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啊!卧人!」
一大早,学校正门。
随着这响遍鞋柜区的超恼人招呼语,我的学校生活又揭开了一天的序幕。
转头一看,有一名少女正往我这头跑过来,完全不介意制服裙飞高到几乎春光外泄。一大早的,精神还真好啊。
我停下正要将鞋子推进鞋柜的手,转向她。
「蓝,早安。你还是这么喜欢大呼小叫的呢。」
「嘿嘿。像你这样一早就摆个臭脸,会把幸福吓走唷!」
少女带着调皮的笑容说道。
她是冲田蓝。我们是青梅竹马。
短发、大眼、娇小身躯,典型的活泼角色设定。她的喧嚷举止令人联想到小动物,不过在同年龄的男生之间似乎意外地受欢迎。说起来她的五官确实算端正,倒也不难理解。不过对于已经彻底摸透她底细的我来说,就算有一兆日圆现钞叠在眼前,我也不愿意跟她交往。
……忘记说了,蓝比我低一届,是一年级生。小时候家住得近,因而时常玩在一起。多亏于此,这家伙对我总是直呼名讳。不懂礼貌的低年级生真是讨厌呢!。
「卧人。你刚刚是不是想了什么失礼的事情?」
「哪有。倒是你,就算从小一起长大,我还是大你一届啊。好歹尊称一下吧?」
「才不要哩!!我可不像某个逊咖,还得对比自己小三岁的小鬼用尊称哩~~」
「咕呜……!」
「喔喔,对了。那个逊咖连名字都很蠢,叫什么维刀卧人的……」
「我知道你在说谁啦!不就是我本人嘛!不必一一说得这么详细啦!」
比我小三岁的小鬼自然是指奏手学姐。由于自懂事起便与蓝无话不谈,导致连我的职场人际关系都成了她挖苦我的材料。
「……话说回来,好像有股臭味?你身上有类似火药的味道。」
蓝抽动鼻头嗅闻着。简直像只小型犬似的。
「啊~应该是那个,硝烟的味道吧。昨天待过射击现场。」
「原来是这样。又『执勤』啦?」
「没错。回收了不少模型的遗体。」
「说起来……多亏你,我们这些人被取缔的状况才能压在这个程度。说起来真该感谢你……话说,你有好好洗澡吗?」
「咦?我有啊……」
「咦~真的假的!?『跟姐姐一起洗澡』了吗~!?男女一起洗澡只限上小学之前吧~!你变态~!呀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禁打从心底担心起眼前的这个人。用「跟姐姐一起洗澡」来开玩笑才是上小学之前的小孩会作的事吧?
「嗯喔?卧人,怎么了?抱着头,好像很痛苦一样!没事吧!?」
「没事。只是很无言。」
「蛤啊~?你该不会是在想——『我乃维刀卧人。一心爱着惹人怜爱又优雅且有点顽皮的青梅竹马,小蓝。……但要是表白一切,至今建立起来的关系恐怕会全部瓦解。喔~五飞呀~请告诉我,我还得等几年才好!?神呀!若我有命到手,定将亲手创下成果!不要插手帮我!』是这种感觉对吧!?我说的没错吧?那就说出来啊!嗯,快点说吧!」
拿《新机动战记钢弹W》的角色来作梗,不嫌作品年代太久远吗?还混了很多其他的题材。那个什么KyoBe谁听得懂啊?而且细节还错得很奇怪。讲这么一大串是想干嘛!?
「哪有可能啊。比起浪漫的青梅竹马,你只像是妹妹吧。」
「妹、妹妹!?……真、真恶心。你这人是怎样啊!?喔恶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就这么想被我打飞是吗?」
「喔~对了,差点忘记说。爸爸要你『今晚到店里露面』。」
「话题也转太快了吧。……伯父要找我?难得的召集令呢。」
「差不多。还有,记得要作惯例的装扮。」
「还真稀罕呢。不晓得是要干嘛。」
「谁知道呢?搞不好是要说『把蓝娶回家吧。就交给你照顾啰』之类的。」
「刚不是才说我没把你当那种对象,只看做妹妹……」
「咦咦咦——————!?……喔呜,呜呃呃呃————!?」
「……你受死吧。」
一直呕吐不停肯定很痛苦吧。我马上让你轻松——
这么想着握紧了拳头,却因一名意外人物的现身而停下动作。
「早安呀,蓝同学。」
宛如能摇醒早晨蒙眬的清爽铃声——。这么形容可能有点怪,但确实是这种感觉的声线。
同一时间,周围开始喧闹起来。我回头望向声音来源。
三个女孩子站在不远处。然而我的视野里只看得到中间那名楚楚可怜的少女。
枣椰子。身边的女孩是她的跟班。
她跟我一样是二年级。虽然不同班,关于枣同学的传闻甚嚣,连在我班上也能清楚得知。人称「大财团的千金小姐」,传说「甩掉的男生人数有三位数」云云。而从以前起,我也每每在目睹其容姿时,便不禁受她优雅美丽的气质所深深吸引。
那双修长纤细的双腿总让我心跳漏拍。头发带着恰当的波浪,使她的高贵形象更增添几分。丰满的胸部,湿润的唇瓣透过阳光照射则更显美艳。耳环或项链等小饰品散发高级品的光芒,明摆着主张她与我们这些死老百姓的阶级差距。更不可思议的是依然无法讨厌她。
无可置喙的美人。纵使是偏好二次元的我也忍不住如是赞叹。
蓝连忙朝着她低下头。
「啊……椰子同学。你早。」
前一秒还朝着我连发低俗话语哩。眼下似乎被枣同学放出的女王般气势给震慑住,仿佛整个人萎缩了一圈。话说回来,这两个人认识喔?
同时以为两人应该会谈上几句,才这么想的当头。
「嗯。那——你是维刀卧人对吧?」
「呜咦?啊……?什、什么?」
不小心发出奇怪的声调。一时以为是我幻听。聚集全校学生憧憬眼神,不可能有机会讲上话,遥不可及的对象——那个枣同学竟恩赐我眼神,更难以置信地朝着我露出微笑。
为了什么?摸不透其动机,我只是一阵呆愣。随后她「哎呀」一声,歪了歪头。
「真令人想不到呢。这不是校内大名鼎鼎的『高中生焚书课搜查官』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呢。跟我预想的样子差得远了。」
「样子?不像搜查员的意思吗?」
「不。我想的是,不像会欺负人的样子。」
「喔。是喔……」
「满怀喜悦接受吧,我可是在称赞你呢。亏你能挂着那张没用的脸——啊,失礼了——挂着那张毫无霸气的脸『取缔御宅族』,着实佩服……噢,不好意思,我想不该说是『取缔御宅族』,而是『欺负弱者』才对吧。」
「……我懂了。原来你也讨厌我啊。连枣同学这种人气角色也讨厌我,这下真难免要沮丧一会儿了。」
「讨厌?请别用那么没内涵的词语好吗?『眼不见为净』、『碍眼』、『恶心』之类的词都无法形容殆尽——两位,我说的没错吧?」
「正是如此!椰子小姐说得一点都没错!」
「明知道没人想看到他,干嘛还来学校啊!?呸呸呸呸呸呸!」
「蓝同学也挺辛苦的呢。听说你跟这人是青梅竹马嘛?」
「呃,喔喔……。嗯。喔。」
蓝的回话完全无法构成任何答案。
只见枣同学与她的跟班脸上全刻划着邪恶的笑容,充满了道不尽的憎恨感情。连带周围亦陆续传来若有深意的笑声。用知名游戏玩家梅原大吾的话来形容就是「彻底被排挤在外」。这等恶意的洪流,就算是天才如梅原也很难全数格挡下来吧……不对,梅原这么强,说不定可以无伤过关喔!?
她们的嘲笑声未歇。随后终究是腻了吧,枣同学转向她的跟班们.
「——好啦,也笑过瘾了。两位,我们也该离开了。」
「好的!椰子小姐。放学后有何计划呢?」
「去车站大楼的影城看电影如何呢?」
「好提议!也请务必让我们陪同!」
「对了,再怎么粗心也别提及『动画电影』唷?小心惹人厌的带角黑鬼气得满脸通红地追过来唷~音符」
「呵呵呵!明白了~椰子小姐。」
「呀哈哈哈哈哈!」
「……」
枣同学一行人笑着迈步远去。只剩我无言留在原地。
「……简直跟台风没两样。讲完自己想讲的就自顾自走掉。」
说穿了就是单纯想找我碴嘛。
从她提到动画电影这点来看,她们大概也是御宅族吧。也就是说,身为压迫御宅族第一线士兵的我,自然是她们最为憎恶的对象。
远远望着这头情况的两个女孩子,谈话声传进我耳里。
「……那人不是维刀吗?怎么会跟冲田混在一起?」
「你不知道吗?那两个人是青梅竹马啊。」
「是喔~。她也真辛苦呢,竟然得跟那种人来往。好可怜。」
她们用我也听得到的音量毫不客气地说了几句,换好室内鞋便走上校舍的楼梯,不见身影。
……也罢,这怨不得人。
我替焚书课工作是全校皆知的事实。基于此,教职员们对我的评价都很高。什么「这么小年纪就已经是警察单位的一员,令人佩服」或是「学业工作要兼顾很辛苦吧」云云。总之时常偏心我,给我一些方便。
换到学生的角度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全校的学生都讨厌我。
高中生亦为漫画、游戏、动画的一大支持群之一。然而若是我的同学们不小心被我目睹持有超过合法数量的相关媒体产物,职务上我就必须立刻征收。有鉴于此,大家逐渐疏远我,如今更不再隐藏敌意。方才的两名女同学,还有枣同学一行人的态度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总而言之,我在学校受到孤立。
「总觉得啊……有点不甘心呢。」
大概是想安抚我吧。既知我隐性御宅族身份的青梅竹马·蓝,用极其遗憾的声调说。
「如果大家知道你其实是重度宅宅,还是组织的反叛者,态度一定完全不一样。」
「不……没关系。保持这样就好。」
没错。甚至可以说,被众人嫌恶才正好。
藉由扮演一个「协助管制而被讨厌」的角色,能让我背叛焚书课职责的行为更不醒目。被御宅族们嫌恶到这种程度,任谁也想不到我会泄漏课内的情报。
……虽这么说。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借口使人感到空虚。
「总之,我的工作就是那样。也没办法。——再说,」
眼神飘向蓝。
「呃,什么啦?」
「好歹还有人像你这样把我当普通人对待呀。」
「不,我也挺赞同刚才那两个人说的话唷?为何我非得跟这种人渣是青梅竹马不可呀。」
「……啥?」
「脸啊。总觉得挺没救的啊。一脸蠢样。多希望你是像獠大人那种好家伙。」
「两大人?《乌龙派出所》吗?竟然中意粗眉的欧吉桑,你口味还真重啊(※注1:日文里「撩」与「两」同音为Ryou)。」
「怎么可能。当然是冴羽獠大人啊!你是白痴吗!?」
真过份耶,两津先生蛮帅气的啊。那人可是御宅族的榜样哩。再说,虽然肌肉不比獠大人发达,我的枪法还挺不错的耶。
……跟她争这个又能如何?
「啊啊,总之!放学后一定要来一趟店里!记住了没?死秃头!」
「喔,是。秃头了解了。」
虽然我根本没缺发,仍如是应答。蓝扔下我,径自离开鞋柜区,走上楼梯。
「……话说,真是挺稀罕的。」
蓝的爸爸唤我去店里并非常态。这表示他有事想找「圣骑士」。到底是什么状况呢?希望不是麻烦事。
一边担忧着,动手打开鞋柜。霎时,随着「啪唰啪唰啪唰」的声响,大量垃圾气势磅砖地落下。零食或面包的空袋、昆虫尸体、图钉乃至刀片,各种物品散落一地。
「怎么又来啦?」
这类的恶整我早已习惯。最近根本有如每日的例行公事。
待在一片嘲笑声中,我一个一个拾起地板上的垃圾,迈向那间同样充满恶意的教室。
来吧,一天才正要开始。
今天也要好好撑过名为苦修的课堂时光。
第一节课、第二节课、第三节课、第四节课。
午休之后继续第五节课、第六节课。
今天也一如往常地熬过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现在终于回到自家。
抬头看向时钟。刚过下午五点。
今天不必到焚书课报告,于是我在家里的密室里欣赏着动画DVD。现在这个世道里,所有店家都屈服于贩卖管制之下,我还清晰记得当初费了多少工夫才走旁门拿到这套DVD。躺到床上,整齐排在周围架子上的「媒体物之墙」立刻映入眼帘。内心瞬间盈满此处确实是专属于我的乐园的感受。
我每日的抗争全是为了这些宝贝。我这么对自己说。
「这个也想赶快破关呢……」
拿起购入之后尚未玩过的游戏片。照正常状况,像今天这样不需工作的日子,就能在这个房间里通宵玩游戏了。只是今天偏偏不方便。
攫过挂在墙上的白色西装,迅速换装。
依序穿戴上衬衫、领带、黑色皮手套。
接着是白色西装裤与白色外套。——最后穿上吊在旁边的白色长大衣。
手臂霎时传来沉重的压迫感。这件大衣以特殊的凯夫拉纤维制成,照理应该又轻又有弹性,却因过度重视防弹性能而有了超越常识的重量。
「又不是悟空的练功服……」
怎么不干脆在背上绣个「悟」字算了……不过说起来这重量对我来说称不上负担,就直接用了。虽说最常打到我的是橡胶弹,击中时的冲击性仍不可小。
最后步骤——。挂上方框眼镜,将抓高的浏海梳到额前。
站到镜子前确认,镜中映出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全身几乎都被白色色块给覆盖。这正是我被称为「白亚圣骑士」之主因。
「出发吧。」
穿好鞋子,我说。拉开脚下的暗门,跃入其中。
下坠一段距离后落地。密室下方有道土墙地道。——这条密道是蓝的爸爸打的。通路直线延伸。顺着路奔跑了一阵子,不远处出现一道巨大铁门。
缓缓推开门……地下铁的车厢发出巨响,从眼前呼啸横过。踏出门口,进入东京METRO的地底车道边。
待车厢全数通过后,我健步如飞地在轨道上奔驰。
这道暗门从未曝光只靠一个条件:「管辖此处的地下铁职员也是一伙的」。
——喔!前方出现光源。车站月台紧接着映入眼帘。
今天运气不错,月台上空无一人。我悠哉地走上月台,一脸若无其事地将动过手脚的定期
票插入查票机,顺利通过,走上通往车站出口的楼梯。梯口壁面标记着「东京METRO·末广站~Ⅰ号出口」字样。
爬完楼梯。平安无事到达户外。
夜晚的街景在面前展开。左手边有间AMPM连锁便利商店,右手边是三菱UFJ银行;远方可见唐吉诃德生活用品店与TSUKUMO计算机外设店的招牌。这个街区夜幕降得特别快,已有不少的店面已拉下铁卷门。
这儿是秋叶原·中央路——反社会者(御宅族)们群众的街道。
老爹的店从这儿往右两条路,在偏巷里。我沿着中央路,朝着秋叶原车站的方向走了一小段,见到电玩专卖店MESSE SANOH后右转进小路。
视线转向原以为不会有人烟的小路底,随后止住步伐。
「——好啦。快交出来吧。」
「呃,这……」
「有问题吗?把身份证拿出来。要是没干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
「啊呃,不是,那个……」
「怎么啦?包包里藏了什么吗?……让我查一查,交过来。」
两名黑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逼近另一个戴眼镜的青年。
俗称「查办御宅族」的行动。
那名青年应该是在反抗没错。只不过力道极弱,包包很快被抢走。从青年的表情来看,包包里恐怕装了动画DVD或游戏片之类的东西。
依照法律规定,每人一年不可购买超过十片以上的游戏片与动画DVD。若被发现持有超过规定数量,即刻以现行犯逮捕。两名搜查员在抢过包包的同时,想必亦正期待这等结果。
不过。从包包里只搜出一本漫画。
「……才一本喔?」
「是、是的。」
「漫画一年不能买超过五十本。这你清楚吧?……我要搜查住家。住址报上来。」
「咦——!?怎么这样?你们连我家也要去喔?」
「那选用说。哪这么简单放过你。你们宅宅最没分寸了。」
说时一脸贼笑。两名脸上挂着引人不快的笑容的搜查官。已经可以说是难以收拾的状况了。
最近越来越多搜查官行事蛮横,这我也有耳闻。
实在是看不过去。我甩高大衣衣摆,迅速朝前拉近相对距离。
「——什、什么鬼!?」
恐怕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到吧。两位搜查官的脸上闪现讶异之情。
对他们来说,想必有如视野突然被白色屏幕给掩盖,完全没有察觉。
我执行的动作极度单纯。「瞬间靠近他们俩。利用大衣遮蔽视线并抢夺包包」。仅此而已。
正因单纯至极,两人跟不上我超越常识的速度,陷入混乱。
我趁隙将包包塞回青年怀里。
「快逃。」
「咦?啊!好、是————……!」
青年抱着重新归来的包包,往中央路方向的转角跑去,一个转弯,背影消失。
然后呢——接下来就是我的工作了。
首先确认容貌。对方与我同属焚书课。不知道名字,但有在署里打过照面。
较年长的课员对我投以锐利的眼神。
「你……你这王八……!『圣骑士·艾尔迦特』!」
「艾尔迦特!?这人就是被视为重要违法份子的圣骑士·艾尔迦特吗!?怎么会在这种时候遇到……」
「……唉。」
忍不住叹息。两位焚书课的同事竟毫不留情地连呼我羞耻的别名。
实际上我是时常「在查办御宅族时介入与捣乱后离去」。因此被课上锁定为需高度注意之人物。被取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称号「白亚圣骑士·艾尔迦特」已是好一阵子之前的事了。如今我身上甚至还挂了赏金通缉。对这两个人来说,要是能抓到我,肯定能升官。
年长课员举起左轮手枪指着我。配给的枪枝与年轻一辈的课员们不同。
「打算开枪吗?」
「是啊。当然。正是如此!我要逮捕你!这下我肯定能连升两级!」
连升两级,你就这么想早夭吗?话又说回来,晚上在街头开枪可是会打扰到居民的呀。
……还是说,这家伙已然判定「这种街区根本不需要顾虑居民」?
倘使增援前来,可难办了。还是别发出枪声比较好吧——
两人与我的距离约两公尺,并非枪械击发的有效距离。在这等条件下祭出左轮手枪的年长课员,在战斗能力方面直接不及格了。
没问题。这么判断后,我一举缩短相对距离。
往前踏步的同时,伸手攫住男子手中的枪身。手心整个覆住装弹的转轮。男子连续推动扳机。
「扳……扳机没用!?」
没错。双动模式的枪枝,能在近距离下轻易压制其作用。扳机、转轮与击锤这三个部位在左轮手枪上可谓三部一体。一旦单一部位失去效用,击发系统便无法作用。男子虽身为警察单位的一员,却犯下这等失误。
完全一如预想。男子没在此等距离之下拉动击锤,我就想他肯定是忘记了。
对方一阵困惑,接着很快明白无法射击的原因,手指靠上扳机。
不给他时间反应。我立刻将压在手心里的枪往内侧扭转并成功夺取。往对方脚下一扫,使其仰倒在地。追加一击,朝男子的颈部踹上一脚。
「——嘎啊!?」
对方彻底停止动作。大脑受此剧烈震荡,没人能保有正常意识。
而剩下另外一个人嘛……
「喂、喂!——你、你、你这个罪犯……乖乖束手就擒!」
不死心更不受教。另一名课员朝我飞扑而来。
罪犯?违法?社会的害虫?
拜托喔,那又怎样?
你们一项接着一项地夺走属于我们的权利——仅仅如此便足以构成反抗的理由。
「给我老实点!可恶的罪犯————————!」
「动作太慢啦。」
语毕朝右方大幅跳跃。
反身一记,冲向因失去目标而呆立的男子。撞击使其失去平衡,再扫过他脚踝。男子动作夸张地摔倒,与另一位课员面临相同命运——就是头部吃下我一脚,不再出声。
我大吐一口气,拍掉衣物上的灰尘。接着检视现况。
毫无损伤。也没值得记录的成就。
……纵然如此。
「该怎么处理这两个人哩……」
俯视倒在脚下的两名男子。我错了。应该留下一个清醒的才对。让他们继续倒在这儿难免引人注目,现在唤醒他们又难保不会暴乱攻击。得想个法子才行。这么想着环望四周后——喔!
「呜喔!?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巷一角冒出一张像是御宅族的脸孔。大概是凑巧经过这儿的吧。
这下正好。我接近来者,在他手里塞进一张五千日圆的钞票。
「咦?这钱是干嘛的?」
「麻烦你带这两个家伙坐出租车好吗?目的地是霞之关二丁目一番一号——就是警视厅。剩下的钱都给你。拿去虎穴买同人志什么都好。还是到附近买个沙威玛吃也行。——就这样啰。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咦?喂!这、这、这、这到底是……!?」
我继续朝路底奔驰,青年慌张的样貌消失于眼角。
目的地的店家就在前方不远处。大衣下摆飘扬的奔驰照理是意气风发的光景,只不过在这个场景下,气氛全无。黑客任务啥的根本是个遥远世界的故事。
过了这个转角应该就看得见了——到了。
视线往头上瞄。上方闪烁的霓虹字样写着「Bar Bottom of the Bottle」。总算到达我的目标地点。
入口处是一道美国西部剧里常见的双推式木门。伸长双臂推开木片,门绞霎时发出「喀啪」的不快声响。
……每次来访都忍不住要想。这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常不应该是「叽呀」之流吗?真没办法把门修好吗?听来让人超级不愉快。
一脚踏进店内。——眼前立刻出现一名身穿女仆装的少女。
是蓝。
「您真敢回来啊。主人音符」
她用一句棒得没话说的招呼语迎接我入店。虽是女仆装,裙子长度特别短,一双鸟仔脚露在裙下。想必不是正式女仆装,而是Cosplay用的那种。与早上见面时不同,莫名飘散着性感的氛围。
「你这人喔。都是这样跟客人说话的吗?『您真敢回来』?」
「当然不是啊。只对卧人这样说唷。意思就是说,你有特别待遇唷。」
「那还真荣幸。你果然很了解我的心意呢。」
「啥?……什、什么啦。恶心死了。」
「别害羞啊。跟你一起渡过的校园生活可是我最珍贵的宝物哩。若是能用压力表测量,数值应该会超过300吧。我甚至不时想着——总有一天要带给你幸福哩。跟我结婚吧,蓝。」
「变态。……你每次穿上那套衣服就变了一个人耶。之前就这么觉得了。」
这部分我倒是有自觉。但我很想发泄日间累积的郁闷,就给我这点自由吧。顺带一提,方才说的宝物还幸福云云全是谎言。我宁死也不愿跟这货色结为连理。
「算了……。总之先进来吧。」
蓝放弃争执似地催促,我朝店里内部走去。
随后,狂热的气氛袭来。
「喔喔喔喔喔喔!真是稀客啊。圣骑士登场啦!?」
「咦?当真?艾尔迦特本人?」
「真的假的啊!?好久不见啦!圣骑士最近都在忙什么呀?」
啊!开始感觉不舒服了。众人高声喊着我的羞耻别名,把全场视线都集中到这头。
没办法,只能豁出去了。打个招呼吧。
「……——久违了,社会的底层人们!有没有好好享受这个反乌托邦的现代啊?」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现场爆出热烈欢呼。
没一个人的打扮是正常的。哥德萝莉服、《新世纪福音战士》的战斗服、猫耳装、军服等等,所见全是秋叶原街头近年急遽少见的装扮。考虑到这间店本就是Cosplay酒吧,倒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只是在现世逐渐成了禁忌的Cosplay群集在此,难免让人感觉踏入异次元。
最近几年,连Cosplay亦成了举发的项目。倘使于公开场合露面,立刻法办。因此这类御宅族装扮只能出现在类似这间具备特殊资格的店里。
不仅如此,于此世道之下,也只剩这类店家能放心地讨论「御宅族话题」。政府最近甚至开始监控网络,随意提及动画话题,难保不会引来搜查员关照。在这间店里便无需担忧,可谓享有治外法权之所。
脱离现实的非日常生活。我正亲身感受它有多么珍贵。
在我身边,蓝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真不愧是宅宅们的英雄。真受欢迎哩。圣骑士(笑)。」
「快住口啊!别再戳痛我了!圣骑士这别名丢脸死了!太逼人!」
「话说回来,你有听说吗?因为焚书课的搜查官总是穿得一身黑,所以这里的人都称他们为『暗黑骑士』呢。」
「哇呀!好痛好痛好痛痛死我了!『暗黑』什么的超糗的!给我住口!」
「表面身份是暗黑骑士,地下身份是圣骑士……。这样算来,身为伙伴的我就是龙骑士啰?」
「……嗯嗯,差不多吧。有其道理。麻烦你赶快跳到画面外,去旁边吃红姜吧。(※注2:《FINAL FANTASY Ⅺ》当中,由于甫上任的龙骑士战力过低,加上游戏中的吃寿司场面,使得网友开始戏称龙骑士为红姜,讽其在战场上可有可无的地位。)」
蓝不理会我深厌苦闷而抱着头,径自走到吧台边的高脚椅就座。我跟着坐上旁边的位置,正面对上在吧台内侧擦着玻璃杯的优质大胡子熟男。
「老爹,好久不见啊。」
「你来啦。」
这人正是酒吧「Bottom of the Bottle」的老板,冲田让。
他是蓝的父亲。对于与亲生父母几乎断绝关系的我来说,亦是如父亲一般的人物。更是这个街区的众御宅族们的咨询对象。秃头、胡子再加上扎实的肌肉,风情有如从美国电影里走出来的角色。顺带说明,虽然有着这等外貌,并不代表他是混黑道的。
「要先来点喝的吗?」
「无糖的草莓牛奶。——蓝也是老样子吗?」
「嗯。香蕉奶昔加巧克力碎片。还有红姜。」
点那个东西是想干嘛啊?这里怎么可能有……虽然我这么想,老爹却一脸飒爽地点点头,走到后方,拿着红姜回来。还没上饮料,就先端出红姜,这是哪门子的酒吧?难道真是寿司吧?
深感无言的我,从怀里取出数据,递给老板。他默默收下,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老是麻烦你」并将文件收进吧台里。
方才交给老板的是焚书课的搜查情报。
老板的地下身份是情报贩子。我则担任情报来源,向他通报焚书课的机密事项。举凡强制搜查行动的日期时间,被列入名单的御宅族姓名,乃至课内采纳的枪械种类,巨细靡遗。自我录取进入焚书课以来,至今泄露了各式各样的大量信息给老板。听说有不少客人为求情报而造访这家店。
「……话说,今天是吹什么风?老板竟然会特地找我过来。平常不是老嚷着说『尽量别接触免得曝光』吗?有什么要事吗?」
「有事找你的不是我,是客人。——那边的她指名要见你。」
「她……?」
老爹举起手指向隔两个位置的另一席吧台座位。
顺着手指方向望去,那儿坐着一名女性。看不出年龄。应该比我年长吧。分数挺高的美女。长发绑成马尾,纤细的体态给人利落敏捷的印象。充满蛊惑人心之魅力的一双美腿毫不保留地公开示人,性感得使人移不开视线。
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一身「红」。她所穿戴的所有单品无一不带着抢眼的红系色调。深红色的短大衣,红铜色的高跟鞋,甚至挂在鼻梁上的太阳眼镜镜片亦带着朱红色。
「……了不起的装扮。是《钢弹基连》的吉翁军少佐?还是《反叛的鲁路修》的黑色骑士团核心人物?」
「呵呵。真像御宅族的问法。……我个人的话嘛,比较希望像《机战佣兵》的九号球攻击机呢。」
声调带着强烈妖艳感。仿佛倾神听取就会被迷倒——像是这种感觉的声线。甚至有股曾在哪儿听过的错觉。
她朝我这边走来,站在我旁边。
烦恼似地倾着头,缓缓逼近我。伸出右手,用手指轻划过我的颈子。
「——呃,你这是?」
「初次见面,白亚圣骑士·艾尔迦特。可知我是何等人物?」
「咦?呃,这个嘛……你、是谁?」
「哎呀。不认识我吗?——真是遗憾!」
就在她这么说的同时。
如猛兽般的速度。红衣女的手伸向我的衣领,试图将手绕到我颈后。
是夹颈过背摔。预测其意图,我立刻挥掉她的手,从高脚椅上退下。
「你这是在干嘛?」
她没有回答。拉近我退后一步所造成的距离,再次试图攫住我。
抓上我的右手,想定住手腕。我翻手反制,成功摆脱。
原以为她会就此作罢,没想到她还挺不死心的。肩胛与一部分的背部朝向我,用上全身力道尝试撞进我怀里。
——合气道的招式。更可窥见古早武术的模式。
这么一来,倘若让她攻进怀里可就糟了。这女人能单靠身体冲撞的力道将我击飞。我迅速判断,微微别过身闪避。
红与白的交锋——。我俩再度回到互相瞪视的状态。
「喂喂,艾尔迦特!怎么了?在吵什么?才刚来就在打架啦?」
「在搞什么啊!?要闹事到外面去啦~!」
店里的骚动越来越扩张。白亚与深红仍在吧台前无语对峙,仿佛后方背景全数淡出一般。
「……刚刚那招,应该是出自京都四百年历史的古流武术吧?」
「哎呀,你真懂哩。不过交手一招就能看得出来,确实有点实力呢。你是在哪里见识过吗?」
「凑巧在漫画里看过而已。」
切换注意力,集中戒备「她接下来会如何出招」。摆好应战姿态。
然而,她却放下手,露出笑容。
「……失礼了。小小测试了你一下。——我是『淑女帕尔姆』。人们习惯用这个奇妙的名字称呼我。」
谜样的淑女帕尔姆对上圣骑士艾尔迦特。称号同样丢人的两人在Cosplay酒吧邂逅。真是羞耻到了极致。
「这么说来,我是听说过有另一名擅长战斗的女性跟我一样到处『狩猎搜查员』……就是你吗?」
「正是。说起来算是你的同业……不,称为同志似乎比较适合。」
「原来如此。所以对于志向相同的人产生了好奇心?」
「嗯,虽不中亦不远矣。其实是有事相求。之前找老板商量,他说『有个男人正合适』并介绍了你。所以我就来这里等你了。」
「有事?究竟是什——呜喔喔喔喔、喔!?」
一只手唐突揪住我的领子,强制中断了对话。
「嘿!卧人!给我过来一下!」
是蓝干的好事。妨碍我们的对话,强势将我带到稍远处。
面对突如其来的暴行,我只有一阵愕然。
「很痛耶!干嘛啦!?……嗯?你干嘛挡着脸?」
扮成女仆的蓝单手捂着脸。像是在避开淑女帕尔姆的样子。
「卧人。你该不会一丁点都没察觉吧?」
「啥?察觉什么?」
「咦~当真吗……?真的没发现?」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你再:仔细看看那个人的脸。虽然发型不一样,妆也偏浓,看起来年纪大了一点。不觉得眼熟吗?」
「咦?嗯——……呃嗯。」
「……如何?」
「你这样说我还是没头绪啊。对那张脸没什么印象啊……」
「喔,这样喔……。那还是算了吧……。对方似乎也没发现。」
「咦咦?到、到底是怎样啦!?」
「竟然让这么迟钝的人来当搜查官,我看这世界也没望了呢。真的是。」
蓝背对淑女帕尔姆,在离她最远的吧台位落坐。接着使劲吸着终于上桌的香蕉奶昔,大口咀嚼红姜。服装依然是女仆装。真是毫无风情可言。连她想表达什么也搞不懂。
话题主角的淑女帕尔姆则以诧异眼神望着这头。
「……呃,艾尔迦特。我可以继续说下去了吗?」
无视反复采取意图不明无从解读之行动的蓝,我俩再度开启讨论。
两人同时坐回高脚椅,老板同时将草莓牛奶放上桌面。我喝了一口之后,用句「请说」指示她继续。
「刚刚说到,我来这儿是想麻烦你一件事。——理由只有一个。我希望你能帮忙阻止。」
「阻止?阻止什么?」
「恐怖行动。请看这个。」
随着啪唰、啪唰的声响,几张书面数据摊在桌上。
我执起其中一张。上面印着几组个人资料——。然亦非详细之记载,仅简要罗列各人物的经历而已。
「这几个人怎么了?」
「你听说过『东方革命军』这个组织吗?」
「那是当然。为制止近年越趋高涨的御宅族之迫害与歧视状况,进行修法倡议等活动的团体嘛?听说人员构成以漫画家及轻小说作家为主。我也想过要加入,但是很难有机会接触到那帮人。这份数据上的人都是组织成员吗?」
「是的。他们就是『东方革命军』的成员。」
简直难以置信。竟能如此轻松就得到东方革命军成员的数据。
文件上未记载各人的本名,全是貌似代号的名称。感觉颇为可疑,不过仍决定先了解一下。
「从没想过会以这种途径得知这些人的情报……但是怎么跟恐怖行动扯上关系的?」
「没错。理论上不该如此。照理来说。」
她的眼底涌起一丝忧虑之情。
「这群人的口号是『以非武力的方式革新世界』。所以不可能用暴力行动表达其主张。作风改变的起因是……」
「首领换人了?对吗?」
她点点头,递给我最后一页。照片里有个男人。全身肌肉发达的样子,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御宅族一词。
「由树矢正。漫画家。前身为自卫官。听说过吗?」
「当然。在军事悬疑故事领域,不论是小说家还是电影导演,无人能出其右。你的意思是说……他当上『东方革命军』的首领?」
「据信如此。自他就任以后,组织的取向似乎大有变动。开始跟海外的不寻常份子往来,躲在山里进行机密演习……。甚至收到疑似雇用了佣兵的情报。」
「佣、佣兵!?……听来真是危险啊。」
「没错。所以才说是恐怖行动啊。」
这是一滩让人极度不想淌的浑水。直到不久前我还想着「可以利用焚书课的身份私下协助」。然而提到「佣兵」乃至「海外势力」之流,规模可是天差地远。这等事态恐怕是公安课的管辖范围,说不定将牵扯到自卫队。我的职权几乎沾不上边。
——更何况我们课室是特别新设的单位。极有可能构成越权。
再看回这份数据,说实在的……
「怎么了吗?看你挺退缩的样子。」
老板停下擦杯子的手,浅笑说道。
「听到恐怖行动就怕了吗?真不像平时的白亚圣骑士哩。」
「不,不是这个问题……只是有点介意。这么深入的资料,到底是怎么拿到的?」
喀的一声,用手指一弹散在吧台上的文件。以个人情报来说确实称不上详尽。然而这些可都是焚书课拿不到的内容。
「即便是通晓御宅族相关情报的我也从未探得『东方革命军』的成员名单。如此机密的情报,你竟然没一点犹豫就交出来……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很抱歉。无可奉告。」
简短话语里隐含坚定的意志。有这种感觉。
依我推想,她可能具备「东方革命军」前成员之类的背景。否则就说不通了。不过,反正本人没打算透漏,还是别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上。
「……我明白了。『有一群人试图透过恐怖行动强要世界认可御宅族文化,请出动阻止之』——这就是你想说的?」
「正确。趁他们尚未激进行动之前。」
「要是我……拒绝的话呢?」
「耶?理由呢?」
「我可是站在御宅族这方的唷?但你却要我去阻止争取御宅族文化之地位的活动?祈祷他们的行动有好结果才是正常的念头吧?」
「……看过这个,你就会改变想法了。」
语毕,她翻找文件堆,从中抽出一张照片。
拿在手里端详一会儿。
照片里是一个银色的方型手提箱。盖子掀开,内部放着如魔法瓶一般的金属筒状物,配线复杂交错。
——我的手明白着开始颤抖。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之物。
「这、这东西……」
「没错,就是核弹。大概能轻松爆掉一、两栋大楼吧。」
禁不住一阵晕眩。甚至觉得反胃。打从心底希望她是在扯谎。
一、两栋大楼?规模有可能这么小吗?倘使在都心引爆,将带来无以计数的死伤。别说是交通、通讯、金融,整个首都的机能亦将彻底停摆,难保整个国家面临毁灭啊!
这种炸弹俗称「手提箱型核弹」。体积小,容易运送,且其破坏力不可小觑。我也只在某处读过一次类似的数据就是了。
「为什么……日本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冷战时期从苏联流出的东西辗转至此的结果吧。『东方革命军』似乎是透过黑市购得的。我在俄罗斯那边有眼线,向革命军探听后回报『肯定是从我国流出的东西』。…………——你看,箱子下面有编号对吧?这个号码我也查证过了。」
「……证、证据何在?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确实持有这组核弹。」
「有啊。你想看?请吧。」
淑女帕尔姆取出一支智能型手机。在屏幕上滑动两、三回之后,将手机画面转向我。似乎是「东方革命军」集会的录像画面。首领,由树矢正站在演讲台上激动似地高昂演说的样貌映在液晶屏幕上。
而他的身旁就摆着——照片所示的手提箱炸弹。
『……——我们的政府,正试图毁灭日本固有文化。
这是人类应有的生存权!他们正在剥夺我们的权利!
我等乃纯洁无辜的被害者!
更是以繁荣国力之名而被选定的活祭品,受时代排挤的无知羔羊!
然而,我已获得突破这片泥泞的方法。
镇坐在我身旁的守护天使,亦为散播死亡之贪婪地狱的大恶魔——。
核武!
核子炸弹!
我等已成为日本史上第一个具备核武的组织!
藉由这个恶魔,我将被后世定义为世纪的虐杀者,深埋人心。
果真如此,亦不失为侥幸!这股愤慨将永世流传!
为了崭新的时代,未来,也为了这个国家!我满怀欣喜出卖灵魂给恶魔!
我与这个恶魔签下契约,该是时候,对调被害者与加害者的立场了!
起身吧!
一起见证新时代启程!
我等为东方革命军!将为世界极东处降下炽热的革命之夏!————……』
影片还没播完,但我已无心观看。背景与画面里的其他细节均无法判断是在哪个地方演讲。我不耐地作手势请淑女帕尔姆关掉影片。
「如何?这样你了解我为什么要阻止他们了吧?」
「嗯。我明白……明白过头了。」
我的心意已决。
已经不是讨论「是不是站在御宅族这边」的情况。不阻止他们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想必会是一场日本史上最惨烈的恐怖行动。
务必阻止。抢在他们制造出无数死伤之前。
「……他们预定何时执行计划?」
「还不清楚。目前已知的只有他们『打算在某处引爆这个手提箱』。我猜会是在都厅或议院之类的吧?」
「这样的话,爆炸中心不是新宿区就是千代田区啰?不论是哪边,都不允许它发生。……嗯,好像应该先警告日本政府。」
「那可不成。」
「为、为什么!?」
「你想怎么跟政府说?能说『御宅族持有核武且试图引发恐怖行动』吗?倘使如此,政府只会见猎心喜地强化对御宅族的管制而已。」
「……我懂了。等于给政府强化管制的好理由。」
不仅如此,说不定有部分人会为了陷御宅族于不义,刻意促成他们使用核武。政府内不可不乏这类家伙。由隶属官方单位的我来说,绝对不会错。
「再者,大众若知晓此事,肯定会陷入严重恐慌。所以不乐见太多人进行调查。难保会有间谍埋伏,世上也到处是守不住秘密的人。」
「这样啊,所以只能由我们来调查……这些人都在哪里出没?」
「抱歉。这点也还没掌握到。」
说着,她摊开双臂,仿佛表示她已出尽所有的牌。对话于此告一段落,我啜了一口饮料,开始整理现况。
——首先,引发问题的组织是「东方革命军」。他们主张解除管制。至今虽以「用言语改变世界」为口号,但在首领易位,改由武斗派漫画家,由树矢正领导后,组织开始与一些好战份子往来。
于此同时。他们暗中取得自前苏联流出的核子武器。由树矢在组织成员面前发表演说,表示欲利用这武器改变世界。目的非常明显,就是「以核兵器改变日本现状」。目标对象与实行日期尚不清楚,有必要优先掌握这部分的情报。
也就是说——眼下设法与「东方革命军」接触,是为最优先且最重要之事项。
淑女帕尔姆见我沉默不语,不知作何感想,突然表情未变地自椅子上站直身子。
「这份资料就留给你。慢慢考虑吧。——啊,还有,」
一张小纸片被放到吧台桌上。
「……这是什么?」
「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消息再通知我。」
她完全没朝这边看,这么说完,随后朝出口走去。
「你要离开啦?」
「是的。还得继续调查才行。我自然会倾力协助。务必阻止他们的行动。」
「这点我同意。」
「我想你应该明白,万一我们没能成功制止,最坏的结果就是日本整个国家完蛋。不允许失败……所以,」
淑女帕尔姆没再说下去。
接着突然转过身,靠近我这边。
凑过身子,——把胸部压到我身上。
她丝毫不介意我的诧异。端正的脸孔贴到我耳边,轻微的气息使耳里发痒。淑女帕尔姆用嘴唇……轻触我的颈部。
「就拜托你啰。」
接着离开我的身体。
她轻飘飘地越过我身旁,仿佛漫步半空般悠扬。待那道双推式木门再度发出「喀啪」的恼人声响,她的身影从这间店里消失。
场内只剩——白色长大衣的Cosplay男、啃着红姜的女仆、吧台后的欧吉桑。再来就是于背景自顾自地热络畅饮,风貌各不同的阿宅们。
抚过颈侧……她的口红色鲜明地转印到手里。
「你的人中变长啰。」
蓝不知何时来到身边,如是说道。
「嫉妒吗?」
「啥啊?你知道你的脸长得多蠢吗?照过镜子吗?该不会家里没镜子吧?要不要我买给你?」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说这个……」
我一口气干掉因冰块融化而变淡的草莓牛奶。
正前方的老板停下擦拭玻璃杯的手,沉重地开口。
「……事态变得好严重啊。没想到会是这么危险的案件。」
「老板,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是指该不该相信她吗?感觉不像说谎就是了。」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她确实还有所隐瞒。」
「就是这份名册的出处嘛。」
我无言点头。
「这种情报……正常是不可能拿得到的。连焚书课都办不到。」
「你的意思是说,除非是『东方革命军』的成员?」
「没错。但我不认为是她本人加入。若真是她,她知道的情报又太少了。」
「说不定她是首领的情妇哩!或者是首领身边的人!」
蓝一脸亢奋地说道。先不谈情妇这个禁语,推论的方向应该是正确的。
「刚才我全都听见了,总之,我想她的话是可以信的。更要小心的是另一边——核子武器。」
咚咚,蓝用指甲敲着核弹的照片。逼人的威胁感才稍微平抚一些,又被她再度鼓吹起来。这女人是S吗?
「你打算怎么做?我是可以请认识的人尽量收集情报……」
「先透过艾尔迦特的身份调查看看,虽然不抱多少期望。还要到焚书课拿『重点御宅族名册』跟这份清单的照片对照看看。脸部辨识系统属于别的机关管辖,我没机会使用,只能人工一份一份比对。」
「……感觉挺花时间的呢。」
「至少需要一个礼拜吧。希望核弹在那之前可以安分点。」
我自嘲似地下此结论,在蓝眼中或许像是自暴自弃吧。然而事实上,我确实认为这事根本乱七八糟。
这份名册附有照片,名称却是代号。别说是住址了,连职业都没写。要靠这点情报追踪本人,难度宛如要从日本海里捞出一根针。
自暴自弃地随意翻开淑女帕尔姆留下的资料。
十字火焰、神盾19、八咫乌、雪原的砂城、失踪的克莱丝、幽远、7·9、紫炎杀手、染血的刀剑……
全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代号。说起来几乎像是网络昵称,但我也没资格批判就是了。微微觉得头大,继续看向下一页。
——此时。翻阅纸张的手指唐突地停下。
难不成。
「这个是……」
思绪一阵僵直。视线牢牢钉在某个男人的照片上。不是因为中意这人的长相。而是因为眼熟。不,还不单只是打过照面的关系,这人根本——
「喂,卧人。」
老板的声线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才渐入佳境而已,又怎么了?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可以下手的线索——。心底如是想,但仍转头将视线投向话者。
喀啪。门绞再度发出令人不快的声响。
「……不是吧!?」
思绪再次因眼前景象而僵直。
因为发现入口处站了一名最不想在这里见上的人物。
「我们是警视厅焚书课!所有人乖乖待在原地!」
她扯着稚龄少女特有的高细声线,警告店里所有人配合。
「呃、喂,那家伙是……!?」
「焚书课的『金色夜叉』……!」
店内顾客们一阵骚动,她大方地走到店中央,接着朝着吧台这边靠近。全身黑衣,亮丽的金发,不该于此时段在外闲晃的年龄……。然而除了我之外,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因为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名金发少女正是「鬼之焚书课搜查官」。
惨了。学姐——奏手伊莉娜竟然身在这间酒吧。
「打扰了。」
态度全无一丝不好意思的招呼。于此同时,学姐仍大步往这头走来。接着瞥了我一眼——视线随后拉回正面,坐到我隔壁两张椅子的吧台席上。年龄与装扮在此底显得特异。然而她所散发的压迫感凌驾于现场所有事物之上,连平时一起工作的我都禁不住感到紧张。
老板停下擦杯子的手。
「……这位小姐。这里是不受管制法限制的特别指定店铺,也就是所谓的治外法权之地。你这样说闯就闯,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我也没打算把事情闹大。——我的目标人物只有一个。」
学姐转动椅子面向我,上半身凑近。金发束成的马尾在头侧划着螺旋,微微跃动。
「艾尔迦特。我是来找你的。」
「嗨。焚书课的金色夜叉。好久不见。」
以这身装扮见面应该是第四次吧。基于艾尔迦特身份出声招呼,她似乎无心回应。
「……刚刚才发生的状况。我有两名搜查员同事突然行踪不明。原先应该是在这一带巡逻。」
「是喔?最近社会很不安定呢~。小妹妹也得小心安全唷!」
「少要嘴皮!艾尔迦特,肯定是你下的手吧!给我老实说!」
「小妹妹,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都听不懂。话说回来,这时间你不是该上床睡觉了?」
「装傻也该有点分寸,真令人火大。还有,别再喊我『小妹妹』,听来超不愉快。」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小妹妹。」
「你……你这人!别瞧不起我!」
恼羞成怒。除了表情传达出此等讯息之外,学姐亦采取行动。
手里握着手枪。是焚书课的制式手枪,华式9999。装填的子弹应该也是橡胶弹吧。完全不需要怀疑。
因为她毫不犹豫地对着我开枪。
下臂霎时感到一阵冲击。因为我用手臂挡掉她射出的子弹。虽有大衣的特殊纤维作挡箭牌,承受的动力仍不小。
不好继续承接子弹。我如此判断,一举跃过吧台以离开她的射击范围,并顺着玻璃柜前方奔跑。
「不准逃!」
砰锵、砰锵。碎裂声接连响起。
橡胶弹未触及我的身体,逐一击碎柜台内的玻璃。大量喷洒的碎片闪耀如钻。
眼角瞄到老爹一脸不悦的表情,我未多所介怀,张开大衣。学姐的视野同时被遮蔽,握着马尾的手臂刚要凑到我脸前。
大概又想用她的头发捕获我吧。然而这战术需在对方无心理准备下才能奏效。我亲眼目睹多次,没理由中招。
趁现在。我越过吧台狂奔,缩短与她的相对距离。
接着——
「呃!?——什、什、什么!?」
也难怪她会感到困惑。
毕竟我现在正拥抱着她——一
「放、放开我!你、你你你、你、你这是在干嘛!?」
……呃,说是拥抱似乎有些语病。严格来说只是「用长大衣的衣摆卷缚住身体」。这招虽然看似有些奇妙,但在这个状况下还挺有效的。身高较高的我,以及身材娇小的学姐——双方的体格差异直接影响「拘束力的强度」。
「呜…………啊、啊。」
学姐痛苦似地喘不过气,枪从手里掉落。我没漏掉好机会。一脚踩上掉在地上的枪枝,成功将其所有权转到自己身上。
确定她失去武力之后,才解除大衣的束缚。
「哈啊……哈、呜!啊…………」
学姐屈着身子,上气不接下气。
怜悯之心未消,实在很想上前安抚她——只是环视店里的反应后发现。
「哇呀啊啊!赞喔赞喔!给她点教训!焚书课根本猪狗不如!」
「快下手吧!我刚刚押了你五千日圆哩!」
「别发呆呀~!快快解决,让她撤退!」
……这下没办法了。这等气氛下怎能帮助敌人。
紧咬下唇,舍起压制在我脚下的手枪。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枪口抵上学姐的头。
「可以请你离开吗?」
「呜!」
沉默无语。我俩相互僵立。形成一幅「男子举枪对着少女」,极度暴力且脱离常识的光景。几乎忍不住要发出卑劣的笑声。嗤笑自己正拿枪指着自己同事这等矛盾的现实。
学姐从我手里夺过自己的配枪。
「……给我记住。我总有一天会亲手抓到你!」
没比这个更经典的败退台词了。语毕,她撇开视线。将手里的枪收好,走向正一脸无奈望着我俩之战斗的老板。
「……有何贵干?」
「抱歉在店里闹事。」
学姐从怀里抽出一张小纸片,放到吧台上。
「这什么?名片?」
「请把换玻璃的请款单寄到上面写的单位。会付现金。」
「不必了。我不会请款。你别再来我店里就好。」
不晓得学姐是真没听见,还是假装没听见。她没有回应老板的提议,径自转过身。接着与来时相同,毫不介意顾客们怯懦的窥探眼光,直直朝门口走去。
她的手置上入口处的双推式木门。
喀啪——。莫名其妙的音效响起。
学姐站在门口处,背对这头。身影逆着月光,蕴酿出神秘感。两束金发在月之女神,黛安娜的恩泽下闪闪发光,又如毒蛾一般散发妖艳的吸引力。
不过。
(……这什么声音啊!?……)
喀啪,喀啪。
喀啪——
喀、啪。
喀啪。
随着每一次的半推半掩,双推式木门的门绞连续发出恼人的声响。稍早充满艺术感的「月光下的少女」景象瞬时破灭。
喀啪。
「……我有位下属长得很像你。身材跟声音也几乎一模一样。」
喀啪,喀啪~
啊~真受不了那音效……学姐你快点走出去啦……
「哼?那肯定也是个俊美的男人啰。」
喀啪啪。喀啪——。喀啪啪。
我觉得我快发疯了。
「跟我长得像的话肯定是了。——啊,不过,可别爱上那个手下唷,小妹妹?」
「……为何?」
「难保连性格也跟我一样啊。那人说不定也是个『危险又难缠的家伙』哩。」
喀啪——
怪声总算停下。因为学姐已通过木门。感谢她没放任那声响把我搞晕。
「哼!……我会再来!」
「就叫你别来了。」
老板的悲痛发书似乎还是没传达到。学姐默默离开酒吧。
店里顾客全都望着学姐方才穿过的大门。称不上「意犹未尽」,只是尚未从紧张感里解放。怀疑着她是否当真离开了,才一直瞪着出入口。
……嗯,应该没事吧。我这么判断,啪地一声用力击掌。将众人的意识拉到我身上。
「各位!突然闹了一阵,不好意思!」
待视线集中而来,向店里所有人高呼。
「月光如此美妙的夜晚,硝烟的味道也别有风情哩!为表歉意,大家今天的酒钱我担了!尽量喝吧!」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随后爆出几乎要掀掉屋顶一般的欢呼声——。
众人突然一阵亢奋,高举单手,一个接着一个向老板点饮料。听到有人请客就是这个样子。
算了,好歹我确实是打扰了大家的交流时光。
「结……结束了?」
一颗头从吧台内侧冒出,表情充满忧虑。
是蓝。在我跟学姐对战期间,她不知何时躲进吧台里避难。
「你是地鼠喔?」
「真是的。……那女人果然脑袋有问题吧?就算是橡胶弹,犯不着这样扫射整间店吧。国中生就那个样子,长大会更可怕吧。麻烦你好好管教可以吗?教育前辈也是后辈的义务之一。」
「在说这些之前,你不是应该先去收拾玻璃碎片吗?」
「说得好。咱家大小姐,快点过来帮忙吧。」
「喔~好啦好啦。就来了~。……话说回来,放话请客没关系吗?金额很可观的唷?」
「没事的,我薪水还算不错。」
简短回答后,将手伸向自己的领口处,一扯——。
啪哩。听见某物剥离的声音。检视方才抓下的物体。只见手心里躺着两个钮扣大的黑色机器。——我就知道。使劲捏碎。
「呃……那是什么?」
「窃听器,另一个是发信器。学姐也是挺有一手的。」
这是焚书课所用的机型。大概是被我用大衣绑住时装进去的吧。假装一面倒地被压制住,暗自在这种地方反将我一军。果然是个正面对付尚不足应对的家伙。
「……你被那家伙盯上了呢。」
「很早就这样了。穿这样子跟学姐遇上,老是不给说话机会,立刻开打。已经习惯了。」
「怎么可以都没发现你就是她同事呀?你们不是都一起行动吗?而且她还有过目不忘的特殊能力。」
「本人的说法是『有对诸事以先入为主的观念看待的坏习惯』。只要我跟艾尔迦特没有连结,对她来说就是『根本不会去怀疑』的对象。」
「有无眼镜跟发型确实是差很多啦。……不过,一名高中生的地下身份,跟比自己年幼的上司是敌对关系,这状况怎么想都很诡异哩。」
我也这么认为。错乱程度之高有如轻小说的女主角是「扮成猫耳女仆、具备超强魔力的伪娘吸血鬼」的状况。说实话,「被中学生用下巴使唤的高中生」也很不正常啊。虽然出社会之后,上司比下属年纪小的例子想必不会稀罕。
带着难以释怀的心绪环视店内。一名女性客人作手势朝这头打招呼。我轻轻挥手回应。她身上穿着紧身战斗服。是动画《新世纪福音战士》的Cosplay。
真悠哉的一群人——不禁这么想。
以前会有人说「个性阴暗」、「无法与之对话」、「服装怪模怪样」云云,御宅族的行动及外貌时常受到批判。
但在开始管制之后,或许是不甘被瞧不起吧。最近已经很少见到头发留得长而迈遢或是身穿奇妙格子衬衫的御宅族了。毕竟一般人的眼光变得更加严厉,御宅族们也想藉此避免被政府盯上。不仅如此,政府近来甚至着手监视网络上的交流情况。于是情况变成只能在具备特别许可的店铺才能尽情讨论御宅族的话题,基于这点,「与相同志趣之人面对面谈话」亦成了现代御宅族必备的技能之一。「上前搭话也只能听其模糊低语」或是「外表很思心」已经是旧世代的御宅族特征。
——看看这些家伙。理论上受世界舍弃,在这里却不给人那种印象。反而与同伴们聊得极其热络。
找不出理由讨厌这些人。难道说,具备此等念头的我才是不正常的吗?
学姐大概会果断地说「绝对不正常」就是了。
「……怎么会如此厌恶哩?」
「嗯?」
「我是说奏手学姐。好奇她怎么会那么讨厌御宅族。」
「不是你同事吗?直接问她不就得了?」
「我有啊。我问她抗拒成这样的理由何在。你猜她回我什么?」
「完全想不到。」
「『因为那些人是罪犯』。好像还说了『那些人破坏社会秩序』之类的。」
蓝一脸难以言喻的苦闷。
「这么武断的回答啊……或许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吧。」
「被御宅族霸凌之类的吗?她可不是被欺负的料。」
「不,应该是更单纯、更具决定性的契机,使得她就此讨厌御宅族。何况她还认为御宅族根本不该有生存权哩?所谓的歧视,说到底大多源自当事人所信奉的事物或是心态的问题。挺棘手的哩。」
「……也有道理呢。」
心态的问题,感受的问题——。我想可能性很高。
那么换成宗教的话又如何?同为信念的问题,严格说也是心态的问题。既然如此,为何御宅族文化就非得单方面受到压迫呢?宗教有「信仰自由」,然而双方明明有一名正言顺的共通点。偏偏我们就连这点出路都被限制了。
说到底,也只能承认「御宅族受迫害已为既定事实」。
「另一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蓝的提问将我的心思拉回。
「另一边?」
「当然是核弹的事啊。你该不会已经忘记了吧?」
喔喔……那档事啊。
「嗯,我真忘了。人家好不容易忘记,你偏要提起。害我心情又变沉重了。」
「你还有闲情说这种话吗?一点线索都没,你该怎么办?」
「不对唷。线索是有的。——刚刚翻资料才发现的。」
从稍早便一直躺在吧台桌面的文件。我伸手揪起那一叠纸,啪啦啪啦地滑页而过。一一检视纸面印刷的照片,待某个人物出现时,将该张数据从中抽出。
「就是这家伙。他就是关键。」
我倒转文件方向,推到蓝眼前。
照片上所示的人物是甲村悟郎。
就是前日执行焚书课职务时,被我等没收所有模型的那个男人。