律,如今成了现实。
主张规律的族群随势更进一步,大动作地推行各项新法案。
其一。「儿童色情保护法修正」。
无论真人演出抑或动漫表现,若被视为儿童之角色出现性方面的描写即有罪。
其二。「小型立像持有法」。
此法限制单一个体持有之模型的数量。超过十具的部分需主动报缴税金。
其三。「媒体物骚扰禁止法」。
当着不好此道的对象提出与动画或漫画有关之话题者,即刻构成需偿付罚金之罪。
几乎没有脸说出口的数个可耻法案……。每一项均旨揭「可能促使青少年误入犯罪之途」的堂而皇之大道理。不考虑其他的,只把动画与游戏视为犯罪途径的立意实在太不自然了。
御宅族=罪犯。这个等式已深深铭刻进多数国民的脑中。
纵然如此,动画与漫画文化并未彻底绝迹。
政府采取之对策为「几近于剥削的扼杀」——动画与漫画作品均需课税。以「动画税」、「游戏税」、「漫画税」、「轻小说税」等愚蠢的名目,导致游戏片的单价普遍高过两万日圆。
部分项目在购买时还得先申请。规定之严格连美国的「布拉迪枪械暴力防止法」——里根总统过刺后推行的枪械管制法——都无法与之比拟。超越对烟酒的厉行程度,无视反对声浪,强制连续提高税率。仿佛间接主张「反正御宅族只占了一小部分的人数」。
其后演变至今——仅剩特定以上财力的人买得起动画或漫画作品,就结果论,大众文化一直在走下坡。对政府来说,这个情况正为最初的目的,理所当然地,如今的社会现状越来越符合政府的理想。
舍不得抛弃现实的人与次文化撇清干系,选择活在幻想里的人则一边忍受凭空飞来的乱石,在夹缝中求生存。
——现代。御宅族已成了「合法的歧视对象」。
然后,为了取缔这些御宅族,成立名为「焚书课」的机关。
完整正式名称为警视厅文化维护部门焚书课强袭特务室。
藉护持文化之名压迫特定媒体,政府预期将引发御宅族的强烈反弹与抵抗。为此设立焚书课,以期靠武力镇压或拘提反抗者。
俗称焚书课——。从其作用来看,等于是政府设来迫害御宅族的狗屋。
我所属的就是这样的单位。
甲村被捕一个小时后。
我与学姐,以及另一名焚书课课员一起被召集到这个房间——都知事办公室。
室内装潢几无自然要素,但摆设多数看似高级的雕刻及绘画作品。当我正为了分散紧张感而呆望着这些艺术品时,房间的主人以不必要的大音量出声慰劳:「你们来得好!」
「哎呀~真是太精彩了!真是没辜负我的期待!」
他这么说着,一脸愉悦地连拍几次学姐的肩膀。
经历我们好几倍年月的肉体,虽理应年老,仍可透过西装发现其锻炼有加,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长了许多白发的高龄人士。再戴顶牛仔帽的话,活脱是《JOJO的奇妙冒险》里的老乔瑟夫。
眼前的男人正是东京都知事,西园寺藏人。
面对从方才便操着喧嚷语调,给予我等过度称赞的这个老人,我很快开始感到不耐。而且一直呆站着,也觉得有些疲劳。
然而,在我身旁。学姐则挺直背杆,用标准动作举手敬礼。
「属下深、深感光荣!」
「你们可是『现代的正义象征』啊!看你们大展身手,干脆利落的取缔违法人士,我也很有面子呀。还能拿到更多预算哩。」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全课室合力的成果!」
「你还是这么拘泥于形式呀。奏手,这种时候不必这么谦虚也行的。我说的对吧?一之濑室长?」
「是的。您说的没错。」
顶着鲍伯头的女性接话应道。
「众人可是对你在课上的表现寄予最高期望。你可以更有架势一点。」
「是、是的!室长!」
我等所属之强袭特务室的室长,一之濑玲香。
镜片后方的那双温柔的眼睛,引出奏手学姐的微笑。
我不禁眺望起玲香小姐的体态。细框眼镜,绢丝般细致亮丽的黑发,盈满慈爱眼神的双瞳。秾纤合度的躯体,同时挺着丰满胸部,简直媲美模特儿。若是我有姐姐,像她这种型的最是理想呢;平时偶尔情不自禁地冒出这种恶心的念头。
玲香小姐年仅二十七岁,却是通过高考而空降至焚书课的。
简要来说就是俗称的那个,菁英派的嘛。这位菁英大人面对知事未见一丝紧张之情。果然很有胆识。
相较之下,学姐几近僵直,简直就像在《勇者斗恶龙》里被施了铁化防御咒语的角色一样。怎么说也还只是个国中生嘛。
「期待你们继续取缔更多违法者喔。奏手,仰赖你了。」
「是的!属下务必精进以不负您的期望!」
「……所以,这位就是之前提过的男生?」
结束对学姐的鼓励,都知事一个转身面向我这边。
「我记得你叫维刀嘛?记对了吗?」
「呃,是的。我是维刀卧人。」
「我都听说了。前辈比自已年轻,挺辛苦的吧?以你的年纪,表现得挺不错的。」
「承蒙您夸奖。」
「……不过,从你胸前那张识别证看来,看是无法期待你的战斗表现哩!」
语毕,都知事高声大笑。
我等焚书课员们均挂配一张记载着个人能力值的识别证。
例如学姐的标着「战斗:3 」、「智慧:5」。都知事会说「无法期待我的战斗表现」是因为我的识别证上写着「战斗:0 」的关系。
这个人并不了解我,无法强求。据悉课员召集也是室长一手包办的。
「总之~你也继续加油吧!跟奏手看齐,继续拿出更多成果吧!」
「是的。」
将负面感情压进心底,努力保持冷静态度应对。
「话说回来,还真是做对了呢。没想到把你们几个年轻人编入警察单位,竟能带来这么好的效果。年轻就是力量哩!」
我们几个隶属的焚书课创始自都知事的提案。虽为极度越权且超越都知事职务领域之提案,由于都知事出身警察厅的经历,似乎获得了一些特别待遇。
就一般常识来说,「高中生任职于警察单位」是非常没道理的事。连最基本的劳基法规定也没办法符合。然而此人主张「年轻世代的文化理应由年轻人来取缔为佳」。因而为设立此单位投注许多心力,听说更不惜利用金钱与关说手段压制那些基于常识的反对意见。
于是我被编入这个课室。最近确实也深感还是要我们这个年龄层的人,才普遍对御宅族的行动范围及行为模式较有掌握。大抵来看,这个人的主张或许是正确的。
除此之外,焚书课的课员大多具备特殊能力。此事实亦成为一重要诱因,促使都知事成功推动「让年轻人加入警察单位」之实现。
学姐的特殊能力是「瞬间记忆」。过目便能立刻记住,绝对不会忘记。
数不清她靠着这股能力成功收押了多少证物。不愧是两年前课室成立时便被召来的第一期成员。再想到当时她只是个小学生,确实很不得了。
而我呢……
没什么好多提的。反正这场无聊的会面也正好要结束了。
「一同敬礼!愿扬焚书课之名,致力维护文化!」
玲香小姐高喊口令,举手敬礼。我俩亦照做。
……话说回来,「焚书课」这个命名也让人听不顺耳。就不能用「公安九课」或是「密葬课」之类的名称吗?
脑中想着这等愚蠢的事,全课员最后一齐行礼。随后离开了都知事办公室。
通过显示本楼层数的「7」的面板,三人一起走上通往电梯的漫长走廊。
「维刀跟伊莉娜,你们俩今天都辛苦了!」
走了几步,玲香小姐出声勉励。
「你们俩都可以下班啰~。今天抓的犯人两天后才要讯问,剩下的手续我来处理。」
「这样啊。不好意思,照理应该由我跟维刀做完的。」
「没关系啦~。你们俩还要上学,不能光忙这边的工作啊。」
「没问题的。我已将自己的人生奉献于取缔御宅族。」
「信念还是这么坚定呢。」
「这也正是我生存的意义。」
学姐挺起她平坦的胸膛宣示。表情显露几分对于隶属焚书课一事深感骄傲的讯息。
「我等乃基于『维护文化』之崇高目的,于此焚书课执行取缔任务。这等年纪便承蒙都知事赐予机会,能为保护国民远离邪恶祸害尽一份力,内心无尽感激——对吧?维刀?」
一定要挑这时机指名我接话吗?我终究没有回应。毕竟我着实没那种想法。
作态假装没有听见,学姐随后垂下肩,仿佛由衷感到遗憾。
「唉……。维刀,你到现在还是没彻底理解我们单位的行动宗旨耶。」
「抱歉。」
「……嗯,没什么啦。这部分可以再跟你慢慢说明。嗯!」
「是喔。」
「所以呢,维刀!今晚一、一起用晚餐如何呢?……我、我、我、我、我请客唷?」
「不必了。我今天得回家办点事。」
「咦?是……是喔。」
怎能让国中生请吃饭。我的自尊心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失望似地扔下一句「我先回去了」,垂着肩走远。而且没有搭乘电梯,而是快步冲下电梯旁的紧急逃生梯。
「维刀,这样好吗?」
等电梯期间,玲香小姐带笑问道。
「什么东西好不好?」
「拒绝伊莉娜的邀约。你别看她那样,虽然部下比自己年长,她大概也是想表达体贴才邀你吃饭的。」
「真是令人感动呢。但我今天真的有事。」
「这样喔……我说维刀啊,」
「什么事?」
「你没什么异性缘对吧?」
一个越界的质问唐突抛来。感觉像是后脑被用力敲了一记。
何来这等结论?虽然我确实是不受异性欢迎,甚至还被女孩子欺负。
这人该不会是暗示学姐对我有意思吧?比起迷你型的国中生,其实我更中意你这种「像M又带点S气」的姐姐型耶。
再说我跟学姐简直水与油,绝没可能交融。基于各种理由都是。
没把这些复杂心绪表露于外,只是保持沉默。——叮的一道声响宣示电梯到达。踏进电梯门连压「一楼」按钮。眼下我的脑里仅剩「想尽快回到家」一个念头。
高昂的情绪几乎快要抑制不住。
因为我的情人们正在家里等着我——
一段时间后——回到自家。
现在时刻刚过晚上八点。
这房子就我一个人住。用完晚餐,在摆设简陋的起居室放松身子。电视正播放着新闻节目。屏幕里,大批市民齐声高喊着「扩大管制!」。
那些人不愿满足于压迫动画及漫画,这回进而主张「管制动画歌曲」,理由是那会「助长世人投入动画」。
无聊透顶——我如是想。
既然如此,何不提倡管制欧美电影?那些男女肢体接触的情景不是更毒害人心吗?
既然如此,怎不连悬疑推理剧也一起管制?每集不漏地播出尸体画面,不也很有问题吗?
再继续看下去恐将坏了我的心情,于是我关掉电视。
站起身。但并未朝玄关前进。而是走到壁橱旁的位置,伸手轻压墙面。随后,墙壁发出「叽咿」声滑开,后方出现一块空间。
—一道密门。里面藏着小储藏室一般的空间。
我未有一丝犹疑地踏进里面。
「各位,我回来啰。」
这句独自连我自己都难免觉得有些思心。但就是情不自禁。
因为等在密门另一侧的是我亲爱的「违法物品」堆积而成的宝山。
动画约400集。包含DVD与蓝光光盘均陈列在架上。
漫画约5000本。全为初版。
游戏约l000组。更网罗了复古至最新一代的游戏主机。
轻小说约2000本。全数阅毕,整理得好好的。
塑料模型约300个。由于太占空间,目前保留于另一个适当场所。
PVC模型约300只。概要同前。
其他还有动画歌曲CD与游戏片,游戏与动画的设定数据集,桌面计算机主机与计算机游戏、早期0VA的雷射光盘及录像带,乃至各式各样的外围商品,塞满了这空间内的所有缝隙。多到说明不完,请让我省略。
这儿正是我的桃花源——聚集我全部嗜好品的密室。
这房子是请朋友的父亲改建后而租借下来的。身为焚书课的一员竟然在收集违法物品,自然不能随便拿出来装饰。倘使被发现立刻完蛋,我也会被送去「感化院」吧。更别想把这些东西摆在客厅。因此只好利用这个密室来收藏。
凝视着排满墙面的架子,我不禁露出陶醉的表情。
我以高中生的身份,同时隶属于负责取缔御宅族的焚书课。
即使明白该当单位旨揭之理念与我自己的信念南辕北辙。
其实我是个……隐性御宅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